[原创] 老伴

云水苍茫 · 发表于 2005-8-22 05:33

　　四大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挑头儿承包了一个砖厂，二儿子也在砖厂干活。四大爷虽然快80岁了，但近几年一直在砖厂为儿子帮忙，也就是烧个茶水，炒个菜，归拢归拢工具什么的，晚上就住在砖厂守摊儿。虽然不能做什么大事情，但也算是为儿子尽了一份力，心里觉着塌实。

　　那年春天，四大爷已经80岁了。我们那儿的春天天气反复无常，忽冷忽热。这么说吧，冷的时候得穿棉袄，热的时候就得穿背心。所以春天的时候我们那儿有一样东西非常流行，那就是感冒。

　　那一年春天的天气就是这样，所以四大爷发病的时候一家人都没太放在心上。一连几天，正在砖厂干活的四大爷觉得浑身无劲，走路都和原先不一样了，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得不行，头也昏昏沉沉的。儿子把他弄到村卫生所一量体温，发烧。大家以为是感冒，过几天就好了，打了针，又拿了药口服。

　　可是老也不见退烧，身上就像火碳一样烫人，不想吃饭，只是想喝水，躺着坐着都难受，几天工夫就把四大爷折磨得失了形。

　　四大爷有五个女儿，两个儿子，这时都害了怕，毕竟是80岁的人了。儿女们商量一番，就由大儿子和大女婿陪着到临沂的医院去检查。检查结果一出来，儿子和女婿当时就哭了。原来是血癌晚期，已经无法治疗了。

　　医生是见惯了生死的，语气平淡地对四大爷的儿子和女婿说：回去好好养着，想吃啥就给他弄点儿啥，实在难受了就打个针，顶多还能活一两个月。

　　四大爷的儿子和女婿顿时五内俱焚，觉得天地都变了颜色，但见了四大爷还得忍着，告诉他没事，打打针，吃吃药就好了。

　　于是拿了些药回家。兄弟姐妹们自然又是一番难过，一个个隐忍着流泪。最后商量要瞒着四大爷和四大娘。

　　四大爷回家后，一不打针就发高烧，连续几天降不下来。儿女们守在一边，四大娘自然也不能安心休息。这样持续了一周左右，四大爷的体温终于有一天正常了。儿女们松了一口气，想到四大娘一连几天没睡过囫囵觉，就给她服了几片安眠药，想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四大娘毕竟也是70多岁的人了，又一连几天休息不好，所以这天晚上就睡得很沉。

　　在我们老家那儿，两口子睡觉至今还是各睡一头儿，通腿儿。四大爷和四大娘也是这样。四大爷睡到半夜，想起来小解。若在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四大爷总是先喊四大娘拉灯，因为连着电灯开关的绳子在四大娘床头栓着。自四大爷患病以来，四大娘怕他夜间起来受凉，都是把尿罐递进被窝里，让四大爷在被窝里解决。可是这一夜四大娘睡得沉，四大爷喊了几声四大娘，听不见四大娘答应，心里就有些害怕，因为上了年岁的人晚上睡下就没再醒过来的事情在我们村发生过。这时候的四大爷不顾念自己，反而担心起四大娘来了，怕他一觉睡过去。

　　四大爷披衣下床，来到四大娘那一头，拉开灯，查看四大娘的睡态。

　　四大娘的睡态还真有些吓人，看不出一点生气。四大爷一生老实巴交，骨子里却是一个对四大娘很依赖的人。他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有些发慌，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泪花。四大爷颤抖着手去试四大娘的鼻息。四大娘鼻息微弱，若有若无。四大爷仔细试探了一会儿，觉得四大娘还在喘气，就放心地回到了自己那一头，坐在那儿，却不敢睡觉，心神有些恍惚。

　　这样坐了一会儿之后，不知为何四大爷又怀疑起自己刚才的试探结果来了，觉得四大娘好像已经不喘气了。于是他又一次披衣下床，来到四大娘那一头。

　　这次他换了一种方式试探，他要扒开四大娘的眼，看看四大娘的瞳仁是否已经散开。

　　尽管动作很轻，四大爷还是把四大娘弄醒了。四大娘以为四大爷要小解或者想喝水，连忙要起身伺候四大爷。四大爷却笑笑说：

　　“我没事儿，我还以为你睡过去了呢。”

　　四大娘说：“我没事儿，死不了，快睡吧你，别再冻得发烧。”完全是不知道四大爷病重的口气，还和平常一样，有点教训的样子呢。

　　四大爷嘿嘿一笑，说：你可不能撇下我走了啊。
　　
　　然后回到他那一头安心睡觉。

　　不料四大爷因此受了凉，天亮后就又发起了高烧。这以后就没再退下烧来，再以后就迷登起来，进入了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状态。

　　几天之后，80岁的四大爷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与他相伴一生的四大娘和孝顺他的一大帮儿女，离开了人世。

　　直到此时，四大娘才知道四大爷患的是绝症。四大娘攥着四大爷的手，觉得四大爷手上出了汗，然后慢慢地凉了下去，而四大爷的眼睛，就一直望着四大娘，直到咽了气也没有闭上……

　　想到四大爷在那样的时候，还那么牵挂着自己，四大娘心里犹如刀绞一般，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一瓢水 · 发表于 2005-8-22 11:42

占一楼了！感人至深！问好！

左显辉 · 发表于 2005-8-22 18:49

少年夫妻老来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感人！

嫁于东风 · 发表于 2005-8-22 22:34

感动

云水苍茫 · 发表于 2005-8-23 08:26

最初由一瓢水发表
占一楼了！感人至深！问好！

谢谢，问好！

云水苍茫 · 发表于 2005-8-23 17:35

最初由左显辉发表
少年夫妻老来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感人！

谢谢左版，问好！

一瓢水 · 发表于 2005-8-24 14:03

生活中的体贴，现实中的写照！虽短但有真情！精华！

云水苍茫 · 发表于 2005-8-24 17:02

最初由一瓢水发表
生活中的体贴，现实中的写照！虽短但有真情！精华！

谢谢斑竹夸奖，问好！

云水苍茫 · 发表于 2005-8-25 08:23

最初由嫁于东风发表
感动

问好！

张生全 · 发表于 2005-8-25 09:22

老伴老伴，老来为伴啊！写得不错！

梁娇霞 · 发表于 2005-8-27 09:28

少年夫妻老来伴

这样的一生，虽平淡，但却也是最幸福的了～

雷公子 · 发表于 2005-8-28 14:14

最初由一瓢水发表
占一楼了！感人至深！问好！

好文！

一了 · 发表于 2005-8-29 16:02

最初由雷公子发表
好文！

好文章还是要静下气来写的，所以耐读．好久不读你的东西，多在网上贴一些怎样？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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