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45 编辑 <br /><br /> 田野里的小娘子 七姑娘 七姑娘又叫豆娘。 豆娘喜欢落在各种植物的叶子上。小麦叶、燕麦叶、青草叶、白菜叶、甜菜叶,即使一片苦渗渗的苣苣菜,它也要拽在上面打几个秋千。 她身体苗条,俏肩细腰,两只翅膀,薄如细纱。头部和尾部,都是蓝黑色,样子长的有点像蜻蜓,但身体却只有蜻蜓的几十分之一。纤纤的玉足轻轻一点,就从这片叶子,飞到了那片叶子上。 我憋着呼吸,蹲在一棵草下面,总想抓住它。它不停的飞,终于,看到它梦一样的落在了一棵草上。细细的足,几乎是点在那棵草尖上了。悄悄地伸出手去,还没有抓到,却又飞走了。 它飞到了一棵麦子上。天蓝色的躯体,轻轻地抖动着。黑色的头部,吻在麦芒上,麦芒中间,藏着一种有甜味的麦芽虫,它大概就吃这个虫子。 最常见的是蓝豆娘。落在草间的豆娘,体色为纯粹的蓝色。娇弱的身躯,不堪一击。若是真的被你捉到,还没有用力,它已毙命了,只留一具细细的尸体让你怅然。 正午,太阳灼热的时候,它们悄悄地藏在草间。傍晚和清晨时分,出来活动。就像一个又一个小梦,飞在花草丛中。有时,觉得它们真像聊斋中的那些叫婴宁或是叫小青的小娘子,都是从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飞出来。到尘世寻找一个瑰丽的梦,梦破了,一生就结束了。 它穿着淡淡的夹袄,有着世界上最纯粹的天蓝色,那色泽,让人安静,让人幻想。提着薄如梦的细纱裙子,像一个小小的精灵在田野上飞舞,寻找世上最美的爱情。 它们的交配,有着世上最美的最复杂的组合。二只的豆娘,在一片大大的草叶上相互爱恋。雌豆娘将腹部向前弯曲,使生殖孔接触至雄豆娘的第二腹节部位的交配器,而雄豆娘此时将精液由第九腹节传送至第二腹节备用。为了稳定,雄豆娘先要用腹部末端夹住雌虫的前胸。整体上看,雌雄豆娘形成一个闭合环,更像一个完美的工艺品。交配结束,两虫并不立即分开,仍然联体双飞,直至产卵结束。其浓情蜜意,并不比世界任何浓情到极致的男女差分毫。 雌豆娘将卵产在水生植物的茎中,幼虫要在水下呆上一年左右才能成虫飞出。我们那个地方,实行关井压田已经多年,现在家家都用上了自来水,连曾经蓄水的涝池也彻底干枯了。这些豆娘,去什么地方产卵呢。 新媳妇儿 有时候在地埂上铲草,会突然看到一点红色的小星星,急匆匆地在脚下赶路。 急忙扔了小铲子,伸出手来,在手心里用唾沫画一个圆圈,然后在地上抓起那个小东西放在手心里。我们管她叫新媳妇儿,其实它的学名叫棉红蜘蛛。 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一路急急的奔走,四个方向乱窜,小心翼翼而又无可奈何。穿着红色鞋子的小脚,慌乱地忙碌着。刚刚走出一步,却又发现是汪洋的河流,只好又缩回了脚。那样子,好像隔壁刚刚进门的新嫂子。红衫子,红裤子、红的头巾,红鞋、红袜子,连垂在身后的一根大辫子上,也扎着一根长长的红头绳。她一出门,我们跟前跟后赶着看,还嗷嗷地叫。羞得她脸也成了一块大红布。 看着看着,我们累了。小东西已被我们折腾的奄奄一息了,随手扔到风里,再也不去管它。 此时,又发现了长着红色茎子的节节草。轻轻一拉,一股白色的奶浆喷涌而出,急忙用一根青草茎,折了一个三角形的框子,再用唾沫抿出一幅荧幕,把奶浆点上去。 奶浆一点点漾开,对着阳光,一面七彩的幕布缓缓拉开。几个小脑袋挤在一起。芬儿说这个是《鸡毛信》里的海娃,正赶着羊群从山谷中走来。小芹说,那个是《闪闪的红星》里的潘冬子,刚刚戴上了红五星。二人争执不下,相互推搡。一不小心,草茎开了,荧幕破了。海娃和潘冬子无影无踪,只留一点白色的奶浆在草茎杆上。 田野里,麦浪滚滚。各种虫子,藏在草丛中鸣叫,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两只蝴蝶,一高一低,从地的那一头飞了过来。我们扔了手上的节节草,背起小竹筐,又向田野深处跑去。 花大姐 如果在田野里玩了一天回来,身上总会藏了各种各样的宝贝。 鸡窝一样的头发里,插着一朵干枯了一马莲花;脸蛋上,沾着马屁泡的黑灰;牙齿上,沾着猛子的香甜。衣服的兜里,还装着一把青豆角,裤角上,倒挂着二三个苍耳子。 奶奶点着我的额头,骂一声野丫头。然后,把一大碗小米糊糊端在桌上。 急急的端起来,想一口气喝下去,却忽然觉得脖子里奇痒难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脊背在一点一点往上爬。忽然想起了那只红蜘蛛,顿时吓得大叫起来。 奶奶粗糙的手掌顺着后背摸下去,在某一个地方停下来。然后,又抽出手来。二个指头之间,夹着一个红色的小家伙——花大姐。 花大姐有硬硬的壳。壳上有七个黑色的小点点,我们又叫它七星瓢虫。它的壳下,藏着一对小小的翅膀,会在低矮的草丛中飞。不过,顶多飞上一米左右,抓住它很容易。不过,抓住它做什么呢。它躺在你的手心里装死。半天一动不动,等自己感觉没有危险了,才悄悄地展开翅膀飞出去。但一般情况,我们等不到它装死过来,就把它扔到风里了。大地是,有那么多有趣的东西,谁还会一直留恋一只小虫子呢。 老院墙下面的土里,有一桔红色的小虫子,我们叫它和尚头。把它捧在手里,对它说:和尚和尚摇头头,它就不厌其烦地摇起头来。它的身体的下半部分,藏在一个硬壳里。那个壳,很像我们后来吃的速效伤风胶囊。后来,听说它是一种蛾子的幼年期。真是奇怪的不得了。一只漂亮的蝴蝶,前身竟然是一只丑陋的虫子。有人把它叫做摇头娘娘,它摇着摇着,就变成一个蛾子飞走了。留一个空空的壳,在风里叹息。 还会把一种长着毛绒绒身子的大脑袋蜜蜂,装在一个玻璃瓶子里。对着耳朵听它在瓶子里绝望的鸣叫,就是不放它出去,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有时,会到蓄着水的涝池边看蜻蜓。红色的蜻蜓,在水中一点就飞走了。抬起脚去追,蜻蜓一起一落,总在眼前晃动。猛然醒来,已是人到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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