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44 编辑 <br /><br /> 【沅陵纪行之】辰州府随想
沅陵,古称辰州府。下午,我站在清幽的凤凰山上,俯视着沅陵新城。而那些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完全透露着现代气息,已经找不到任何异于其他城市的标志了。这样的城市是不是活到了山穷水尽、末路穷途。我这样不怀好意地想着,兀自表达着忧戚。
温柔美丽的陈导似乎已经洞悉我们的心思。她说,若不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兴建五强溪水库,我们将见到保存完好甚于凤凰古城的古建筑群落。陈导的叙述之间不无惋惜。
对于这里曾经有着最完美的明清建筑和淳朴的人情风俗,我是确信不疑的。沈从文的《湘行散记》就告诉了我们------沅陵是一个美丽地令人心疼的地方。诸如在《一个戴水獭皮帽子的朋友》、《一个多情水手与一个多情妇人》、《沅陵的人》、《白河流域的几个码头》。
禁不住触发,我的眼前就呈现出这样的画面:一幢幢砖混的木质小楼一律马头墙的布局,散发出桐油的清香,一条街一条街逶迤着,在昊天之下陈晒着古老与沧桑。那种青砖小瓦的青色有着青花瓷般的幽静与清丽的质感,伴着檐雨,滴答滴答叙述着千百年来的心事。古老的街道上,铺着青石板,反射着微凉的光芒。小巷的两边,是那洞开的商铺,陈列着富有地域色彩的商品。或又见得那吊脚楼上撑开的雕花木质窗户里,与那倚窗而立地充满了无限幽怨望穿秋水的女子,目光相遇,短短对视。
只是,江风毫不客气地清醒了我的移情。我知道,对于沅陵而言,古老的辰州只能是过去。而我又是一个极其恋旧的人,得知赫赫有名的辰州府就淹没在沅江水底,就无限感叹,徒留惋惜。
说起辰州,首当其冲的印象就是辰州符。关于辰州符的神秘古来已久,可以说辰州就是巫文化的传播中心,其内容有骨伤科,有祈禳,有普度术,有争强斗狠的黑巫术。然而令人震撼的却是大湘西三大奇迹:放蛊、赶尸、落洞。说得轻巧,却听得毛骨悚然。陈导说过赶尸、落洞渐已绝迹,只不过,现在当地的苗家,还有人会放蛊。听陈导这样说时,我们很是骇然。也许,他们自有保护地域文化的责任在肩,而凡夫俗子又岂能洞悉其中深意。我们唯有敬而远之。
而赶尸与放蛊,皆离不开辰州符。所谓符咒,有人说是一种附着着宇宙能量的语言。最著名的书籍就是《周易》,此外还有《祝由十三科》,而这两部书,主要是突出占卜和巫医的法门,而辰州符从内容和形式上说则是包罗万象。据说,法师就是人与神的代言人,可以表达神的旨意。与唯物主义者谈论是必定遭遇口诛笔伐的。但哲学上所说的“存在皆有理”又似乎是一种支持。又想唯心与唯物争斗几千年而尚无决断,我辈又岂能判断。还是把辰州符归结于一种文化,巫傩文化吧。关于赶尸,其实法术的背后,表达的是一种叶落归根的情愫。客死他乡的人,魂归故土,在交通并不发达的时候,想要运回山高路远坑深的湘西秘境,无异于异想天开。就是今天,交通工具于蜿蜒的公路上行走,你也会心惊胆寒,何况是那个遥远的古代。于是,就出现了职业的巫师,赶尸匠。他们在阴阳两界行走,传达着魂归故乡的意愿。这是一个人对故乡的热衷与眷恋,也是对乡土意识的流露与呼唤。
在明代大湘西抗倭的战场上,那些战死沙场的土家族、苗族英雄儿女,表现得最有英雄气,也出现过术士为英雄赶尸的情景。想来,那是一种何等的悲壮。如果你看过武陵源的魅力湘西大剧院的《湘西赶尸》音像作品后,你一定会深受震撼。那种豪气干云和悲壮,至今我还记得。
而令我最先感知辰州是从先师覃玄英请神文里的文字获悉的,诸如:“虔诚上请,辰州符木楠洞金台宝殿珍珠大神,琏珠二神,拿龙三神”的经文,方知辰州符流布广泛。当获悉有人释疑湘西赶尸是人背着尸体走的,曾经就问先师,他说他看见过赶尸,根本没人背,那时乡里还建有供尸体休息的驿站。究竟谁对谁错,没有一睹真实,不想以讹传讹,姑且作罢。
至于放蛊,基本上表达的是个人恩怨和爱恨情仇。比如情蛊,是苗家儿女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1998年看过一本关于湘西的书,是谁写的忘记了。书中说一知青上山下乡,爱慕上了一当地女子。后来因政策回城,却反悔不复再来,结果那个知青就发病,渐渐枯瘦,投医但药石无效,返回却半道而死。有一本很为风行的《苗疆蛊事》的书,较为翔实的介绍了那些蛊术,很可怖。不过,暗暗思忖,却也不难发现,就基于自我保护的层面而言,蛊的存在,却是一种生存方式,是时光轴里的动画,是先民们的精神图腾,只不过表现了对客观世界的认知水平。
还是不去纠结那些古老的法术的意义。就比如像一个修行的人,与不修行的人所信奉的理想不同而已。我们的客观世界还是物质性的。于此,我们只能挖掘到背后隐藏的心理和地域文化的意义。一个符号所代表的这个城市活得迥异于其他的依据。
巫性的辰州府让我窥测到的是它的地域文化。其实,辰州府内在的博大不仅于此,更主要表现在具有崇高的牺牲精神和大局观的层面。
陈导说,张家界的成功应该归结于吴冠中的宣传。张家界正在大肆掀起旅游热潮之时,正是沅陵人响应国家号召修建五强溪水库而舍弃旧城,搬迁兴建新城的时候。人家正在轰轰烈烈地搞旅游,而我们正在为国家做出贡献。
辰州是一座古城,因其上遏川黔,下控湖湘,位置就及其重要。自主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秦朝时设置黔中郡,用以管辖南蛮。一直是大湘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因为日军入侵攻占长沙,1938年湖南省政府被迫搬迁到湘西边陲的沅陵县。因为地处偏远,主要是水运,使得这座城市能免除战乱,继续保持繁荣。抗战时期,创办于长沙的《抗战日报》主编田汉受周恩来的派遣,安排周立波与廖默莎等社会名流齐聚沅陵,继续创办《抗战日报》。他们的到来,一方面极大地宣传和鼓舞了抗战情绪,另一方面也对当地的政治、经济、文化产生了影响。与此同时,还有一代名将张学良曾幽囚于凤凰山。这样,古老的辰州也就焕发出现代人文气息。曾经,古老的辰州府与常德府一样赫赫有名,只不过常德府毁于日本的铁蹄之下,而古老的辰州府却因为国家的需要而埋藏水底,结局有着本质的不同。
这样一座极具文化底蕴的古城,因为国家需要,沅陵人牺牲了赖以生存的古城。这种精神无疑是博大和崇高的。若不是这样,凤凰古城焉能有网上曾爆料过的特行独立。也许因为,这种牺牲所造成的内在伤痕,需要时间的弥合。以至于到现在,沅陵的发展还并不迅速,甚至有一种水运衰落后的苍凉。但它的文化底蕴却并不因此而消失,这是一种难得的可贵,就像一个人热爱方言那样根深蒂固。他们有烛照千古的二酉山文化,有兴建于大唐年间的龙兴讲寺,有盘瓠的传说与龙舟节,还有借母溪文化。有人说,沅陵是一部书,我觉得这并不为过。文化底蕴,使沅陵人具有了超脱和豁达精神。
面对汹涌的物质审美取向,我忽然又想起,于凤凰山上见到的辰州玉皇教三清雷坛。那座并不起眼的小屋。湘西巫傩文化第九代传人唐玉权法事的宣传资料,还是那么醒目。资料说唐法师曾经去过很多国内的城市和国外表演,比如上刀梯,下火海,赤脚走烧红的铁犁。
保存和传承巫傩文化是需要勇气和强大定力的。在这个浮躁的年代里,人们对于物质的依赖已经明显占据上风,而具有巫傩法术的法师能不被名利所束缚,不为所动,坚守着独具特色的文化,无疑是一种内心的安宁与强大。所谓佛渡有缘人,大概如此吧。巫傩,在术士看来也许是殊途同归,都是一种对精神的提纯,对祖先内在精神的一种敬仰与自觉续接。
还是强调城市对待地域文化的态度吧。一座城市有了对地域文化的保护与抢救,那地域文化就有了升华和引领城市的精神特质,一座城市也就有了区别与其他城市的标签。
关于沅陵,令我想起的不仅是辰州符,还有先前撰文赘述过的二酉山以及盘瓠与龙舟。而在这儿,怀想一座淹没于水底的古城,回想得最多的还是辰州符,那些关于对故乡的眷念,对爱恨情仇的忠贞庇护,是千百年来不可动摇的根基。而那些游离于法术背后的真情愫,是与山不老、与树长青的人性主题,那才是一个少数民族独立存在的根本。
下午于凤凰山观光之后,我心中一直心念起伏,于是继续与古老的辰州亲密接触。夜晚行走于穿城而过的沅江边,坐在夜色中的沅陵城江边的河堤上,吹着江风,望着霓虹闪烁的新城,我又一次自由放飞思想,尽情地挖掘着辰州符背后的情景与史实。同时,我也祝福这座历经沧桑的城市,在滚滚洪流中,一如辰州符那样走得稳重和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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