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高骏森 于 2015-11-19 11:47 编辑
无名草
它太丑了
长满锯齿的叶子
蒙满尘。窝在墙脚，瓦罐
但有一天它开花了
黄嫩黄嫩的
像刚刚融化了的一豆金水
滚滚的，软软的，团团的
那种光芒
像我第一次见你，儿子
十月怀胎
腊月里想吃鲜杏子
喝口凉水也给呕了去
素面，乱发，长斑，长圆
笨地走不了路，上不了街
给你织了小毛衣，做了棉马甲
买了小鞋，小袜子，小帽子
给你取了大名：知鱼，春羿
给你取了小名：乐乐，嘟嘟，丑丑，臭臭，不点，布丁
生你那天有小雪，刮大风
你爸哭得呜哩哇啦
（你说又不是他生，他哭个嘛劲儿）
窗户破了几块
医生说空调坏了
我在薄薄的被窝里
你在我怀里，此后的日子
妈妈就没再觉得冷过，这一生
我要起身
向两位亲人深鞠一躬：
谢谢我的母亲
谢谢你，儿子
说说我小时候给你听吧
我有俩弟一妹，东邻有三个孩子，西邻有七个
不出屋我们就有人玩儿，出了屋就是儿童乐园
可是你的奥特曼，铁甲小宝
就会发光，就会一句台词
你太可怜了，儿子
那时候的村子有数不清的野荷花野鸢尾
蝴蝶足有大半个村子多
而现在到处是臭水，雾霾，尾气
小人儿也要带上口罩，只能看到你俩眼
你太可怜了，儿子
那时候庄里庄外都热闹得很
孩子在爷爷奶奶姑姑婶婶舅舅姨姨怀里
传来传去
而现在的孩子要么留守，要么跟着父母亲漂泊
你太可怜了，儿子
我们那时候有排车胶轮车自行车
行驶的路上那么慢那么美
一路的野花野草野鸟啊
可是你的校车，赛车太快了
多少风景都错过了
你太可怜了，儿子
那时候的雪有三尺
屋檐下的冰琉璃有手脖子恁粗
可是你从没看见过
你太可怜了，儿子
那时候我们吃洋槐花吃山芋
吃榆钱子吃菜豆腐吃窝头吃咸菜吃花穗吃烧糊的蚂蚱
可是你吃不到了
你太可怜了，儿子
忏悔
原谅我的唠叨，叮嘱
原谅我的失职，偏执，神经质
我害怕磕着你碰着你摔着你失去你
原谅我的忙碌
很少吻你，很少夸你
原谅我们经常搬家
原谅我在你面前失声
原谅我曾经抛弃过你
原谅我让你孤单，害怕，恐惧
原谅我买不起这买不起那
原谅我在那些珠光宝气的家长面前矮下去
原谅我的贫穷
原谅我的陈旧，古老的教育模式
原谅我没有文化
原谅我的糊涂，无知
原谅我的巴掌
原谅我的歇斯底里
原谅我吧，儿子
我只是爱你
只是不知道怎样爱你
战战兢兢
可怜兮兮
你出走的那晚
我只想死去
汉子
“忠厚传家选”
“人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是祖爷爷传下来的宝贝
揣心窝里，儿子
当年，你老爷爷摇着拨浪鼓
走街串巷，卖洋红染过的丝线，卖纳鞋垫的花纸样子
养活了自己八个孩子和他的三个兄弟
这就是了不起的事情，这就是汉子
凡事不服输
咬紧牙关，这一辈子啊儿子
你要扛几座大山
撑住龙骨
我要你做王
做战胜自己的王，即使
在最卑微的职业里
无名草
生活就像无名草，儿子
别嫌弃它丑
只要你努力拔节
它就会开出
釉青，桑染，藕粉色的花儿
但花总归要凋零，陨落
不要难过
儿子，你看
苦雨飘下来
挨地破碎
但你要用你的绿叶子接住
它就是美丽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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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19 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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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