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教堂的孩子
落叶最多最齐的时候
奔跑的速度惊人
也没能把路拖走
那上面祖祖辈辈的脚印太深
如巨大的铆钉铆进深深的土层
太阳每次滑下去的时候
把庄前的那条东西向老迈的小南河
撕扯出血也没能动它丝毫
孩子,你身后拖着的那把梯子
多像咱庄上才走的二丫头搭在梁头上的草绳
我看到它很黑很重,你看到它很轻很美吗
孩子,你没日没夜的拖着那把梯子
我听到的响声,多像狂风掰断树头时的尖叫
我刚好能拉动它
一路上都是它释放的风声和哭声
我领着它们一起回家
孩子,你的梯子从心底颤颤巍巍升起
有着迷惑的光芒,搭在一个叫天堂的地方
我们生来合适的脚最适合在土地上攀爬 土地上垂下的阳光很温暖,风很温暖
用眼角的一丝微笑就可俘获
用皮肤上微笑的毛孔就可收藏
孩子,悬坠的梯子隐于暗处
搭脚的地方是空气的朽木
黑色的风声涛声在脚下汹涌 孩子,早晚的祷告会被炊烟熏染泥香冲淡
当双膝跪下,天堂更远
土地更近,父母更近
跪父母,跪土地
养育咱的父母和土地是去天堂的
第一也是最后一个宽大的台阶
小村的黎明,是一匹黑马
我迎接它,不去惊动什么
小村东头的杨树林 被抠下一片叶的鳞
落地时极细微的声音
还是惊着了我最细弱的一根神经
杨树林外,熟悉的几座土坟
我委屈地噙着母乳的甘醇眼含泪水
起早的人赶制出的馒头,留下泥土的芳香
却一去不回
我迎接它。请它坐下来
哦,坐不下来,就紧靠我站着吧
宽大温热的舌,熨平我的皱纹保持一秒
我和它的双唇对接一下,我听懂了泥土的方言
我把手指放进它的嘴里,它轻轻唆着
又吐出来。哦,我的指头不是草棵
它还是舔舔嘴唇,喷了一个响鼻
和我道别。迎面的父亲只是一声招呼
两匹马轻轻走过村庄的边缘时
还是有什么东西被擦疼
发出很大的声响
土地之下
我知道,我一直走在一个巨大的村庄的上面
那是一方风水宝地,人丁兴旺,五谷丰登,六畜盈圈
那里黑如白昼,冬如三春,喜气盈门
我的脚步如猫如风
怕惊动一家又一家满屋子的好人
我怕把我当做贼,抓进土里
可我每年的一跪
都会重重地掉下去
围上来的一群人
总让我对暗语
可我一张口
他们就又笑又哭
“请回吧,惹得家人担心”
我流着泪请求他们宽恕
“对不起,我会来得很晚”
难忘那么多不舍的眼神
我想
有一天,一定好好地去看望他们
潮湿的火焰
我替换下脚步迟缓的父亲
燃起灶火
开始有炸裂的声响
不只是枯枝、秸秆
锅里油、水相煎的日子
还有母亲几声沉重的咳嗽
我的泪水的豆子、玉米、高粱
当火焰熄灭,余热散尽
冬天来了。今夜有雨夹雪
我在灰烬中拨拉,寻找
一颗坚硬炭化的泪滴
重燃,取暖
这,不能让父亲和母亲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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