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素心如兰 于 2015-11-30 14:34 编辑
力 量 素心如兰
一杯水 下午五点，盛夏的黄昏没有一丝风，环卫工人周志林把自己负责的片区清理干净，满头大汗地拖着半人高的垃圾桶准备送到百米开外的垃圾站时，突觉头晕目眩，浑身乏力，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赶紧扶着垃圾桶慢慢坐下，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知道自己低血糖又犯了。这几天太热，午餐没有胃口，再加上昨晚没怎么睡好，这会儿犯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习惯性地摸摸口袋。那里，总有妻为他备下的几颗大白兔。硬硬的、甜甜的，虽然有些沾牙，但很有效，犯病时吃上两颗就会缓过劲来。每次吃着奶糖，他都会想起妻的温柔体贴，想起九岁的儿子郑重叮嘱自己记得吃糖的样子，他的心，就轻软得像一颗棉花糖，而大白兔独有的奶香，也就甜沁入心。
然而此刻，他摸了半天，即使把兜翻转来，也没有找到哪怕一颗糖。他眯起眼睛想了很久，才记起中午吃饭时把湿透了的衣服脱下来放在那边的回收站了。百米的距离，于他来说如同一道天堑，举步维艰。他软软地靠桶而坐，将期待的目光投向过往的行人车辆。他多么希望有人能看出他的虚弱和困窘，多么希望有人能给他一杯水或者过来拉他一把。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谁会在意一个靠着垃圾桶而坐的环卫工人？又有谁会为一个并不相干的路人停留那么一瞬？
嗒嗒嗒，轻快的脚步从林荫道上传来，经过周志林身边时，脚步的主人微微顿了顿，偏头看了他一眼。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圆脸小姑娘，拖着便携式书包，浅蓝色校服上，那一角领巾像天边的晚照。她探究地看了看周志林，小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迟疑着迈开步子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回头。但很快，她就加快了脚步，浅蓝色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周志林摇摇头，自嘲地笑笑，心底微微有些失望和悲凉。在小姑娘眼里，自己这个样子很可疑很狼狈很让人心生警惕吧？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遇到相同的情形会怎么做？也许，会像小姑娘一样掉头离去？不，不会的，儿子那么善良那么懂事，一定不会视而不见的。
嘀嘀，一辆大奔飞驰而过，带起一阵凉风，周志林下意识眯了眯眼。等他再次睁开时，那大奔竟停在他跟前。车窗摇落，一位带着墨镜的年轻人冲他点头示意，关切道：“嗨，你怎么了？”
“我……我低血糖……”周志林有气无力地说。
“哦，你等等。”年轻人低头找出一瓶水，拧开盖子递给他说：“别着急，来，喝口水先。”
“谢谢。”几口水下肚，周志林感觉自己舒服了一些，他扶着垃圾桶慢慢站起来，很真诚地道谢。
“要我送你回家吗？”年轻人敲了敲方向盘。
“不，不用了，我还要把垃圾桶送到那边才能下班的。”周志林慌忙推辞。
年轻人看看垃圾桶，又看看周志林，再看看前面不远处的垃圾回收站，微微皱了皱眉，然后拉开车门走下来，果断地说：“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帮你送过去。”话音落下，不容他反驳便拖着垃圾桶就走。
“这，这……”看着那道年轻帅气的身影，周志林感觉自己眼眶有些发热，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刚收回视线，一道浅蓝色身影便撞入眼帘。是之前那个小姑娘去而复返！此刻，她手里端着一杯水。可能是担心水洒出来，还用一个杯子盖在上面。
“叔叔，你低血糖吧？快喝点水。这是我在前面拐角那个商店要来的，还让阿姨加了一勺蜂蜜呢。”小姑娘脆嫩的嗓音，像拂面的杨柳风，柔柔的、暖暖的、甜甜的，瞬间满血复合他那颗微微失落又悲凉的心。
“我妈妈也低血糖，只要喝些热的糖水就会好一些。”小姑娘搓了搓被热水烫得微微发红的双手，圆圆的脸上满是担忧和关切。那一方领巾，将她的小脸衬得艳若朝霞。说完，她蹦蹦跳跳地走了，红色领巾飘飘而去，浅蓝色身影很快淡出视线。
“谢……谢谢。”周志林喃喃道，举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只觉那甜，那柔，那暖，一直沁入心底。
一句话 胡婧儿刚把车开进中心市场，电话就响了，她放缓车速，习惯性地顺手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是闺蜜吴婉莹打来的，约她晚上一起去西街泡吧，胡婧儿笑吟吟地说好，不过现在准备先完成老妈指派的任务，去菜市场买一点干贝和虾仁。吴婉莹在电话那头夸张地打趣，说一贯不食人间烟火的她什么时候也开始跑杂乱拥堵的菜市场了。胡婧儿大发娇嗔，两个人在电话里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然后，胡婧儿一抬头就看到有个人在车前一晃便倒了下去，她悚然大惊，意识到自己可能撞到人了，猛踩急刹把车停下，一颗心砰砰乱跳，呆呆地握着方向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怎么开车的？撞到人都不知道？”一位圆脸大婶凑到窗玻璃上，肥厚的嘴唇一张一合，尖利的声音打破胡婧儿最后的侥幸。她心里发苦，拼命回忆刚刚的情形：市场人多，她已经将车速减到最慢，自己明明看着两侧的行人，怎么就突然有人斜插过来被撞到了呢？
“喂，下车下车！撞到人了还不赶紧下来！”有人将车门敲得砰砰响。
“就是，有车了不起啊？”“撞到人了还想逃避责任么？”“这么多人，一边开车还一边打电话，你这是无视路人的生命啊！你这样的人，就不配开车！”……
胡婧儿鼓起勇气推开车门，各种非议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她湮没。她咬着下唇，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走到车前。那里，一位藏青色旧上衣的中年男人双手捂膝，双眉紧皱，嘴里哎呦哎呦叫个不停，灰头土脸在地上蜷成一团。
胡婧儿赶紧蹲下身去，急道：“你……你怎么样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一边说，一边试图去扶他。
“哎呦，别动别动！疼死我了！”男人微微侧身错开胡婧儿的手，呼天抢地地叫起来。
“这……我马上打急救电话！”看着男人一副痛难自抑的样子，胡婧儿吓得手足无措，一叠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哼，你开车打电话，撞到我还说不是有意的，难道是我傻到自己往你车上撞么？哎呦，好痛啊！”男人说完，又开始龇牙咧嘴地叫唤。
“这……”胡婧儿低声下气地说：“那个，我先送你去医院……”
“不行，万一你把我往医院一扔不再管我，我上哪找你去？”男人撇撇嘴，有些蛮横地打断了胡婧儿。
“我……”胡婧儿一口气被堵得差点上不来，只得耐着性子道：“你放心，所有的医药费和责任都由我来负，我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不行！”男人斩钉截铁地说：“不去医院！”
胡婧儿急了，“你伤成这样不去医院怎么办？”
“我不相信你们这些有钱人。”男人扫了胡婧儿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狡狯，有气无力地说：“这样吧，你给我钱，我自己去医院。”
“……”胡婧儿怔了怔，下意识地说：“这，这怎么行？”
“哼，看在你是个小姑娘的份上，人长得不错，态度也好，不像人家拽的二五八万似地，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你给我点钱，我自己去医院，也不追究你责任。怎么样，是让交警来处理，还是我们现在就私下解决？”男人扁扁嘴，一副我为你考虑你占了便宜快感谢我的样子。
胡婧儿闻言确实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这年头开个车不容易，能够私下解决不扣分不罚款那是最好的，当然，善后工作如果处理不当，也会留下很严重的隐患。比如说现在躺着的这位，看样子似乎伤得不轻，万一以后有什么问题，谁来负责？胡婧儿想到这里，反而坚定了要送他去医院的念头。
“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就死脑筋呢？”男人见说不动她，索性赖在地上不起来，苦口婆心道：“你看你，我都说了不麻烦你，你怎么就是不理解我呢？”
人群中有人说：“算了，姑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要多少钱，你斟酌着给他就是。”“是啊是啊，这撞了人肯定要被扣分被罚款的，兴许还要扣留你驾照。这种事，谁摊上谁倒霉，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给钱走人！”……
胡婧儿咬着下唇，正有些拿不定主意时，一道清脆中带着哭音的童声越过嘈杂的人群，如石破天惊，“姐姐，你别信他，他没有被撞到。”
人群愕然回头。胡婧儿看着眼前六岁左右的小女孩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
“姐姐，他骗你的。”小女孩满脸稚气，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指着地上的男人抽噎着说：“他，他是我爸爸，天天都这样骗人。姐姐，我认识你，上次我被同学欺负，你帮我赶走了他们，还给我买了一份汉堡。你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吃……我……姐姐对我那么好，我不想看着姐姐受骗，也不想爸爸再去骗人赌钱。”说到这里，小人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别，别哭……”胡婧儿慌忙蹲下身去，摸着小家伙的头，柔声安慰：“好了别哭了，姐姐带你去吃麦当劳好吗？”
“嗯，谢谢姐姐。”小人儿仰着一张大花脸，唇边却绽出一朵如花的笑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男人先是满脸铁青，恨被搅了好事，继而脸色一僵，似被触动了心事，听到最后一句时，男人终于满面羞惭地低头，哆嗦着嘴唇迅速起身灰溜溜地钻出了人群。
人群散去，街角处，男人看着一大一小两个逐渐远去的身影，一下一下地捶着头，流着泪喃喃道：“慧慧，爸爸答应你，以后再不赌钱，也不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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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30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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