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枫落吴江 于 2016-1-24 17:47 编辑
回到山乡,已经下午四点多,远远的,就看见高岗大槐树下站着母亲,藏青色头巾与光秃秃的枝丫映衬,荒凉得我心尖发凉。连忙叫儿子喊奶奶,他却拿着手机拍照。
母亲没想到,她日夜思念的孙子也来了,认出我们时高兴得双手发颤,捧着孩子的头用前额撞了几下,忙牵着孩子往回跑,说是孙子第一次来,要带他挨家看看。
我知道,她老人家想在左邻右舍前显摆哩,示意儿子顺从,于是脚不粘地跟她串门。
每到一家,她就炫耀自己孙子上五年纪了,会照相、会电脑、是中队长,比他爸爸将来还有出息。
只有别人问到她儿媳妇怎么不来时,她才略微尴尬一下,我儿子总是机灵地回答:“我妈最近身体不舒服,过些日子就来。”一边说着,一边鸡鸭猪狗地乱摄一气。
邻居一夸,母亲如同喝酒过度一般醉了,回家再忙个天翻地覆,饭桌上恨不得把所有的好菜都填进我们嘴里。
晚饭后,儿子放了一阵鞭炮进来,看我们母子在灯下谈心,又给我们照了两张合影,而且立刻回放给他奶奶看。
老人家看见孙子这么能干,心疼得不知怎么好,掀起一层层衣服,掏出几张十元币,要作孙子的压岁钱。
我们推辞不了,只好把纸币揣进儿子口袋,母亲的体温传递到手上,却有几分寒意。庆幸我给她的四百元塞进枕头里还没发现,否则也非给她孙子不可,那我是我悄悄积攒的私房钱。
晚上儿子睡不着,说被子有味道。我告诉他,里面三新的被子是太阳的味道,是爱的味道,只有逢年过节我回家才拿出来,她自己盖的被子是打补丁的。 儿子咂嘴道:“好小气,连电视机也舍不得买。外婆的压岁钱是八百,她才给六十。”
我告诉他,奶奶的年收入只有他外婆的百十分之一,她却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儿子、孙子了时,孩子居然说了声可怜,问我为什么不给奶奶钱用? 我苦笑了:“家里买房还是你外婆补贴了一部份,所以你妈妈才成为家庭的统治者……”
儿子报不平了:“我妈有钱,她一次美容要花费好几百哩。我叫她支援奶奶。”
母亲正好送开水进屋,听到后眼泪流淌:“乖孙子,不……”
儿子从被窝里跃起:“不要紧,我妈听我的。这次我说老师布置描写农村的作文我写不出,她就让我来了。”
母亲心肝宝贝地叫着把他塞进被子里,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经常回家看看我,就是最大的孝敬了。”
儿子连忙表态:“我叫我妈也来看你。”
家中,儿子是小霸王,妻子是母夜叉,我是气管炎,母亲离不开老屋,儿子也离不开城里的安乐窝,我在各种亲情的缝隙里左右逢源,只有出差顺便能看看母亲,过年也从来一个人回乡,现在看到,潜移默化的孝顺教育成功了,我连忙给儿子打气:“妈,你孙子是小诸葛亮,他妈听他的,他一定能让你儿媳妇来看你老人家。”
母亲是在父亲过世后改嫁的,不久继父也死了,一直被人看不起,情急间用衣袖擦着眼泪连声说好,却退回房间自己去哭去了。
第二天,我与儿子起床后吃过早饭后,母亲已经把我们走的行李收拾好了,还准备了许多土特产。儿子的新鲜劲还没过,大跳着:“我还没雪地捕野兔、田里掏黄鳝、灶灰里扒烤山芋哩!”
童年趣事只是哄孩子回乡的伎俩,我有点愧对母亲,母亲却很大度地说:“以后再来,你们还要给你外婆拜年去的……”那惆怅的眼睛里却有别样内涵。
回到城里,推开家门,妻子与几个小姐妹在打麻将,见儿子如隔三秋,以为他饿了一天,连忙下厨房为他烧好吃的去了。
儿子一个人在电脑前鼓捣半天,就喊他妈看他在农村里拍的照片,妻子不屑一顾:“破农村有什么看的?”
儿子又拿出他的杀手锏:“你不看我不吃饭了!”
妻子这才凑过去,才看一会就叫了:“怎么都是我与你的照片?”
“你下乡了吗?”儿子反问。
我奇怪地过去一看,忍禁不俊了:母亲站在大树下望儿归的模样,头却是妻子的,母亲给我夹菜、与我谈话的头像都换成妻子的脑袋了,而我的脑袋却变成了儿子的,很滑稽的照片,我却笑不出来,实在佩服儿子的电脑技术与小家伙的心计。
儿子把这些照片都小化了,都着嘴说:“你不去看奶奶,以后我长大了,也不让我老婆去看你。”
“人小鬼大的东西,你在说什么鬼话?”妻子生气地举起拳头,装作要打孩子的样子。
儿子连忙跑开,一边跑一边说:“本来就是的嘛,我说真话你还要打我,我就到乡下过去,奶奶把我疼得像宝贝疙瘩一样……”
“你跟我回来。”
儿子不听妈妈的话,跑到门外面嚷嚷:“你要看我的照片我才回来。”
妻子妥协了:“小祖宗,我听你的好不好?”
儿子这才进家来,采取幻灯方式,一张张放映出母亲盼儿、爱儿、勤劳、慈祥的面容身影,妻子始终一言不发。
晚饭桌子上她催促我们:“快吃,晚上我们到外婆家去拜年。”
儿子问:“明天不能去吗?”
妻子头也不抬地说:“还有几天长假,我们回乡下玩玩。”
这个“我们”让父子都大吃一惊:“哪个乡下?”
妻子宛然一笑:“当然是你老爸那个破乡下啊!”
我们全家喜笑颜开,我与儿子乐得擂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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