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27 编辑 <br /><br /> 向阳枇杷 虞城传奇
大年初三午后,我与夫人一起,站在阳台的枇杷树旁,惬意享受免费的舒适阳光。能有这般闲情逸致,得归功于我们放飞的一只栖身小罐子的小蜜蜂。
在巨大的碗型蓝宝石天幕覆盖下,恋恋未去的寒流暂时性地不知去向了,阳光丝丝缕缕毫不吝啬地撒向天地万物。昨日还在肃杀寒流中瑟瑟发抖的世间万物,此刻都舒展开身段,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温暖。
午饭后,一只小蜜蜂一不小心闯进了妻女的书房。可怜的小东西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书房里东撞西撞。急于谋求出路,上窜下跳的小蜜蜂在没有出路的透明窗玻璃上绕了个晕头转向,但却始终没有放弃。夫人用一只散发着蜜饯香气的透明塑料罐为诱饵,顺利捕捉到了可怜的小东西,那时的它已精疲力竭。在经受了母女俩的一番品头论足后,它被移交到了我手里。
拎着小罐,我与夫人来到阳台,随意打量了小东西几眼,它还在罐底有气没力地抖擞着翅膀。我就着送暖阳光,举起小罐,轻轻拧开了盖子,高举手臂将罐口朝向暖阳。趴在罐底喘息的小玩意儿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许是正在疑惑,天怎么这么快就变亮了呢?那个平板气囊与这个圆形气囊将我害得够呛,这看起来跟空气一样透明的新型盖子气囊,会不会让我的脑袋再次经受痛彻心扉的惨痛撞击吗?稍后,磨磨蹭蹭的小家伙还是鼓起勇气,慢慢爬上罐口。它伸出小爪子谨慎地试探几下,大概心有所得,只见小家伙立刻振动双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越牢笼,冲向蓝天。我与夫人相视而笑,一起享受起了这美妙的日光浴。
冲出牢笼的小东西飞出不远就来个折返跑,哦,应该叫折返飞。不管是什么吧,总之,它又回来了,目标直指我们身旁的枇杷树。一眨眼,我就失去了小东西的踪影。定睛瞧去,沐浴暖阳的枇杷树上已经缀满了小小花蕾,虽大多还是蓓蕾,可有些已初具绽放气象。一小群蜜蜂正在绿叶细花间盘旋飞舞,时不时还降落到洁白的小花上,探出小小口器完成采蜜任务。刚才这只迷途蜜蜂迅速融入到了大部队之中,我瞧瞧这个也像,看看那个也似,搞不清它究竟是谁了。
谁让蜜蜂都长得差不多呢!一样透明的翅膀,一样灵巧的六足,一样黄黑相间的身躯,在人们的眼里,蜜蜂都长一个样,看不出什么个体的区别。应该跟蜜蜂眼里的人差不多,它们眼里的人估计也都长一个样儿,看起来也都差不多。
蜜蜂在蓓蕾与小花苞间来来去去,钻进转出,十分忙碌。它们时而振翅飞翔,宛如精灵,时而落足花朵,堪比勤杂,时而流连它顾,兼职授粉。甚至有时还不忘在我们身边绕上几圈,嗅上一阵,确定不是自己的目标才不情愿地转变方向,继续找枇杷树的无数小花嗡嗡细语去了。
这棵引得无数蜜蜂竟相飞舞的枇杷树,很久以前就已在我家阳台扎根了。它由夫人亲手种下,如今已与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八个年头,是我家的元老之一。那时,夫人还在孕期,一次她想品尝枇杷的美味,就买了点回家。夫人将一颗看着最顺眼的果核丢在了阳台的一个小花盆里,她说想看看能不能顺利长出颗枇杷树苗来,好陪着孩子一起成长。只是一句玩笑,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可有时这事儿真经不住碎碎念,那颗夫人亲手丢下的枇杷核儿,居然心有灵犀地觉醒了!它发芽了,生长了;生根了,长大了。也就逼仄到巴掌那么大的地面儿,也就稀罕到几乎数得清的阳光,贫瘠艰难的环境并不能阻止生命能量的勃发,这棵枇杷种子顽强地存活了下来。一段时间后,小苗还长得颇具规模,让一家人喜出望外。
可是,怀孕的夫人却正遭受着妊娠反应的折磨,还是异常严重的折磨。不知为什么,她的反应特别强烈,吃什么就呕什么,常常呕得连开水都喝不下。我知道,其实有不少办法可以减轻夫人的痛苦,可我没有能力做到这些,因为我们没钱。我们没钱买好吃的,没钱买好喝的,买几个枇杷都是权衡再三,更没钱买可提供足够舒适度的空调。那时候,空调对我们来讲就是奢侈品的代名词,一台日本进口的三菱电机贵到了天上,只有达官贵人之家才有资格享受。对于贫困线以下的我们来说,空调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那般遥不可及。
炎热的夏季,就算开上了两台电扇全力以赴嗡嗡,依然无法保证睡眠。我们常常在汗出如浆的状况下被生生扯出梦乡,明明困得不行,就是无法入眠。一个晚上这么几进几出,睡眠质量自然无从谈起。白天的我昏昏沉沉,无法集中精神做事,更何况是身怀六甲的夫人,还是遭受着严重妊娠反应折磨的夫人,其情状可想而知!实在看不下去,我就拿上蒲扇给她再添一份热空气的流动,希望能够稍稍减轻炎热对她的折腾,可也只是聊胜于无,效果实在有限。
有时热得实在睡不着,我们干脆搬到阳台,虽要忍着蚊虫的叮咬,但可以就着一缕时断时续的凉风努力争夺睡眠的权利。发几句牢骚,加几声叹息,但夫人依然不忘给我安慰:我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后就是一丝散发香气息的微笑在嘴角绽放。一旁的小盆里,一棵小小树苗已经开始长叶,三五叶片在微风里轻轻摇摆,似乎也在点头赞同夫人的话语。哦,它就是那颗枇杷核长成的树苗,淡淡星光里,下方的三张叶片绿得深沉,与上边略小些的两张淡黄叶子形成了对比,梢头还有一叶嫩芽将展未展。它们时不时随风轻轻舞动,似乎有一丝凉意随着风动叶摇传递过来,让人觉着一阵舒爽,看着枇杷苗,夫人的笑颜似乎更显明艳。
虽然生产中的夫人遭遇了羊水泄露与产褥热的轮番折腾,但在医院及家人的通力合作下,一切都慢慢好了起来。夫人嘴角的微笑越来越灿烂,酒窝里阳光的气息也越来越浓郁,阴郁笼罩的病房竟然因这微笑变得明亮了起来。望着一日日明亮起来的妻女,我的微笑也越来越灿烂。
和女儿一样,阳台的枇杷树也迎来了飞速成长的大好时光。只是阳台条件确实有限,花盆实在局促,我给它换了一口宽口缸,后来又换了容积更大的四方盒子,这已经是可提供的最优待遇了。不接地气的阳台毕竟逼仄,没有广阔的空间任它生长。最糟糕的是,阳台全是水泥地面铺设的瓷砖,它的根茎无处深展。树大根深,枇杷树或许不像高大树木那样需要庞杂的根系提供养分,但也不能像墙上芦苇般头重脚轻,那会危及它的生长甚至生命。但枇杷树顽强活了下来,还活得挺好!由于阳台的光照不均匀,为了追逐尽可能多的阳光,它卯足了劲儿对着有光一侧舒展身子,让自己的花与叶浸润最多的阳光,就像那向日葵似的。这棵树居然长成了一棵向阳枇杷。
阳光洒在枇杷身上的样子,让我想起女儿沐浴朝辉随我上学的样儿,一样反射着柔和的光泽,一样滋滋地成长,一样的美好,一样的可爱。女儿就像身边的夫人,也常带着阳光的微笑,也会散发太阳般的香气息。
超强台风抽冷子从本市经过,风儿在空中呼呼作响,肆无忌惮地卷起一切能卷起的物事儿。根底不深的向阳枇杷在风的压迫下倾斜了下来,倾斜的角度胜过比萨斜塔绰绰有余。不少旁逸的枝干也被扯得七零八落,尤其是常绿的革质叶片损失惨重,许多已经不知去向。能找到的都躺在阳台各处呻吟,还坚守在风中瑟瑟作响的,已是寥寥无几。可怜的枇杷树元气大伤,从那脆弱中空的枝干与稀稀落落的叶片中传递出的,是一股子沉沉的暮气。
我以为枇杷树真挺不过去了,来日无多。想起夫人说过的戏言,觉着十分惋惜。夫人却不这么看,她给枇杷树找来几根粗粗的“拐杖”,用绳子替它细细系好,让树干与“拐杖”以及阳台护栏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她说,相信我,会好起来的!得此强力外援,向阳枇杷终于又站稳了脚跟,不再畏惧大风的侵袭。夫人一贯细致的浇灌与护理收得奇效,向阳枇杷居然真的缓过劲儿来了。它坚强地舒展开身姿迎接阳光雨露的滋润,它的枝干渐渐硬朗,叶子渐渐浓密,更让我高兴的是它居然结果了。
镶嵌在枝叶间的果实不多,但颗颗饱满,像一个个圆圆的乒乓球,也许略小一些,但比光滑的乒乓球多了一层锈色短柔毛。不久后柔毛脱落,枇杷果实慢慢从青涩过渡到代表成熟的桔黄色,展露出枇杷光洁诱人的娇嫩皮肤。顽皮的女儿就在枇杷树下咯咯直笑,或者用娇小的手指轻轻触碰这群枇杷的孩子,进行孩子之间的秘密交流。这般情景,年年都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并被我含笑收藏。她们真应了夫人的戏言,彼此陪伴,共同成长。
夫人栖身的几家企业由于各种原因依次濒临倒闭,这次第催促着夫人一次次进行着再就业与转型升级的被动适应。时代浪潮中,夫人进行着一次又一次不得已的转身。几经周折,其间自然付出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艰辛,但她始终保持着阳光般灿烂的微笑,以最光辉的一面面对我们,面对生活。每次,她都以阳光的姿态述说阳光的话语,相信我,会好起来的。看到那一抹灿烂的微笑,我仿佛经受了太阳的香气息之熏陶一般,心里立刻就亮堂与踏实起来。
今年岁末,超级寒流横扫大半个中国,家乡的气温仿佛坐上了电梯般直线下滑,阳台的不少花草在肆虐寒流下被冻伤甚至冻毙。由于水管爆裂的袭扰,我未能及时保护所有花草。一盆青翠欲滴的米兰居然被生生冻死。望着那失却了生机的暗黄叶子片片凋零,我伤心不已。可独自摇曳的向阳枇杷却愈显苍翠,虽根基仍显单薄,但浓密的叶子与洁白的花朵却已整装待发。只要抗过肃杀天敌的这一轮酷刑,它就能以数得清的阳光孕育出无穷的生机与活力。
天刚转暖,向阳枇杷就迎着暖阳迫不及待地绽开了花苞,不经意间就招来了成群的蜜蜂。一只小蜜蜂居然登堂入室,误闯进了女儿的书房,可能是妻女身上太阳般的香气息召唤了它吧。只是书房不仅没有鲜花绽放,居然还有无名障碍不少,让可怜的小家伙撞了个头晕脑胀,最后坐着小罐回归暖阳的怀抱,继续奔向芬芳四溢的向阳枇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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