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用文字诠释音乐

敬一兵

　　正如进行曲能鼓舞士气，圆舞曲能抒发情怀，深情演唱的歌声能安抚我们的灵魂一样，类似于对“古人唱歌兼唱情”的承传，在文字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天籁之音乐，总是十分轻易地把我们的情感陶然，把我们的心灵提升。音乐不仅是演绎感情的手段，也是传递情绪的运载工具。于是，自从有了人类以来，面对音乐可以存在于所有的社会、文化和历史时期的事实，我一点也不觉得惊讶。的确没有惊讶，唯一有的，是对音乐或者歌曲的纳闷。比如，我们能够用听觉准确地感觉音乐，能够用视觉清晰地看见音乐从不同肤色、不同地域和不同种族的人的乐器中得到流淌荡漾，但是我们却不能够用文字把它精确地记录和交流。

　　钢琴弹奏使尼采从被梅毒折磨得精神错乱和神志恍惚的困境里走出来，《英雄》交响曲让贝多芬心志砥砺进入崇高的精神世界，柴可夫斯基、格里格、舒曼、布洛赫和施特劳斯的音乐作品促成罗曼.罗兰灵感泉涌。这就是音乐的魅力。音乐能用自己的忧伤来安慰我内心的伤痛，就象熨斗般轻轻将我心中的皱折抚平，又象神奇的药膏让我的伤口渐渐愈合，更象丝丝细雨洒落在我枯涸的心田，滋润我久旱的灵魂。我时常在泪流满面的虔诚感激之中，想用文字把音乐挽留，或是把音乐的精髓与我的亲人交流。可是，这样的一个朴素愿望，竟然一次也没有实现过，以至于我虽然是倾尽了全部的感情，试图把《红河谷》歌曲带给我的灵感，传递给我初恋的情人，但苦于文字不与我配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离我而去的背影，渐行渐远。怨恨与遗憾交替出现，折磨得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显然，嫉妒她和怨恨文字都是无济于事的。寂寞或是孤独的时候，总是无法阻止心向着文字的深处沉沦。

　　无论听劲歌还是听抒情柔缓的歌，无论是欣赏西洋管弦还是华夏民乐，我始终都会感觉自己的身躯在下沉，甚至在重力加速度的状态中，隐隐呈现出堕落的成分。舒伯特的《Gruppe aus dem Tartarus》，还有Frijsh演唱的德国古典歌曲、十八世纪意大利歌曲、法国和俄国的现代歌曲等等，都对我的沉沦抑或向着文字的一面的堕落，推波助澜。当我身不由己坠落到深渊的底部，双足插入文字里站定之后，才发现文字，音乐，绘画，语言和各式各样的自然科学的学科类别，竟然是一母所生，彼此都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华夏汉字、苏美尔的楔形文字、埃及的圣书字、古印度的印章文字、中美洲的玛雅文、还有拉丁字母和阿拉伯数字里，都有河图洛书、周易太极、阴阳八卦自然变化痕迹的图形。这些图形是运动场面的瞬间凝固；声音也是一种运动——空气的振动；艺术或自然科学是这些运动的刻录形式。看看，几个片段被运动的图形串联，就成了有血有肉的整体。在这样的情形里，有谁能够否认，《拉德斯基进行曲》，《卡秋莎》，还有《英格玛》里第一集"Callas went away"的动人心魄的曲音所传递出来的十足动感，不是与文字的图形源于同一个始祖呢？

　　启蒙时期的科学，雏形时期的文字，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朦胧、混沌或原始的，与歌曲和音乐给我们带来的看不见、摸不到的情形是一致的。因而我不得不承认，宏观而言，认识的目光越是接近到事物最本质的层面时，事物就越是显露出综合与混沌的真实端倪。《两只蝴蝶》是这样，《马赛曲》也是这样，《荒野之声》还是这样。正是因了蕴藏在歌曲或是音乐里的情感，只能够被我意会而无法被我用文字来诠释和传递，所以我才会受好奇心态的驱使，象四十多年前的前苏联电影《舍甫琴柯》里那个在底舱烧锅炉而满脸污黑的汉子，不由自主放下了手中的煤铲，寻着琴声爬上甲板，痴迷地聆听诗人舍甫琴柯在船上忘情地拉小提琴一样，陶醉在我认为是好听的音乐里，流连忘返。每每在这个时候，文字的心情，音乐的心情，还有我的心情，就会相互激烈地碰撞，一切意图都集中在欲寻得一次冲破樊笼之后的解放。然而，这样的机会，一次也没有在我的身上降临过。

　　按理来说，用文字诠释音乐，或是用文字运载一支歌曲给我带来的快意，应该不是一件难事。何况，现在提倡以简单的写作方式来揭示事物的本质，似乎也象路标一样给我指出了获得解放的途径，使得诸如《大峡谷》所带来悠远又略为沧桑感的长萧、柔和的钢琴、舒缓的沙槌、节奏的手鼓和极具印第安民族气息的器乐和配乐，于我脑海里描绘出一幅烈日下耸立在茫野上的美洲大峡谷的劲风吹动枯草的情形，仿佛伸手可及。然而，当我兴奋地在这样的描述路上奔扑了一程之后，我才恍然觉悟，现实的情形不是这样。因为在文字诠释音乐的路途上，用质朴得近乎裸露的文字，与音乐的本质邂逅，想当然地就会产生出赤裸裸的亚当和夏娃的那种身体结合的认识，并非就是你情我愿的真实写照。相反，这类驾驭文字的方式，恰恰透露出了侵略、强奸、曲解或是偏执的意象。音乐或者其他事物的本质，是宏阔的，深远的，复杂的，而并非是我所能够想到的质朴的，唯一的，静止的。再加之，自从文字形成之后，就再也无法摆脱人为意识的干扰，产生出各种形而上学的清规戒律，最终导致偏差和倾向的恶果出现。不仅用文字诠释音乐有这样的弊端，就是用文字铺就散文、小说、诗歌乃至一篇科研论文，也有类似的谬误。只不过，这样的情况在文字与音乐的娓合中，更能够被发现而已。如是印象，是我在聆听《The rain must moment》里一段可让所有爱好者眉飞色舞的长达1分14秒的极赋现代气息的倍司独奏，以及紧接着由YANNI的首席小提琴手演绎的音色甜美、细腻的小提琴独奏时，想用质朴得没有任何修饰的文字来描述心情的激越，结果却因格格不入、游刃空间受到极大限制之际而体悟到的。

　　不同国家的音乐家们，能够用乐器准确地诠释出另外一个国家的音乐作品，原因不仅仅只是他们在面对音乐时，心情是虔诚的，自然的，更是因为音乐始终是在用自己自然真实，没有意识干扰或是倾向的相貌，面对着人类。这样的情形，与一个国家的音乐家同另外一个国家的音乐同行用英语交流时，无论是在文字上还是在口语上，都会因了各自的地方习俗而磕磕绊绊的情景，也与用文字诠释音乐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痛定思痛后我终于有些释然了。虽然我在一次次寻求用文字诠释音乐的路上总是碰壁，总是误入形而上学的歧途，总是为不能够用文字把音乐的情绪带给我初恋的情人而痛苦，但是我始终没有失去信心。因为，我以为我揣摩到了一点点文字的心情。

　　我十分同意如是的观点：一首歌曲真实的诠释是生命的一个反映，是与诗人和作曲家因感动而创作作品一样的深刻体验的再现。大多数人抱有这样一种看法，那就是有一副好嗓子和一些音乐才能就是唱好一首歌曲的全部。声音的美是歌曲本身的一个目标，这并不意味着声音的美应当成为演唱歌曲的目的。对于真实的诠释而言，声音只是手段。歌曲并不是为了夸耀声音而创作的，运用声音的目的是要诠释歌曲。歌曲表演艺术要求某些本质的东西——并不是一副好嗓子和一些音乐才能，而是与歌者的心和脑子相联系的。其实，用文字诠释音乐，或者就干脆说文字的心情，也是这样的。只要我用文字表达音乐的努力，反映了我的思想，那么质量上的优与劣，任人评说，我不恼也不喜。不要太看重文章里的某个字眼，不要太注重音乐里的某个音符。因为，如同音乐一样，文章不是字，文章是我的心血、热情、思想和生命的全部，更是自然栖息在我身体里的本质表现。字，仅仅只是身外之物的一个符号。这样一想，我就更不苦恼了。有哪一首歌曲的本质是苦恼的？有哪一段音乐的本质是贪婪的？文字，音乐，歌曲，轻而一举就融合了，回归到了自然的本质之中了。窃喜之中再来聆听一次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尽是文字的心情，人的心情，自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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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一兵

歌曲：我听这种音乐的时候最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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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次回眸

洋洋洒洒的评说，像上一堂音乐课，美而精深．

吴安臣

精深的关于音乐的好文，学习一兵兄。

敬一兵

最初由 千百次回眸 发表
洋洋洒洒的评说，像上一堂音乐课，美而精深．

谢谢千百次回眸朋友的鼓励，问好！

陌笛

我看这种文章的时候最佩服.呵呵~

敬一兵

最初由 吴安臣 发表
精深的关于音乐的好文，学习一兵兄。

谢谢安臣的鼓励，问好！

雨点

字，仅仅只是身外之物的一个符号。欣赏这句话。

清风盈袖

精深的关于音乐的好文!一兵版主总是认真耐心的看回会员的文字,公正的给每一篇原创音乐文章加精给予鼓励,哪个版主来给你一样的"待遇",清风怎只见你一个版主忙活哦?嘻嘻嘻!

落梅

欣赏版主深刻精致的好文!

敬一兵

最初由 陌笛 发表
我看这种文章的时候最佩服.呵呵~

“我听这种音乐的时候最爱你”，呵呵，玩笑一句。还请陌笛斑斑多提意见才是。

枯木

有哪一首歌曲的本质是苦恼的？有哪一段音乐的本质是贪婪的？文字，音乐，歌曲，轻而一举就融合了，回归到了自然的本质之中了。

吴君雯

这个诠释得好！能在音乐中泪流满面的人，必是能与作者通心之人，这样的感受本身就是最好的诠释！读过长见识了！问好！

敬一兵

最初由 雨点 发表
字，仅仅只是身外之物的一个符号。欣赏这句话。

谢谢雨点朋友回帖鼓励。

敬一兵

最初由 清风盈袖 发表
精深的关于音乐的好文!一兵版主总是认真耐心的看回会员的文字,公正的给每一篇原创音乐文章加精给予鼓励,哪个版主来给你一样的"待遇",清风怎只见你一个版主忙活哦?嘻嘻嘻!

十分感谢清风盈袖朋友的支持和关心，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