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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荀子说: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强,得百姓之誉者荣。召伯正是这样一位“得百姓之誉者”。三千年之前的召伯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心系百姓、体恤民情之举,竟然得到百姓如此爱戴,并流传至今,召伯也因着百姓的赞誉而荣耀发光。这正应了臧克家那首脍炙人口的诗歌《有的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的人,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
《甘棠》就是一首颂歌。诗本文并无深奥,六个字的变化,“伐”、“败”、“拜”均可粗略地认为是“折断”之意,“茇”、“憩”、“说”也可笼统地理解为“滞留”之说,大意就是不要砍伐那棵茂盛的甘棠树,因为召伯在那停留过,三段重复,是为了表达内心的重视和对召伯强烈的爱意,如同“千叮咛万嘱咐”。但“伐”、“败”、“拜”三字所意毁坏程度是越来越小的,从断根到断枝再到折弯,“茇”、“憩”、“说”三字所含时间也是越来越短的,从住下到歇息再到暂停,都呈递减方式,别说不能砍,就连碰也不能碰,因为树上有召伯的影子;别说是召伯住过的地方,就连召伯经过的地方也不能动,因为那里有召伯留下的气息!所谓爱屋及乌正是这样。睹物思人,爱其人而怜其树,逝者已逝,百姓只能把对召伯的深深的爱戴和无尽的思念寄托于那棵茂盛的甘棠树上,故清末教育家吴闿生称赞此诗为“千古去思之祖”。
那么,召伯是谁?他为什么能得到百姓如此之敬重?
召伯是燕召公,其人其事《史记·燕召公世家》中正好有与 《甘棠》对应的部分:“召公之治西方,甚得兆民和。召公巡行乡邑,有棠树,决狱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无失职者。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怀棠树,不敢伐,歌咏之,作《甘棠》之诗。”燕召公是周朝的开国元老,姓姬名奭,文王的儿子,周武王的弟弟,与周公旦一起辅佐武王灭纣,并由周公旦手持大钺,姬奭手持小钺,列周武王左右举行祭社大礼,建立西周。武王将燕地(今北京)分封给姬奭,建立燕国。姬奭将燕国交由其子管理,自己则继续留在长安辅佐周武王,得京畿之地召(今陕西岐山西南),故称召伯、召公。武王去世后,与周公旦分陕(今河南陕县)而治,自陕地以西,由姬奭主管;自陕地以东,由周公旦主管,二人共同辅佐周成王、周康王,开辟“四十年刑措不用”的“成康之治”,为周朝的江山巩固立下汗马功劳。姬奭为官一任,承文王之德,不居功自傲,节俭不贪,专志诚信,勤政爱民,巡行乡里城邑时遇诉讼,为了不妨碍农事,不扰民,竟然在甘棠树下办公,足见其爱民之心。
但也有人反对召伯是姬奭。既然姬奭时代“四十年刑措不用” ,又何来司马迁“有棠树,决狱政事其下”之说?而且经典的研究认为《诗经》“周南”和“召南”的诗基本上是西周末东周初的作品,如果召伯是指姬奭,那么就把“召南”的选诗范围扩大了近300年。现代著名学者陆侃如冯沅君夫妇在其著作《中国诗史》中就认为《甘棠》所颂召伯是西周末年的召穆公虎,在周厉王、周宣王和周幽王时期担任召公,是姬奭的后代。这个姬虎也是了不起,虽处于乱世,却颇有祖先风骨,仁义忠信,亲民爱人,敢于为民呼号。西周末年,周室衰败,周穆王制“五刑”,实行暴政。至周厉王,百姓不满暴虐盘剥,怨声载道,姬虎力劝厉王简政,厉王非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竟派出探子,凡听到私下议论国家暴政者,统统杀之。民敢怒不敢言,路上熟人相遇,只能目视。姬虎又劝厉王:“防民之口,甚於防水。水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水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民言如水,水宜疏不宜堵,堵成堰塞湖,一旦决堤,其势不可挡。果然,三年后,厉王被国人暴动赶跑。召穆公虎又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以保全太子静。之后,与周公旦的后代周公一起,效法成康之治时的两位祖先,立太子静为周宣王,共同扶持,参与理政,开创“共和行政”时代。“共和”一词由来于此。期间国家政治修明,广纳民意,各方诸侯又归顺周室。历史上首次避免了“以暴制暴”的乱民政治。以人为本、爱民如子的理念贯穿于召穆公虎从政经历的始终,这样一位体察民情、顺应民意的统治者能够“棠下听讼”,一点也不奇怪。因着其恤民爱民之心、为民救民之行而得到老百姓的爱戴和传颂,合情合理。召穆公虎的其他为政理念如“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型,曾是莫听,大命以倾”、“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等,至今仍被视为治国为民的至理名言。因此召穆公虎为民所爱、为民所颂也合情合理。
其实《甘棠》中的召伯是姬奭也好是他的后世孙姬虎也罢,无关大旨,我们只需要知道那些为民爱民、恤民救民之人,人民会“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就行了。他们也会因为人民的传颂而荣耀始终,永垂不朽。而那些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视人民为草芥的人,人民也一定视之为粪土,并因着人民的诅咒而遗臭万年。
《甘棠》是颂歌,传达的是正能量。在两千多年前的一个奴隶制的社会里,统治者都能够懂得民者弱而不可胜、愚而不可欺;懂得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懂得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懂得王者以民为基,民众以财为本,财竭则下叛,下叛则上亡;懂得德莫高于爱民,行莫贱于害民;懂得为人臣者,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可谓难得。相比之下,今天的一些为官者,搜刮着民脂民膏,扼杀着民言民意,戕害着民生民乐,就连体察民情也成为他们炫耀的工具,动辄警车开道,封路设卡,大吃二喝,让百姓苦不堪言,想想召伯所为,应羞耻警醒。毕竟,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三千年前,为国者周公留给后人一句成语“周公吐哺” ,为民者召公也留给后人一句成语,叫“甘棠遗爱”。甘棠遗爱,让我们记住了一 个人,一段事迹,和一首叫做 《甘棠》的诗篇。多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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