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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选择(短篇小说) [打印本页]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3-15 19:28
标题: 选择(短篇小说)
本帖最后由 芦汀宿雁 于 2016-3-16 08:32 编辑

  一

  清歌,哼着清曲,掂着猫步,守护着50床,那个叫徐放的可怜男人。

  我的病室与50床,相隔一个走廊。我们是那近水楼台,清歌便是那弯月了。

  白月光了……茜茜放下书,咬着牙根说,姓徐的,一个现实版的振保。连老婆白菲都镇不住,有本事,拍死那闪一眼就去无踪的“蚊子血”。

  一个横眉冷对,一个温言暖语。眼皮子底下,看着就揪心,真为清歌不值。

  清歌,白菲,蚊子血,白月光,一种奇妙的拼图在我的脑中翻腾,位移,定型。笑还没出梢,又牵出了一波凶猛来袭的钝疼。

  清歌的乐音远了,茜茜的声息淡了,我的精气神也颓了,我闭上了双眼。

  与茜茜在一起的美妙时光,病来如山倒的颓废心境,从一片幕天席地的暗沉中,一一显影了出来。

  二

  柳汀巷深处,地平线理发店内,流淌着激扬的旋律。

  我的告白,茜茜给予了热情的回应,连旅游结婚也提上了议事日程。

  在浪漫的展望中,两具燃烧的肉身融合了,喃喃的轻吻,呼吸的惊颤,娇羞的呻吟,一抹红的白床单……

  前一夜的美妙,在我的体内鼓荡不止,爱的旋律在心里潮起潮落。

  我脑子灵转,剪刀飞旋,用心伺候我的老顾客。

  廖悠悠,是个方脸纸妹。一颗波波头,已染成了亚麻,再配个平刘海,就大功告成了。我挥刀示意。

  她眉梢轻扬,向着镜中的我和她自己,嫣然一笑,雅静中平添了几分俏皮。

  像我的茜茜一样,视秀发为生命却任我创意的女性顾客,不在少数。

  除了白沙居民,偶尔也有一些城里女子慕名而来。自然,那要归功于茜茜。茜茜的发卷,染啥色,都与她白皙的面容相搭,自然,垂顺,活脱脱一个中国版小萝莉。
     一来二往,我就和茜茜对上眼了。和我好上后,为地平线做活广告已自然成了她的义务。我也当仁不让,成了人气美发师。

  按茜茜转述纸妹的话来说,我笑点多,较之其他两位,也就帅了那么一丁点。说真的,哥们林伟和店主陈哥,他们的手艺远在我之上。

  地平线小而实惠,三位美发师,两位洗护女工,干活麻利,还有前台收银兼厨娘的阿娇,爽快利索,又烧得一手好菜。午餐轮流吃,晚餐大活儿围着锅仔,有说有笑,吃得分外香。没有轮休,没有周日,我们这些异乡人,却有滋有味,过成了一家亲。连在甬市城内一家美容院上班的茜茜都动了小心思,我也就顺杆子夸了不少海口。

  两小时一颗头,200元。早九晚九的地平线,客流如线,洗染烫全上,日营业额超2000元……耶!我许给茜茜的诺言,立竿有影了。

  三

  一股钝疼又不请自来。它像一个幽灵,从头顶升起,溜到额头,越过太阳穴,最后蹲在了左眼眶。我的左眼就眨巴开了,紧接着又发生右手小失控的联动反应……我没来得及收手,剪刀沿了左耳垂就滑了出去。

  哎哟……苏草,我的耳朵。悠悠发出了一声惊叫。

  我马上处理。对不起,悠悠。我扔了剪刀,用发颤的右手狠了劲捂住跳动不休的左眼,别着左手在长条柜上翻找。

  没事儿,擦了点皮。悠悠甩了一下波波头,似乎也甩去了一场小惊吓。

  悠悠,来杯水,压压惊。闲在一旁的林伟癫了过来。他殷情地递给了悠悠一杯吐着热气的水。他又附到我耳畔,低了嗓门说道:

  草籽,昨晚猛过头了?他和我都来自湖北恩施土家族,租住屋门挨门,我和茜茜的事,自是瞒不过他。他长臂猿似的胳膊一拽,就撸下了我的右手。

  你的左眼,逮(土家语)病了?林伟的笑僵住了。小子,你得让茜茜陪你上医院。他顺出我的手机,直接就呼了出去。

  众人一拥而上。阿娇把我按在了躺椅上,又是湿毛巾又是递温水。

  一双双温流的目光下,我不可逃避地道出了实情。

  病,去年秋天逮上的。头痛是间歇性发作,且疼时短,我就没当回事,也没去看医生。那段时间,恰巧爷爷脑梗住了医院。老爸老妈护理爷爷,忙得脚不沾地了。我哪敢添乱,何况,我这也确实算不得病。

  茜茜,带苏草上医院……这张银联卡,有2万,你们先带上。说话间,阿娇趁势将银联卡塞进茜茜的手里。

  有事呼我,好好治病。几双眼目送着我和茜茜上了的士。

  需要钱,知会一声。林伟摆着他的长猿臂,大着嗓门喊了一句。悠悠靠在林伟边上。

  不远不近的街角,立着一株枝繁叶茂的垂叶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秋深了,这小子,也迎来了恋爱季。

  四

  白皙的脖子,瓷色的瓜子脸,俏眉下睫毛一抹黑,我的茜茜。

  花雀,梨花带雨的,我没事。我嘴一咧,扯出一个苦笑。

  钝疼一波波袭来,我的左眼触感到了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嘴唇干裂,却一滴水也不想喝,天生的笑点也溜走了。

  躺在病床上,盯着悬在半空的吊瓶和惨白的天花板,我心乱如麻,却理不出一点头绪。

  偶尔,会有一辆火车隆隆响过。大楼轻颤,我的身心也微颤。

  草籽,别乱动。茜茜的杏眼蒙了一层雾。她摩挲着我的手背,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生怕闷坏了我。

  液输完了,补做一些常规检查,再确定手术方式。

  苏草成了上海肿瘤医院住院区三楼49床。又是抽血,彩超,动态心电图,一系列复查结论出炉了。

  49号病历本上,赫然写着:病名——鞍结节脑膜瘤,首选方案——粒子微创术……我恍惚看见,一排排细尾黑豆豆,在我青春的生命里游曳,发散出一些微茫而诡异的情味。

  住院,输液,粒子植入术,各种问题抽心而来。

  50床徐哥,脑袋里植入31颗粒子,头疼少了,脾气好了,胃口也好了……

  探房的护士,跟茜茜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女人都是自来熟,茜茜这样内秀的女子,也不例外。

  一颗粒子600元?

  天价啊。吹染烫,我捯饬一天,才等价于一颗粒子。我在心里嘀咕着。

  不贵啊。手术,粒子,重症监护,各项杂费,满打满算,也就5万元。

  我爸脑膜瘤,当年做的也是粒子植入,八年了,都没复发。他还上着班呢。

  创口小,风险小,人轻松,费用也适度。也真赶巧了,这一批病人都由一把刀刘院长亲自主刀。49床苏哥,一看就知是个痛快人,咋就想不明白?

  ……

  花雀,我想回家。

  就不回……你的承诺,我记得牢牢的,不得反悔。茜茜一双小手也不闲着,在我眼周的攒竹等六个穴位上来回按摩。

  不……我上牙咬住干裂的下唇,蹦出一个字。最悲催的是,我的积蓄已告罄。一旦手术,不好意思向家里张口,就不得不挪用茜茜的存款了。5万元,憋死个大男人……

  草籽,听刘院长的,我们周五手术!

  我泄气地闭了眼,不再吱声。一双耳朵,却灵敏地追踪着茜茜的动向。我总觉得,她对我隐瞒了什么。

  我病了,茜茜就变了。我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

  我要带着今生的记忆,在轮回中找到你……

  细细幽幽的清唱,适时地响起来,伴着我潜入了暗沉的梦中。

  雾,又是铺天盖地的雾,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梦醒时分,我出了一身冷汗,惊恐地瞪大了眼珠。

  对门歌声歇了。茜茜急促的呼吸也舒缓了。

  走廊的灯光挤进门缝,在她释然的面容上舒翅而飞,写意出一圈暖而媚的晕影。

  一缕栗色发卷歪在她的红唇上,像一个休止符。

  五

  清歌……对不起。50床又梦呓了。

  我要带着今生的记忆,在轮回中找到你……

  细细幽幽的清唱,又响了起来。若乍起的风,带着露滴竹叶的新鲜和冷月无声的清凉,解开了悬而未决的生死扣。

  夜凉如水,在我,却是一池春澜起,轻灵而欢悦的暖感游遍了我的全身。

  我明白了一切。经风沐雨的爱,才是最美的生命底色。

  为了爱的选择,我要活下去。

        [copyright]版权[/copyright]


作者: 一楠    时间: 2016-3-15 19:54
如诗如画般的描写,对爱的清唱,对生命的低吟……凝练磁性般的语言给故事平添了一种艺术感染力!
作者: 微雨落花    时间: 2016-3-15 21:36
“选择”二字,应是包含了两重含义:苏草生病时,茜茜选择了不离不弃;茜茜的真情打动了苏草,让绝望的他重燃生的欲望。雁子的作品,自成风格,清新诗意。赞……
作者: 熊荟蓉    时间: 2016-3-15 21:42
不错。文采斐然,人物鲜明,情节动人。问好雁子老师!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3-15 21:46
一楠 发表于 2016-3-15 19:54
如诗如画般的描写,对爱的清唱,对生命的低吟……凝练磁性般的语言给故事平添了一种艺术感染力!

谢谢一楠,你唯美的点评,雁子喜欢。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3-15 21:57
微雨落花 发表于 2016-3-15 21:36
“选择”二字,应是包含了两重含义:苏草生病时,茜茜选择了不离不弃;茜茜的真情打动了苏草,让绝望的他重 ...

抱抱花儿。知我心者,花儿也。选择,双重含义,意在言外。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3-15 21:58
熊荟蓉 发表于 2016-3-15 21:42
不错。文采斐然,人物鲜明,情节动人。问好雁子老师!

谢谢荟蓉谬赞,雁子继续努力。
作者: 冯红梅    时间: 2016-3-15 22:54
文笔细腻,如诗如歌,学习!
作者: 碣石清风    时间: 2016-3-16 06:17
一曲爱的赞歌,浅唱低吟;情节的跳动,跌宕起伏;细节的描写,细腻生动;人物的刻画,栩栩如生。一篇很有意蕴的小说,欣赏学习。
作者: 熊荟蓉    时间: 2016-3-16 09:22
点精理由:
    芦汀宿雁文友的小说技法成熟、文笔丰赡。此篇小说文笔简约、意蕴丰厚,在主题构思与人物塑造方面,皆很出色。
作者: 周德富    时间: 2016-3-16 13:01
拜读老师精品,文采斐然,人物鲜明,情节动人,技法娴熟……受益匪浅。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3-16 13:24
冯红梅 发表于 2016-3-15 22:54
文笔细腻,如诗如歌,学习!

谢谢红梅,雁子刚学习写作小说,请多指点。抱抱,回头向你取经。
作者: 流水潺潺    时间: 2016-3-16 13:37
语言生动,情节动人,拜读欣赏!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3-16 14:10
熊荟蓉 发表于 2016-3-16 09:22
点精理由:
    芦汀宿雁文友的小说技法成熟、文笔丰赡。此篇小说文笔简约、意蕴丰厚,在主题构思与人物塑 ...

谢谢熊版荟蓉,你的加精与认可,雁子幸甚。正在继续努力中。
辛苦啦。熊版,阅读你的点精理由,是莫大的享受。这是梦游太虚板块的新举措,喜欢得不得了。
祝福梦游太虚界。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3-16 14:10
周德富 发表于 2016-3-16 13:01
拜读老师精品,文采斐然,人物鲜明,情节动人,技法娴熟……受益匪浅。

德福老师过誉了,回头就去学习你的大作。
雁子不才,请多指点。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3-16 14:12
流水潺潺 发表于 2016-3-16 13:37
语言生动,情节动人,拜读欣赏!

谢谢流水潺潺,你的认可与留评,也是雁子的动力剂。
祝福,问好,回头向你学习去。
作者: 枫落吴江    时间: 2016-3-16 14:19
人物刻画生动,形象跃然于纸上,灵动,立体。老师来太虚,是对太虚的莫大支持!问候!
作者: 周德富    时间: 2016-3-16 14:49
芦汀宿雁 发表于 2016-3-16 14:10
德福老师过誉了,回头就去学习你的大作。
雁子不才,请多指点。

老师虚怀如谷的胸怀,令在下钦佩!
作者: 周德富    时间: 2016-3-17 08:32
芦汀宿雁 发表于 2016-3-16 14:10
德福老师过誉了,回头就去学习你的大作。
雁子不才,请多指点。

老师无需过谦,名至实归.希望您继续用如椽之笔,撰写人间世相.期待佳作拜读.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3-17 08:36
枫落吴江 发表于 2016-3-16 14:19
人物刻画生动,形象跃然于纸上,灵动,立体。老师来太虚,是对太虚的莫大支持!问候!

谢谢枫版的留墨,雁子来中财,就是抱着取经的目的,并期待养成写字的习惯。
喜欢中财喜欢梦游太虚,愿论坛越来越红火。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3-17 08:37
周德富 发表于 2016-3-17 08:32
老师无需过谦,名至实归.希望您继续用如椽之笔,撰写人间世相.期待佳作拜读.

大家一起努力,读世相,写人生。
作者: rsjby    时间: 2016-3-23 22:39
很好的情节,有令人感动的东西从文字里溢出来。这或许是比技巧更重要的。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3-23 23:18
rsjby 发表于 2016-3-23 22:39
很好的情节,有令人感动的东西从文字里溢出来。这或许是比技巧更重要的。

浪费风雨的时间啦。雁子写得是在上海医药的所见所闻。
还有很多,难以下笔的悲凉。
作者: 流年风逝    时间: 2016-4-1 13:52
先恭喜雁子妹妹成精,再坐下慢慢品读。
作者: 流年风逝    时间: 2016-4-1 13:52
先恭喜雁子妹妹成精,再坐下慢慢品读。
作者: 流年风逝    时间: 2016-4-1 14:29
真可谓:疾风知劲草,患难识真情。
雁子的小说情节跌宕,人物鲜活,语言精炼,美不胜收。
作者: 天门牧夫    时间: 2016-4-1 17:42
作品语言表达富有质感,场景描写逼真,极具画面感。文字里渗透着灵动之气,体现出作者深厚的文学功底。人物形象的刻画也十分生动,故事令人感伤。欣赏学习!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4-2 12:03
流年风逝 发表于 2016-4-1 13:52
先恭喜雁子妹妹成精,再坐下慢慢品读。

谢谢风姐姐,抱抱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4-2 12:04
流年风逝 发表于 2016-4-1 14:29
真可谓:疾风知劲草,患难识真情。
雁子的小说情节跌宕,人物鲜活,语言精炼,美不胜收。

患难见真情,我在医院里奔波,见识了很多美善,也见到了丑。
作者: 芦汀宿雁    时间: 2016-4-2 12:04
天门牧夫 发表于 2016-4-1 17:42
作品语言表达富有质感,场景描写逼真,极具画面感。文字里渗透着灵动之气,体现出作者深厚的文学功底。人物 ...

谢谢天门牧夫的谬赞。回头取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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