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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苏东坡咳唾成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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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17 09:1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6-3-17 10:03 编辑

  苏东坡咳唾成珠玉
  
  苏东坡是位大文豪、大诗人、大词人、大画家、大书法家、大政治家,平生好戴高帽,喜留大胡子,所知者甚多。而他是个故事篓子,是讲故事的能手,说笑话的班头,与人谈笑风生,口才了得,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因为文豪,诗人,画家,书法家,有作品为证,而讲的话,随风飞去,难寻影踪。
  
  苏东坡自我表白:心里藏不住东西,要一吐为快;见到不合情理的人和事,像饭菜里吃到苍蝇,更要呕吐干净才舒服。苏老先生不知,和他相知的人,把他的“呕吐”看作锦心绣口,咳唾珠玑,称他性情中人。和他不相知的人,怎么受得了这种“呕吐”,自然跟他过不去。
  
  宋神宗元丰二年,四十四岁的苏东坡,已经做过六处州府长官,文名满天下。这年,他由杭州知府调任湖州知府。按惯例,官员调动,要向皇帝上表谢恩。谢恩表么,无非说些套话,空话,奉承话,敷衍一番算数。苏东坡却不,他直抒胸臆,表达愤懑:“我知其生不逢时,难于追陪新进;查其老不更事,或可牧养小民。”皇上看了表,一笑置之。东坡的文字自然妥贴,清新可爱,不像常人写的歌功颂德滥调文章,看着便头痛。谢恩表公布朝廷,大臣一片哗然。其时,王安石正在变法,屡受挫折,大臣多是王安石提拔起来的“新进”。“生不逢时,难于追随新进”这话,不就是讽刺他们?
  
  监察御史弹劾东坡:包藏祸心,怨望皇上,讪渎漫骂,无复人臣之节。
  
  国子博士找出东坡平日写的诗词,抄章摘句,历数东坡的罪行,声称必须将他斩首。
  
  副宰相王圭检举东坡的诗:‘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皇上飞龙在天,大有作为,怎么能贬称皇上为“蛰龙”,难道皇上冬眠睡着了?这岂是臣下之节?
  
  神宗皇帝批准逮捕苏东坡,株连到平日和他诗词唱和的各级官员二十九人。这一案件的物证是东坡写的诗词,所以,称为“乌台诗案”。
  
  东坡在京城的朋友把消息急告湖州,东坡不当一回事,笔墨官司么,有什么要紧?七月初七日,朝廷派员来逮捕东坡,气势汹汹,东坡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躲在里屋不出来。朋友说,躲也躲不过去呀,人家在前面等着。他又犹豫了,该穿什么衣服呢?犯了罪,能穿官服吗?朋友说,是什么罪还不知道,穿官服吧。苏东坡穿着官服出来,差官装模作样,半天不说话。苏东坡慌慌张张地说:“看来,我把朝廷惹恼了,总得死,请允许我与家人告别吧。”差官用一根锁链把苏东坡锁上,像赶鸡赶鸭一样赶着上路。妻子王氏赶来,号啕大哭,湖州城的百姓也在路边流泪。
  
  东坡强忍悲痛,对妻子讲起了故事:“先朝,真宗皇帝的时候,有位处士杨朴被皇上征召进京,他的妻子作诗送行,你也学学她的样子,写首诗给我送行吧。”
  
  妻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事情到这份上,还有心绪写诗?不知有何用意。
  
  东坡说:杨朴是位隐士,人家以为他有天大的才干,推荐到朝廷。他要见皇帝了,妻子吟了首诗与他分别。其实,杨朴只会吹牛,没什么真本事。皇帝见了他,要他赋上一首诗。杨朴傻眼了,不会作诗呀,硬着头皮,现炒现卖,拿妻子的送别诗来敷衍皇上:
  
  “更休落拓耽酒杯,且莫猖狂爱咏诗,
  
  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
  
  王夫人听完老公讲的故事,破涕为笑。丈夫还能说笑话,看来事情不会很大。
  
  苏东坡讲的这则故事,其实是则笑话。事实上,东坡自己的事闹得很大!在牢房里,受尽皮肉之苦,也受尽人格侮辱,一直在死亡线上挣扎。
  
  还闹了场真笑话:
  
  儿子苏迈每天给父亲洗衣送饭。父子不能直接见面,他们暗中约定:苏迈每天给父亲送蔬菜和肉食,如果死刑判决下达,就改送鱼,好让东坡作好心理准备。一日,苏迈因银钱用尽,出京借钱,便将送饭一事托朋友代劳,那朋友送饭时,给东坡送去一条熏鱼。苏轼大惊,极度悲伤之中,写诗诀别: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
  
  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
  
  额中犀角真君子,身后牛衣愧老妻。
  
  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应在浙江西。”
  
  宋神宗本来没有处死东坡的意思,他读了东坡的这首绝命诗,感动之极,下令对他从轻发落,贬为黄州团练副使。“乌台诗案”就这样草草了结。
  
  东坡贬谪到了长江边的黄州,当了个闲差使,一代文学大师做一名民兵教练。度过鬼门关,他该慎言慎行了吧!不见得。这时候,他彪炳文史的杰作《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前后《赤壁赋》问世,此后他自号“东坡先生”。黄州江边,后人便称之为“文赤壁”,成了游览胜地。
  
  他怀念他所钦佩的三位前辈名公:范仲淹、韩琦、欧阳修。
  
  三人都已作古,他只跟欧阳修熟识,欧阳修还是他的业师。二十年前,东坡在汝州,曾和这位业师共同生活,极其融洽。他们笑谈起庸医庸药。欧阳修说:“有人生了病去求医。医生问,‘你怎么得的病呀?’病人说,‘乘船遇到大风浪,吓出病来了。’医生说,这好办。他从后院扛出船舵,在艄公握舵的地方,刮下些汗渍细末,拌些丹沙、伏苓粉末。据说,病人服用了这种东西,病就会好起来。医生看病,凭空想象,想当然下药,大致如此,如同儿戏。”
  
  东坡接过老师的话头:“依此类推:把笔墨烧成灰,学生吃了,痴愚就变成聪明;伯夷、叔齐的洗脚水,贪官吃了就变得廉洁;比干吃剩的馊冷饭,奸臣吃了就变成忠臣;胆小鬼只要去舔樊哙的盾牌;丑八怪只须去嗅西施的耳环。”
  
  和欧阳修说话,多么投机啊,现在的人怎么难于跟他们说话呢?你说庸医庸药,他们偏说灵丹妙药,跟你拧着干,对着说,毫无办法?
  
  苏东坡在黄州过了五年闲适生活,第六年调任汝州,途经金陵。钟山脚下,拜访了赋闲在此的王安石。
  
  王安石拿出得意之作《桂枝香•金陵怀古》,请东坡指正。东坡说:“语意虽好,但词体不合,是俗称的‘野狐禅’。”
  
  王安石脸红红到了耳根上。他拿出一卷自己批注的《华严经》,让东坡过目。
  
  东坡说:“《华严经》八十一卷,王公只注第一卷,为什么?”
  
  王安石说:“这一卷都是佛祖说的话,至深至妙。其他卷子都是菩萨的话,不必注释了。”
  
  东坡说:“我从经文中,选几句佛祖的话,混在菩萨的话里。或者,选几句菩萨的话。混在佛祖的话里。你能区分开来?”
  
  王安石说:“不能。”
  
  东坡说:“我曾在岐山脚下生活过。那里离黄河不远。当地人说,黄河北岸的猪肉好吃。那一年我设宴请客,叫仆人渡河去北岸买猪。这小子不争气,回家路上喝醉了,让猪逃了。他便就近在南岸买了只猪回来。酒宴上,客人举筷吃肉,啧啧称赞,都说,黄河北岸的猪肉名不虚传,到底与众不同。不久,真相败露,这些食客羞愧难当。王公说这卷《华严经》是佛祖语录,是不是也在拿黄河南岸的猪来诓我。”
  
  王安石说;“这神佛的事,我们谁也说不清。还是来谈真实的历史吧。西汉末年的思想家杨雄,后来依附叛贼王莽,史书说他跳楼自杀,我怀疑是史家杜撰。他吹捧王莽新政的作品《剧秦美新》,我也怀疑是伪作。”
  
  苏东坡说:“我也怀疑一事。”
  
  王安石问:“什么事?”
  
  东坡说:“西汉到底有没有杨雄这个人,我表示怀疑。”
  
  王安石掩口而笑。
  
  两年后,宋神宗去世,宋哲宗做了皇上,提拔司马光当了宰相。东坡随之进京升任京官,主管翰林院,起草文告。司马光废弃了王安石的所有新法,这引起东坡先生的不满,他对司马光说:“相爷,你这么做,就是俗话说的‘老鳖踢脚’。”司马光不解其意,说:“老鳖怎么会‘踢脚’?”东坡说:“正因为老鳖不会踢脚,所以我要说你‘老鳖踢脚’。”
  
  司马光没管几天政务,真的在家里“踢脚”去世了。这时,朝廷官员正举行一项喜庆典礼。听说相爷死了,大家一哄而出,准备去吊唁。帝师程颐拦住了大家的去路。他说“你们不能去呀,你们不能去呀!你们没读过《论语》吗?‘子于是日哭,则不歌。’刚参加喜庆典礼,怎么又去吊唁呢?”苏东坡上前说:“论语上并没说子于是日歌,就不能死人呀?我看这些规矩,都是西汉那个老市侩叔孙通搞的鬼。人怎能被鬼缠住身子呢?”大家哄堂大笑,一涌而出,笑得程颐满面通红。从此以后,这位老学究一直对苏东坡侧目而视,切齿而立。
  
  在京城,东坡交上了滑稽有趣的史官刘贡父。刘贡父跟东坡一样,对新法心存芥蒂。王安石重经济之道,有一个人投其所好,建议说,把八百里梁山泊湖水排干,开辟为农田,那将是一笔可观的收入。王安石很高兴,沉吟了一会说:“只是把那些水排到哪里去呢?”刘贡父凑上去说:“这有什么难的,在梁山泊旁,再凿一个八百里的湖就可以了。”王安石大笑,否决了这个建议。
  
  刘贡父和东坡在一起,就有戏做了。东坡的墨宝价格不菲,皇帝的老师正在收集他的字,一纸可换十斤羊肉。刘贡父每天一信,叫仆人交给东坡,拿得东坡的回信,便去换羊肉吃。一天,仆人又来翰林院,东坡正忙,摇手对信使说:“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本大人今天暂停杀羊。”
  
  东坡一再拒绝回信,刘贡父羊肉吃少了吧,生起了痛风病,卧病在榻。东坡前去探望。贡父抓住时机跟东坡耍贫嘴:“东坡啊,谢你来看望我。你不赏我回信,我就赏你一个故事吧。我家有个邻居,生了个儿子。孩子成年,父母让他在当铺里当掌柜。干不到一年,因误收了贼赃,把店铺的本钱赔了个精光。孩子很内疚,对父亲说:‘我不善理财,以致亏掉了店铺。现在我要从师读书,参加科举考试,或许能有所成就,洗刷耻辱。’父亲很高兴,选了好日子,给儿子送行,临行谆谆告诫:‘我老了,全部指望都在你的身上。这次求学,如能夺取功名,也是我家造化。但有一事,你要切记切记。外面结交朋友,文人写诗唱和。一定要看个仔细,不要去和了贼诗,狼狈而回。’”显然,这故事在影射“乌台诗案”。
  
  东坡紧接过话头说:“你讲家庭琐事,我讲一段经典的。孔夫子周游列国,最后从卫国回到了鲁国。脚踏故土,就有朋友邀请他吃饭。夫子走后,学生们活跃起来,有人说:‘我们久别故乡,趁老师不在,何不出去寻亲访友,浏览市容!’大家一呼百诺,高兴雀跃,蜂涌而出。来到市区,还没游览,便见孔夫子从远处巍然而来。学生们慌忙相互传告。子路、子夏腿长,三蹦两跳就不见了。七十二高徒一时作鸟兽散。只有颜渊拘谨,迈不开步子,难于逃脱。他见市区有一石塔,可以藏身,就匍匐塔旁,这才避过了夫子的视线。从此以后,大家取名这塔为‘避孔子塔’。”“塔”与“榻”谐音,东坡把卧病在榻的刘贡父比作颜渊,也没什么恶意,笑话而已,笑得厚道。
  
  苏东坡当京官好景不长,不久,变法派重又掌权。东坡被贬职到惠州,随后贬到了海南岛。年老体衰的苏东坡,在海南岛给我们讲了最后一则故事:
  
  “那天,我喝醉了酒,睡在床上,恍惚间,一个鱼头人身的妖精走来,说:‘南海龙王祝融请明公前去,有要事相请。’我慌忙披上粗衣,戴上便帽,跟随前往。我好像在水中行走,耳旁只有风和雷的声音。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大概是水晶宫吧。满眼是骊目夜光之珠,镂文犀牛之角,径尺之璧,都是罕见的宝物,耀人眼目,不敢仰视,还有珊瑚、琥珀等物。
  
  “南海龙王披着龙袍,带着佩剑,盛装而出。后面跟着两个青衣侍女。我上前行礼说:‘海南遭贬庸臣苏东坡,有辱王命邀请。’
  
  “这时,东华真人,南溟夫人先后来到,带来一幅丈余的白绡,命我当堂赋诗。我写好后呈给龙王。诸位仙家,吟哦品赏,点头称妙。
  
  “只见龙王身旁,一位头上插着玉簪,被人称作鳖丞相的,对龙王说:‘苏东坡粗鲁,这诗中,对大王祝融两字,没有避名讳。’龙王大怒,将我逐出龙宫。
  
  “我回来独自叹息,我这个人运气真坏,到处碰到鳖丞相这类人,坏我大事。”
  
  苏东坡,文学艺术界的一块丰碑,他的巨大成就,大概就来源于这份心情,这份率真。读了他的作品,能体会到他的潇洒,拾了他这些牙慧,大致了解了他的生平为人。
  
    

说三道四:
  
  不是所有的古事都是故事,故事讲究:机警,精巧,有包袱,余味深长。苏东坡在这方面是高手.不知为什么,凡和艺术搭界的事,要么他不干,干起来就登峰造极。古人中,他是艺术细胞最为发达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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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17 10:01 | 只看该作者
东坡先生是全才,民间关于他的传说很多,写的流畅自然,读后令人莞尔。感谢您支持本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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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19 15:42 | 只看该作者
老师的这一文自己的见解略少了些,苏子的生平略多了些,但语言流畅,书写规范,也不失为一篇好文。学习过。
4#
 楼主| 发表于 2016-3-21 10:36 | 只看该作者
黑龙江小龙女

版主
时光隧道版主
发表于 2016-3-17 10:01 | 只看该作者
东坡先生是全才,民间关于他的传说很多,写的流畅自然,读后令人莞尔。感谢您支持本版。

谢谢龙女版主高评,现实生活中的东坡先生,思想自由,性格独立,足于式范后世.东坡的人格,即传统文人的主流人格,现在看来,弥足珍贵.
5#
 楼主| 发表于 2016-3-21 10:51 | 只看该作者
木门长子
时光隧道版主

发表于 2016-3-19 15:42 | 只看该作者
老师的这一文自己的见解略少了些,苏子的生平略多了些,但语言流畅,书写规范,也不失为一篇好文。学习过。

感谢木门版主的指点.版主的眼光总能一眼中的,东坡先生在我眼中,高山仰止,几乎无瑕可击,写他只能笔笔虔诚,句句膜拜,很难置喙挑剔.故写来生平多,见解少,他是艺术的化身,文学的化身,人格的范式,希冀能学其万一,不枉来人世一回.谢谢版主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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