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变形记

张漪

　　——芸芸众生，皆为平等。



　　我想，我是再怎么忏悔也无用了，就算流干所有的血泪。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能变回人形？还是要这样一辈子苟活下去？如今，我最亲近的人也无法将我认出了。可我还是每天静静地躺在我家那扇朱漆的大门门口，默默晒着太阳，当家人出门的时候，奋力地摇晃着黑色的大尾巴，不时亲呢地哼上一声半声。我是多么地无奈——他们只知道半个月前家里丢了儿子，哪会知道门口这只体形健硕的黑色狼犬便是至亲？

　　我企图多次窜进家门，手舞足蹈地来证实我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可笑的是我至今还不清楚——我落在地上的四肢，何为手？何为足？每每我都失败了，家人不让我进门，说“那来的野狗！”我每天夜里，只能对着月亮拉长了喉咙久久嘶吼着，呜——

　　所有人都在说，今年镇庆那是五十年一遇。这生活的日新月异，还不得大干一场？于是就有人说，看来又要有不少小人物走上新台阶了。在谈笑中，整个镇政府像一锅水，釜底不断地加着柴火，哗哗地翻滚着。那干劲及场面，可谓如火如荼。平日里看似不起眼的芝麻小事也是天大的重任了。

　　“小郭，快把院内所有人通知到位，还有各部门责任人。会议室开会。”镇长说着，扭过他花白的头往会议室里扎。嘴里还一面嘀咕着，“这些该死的畜生。”

　　我听见他这么一说，心想又有谁倒霉了。于是镇长前脚才进会议室，我后脚便跟了进去。不一会儿会议室里开始人头攒动，就是不闻声响。各位还是在小郭的传达中听出了不少风声。我这些同事哪个是省油的灯？都是个个冰雪聪明，见风使舵之人。
　
　　“人都到齐了？”这是镇长的口头禅，不说这句，似乎无法体现他的地位。他把圆胖的身体挪了挪，仿佛快要陷进瘫软的沙发里去，“各位，我们镇这几年发展是有目共睹的。镇庆活动就要开始。可今天，我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一大早上班，只见满大街跑的是狗。花园的雕像下面，几只还在嗅来嗅去。到时候，就等着上边人笑话吧？”镇长说完，环顾四周，顿了顿，接着说道，“说吧，讨论讨论，我不希望镇庆那天还是这般风景。”

　　不一会儿，方案就被定下了——各部门出一人，组织“打狗队”。目标就一个，不准那些畜生出现在众人眼前。办公室小郭被命为队长，负责组织施实。“打狗队”从下午开始行动。我自然被列入其中。向来，我都是工作认真负责。上级让办的事儿那是不折不扣的要完成。队友们也都干劲十足，没等下班，所需工具已是一应俱全，只等一声令下。要在平日，到了下午也未必能备好这身行头。

　　两点一刻，“打狗队”一行八人拿着棍棒套索浩浩荡荡出发了。然而，情况实在不妙，我们找遍大街小巷就是不见一只狗。

　　“这样好啊，任务完成。”

　　“可不是。那些畜生是怕了。”

　　“队长。还找吗？狗影子都不见。”

　　“那不见得。还是找找。”小郭一脸的苦恼。谁不知道这些畜生到时候又要出来影响市容。“这样吧。今天先到这儿。明天再说。”

　　“打狗队”无功而返。谁担得起这个责？刹那间，到只希望全镇的狗都死了。谁想把一生的前途断送在这些畜生身上？其实“打狗队”那些人也都各怀鬼胎，谁不想趁势捞个好处。不说眼下，就是为将来放个垫脚石也是好的。即便这小之又小的打狗的差事。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我们已开始行动。那些畜生还真是配合默契，没搜多长时间，就遇上一条黄毛大狗。“在那儿！快上。”也不知是谁喊的，话音没落，八个彪形大汉早已向它冲去。黄狗还未明何故，呆若木鸡。哪知，不到一秒，它已被打翻在地。它是跑不了，也叫不出声了。小郭用套索把它的嘴紧紧扎住，使劲拽住不放。这会儿，没一个人说话，众人全力以赴，挥舞棍棒，直往黄狗身上狠狠砸去。我不知道其余人是否听到狗叫或是哼哧声？我是什么也没听见，耳边只是嗡嗡作响，我想那也许是棍棒在空中划过和落在狗身上的声响。我不记得这段时间有多长，待我回过神来，黄狗已躺在地上，抽搐着身体，快要咽气了。这时林汰朝狗尸吐了口痰。我瞅了一眼，的确恶心——被套索拴住的狗嘴，嘴皮外翻，露出两颗犬齿，上面沾着血迹。整个狗头倒在血泊中，眼睛大大睁着，不知望见了什么；身上的黄毛被血凝在一起，一撮一撮，像被污水给溅湿的，失去色泽；黄狗被打得失禁，整条尾巴沾着屎尿。它还抽搐着，但已没有了记忆。那双眼睛已失去光芒，映在里面的是赴向下一个目标的“打狗队”。

　　队长向镇长报告了一天的成绩。他实在满意。这么一来，还怕它满街的跑？只是他像是怕着什么，皱了皱眉头，“你们，看着办吧。”

　　“打狗队”工作非常顺利，三天后镇里再也不见狗了。街上挂满了大红灯笼，立起了彩虹桥，满大街的喜气。环卫车也将街道清洗得一尘不染。城镇像被洗过澡，打扮好的新娘子，等待出嫁。

　　镇庆活动按着原定程序稳步进行，没出一点乱子。只是镇里的头号人物不见了——镇长失踪！

　　活动结束，我仿佛卸掉千斤重的铁锤，一身轻松。当天，单位组织吃庆功饭，庆祝镇庆工作圆满完成。众人举杯对饮。小郭来敬酒，“感谢各位支持我的工作，上头满意着呢。”我听他这话，心里老是不舒服，打狗那差事到像是他一个人作的。想必其他人也这么想吧。不过左耳进右耳出，我们也都习惯成自然了。“不见林汰呀？哪去了？他那么卖力，我得好好敬敬他。”众人也都笑笑，见小郭面红耳赤也不和他计较了，“渴！”他可不省心，酒没喝进去，倒吐了一桌子。话虽说得难听，几个同事还是把他扶回了宿舍。

　　那天后，小郭不见了，林汰也不见了。大家都说他们是去找镇长了。不过这都没人知道是否属实。我是小辈份，还是乖乖地上班下班，镇庆的好处是一点没捞着，心里正抱怨着。谁知突然间头痛，四肢发麻。心想，这机会好啊，休息几天也不错。于是，我顺利地请到假，回家静养。

　　回家路上，顺手买了些东西。啤酒，鸡翅，爆米花，鱼皮花生，都被我一一网罗。闲来无事这些可是必备的。没走几步，手上的口袋却被一条灰色的胖狗咬住不放。“该死。”我用力拽了拽，它越是咬得紧，没法，用足劲一脚踢过去，只见它哼哼几声放开了口。“要是早些时候，你就活不成了。”我说着，扔了一只鸡翅给它，哪知，它闻都不闻，只一个劲地冲我狂咬。“真是作贱。谁惹你了。”

　　我躺在床上没睡着，因为头痛。月亮出奇的白亮，落下的月光，像要把死去的一切事物都给翻了出来。一地的白，有些吓人。恍惚间，我睡了过去。

　　半夜里，刮了一阵冷风，打得窗子啪啪作响。我无法再睡下去，觉得手脚发麻，像在梦魇中。想起身去关上窗户，却无力动弹，忽然间觉得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了。我伸手去开床头的灯，但抓不到，只听见啪的一声那听没喝完的啤酒被我打翻在地，接着是床头灯，书……

　　接二连三的响声惊醒了隔壁熟睡的父母。

　　“谁？”

　　刹那间眼前一片金光，灯亮了，只见父亲将一根结实的棍子直朝我砸过来。母亲在后面附和着，“那来的狗。真是的。”

　　我用力一蹬，一下跳窗而逃，这似乎是早已学会的，并且演练过不只一次。这一切的行为都是出自本能，一条狗的本能——它怕着人。
　
　　那晚后，我再也没能进入家门。白天从朱漆大门外窥见父母日渐憔悴。夜里对着清冷的月亮长啸，任凭凛冽寒风撕破我的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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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这小说很拉风，我喜欢。可以跟卡夫卡那个比个高低：）
学习一把！

叶柄

别致！

学习！

张漪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这小说很拉风，我喜欢。可以跟卡夫卡那个比个高低：）
学习一把！

老大都这么评价。看来可以颁个小钻石给我了！！！呵呵~~~~~~~~
谢谢好评！

张漪

最初由 叶柄 发表
别致！

学习！

感谢！！问好！

春暖花开

奇思妙想，寓意深刻

马克

　　问好。

陌笛

很喜欢此篇文章。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