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记

枫落吴江

　　捉鬼记

文/枫落吴江

　　
　　这一天，不是春节，也不是中秋，但是村里的鞭炮从早上六点一直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但是这味道里却夹杂着村里人的欢声笑语，闹腾了半年的鬼终于让我给捉住了，我自己心里也美滋滋的，起码我在村里算个英雄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土地承包才落实到户，东泉家和西河家的承包地挨在一起，这是抓阄抓的，地挨着地，东泉是一百个不愿意，因为东泉他爹是西河他爹害死的，东泉他爹是地下党，西河他爹是二驴，二驴就是汉奸，给日本鬼子当狗腿子。按说，上一辈的事，东泉不该把账记在西河身上，可是这事是另有蹊跷的，文革时候，东泉是村里的造反派头子，他说西河是汉奸崽子，把西河关在牛圈里四个多月，出来的时候，西河就落下了关节肿痛的毛病，走几步路，腿就疼的难受。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家的农村还没有电灯，到了月黑风高的时候，整个村子像进入了虚幻的地下世界一样，没有一丝亮光，伴随着沉寂的只有警觉的犬吠和黑驴叫唤的声音，这也算是对小村的一点补偿，起码让人知道，这还是人间。
　　
　　这一个冬夜，才下过雪，雪映着苍凉冷峻的天空，没有一点风，也没有一丝暖意，狗和驴似乎也怕冷，没有出一点动静，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浑身颤抖着，在地面洒下一泡腥臊的尿，冲出地面一个小坑，小坑升腾起点滴的热气，如聊斋中的场景。
　　
　　在东泉家的南院墙上，飘舞着一个白色的幽灵，一身素白的衣服，是一袭长裙，披头撒发，面色苍白，直直的立在院墙上，看上去好像被钉在墙上一样。
　　
　　东泉，我是兰凤，是你害了我，拿命来……
　　
　　南院墙上的幽灵低沉的吼着，这个叫兰凤的是西河的女儿，死了好几年了，是误喝农药死的，那姑娘喝的正是自己家的敌敌畏，因为这个，东泉赔了西河家一万元，那个时候，三万可就是一个农户三四年的收入，东泉因此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该把农药放在地头上。
　　
　　东泉赶紧关了煤油灯，借着雪反射的微弱的光，慢慢的将头抬过窗台，看到了兰凤，是那个墙上的所谓的已经成为鬼魂的兰凤，他浑身颤抖着，旁边的老伴也颤抖着，两个人不敢再多看一眼，蒙上被子在里面剧烈的抖着，东泉心里说，当初不该那样对西河，冤家来了，冤家来了，那声音，那身段就是兰凤。
　　
　　在那个时代，人们还是相信有鬼的，相信有怨气才能成为鬼，鬼要找个替身，才能投胎，不过，出现这么大胆的鬼，还真是邪门了，越是没有月亮的深夜，这鬼就越大摇大摆的来。
　　
　　我是村里的治保委员，村里杂七杂八的乱子事都归我管，听说了这档子事，我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挺好的村子，让这个鬼给弄得人心惶惶，不过反过来说，这两家真是冤家对头，没完没了了。
　　
　　第二天，东泉来找我了，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了脚下，黑色的眼眶像熊猫一样，估计已经成为神经性失眠了。我赶紧扶起他，说，别着急，神鬼怕恶人，何必这样呢？晚上我去看看。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也是扑腾得像小白兔，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呢。
　　
　　我扶着东泉站起来，他却始终不肯放开我的手，一脸无辜的样子，好像我是他唯一的救星了。论辈分我是东泉的叔叔，论年龄他比我大五六岁，所以，我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我知道，当初兰凤患有间歇性精神病，是她自己喝了东泉家的农药，跟东泉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一直信命的东泉觉得这是对他文革行为的报应，总觉得有些对不起西河。
　　
　　临走的时候，东泉央求着告诉我，把鬼赶走就行，别伤害她，那孩子死的挺可怜的。
　　
　　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我知道，或许女鬼又要去东泉家了。傍晚的时候，我去村头小卖部买了两包酒鬼花生和一瓶关东高粱烧，都说酒壮怂人胆，自认为不是怂人，但是不喝点酒腿还是会哆嗦的，就当酒壮英雄胆吧。每一颗花生都是那么香喷喷的，我使劲的咀嚼着，每一口酒都是那么火辣辣的，我使劲的咂摸着，好像易水之畔的荆轲，或许会一去不复返。
　　
　　墙角上放着父亲传下来的一杆猎枪，平常不忙的时候，特别是到了秋后，我会拿着猎枪去村外打几只野兔子，做一只熏野兔给老娘送过去，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也不知道明年秋后还能不能给老娘打野兔，不管那么多了，我背起枪，摇摇晃晃地向夜色走去。
　　
　　喂，墙头上的你是人还是鬼，别把爷爷惹急了，爷爷可是什么都不怕。我这样说是给自己壮壮声势，其实腿也开始打哆嗦，像有人抽自己的筋似的，麻木的很，如果鬼猛地扑过来，自己就牺牲了。
　　
　　论辈分，兰凤应该叫我爷爷，只是这里对自己称呼的爷爷是给自己增添点英雄气概罢了，我密切的关注着墙头白衣女鬼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我的神经。
　　
　　听到我的呼喊，女鬼先是一愣，而后唰的扭过身来，顺着院墙向我这边走来，脚下没有一丝动静，只是嘴里念叨着的话我还是能听得见：多管闲事，多管闲事，多管闲事……
　　
　　我看见一副没有五官的白色的脸庞，乱糟糟的头发，隐隐约约的还看到了煞白的双手。
　　
　　我腿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自从娘胎出来，我那见过这种场景，村上那么多壮劳力，听说东泉家闹鬼，晚上都不敢出门，我逞能，这会完了，完了，我似乎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女鬼向这边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我却抖得更厉害了，我闭上眼，使出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拉开了枪栓，从内心里挣扎着大喊一声：别动，再动，再动，我就要开枪了。此时此刻，我都不知道，枪口冲着哪个方向。
　　
　　“嘭”的一声枪响，响彻了小村，我似乎听到了乡亲们惊醒的声音，惊醒也好，起码，在我牺牲之后，明天能帮我收尸，想到这儿，两串泪珠滚烫下来，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像吴家的子孙，丢人，真丢人。
　　
　　枪响之后，惊起了该村的一片犬吠，整个村子像迎来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一样，让我感到一丝的暖意。
　　
　　“叔，是我啊，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我的神经迅速从混沌的世界走了回来，猛地睁开眼，看到墙头上蹲着一个女子，只是这个女子不再是白衣，脸色也不再苍白。
　　
　　西河的媳妇，第二天拎着自家老母鸡下的一篮子笨鸡蛋，来到东泉家，东泉领着老伴割下菜畦里的小韭菜来到西河的家里，和西河家一起包饺子，说是提前在一起过个年，这个屋子里有女鬼也有活人，滚成一片笑意，夹杂着三代人的苦与悲。
　　
　　而我，这个捉鬼英雄，又躺在自己家的土炕上，喝着东北高粱烧，还有那昨晚剩下的酒鬼花生，在日升中天的时候，梦到了兰凤，兰凤说，她能安息了。
　　
　　从那一天起，村里再也没闹过鬼。

枫落吴江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6-3-18 23:18
这很像一个传奇故事。凭直觉，感觉枫版幼年是在农村长大的，因为你写乡土小说不止一篇两篇了。

感谢沉思老师深夜到访，是的，这个故事起源于我姥姥村，主人公捉鬼的人是我的舅舅。与大家分享，感谢。

碣石清风

枫版这篇小说挺有吸引力很耐读。这是个化解恩怨握手言欢的故事，语言地道，细节生动，人物鲜活，故事来龙去脉线索清楚，传奇色彩浓郁的作品，不错。辛苦了。

枫落吴江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6-3-19 06:35
枫版这篇小说挺有吸引力很耐读。这是个化解恩怨握手言欢的故事，语言地道，细节生动，人物鲜活，故事来龙去 ...

感谢老人家鼓励指导，问候！

戏笑九宫

取材农村乡土文化的一篇佳作，立意邻里和谐相处之道，弘扬人间正能量！
故事传奇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描写细腻不乏平淡朴实的铺陈，引人入胜的情节蕴意深刻，悬念一直留到最后解开，且不论篇幅长短，在学生眼里不失为一篇杰作，大赞！
前天应荟蓉、清风二位版主之邀，申请了太岁版文评员。一直有一个顾虑困扰九宫：那就是一味赞誉绝不是学生固有的个性！可善意的捉虫和探讨，也许会得罪不少老师和雅友！愿老师在这方面给予我指点！
就此作品，我认真细致的读来品去，还真就找不出哪怕一丝的弊病！在读第四遍时，终于找到一个句子，算作鸡蛋里面挑骨头吧！哈哈
“第二天拎着自己家下的三十来个笨鸡蛋，来到东泉家”——就是这个句子，是否改成“第二天拎着自己家养的鸡，下的三十来个笨鸡蛋，来到东泉家”？虽然只多了“养的鸡”三个字和一个逗号，意思估计就是老师想要表达的，对吗？呵呵。“养的鸡”这三个字是否可以省略？愿探讨。
早安

枫落吴江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3-19 07:55
取材农村乡土文化的一篇佳作，立意邻里和谐相处之道，弘扬人间正能量！
故事传奇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描写 ...

感谢九宫老师的亲情互动和交流，我们支持你做太虚的评论员，在一个论坛，和别人互动交流是起码的礼貌。
真诚感谢您提出的建议，我已做修改。
论坛应该是不仅仅是说好话，更应该本着负责的原则力所能及的帮助文友提升。
问候！

熊荟蓉

这是我读到的枫版最具功力的小说，情节扣人，细节逼真，引人入胜！非常好！

熊荟蓉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3-19 07:55
取材农村乡土文化的一篇佳作，立意邻里和谐相处之道，弘扬人间正能量！
故事传奇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描写 ...

九宫兄来太虚担任评论员，继而做版主！太虚力量大增了！我得赶快去你的申请帖里支持！

戏笑九宫

枫落吴江 发表于 2016-3-19 09:12
感谢九宫老师的亲情互动和交流，我们支持你做太虚的评论员，在一个论坛，和别人互动交流是起码的礼貌。
...

谢谢老师理解支持鼓励，然而，在江天已经......
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太虚和忍俊不禁版块吧，再不敢乱逛了

枫落吴江

熊荟蓉 发表于 2016-3-19 10:53
这是我读到的枫版最具功力的小说，情节扣人，细节逼真，引人入胜！非常好！

感谢熊姐姐到访指导，莫大鼓励。

枫落吴江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3-19 11:09
谢谢老师理解支持鼓励，然而，在江天已经......
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太虚和忍俊不禁版块吧，再不敢乱逛了 ...

该去的还得去，该玩的还得玩，不过，到时候得回家，呵呵。

木门长子

版版的这一篇倒很不错了，气息沉稳，语言也不张扬，有条不紊地述说，却也收得自自然然。相对以前的几篇进步大大的，看来中财小说还是能培养出人才嘛。哈哈。

枫落吴江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6-3-19 16:41
版版的这一篇倒很不错了，气息沉稳，语言也不张扬，有条不紊地述说，却也收得自自然然。相对以前的几篇进步 ...

木门老人家，你的评语就像苦丁茶，虽不像香茶那样沁人心脾，却能祛除浮躁，强身健体。
小弟自知，亦自知奋进。多多指导为盼，论坛需要你这样的版主！

木门长子

枫落吴江 发表于 2016-3-19 16:50
木门老人家，你的评语就像苦丁茶，虽不像香茶那样沁人心脾，却能祛除浮躁，强身健体。
小弟自知，亦自知 ...

切，我好像有多老似的。

枫落吴江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6-3-19 16:54
切，我好像有多老似的。

也不是真老，可能比我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