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为歌狂

小帅

　　打这个夏天开始就没有天晴过，我坐在长凳上昏昏欲睡，梦里有个女人说，从没有哪个夏天这样冷，我说是啊。我说是啊，然后我抬头，电视里正在放一部连续剧，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哥哥家里看电视了。“剧情发展过于缓慢。”哥哥是个剧作家，他说这叫做细水常流。原来我并没有睡着。可是刚才那个说话的女人会是谁呢？我这样想。接着，有一个化淡装的年轻女人从里屋走出来，我从未见过她，却又似曾相识，我怀疑这次才是真的在做梦，那女人实在是太漂亮，所以我怀疑她存在的真实性。“这电视真的太糟糕了，我敢保证，比我看过的任何一部连续剧都要坏。”事实上我从未完整地看过任何一部连续剧。年轻女人在长凳上坐下来，她说，是么？“如果再理想化一点，或许就不会这样。”“你是说，写得过于接近现实？”对，我说，就是这样，完全把现实复制成为一件艺术品往往就会这样子显得苍白无力，整个故事将未老先衰。“哦，这样。”年轻女人说，“其实这个剧本是我写的。”我为了确定自己是在做梦而用力在脸上掐了2下，一次疼，另一次不疼。年轻女人说这个剧本是她写的，她现在就坐在我的身边，我微笑着问现在是早上几点。“墙上有挂钟，你自己看。”哥哥懒洋洋答道。“可是……”我说，“那挂钟不是早停了吗？”“停了？”“没有啊，你再看看。”“哥哥，那挂钟真的停了。”“晚上10点。”年轻女人的回答让我犯糊涂了，我还以为是早上，这个梦就快要结束，谁知道才刚刚开始。“那我该回家休息了。”尽管这很有可能是在梦了，但即使是在梦里我也还是醒着的，我感到有些累。于是我向哥哥提出告辞。

　　走到门口，外面漆黑一片。门前是一条河，我从河里面看见自己的影子，天这么黑我竟然能够看到自己的影子。原来河面上被撒过一层月光，天空中确实有一个发光的星体，但它是太阳还是月亮我就分不清楚了，这么说，是不是很快就要天晴啦？如果明天天晴就好了，我曾经发誓不天晴就不谈恋爱，所以我每天都只有祈祷天晴的份了，或者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发这样的誓。没走多远，我就听见了雷声，一道闪电划破原本安静的天空，不安静的天空下起雪来。怪不得会这么冷，原来有雪要下。这雪可不要下得太厚，不然融雪的时候将会更冷，我正这样想着，从树林里突然窜出一只耗子般大小的野兔，撞死在我旁边的一跟树桩上。我们砍光了树林留下树桩，原来还有这样的好处，我美滋滋地笑道。死野兔提在手里很有分量，一只普通的耗子都有10多斤重，只是这野兔不论大小都实在难见。

　　前面就是大片的房屋，我该找一找我住哪间房子了。“应该是这里了。”我把野兔放在门口，然后用力敲门，很久都不见有人来开，我这才想起来，流浪到此，这租来的房子我一直一个人住着呢，可我摸遍了所有的口袋里也没有找到钥匙。“你在找什么？”一个老人，他手电筒里放出的光朝着我推过来，我害怕那光。“您老人家我怎么从没见过呢？很晚了，您怎么还不回家休息？”“我在乘凉呢。而且，现在不晚了，再过几个时辰就天亮了。”“神经病。”我小声咕嘟道。“你说什么？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神经病。”老人有些温怒，他说，“我有这习惯你们拿我怎么着？我从小开始就喜欢在夏天的凌晨外出乘凉，你们不知道我小那时侯的夏天可热啦。”“你手里拿的什么？”老人接着道，“野兔？把它给我。我烤着吃它。”“懒得理你。”“你说，什么？”老人说着就把手伸过来要夺我的野兔，我没有想到这糟老头子力气还挺大，他夺走了我的野兔还将我推倒在地，真是糟糕透了。老人自言自语道：“好肥啊，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么肥的野兔了。”可那野兔竟然没死，它突然醒过来，并且露出肉食动物才具备的犬牙，一口咬在老头的下巴，鲜血直流。老头第二天就死了，奇怪的是他的下巴上并没有伤口，不过这只能算是后事了。话说那野兔两脚直力，张开血盆大口，嘴唇裂成三片，恶心至极。它就要来咬我了。我撒腿就跑，野兔紧紧跟着我，它无法追上我而我也无法甩掉它。这很痛苦。于是我大喊救命，可我跑得过于疯狂，所有的房屋早已经消失不见，可我仍然大喊：“救命！”终于。“不用喊啦，没有人会听见。”是哥哥的声音。在我哥哥的后面还站了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人，他们说：“不用喊啦，没有人会听见。”

　　“别跑了，我不追你就是了，累死我了。”年轻女人说。

　　“怎么是你？那只野兔呢？”

　　“什么野兔呀，那是我变的。没有吓着你吧？”

　　“你怎么就是那只野兔了？那我为什么不能变？其他人为什么不能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凌晨我都会变成这样。”

　　“刚才看电视的时候你都告诉我还是晚上10点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都昨天了。”

　　“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在做梦？”

　　“我也希望我们是在做梦啊。”

　　“那你是谁？昨天晚上，我看见你在我哥哥家里。”

　　“我是你未来的嫂子。”

　　……

　　我未来的嫂子是一只野兔，这真可怕。“不聊了，就快天亮了，我们都回家去吧。”年轻女人说。“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就叫我嫂子吧。”“怪别扭的。”“我叫辛恬。”辛恬挥挥手，沿着我们来时的路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发呆。这个时候，地上的积雪已经足足有一尺多厚，这个夏天该要什么时候才会天晴呀？越想越郁闷，我掏出一支烟来抽，身上忘记了带火机，虽然每支香烟的烟头上都配有自动打火装置，可我担心香烟被我吸到一半的时候熄了火，那剩下的那一截香烟就得扔掉，然后造成浪费。尽管我是在乡下，可那烟草日后经过风吹日晒会生成多种有害物质，能使周边的土地寸草不生。乡下的许多地方已经变成了不毛之地，我担心整个地球最终沙漠化。保护环境，从我做起。

　　天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在雪地里睡了过去，太冷了，我还活着，生活在继续。“我醒了吗？”我问。“我醒了。”我说，“还没醒呢。”我醒了吗？我大声喊。远处传来回声，我醒了吗？最后我只好无奈地骂，操！骂完了，我觉得解气，于是我又重复地骂了一句，操！可这大冷天的，我一个人站在雪地骂个没完，自己都觉得没趣。我得找些事做。我开始回忆有关于那只野兔和美女辛恬之间的事情，幻想有一天终于放晴了，我捡到了另外一只肥大的野兔，原来，那野兔也是美女变的……我走进了树林，树林里到处都是木桩，我就在前一次碰见野兔的那木桩旁边坐下。我在等待天晴。我在等待我的野兔。日复一日。

　　“儿啊，晚些时候再回来吧。”母亲在电话里说。

　　整个夏天都没有天晴过。我也再没碰见过任何野兔。不只是野兔，连野鸟都已经绝迹山林，应该是木桩林。我决定回家过些日子，可是母亲叫我晚些时候再回去，她没有告诉我为什么。百无聊赖。我又去哥哥家里看电视，那部连续剧还没有完，不过见我来了，我嫂子辛恬就去换台，换来换去，大家都觉得没意思，而我就在那长凳上睡着了。不管什么时候，我总是睡着，前世我没睡过多少觉，现在我一直在偿还。可我一睡着就会做梦，可能我睡着了在梦里觉得无聊，于是我就在梦里睡着了，而我在梦的梦里还是觉得无聊于是又睡着了然后再一次做梦，最后乱套了，在有个梦里我深爱一个女孩，她因为爱远离爱，在等待她的途中我被困在烈火中烧，可我忘了，我是死在哪一个梦里。假如我死的时候那场景相当恐怖，那我该惊醒，可我是醒在哪个梦里面呢。如果我被惊醒了却只是又从一个梦里走进另一个梦，那么我难免还会再死一次。死上一千次，一万次。光在梦里死，就能够把我真的累死。我希望能够有一种够刺激的死法，让我一次性从所有的梦里醒过来。可惜没有，即使我想到了，也无法在梦里马上实施。如此多的梦境这样一起重叠，有一天我真的醒了会不会得精神分裂症，或者梦境彼此之间产生矛盾而让我误以为那些都是我曾经的记忆那么我一定会走在诗人海子卧过的铁轨上不知所措。

　　这是在梦里：时间在我第一次碰见野兔，也就是我嫂子辛恬的第二天，地点在我居住的那个异乡村庄。抢我野兔的老头死在我家的门口，村长派人把我给抓了起来。村长问：“明天你在哪里？”我老实回答道，在树林。“做什么？”“守株待兔。”“台词错了，重新来。”村长说，“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我说知道，给野兔子咬死的，咬在下巴上，流了许多血呢。“胡闹，什么年代了，都快没野兔这个词了。而且，野兔会咬人吗？”村长亲自看了老头的尸体，老头的下巴上竟然没有伤口，村长问老头下巴上的伤在哪里，我一时回答不上来，这样我被冤枉成了杀人凶手。村长说要用火把我给烧死，我心里道，我是不会死的，赶明儿我还能去等野兔呢。村长说干就干，我被架在用几辆卡车运来的木柴上，一把火突然烧了起来，大火马上就点着了我的眉毛，我以为我完了。千钧一发，一匹快马飞奔而来。“火下留人！”骑马的人喊道。“这是刚刚从医院里拿到的验尸报告，死者系食物中毒，以及肺部溃烂，体内含有超标的汞单质等多种因素所引发的突发性死亡。”村长说，放人。可我在听骑马的人说完之后就已经被火给烧死了。我之所以确定这是一个梦，是因为那一天我不可能被烧死，假如我被烧死了，就不可能有后来那个新编“守株待兔”的故事，而且，老头的尸体一直由村长派人看守，医院什么时候给他验过尸？

　　“呦，都烧焦了。”有人说。我想，他们在说什么东西都烧焦了呢？睁开眼睛一看，啊，银装素裹。我说：“今年夏天的这场雪下得真大呀。”“脑部有烧伤的迹象。”我摸了摸我的头，手感粗糙。秃顶。我的长头发哪里去了？仔细打量四周，穿着白色睡衣的我，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而这张白色的床摆在一间墙壁雪白的房间里。“这里是医院。”一个女孩说。“辛恬，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哥哥呢？”我对辛恬说。“你哪有什么哥哥，你娘是你唯一的亲人，她要下午才能赶到医院。”“辛恬，原来你不是我嫂子。”“嗯，不是。”“那太好了。”我美美地闭上眼睛，快要天晴了罢。

　　“要不要来点音乐？”

　　“好啊。”我说。

　　听见了熟悉的乐曲，我摁熄手里的香烟。伸出十指，在这片陌生的土地，我用无数的香烟熏黄了我曾经用来拨动琴弦的手指，同时麻醉了我的历史，我努力回忆过去的那一切，过去那些我为歌狂的时光。午夜在酒吧卖唱，舞动的腰肢。我用力摇头，说，我这是在哪里？“你愿意把这当作是哪这里就是哪里。”我打开桌上的计算机。输入密码。就好象这台计算机一直属于我。计算机桌面上的女孩让我想起一个人，但我忘了她的名字，好象，是我爱过的一个女孩，一个同样热爱着音乐的女孩。为了音乐她放弃了学业，为了爱情她放弃了一切。是的，她离家出走了。我再也找不到她。她叫什么名字？她叫，叫辛恬。辛恬一直都没有回来。我很想念，想念一个美丽的流浪歌手，我愿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等待辛恬，一生一世。我很早就想把辛恬写进我的小说，我们可以一起生活在异域空间。夜梦纷纭。然而现实中我却被无数的梦境所困，我的现实中不能缺少辛恬，一天都不能。若干年以后，辛恬会不会再回到我们的故乡？如果有一天，辛恬终于回来，请你转告一句：“我爱你。”那天酒吧里发生火灾，我紧紧抱着辛恬留下的木吉他，在浓烟中沉睡过去。梦里我走过千里，醒来我在床上，可我永远都没有再醒来过。

　　“娘，我是真的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您告诉我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第一次，母亲回答我说：“儿啊，家乡闹饥荒呢，饿死了好多人。”

　　第二次，母亲回答我说：“儿啊，皇帝正抓壮丁呢……”

　　第三次，母亲回答我说：“儿啊，辛恬她回来了，你也回来吧！”



2005年12月17日星期六0:3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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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帅

这段时间一直在乡下，没有机会上网，偶尔回到城里也只是匆忙发完帖子就忙于他事，呵呵，发个小说和几个视频上来。
这个小说构思用了将近一个星期，写出来只用了3个多小时，但是先前构思的东西只用了少部分。
以后有时间上网了再来拜读各位支持我的朋友的作品！
先在这里向各位问好了！
节日快乐！

陌笛

节日快乐小帅。

康坤

哎呀~~~没赶上占沙发!!!!

小帅

谢谢。

陶狼

中秋的文字越来越成熟了，看来你终于挣脱了年龄的桎梏。希望你再接再厉。
另外小说名字不必沿用别人已经用过的，
我个人认为你的水平远远超过了《我为歌狂》。

左显辉

为为歌狂，这歌听起来似乎能让人肝肠寸断。看起来也许不是这样，但看后我有这样的感觉！

蓝色的小木屋

颇有诗意，好！

济南识小

上了这个小说.
  很好.

叶柄

厚实！

蔚蓝的

小小年纪不要吸那么多烟，好好写文章，姐姐支持你啊！
喜欢音乐？和你一样喜欢关于艺术上的一切东西：）
祝幸福：）

陶狼

楼上的终于看到了艺术之外更为真切的东西，这是这个文坛傻B泛滥的年代所缺少的。
强烈支持！

梁二

思想上天空行马，情节却又连贯串通，丝丝扣入。你的文字成熟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你的潜心静修取得的成果很大。我堕落了，现在一个字都写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