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万里 于 2016-3-20 16:44 编辑
剑 哥 剑哥是我大舅家的小儿子。在我们表兄弟十来人中，我是好孩子的典型，听父母话爱学习。他则是坏孩子的代表，调皮捣蛋好吃懒做。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去大舅家拜年，我还带着一本作业。大舅就夸我，说我真是个好孩子。这时，剑哥斜靠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大舅和我，说：我就纳了闷了，一个书呆子算哪门子好孩子？在你们大人眼里，好孩子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当时我的脸红得跟刚贴上的对联似的。
所以，我从小就不喜欢他。
其实剑哥很聪明，上学时候，每个老师都夸他是个好苗子，脑子转得快，就是不爱学习。大舅的柳条子不知道抽断多少根，也没有逼过来，初中没毕业就缀学了，跟着一帮小混混东游西荡，几乎不沾家。
那时，我们都留着中规中矩的短头发，他却留着披肩发。等到从学校出来，我们敢留长发时，他又递了个光头，亮堂堂的头皮，因着发根而泛着青光，一看就是个屌儿郎当的家伙。大舅没办法了，只得托关系找门路，好不容易把他送去了部队当兵。没过半年，他因为喝酒打架，被部队送了回来。那段时间，大舅见人就叹气：养个败家子，真是没个出头日了！好在剑哥自己跑出去学了个驾照，专门给人开加长大货车，据说工资还挺高。
注意，我用的是据说，因为他从未给家里拿过一分钱，反倒隔三差五的，找大舅要点钱花花。
按说这种在自己父母眼中都是败家子的人，应该是人见人烦的。可真实情况恰恰相反，好多人倒是爱他爱得不行。外婆就亲口说过，她的这些孙男孙女当中，最疼爱的就是剑哥了。我妈也喜欢他，一段时间不见，非得打个电话跟他说上两句话。原因只有一条：嘴甜！见谁跟谁熟识。只要有什么事要他帮忙，他必满口答应，尽管过后总不见他的动静。我妈说过，想想剑哥做的那些事儿，恨不能狠狠打骂一顿才出气，可真见了面，看着他一副乐呵呵的样，天大的气也就散了，反倒又疼得不行。
我妈说，你剑哥这样的人是不愁讨不到老婆的。这话我不爱听，可事实真是这般。曾经有几年，大舅最头痛的事，估计就是剑哥的女朋友太多了。今天带回来一个，还没记清长啥样子呢，明天又换了，跟暖了春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有一年过年，剑哥来我家拜年，一次带了两个女朋友。我妈就犯糊涂了，因为侄媳妇第一次上门，按理是要给红包的，于是我妈就私底下问剑哥，到底哪个才是正主。剑哥笑着说，这不还没确定嘛，两个都带来，让您老给我把把关，看看哪个好，就定哪个。我妈气得照头就是一巴掌说，你选了人家就愿意啊？剑哥还是那个臭笑脸说，赶都赶不走呢！说着就扭头问那俩丫头：嗨，告诉姑妈，你们谁愿意给我当老婆啊？俩丫头一起对我妈说：都愿意！弄得我妈哭笑不得。还是大舅悄悄把我妈拉到一边，让我妈不用掏红包了。大舅说，姐，你是不知道呀，真是让他气死了。这大过年的，带俩姑娘在家里！这还不算过份，关键是人家三个人睡一张床上，一边一个睡得挺好，让谁避避谁都不愿意。说出去真是丢死人了。我看呀，没一个是正经人，到最后都成不了。
剑哥比我大三岁，我结婚的时候，剑哥已经快三十了。大舅急得不行，劝他赶快找一个正经姑娘把婚结了，剑哥说不急。我妈也在一旁敲边鼓：你不急姑妈可真急了啊，你看你表弟比你小好几岁呢，都把媳妇给我带回来了，你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剑哥装着神神秘秘的样子趴在我妈耳朵边说：快了，不出半年就有孩子了，到时候，结婚生子一起办，省事。
于是，他又挨了我妈一巴掌：没正形！
只是这一回，我妈还真是错打了剑哥。没过两个月，剑哥真带回来一位姑娘。人长得挺漂亮的，大着个肚子，见着大舅就喊爸，见着舅妈就喊妈，整得二老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形，半天没闭合上。
要结婚了，大舅跟舅妈一商量，给他们在县城买套新房吧。剑哥说，不用买，家里又不是没有房子住，好几十万买了套房空着，还不如把钱给我们呢。表嫂挽着舅妈的手也说不用买。那时候，农村已经形成一种坏风气：不买房子不结婚。能有个这样不计较的儿媳妇，大舅和舅妈都非常开心。可转念一想，这钱要是放到剑哥手里，还不得败光了？于是一咬牙，还是把房子买了。为此，又借了十几万外债。
我妈说，一个男人再不务正业，只要结了婚，有了孩子，心也就收了。可惜这话落在剑哥身上，完全不靠谱。结了婚的剑哥依旧是个没上雕鞍的野马，四处乱窜。别说，老古话说得真是有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表嫂跟剑哥完全是一个类型的人，常常将孩子往家里一丢，俩口子骑上摩托车就出去了，三天五天再别想见到影子。
舅妈是个急脾气，已经多年没带过孩子了，一见孩子哭闹就急得不行，偏偏又抓不着剑哥他们。没多久就得了个偏头疼，说是神经衰弱，脑供血不足，得静养。哪能静得了呢？只能忍着。
有一次，剑哥俩口子又跑出去了，孩子饿得哭闹不休，舅妈正犯头疼，一时忙乱，和奶粉的时候，热水烫了孩子的手，当时就起了泡。舅妈一边抱着孩子往卫生院跑，一边吵着大舅赶快找剑哥俩口子回来。大舅哪有那本事呀？电话不接，三朋四友都问遍，有说在邻村见过，跑过去一问，又说去县城了，总没个准信，只得跑去告诉舅妈。舅妈一听，将哭闹的孩子往大舅怀里一塞，趴在卫生院的门框上就哭：咋养了这么个祖宗哟！
大舅无奈，又让我妈去找。我妈恨得牙痒痒，掏出电话就拨。大约见是我妈的电话，那头竟然接了！我妈也不管是谁接的，张口就骂：是个祖宗也就是三柱清香供着就成了，你可是比祖宗还难侍候呀！话还没落音，那边传来表嫂娇滴滴的声音：哟，你这是骂谁呢？难侍候你就别侍候，谁稀罕你侍候了？说好听点，你是个姑妈，是个亲戚，说难听点，你他妈爱谁谁，赶紧的给我滚一边去！我妈平时嘴巴也挺利索的，可这通骂来得太突然了，我妈就那样抓着手机傻傻地站着，跟个木头菩萨似的，半天没吭出一个声来。好在电话那头的剑哥知道是我妈，慌得接了过去，跟我妈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又骂表嫂：怎么跟姑妈说话呢？你他妈的才赶紧的给我滚一边去！
这之后，我妈好长时间没搭理表嫂，倒是剑哥有事没事来我家找我妈说说话。剑哥说，我那个媳妇就是个蠢货，姑妈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她治气。我妈说，不会的，说到底那也是个侄媳妇，是个晚辈。再说了，她说的也是实话，我可不就是个外人嘛。只要你们小俩口把日子过好了，别说她骂我，就是打我一顿我也认了。剑哥笑着说，别介姑妈，您老人家这样说，可不是拿扫帚打我的脸，把我往外轰嘛？赶明我叫她来，给您老下跪磕头，成不？我妈扑哧一笑，甩手又是一巴掌说：你这张破嘴，成天跑火车，说出来的没一句是兑现得了的，可听着咋就那么舒坦呢！
这事就翻了篇了。
如此，又磕磕绊绊地过了两年。大家都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却传来了个天大的坏事：剑哥跟人打架，腿被人打折了。
得知消息的我妈，刚进大舅家门，就见一屋子鸡飞狗跳乱成一团。大舅靠着桌子猛吸香烟，舅妈轻声抽泣着，怀里抱着的是哇哇大哭的孩子。我妈就劝舅妈别哭，说是让剑哥吃个亏也好，不然他就不知道好好过日子，整天在外面瞎混。一边的大舅红着眼对我妈说，姐，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哪是折了一条腿那么简单呀！我妈说还能有啥事？大舅说，那个败家子消没声息就把新房子卖了！我妈顿时一阵天眩地转，站立不稳，就坐了下去。
坏消息远不止这些，连表嫂都跟人跑了。到现在我们才知道，原来表嫂以前是在KTV里面坐台的小姐，就是老年人嘴里说的脏女人。剑哥整天和朋友去那里玩，两人慢慢就勾搭上了。婚后两人正事不干，只一心享乐。赌场里成双入对，你恩我爱，全不念舅舅舅妈辛勤持家的不易。为此两人还在本地赌界得了个“美誉”叫赌坛双煞！短短两三年，就欠下了好几十万赌债，新房卖了还少几万。于是两人一合计，干脆让表嫂再去重操旧业吧，还让剑哥就在那KTV里当个马仔，就是那种维持秩序充当打手的小混混。钱是来得快了，接触的都是不三不四的人。这不，前几天两帮人为了争表嫂出台，打了起来，剑哥一个不小心，腿上就挨了一棍子，折了。表嫂在医院陪了一晚，第二天就没了踪影。据说，临走之前，还给剑哥发了条短信：姐的青春可耗不起了，拜拜了您哪！
那都是啥地方呀？舅妈哭着跟我妈说，姐，你说咱家也算是行善积德人家，怎么就招了这么个媳妇呀！我妈看着舅妈怀里的孩子说，林子大了，啥鸟没有啊？只要小剑以后能回头走正道，再大的亏也吃得值了。
我从此真的再没见到那个表嫂。不过现在我还真有点佩服剑哥了。
腿好了以后，留下了点后遗症，剑哥并得了个美名叫“路不平”。虽然路不平，但他的车技还在，安心找了个工作，工资还不错。据说剑哥第一次将工资交到舅妈手上时，舅妈又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现在的表嫂长得可真不怎么样，三个字：黑、瘦、矮。好在五官四肢都是全乎的。她不会挽着我妈的胳膊亲热地叫姑妈，但舅妈一直夸她好。好在哪里我不知道，单是对前任表嫂留下的孩子视如己出，已属不易。我想，她大约是真的好吧。
剑哥还是那副屌样，嘻皮笑脸的没个正形。有一次，我故意问他，有没有再见过前任表嫂。剑哥嘿嘿一笑说：哥的青春也耗不起了，爱她妈的谁谁谁！现在，他挨我妈的巴掌更多了。稍有点不好，我妈的巴掌就会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头上。我妈喜欢骂他败家子，有时候他还会问我妈：姑妈你就知足吧，我能这样就不错了，想你夸我一句真难！你说在你眼里，好孩子的标准到底是个啥？我妈想了想，平平淡淡过日子，别让爸妈操心就成。你慢慢学！
喳！剑哥两腿一并，学着清朝大员上堂朝拜的样子，然后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对我妈行了个大礼。
我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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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20 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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