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头牛的悲歌

雷公子

　　一头牛的悲歌

　　一
　　
　　小青妈妈怀着小青仍然要劳动，她没有不干活的福气。队长不喜欢她。队长好象跟她有仇，专拣重活累活给她干。繁重的体力劳动加上清苦的生活，小青妈妈明显地营养不良，她几乎骨瘦如柴，除了一只如鼓的大肚子，全身上下剔不出二十斤肉。但是，这没有丝毫地影响到小青，队长克扣了喂养怀孕母牛的豆料，也不给盐吃，她就狠吃草，舔土舔岩石吃。她要供给肚子里的小生命生长所必需的营养，并把它生下来。这是她做为一个母亲的使命。

　　小青妈妈千辛万苦孕育着小青，如今终于临产了。四爷爷负责给她接生，小青妈妈被拴在生产队场边的槐树上，一圈人围着好奇地观看。

　　让开！四爷爷端一盆清水过来，喝开了一条道把盆放在地上。

　　退后，有什么好看的！四爷爷挽了挽袖子又叫一声。

　　看热闹的大姑娘们觉着不便于看这种让人产生联想的场面，羞耻心让她们的脸红一红。她们悄悄地扯扯身边小姑娘的衣角，丢个眼色，自觉地退到后面去。人类跟畜类其实是一样的，同性之间更是大同小异。人类的另一半撤退后，剩下的一半男子汉们觉着身边宽松了许多，人人都晃晃膀子，相视一笑，急忙把目光粘贴到小青妈妈的生殖器上。小青妈妈紧张地挪动了一阵蹄子，终于站稳了后蹄，架实后胯，样子就象平日里要排泄大便。小青妈妈终于开始生产了，人们都屏住呼吸，虽然个个目不转睛，但还是没有人注意到是什么时候小青从妈妈的生殖器里钻出了头。小青一见天日，人们便惊呼一声。远远地站在人群后边的大小姑娘们看不见这边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但仅凭她们母性特有的直觉，知道一个新的生命降生了。她们在一阵骚动之后，开始翘首相望，兴奋不已。

　呸！四爷爷往双手上吐口唾液，抓住小青刚露出来的滑溜溜的头。

　　几乎谁也没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小青就悄无声息地落地了。人们都在惊喜地观注着这个新的小小的还瘫在地上的生命。四爷爷把仍然挂在小青妈妈生殖器上的胎衣拉出来，用一根棍子挑着扔到槐树枝上。

　　小青妈妈眼里流露出慈爱的目光，她转回头来在小青身上一下一下地舔着，从头舔到尾，再从尾舔到头。这时候，奇迹出现了。小青先是艰难地颤颤悠悠地支起后腿，跪在母亲面前，好象要给母亲叩头谢恩，母亲越发使劲地舔着小青的头，慢慢地，小青的两条前腿也站立起来了。小青还有些站立不稳，整个身子一歪一邪地钻入母亲的胯下。生命真是神奇，这是一个刚落地的生命离母亲的乳房最近的地方，小青差不多站起来就能叼到母亲的乳头，几乎不用过多的努力。小青跪在母亲的胯下，叼住母亲的乳头如饥似渴地吸起来。小青妈妈目光慈祥，不停地舔着小青的后胯。

　　其实，小青的名字是这时候才由四爷爷给起的。四爷爷看看小青浑身青色，跟它的妈妈一模一样，笑笑，说，这小家伙跟它娘长得一顺色，就叫它小青吧！

　　这时候，有一个孩子走上前来，对四爷爷说，四爷爷我要小牛。

　　人们哄地一下笑了。

　　四爷爷望着孩子说道，你不该跟我要，该跟小青的娘要啊！

　　人们又是一阵开心的大笑，笑孩子的幼稚。但是，人们几乎全都忘记了，这个刚刚降生的小青跟孩子家确实有着割舍不断的紧密联系。小青的姥姥海青年轻时候就是孩子家的。海青是从地主家里分给孩子爷爷的，后来入了社，海青也跟着入了人民公社，在人民公社里海青又有了小青的妈妈大青。海青、大青、小青这一脉相承的三代在孩子一家人的心里，永远都象亲人般的亲近。

　　到这里，可以告诉你了，这个孩子就是我。

　　二

　　生了小牛的母牛短期内是不能随群的，生产队里找人专门割草喂大青，四爷爷还熬了小米汤给她喝。这些天也忙坏了我，割草，喂大青，逗小青玩。我几乎天天跑到拴牛的槐树旁看小青和它的妈妈。几天下来，小青已经长得很帅气了，浑身油光光的，一双大大的眼睛明亮着炯炯有神，它高兴的时候就围着大青转着圈地撒欢，天真、活泼。大青嚼着青草或者反皱着望着小青，表情美美的，目光里荡漾着慈祥。当然更美的还是小青，它无忧无虑，吃饱了妈妈的奶水就知道玩耍，妈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它，有时候，小青调皮跑得太远了，妈妈就担心，远远地唤它，哞——！

　　淘气的小青听到妈妈的呼唤，就撒开四蹄连蹦带跳地往回跑。
望着跑回来的小青，大青的目光里充满了爱昵。小青长得象它的爸爸铁头。铁头是队里唯一的一头真正的公牛，是队里专门留下来为牛们传宗接代的。在这个牛群里，铁头就是王，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们孩子们都暗暗叫它队长。铁头是队长家的母牛生的，所以队长就偏心，留了铁头当种牛。叫铁头队长的另一个原因，是队长也跟铁头一样在生产队里霸着好几个女人。眼下在队长心里最红的是刘二吹的媳妇白妮。因为白妮长得漂亮，特别白嫩，会甜甜地妩媚地笑，又会讨队长的欢心，刘二吹就被队长派了护坡的活。护坡这活既轻松又自由，赛过神仙呢，但是明眼人心里都清楚，队长这是想办法把刘二吹支开，好有机会跟白妮幽会。队长在生产队里霸道，铁头跟队长一样。铁头在牛群里享有交配权，任何一头母牛发情都有铁头来交配。其它的犍牛想也别想，其实想也没有用，它们早已被阉割了。有时候，犍牛们面对发情的母牛还是禁不住起雄心，爬上母牛的背，徒劳地挣扎一番，但是，往往会付出很大的代价。铁头一旦发现就会立即对性骚扰者进行无情的攻击，用又长又尖的双角把犍牛挑得血肉模糊。

　　我最讨厌铁头了，当然还有队长。队长好象跟我家里有仇，队长看我家里什么都不顺眼，连一条狗一只鸡都好象是他杀父夺妻的仇家。

　　我从家里偷偷拿了玉米煎饼给大青吃，这可是人们最好的食物了，小青也想吃，但是，它太小了，牙都没扎还嫩着呢。四爷爷看见了，笑着说，这孩子心眼好，知道爱护生灵！

　　可是，队长看到了却狠狠地瞪着我，说，小杂种，你当祖宗喂呀！

　　我望着队长穷凶极恶的样子和如刀的目光，心里又气又怕，我不知道队长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小青能随群的时候，我就看不到小青了。因为放牛的二槐天不亮就赶着牛群上山，天黑之前不会下山。有一天夜里我在街上碰到了二槐。我对二槐说，我能看看小青吗？

　　二槐笑笑，说，这个太简单了呀，你明天跟我上山放牛不就行了。

　　我高兴极了，一夜激动地翻来复去睡不着觉。天不亮我就偷偷爬起来溜出去了。太阳冒红的时候，我已经跟二槐赶着牛群爬上大山了。这一天，我几乎跟小青寸步不离。我更喜欢小青，也更喜欢牛了。

　　在那个机械化只是远大理想的年代里，牛是生产队里主要的劳动力。农业生产是离不开牛的。人类耕地、耙地、拉车、打场样样力气活都由牛来代劳。

　　这一天，生产队往村路上拉沙铺路，队长把大青留下来干。大青留下来干活，小青当然也不能上山了。队长让四爷爷把小青拴在槐树上，拉着大青去套车。小青不干，哞哞地叫，大青也叫。大青跟小青是分不开的，也从来没有分开过。大青和小青母子俩眼睛里都流出了泪水。

　　我看不下去，肺都要气炸了，责问队长，为什么不让铁头拉沙，它可是头公牛！

　　队长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我是队长还是你是队长？

　　我叫道，你偏心，你欺负人，为什么不叫你家的铁头拉沙？

　　队长铁了脸，喝道，什么你家的我家的？全是生产队里的，是生产队里的就是我说了算，我是队长！

　　队长接着说，我就是让你家的大青干活，累死她，让那个王八犊子没奶吃，干着急！

　　我骂道，你不是人！你是流氓！

　　队长生气了，说，耶呵，你还敢骂人，我揍你个王八羔子！

　　四爷爷见队长真的要动手了，过来劝架。对队长说，队长您消消气，咋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呢。

　　队长哼一声，说，我没屌功夫跟他生气！

　　四爷爷见队长脸色好看了一点儿，凑过去，小声说道，队长，你让大青拉沙是有点儿太那个了，大青刚产了小牛，身子还弱着呢，大伙都有些……

　　队长看看四爷爷，想想说，那拉完了沙，你牵着她找个草肥的地方放放，下午给她添点儿料吧。

　　队长还急着去会白妮，没功夫在这里纠缠，跟四爷爷说完话就急匆匆地走了。

　　四爷爷对我说，以后呀别跟他吵，你还小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我说，我不怕他！

　　四爷爷笑了，说，是个正气的孩子！

　　四爷爷望着队长的背影，好象在自言自语，说，唉，私欲是魔啊，自古如此耳……

　　我不明白四爷爷的话是什么意思。

　　三

　　整整一个中午，垫村路的沙子才拉完，大青已经累得汗流浃背。四爷爷看着大青累得这样，心疼地直嘟嘟，拿了自己擦脸的毛巾给大青擦身上的汗。给大青擦完了汗，又给大青喝了水，四爷爷才放了小青让它们母子团聚，小青早饿急了，叼住大青鼓胀的奶子一顿猛吃，小尾巴欢快地摇晃着。大青则舔着小青，那样子幸福得不得了。四爷爷饭也没顾得上吃，就赶着大青和小青上了坡。生产队里的场边不远处有一片洼地，是育地瓜苗用的土炕，地瓜苗用完后，这里就成了闲地，雨后一池一池的草就疯长起来。这地方一般不会有畜牲过来，所以这片草又肥又嫩。四爷爷选择这里是想好好犒劳一下大青。大青又累又饿，见了肥绿绿的嫩草，不抬头地啃起来，小青呢则尾随着大青在旁边玩耍，就象小学课本上小猫钩鱼那一课里的小猫咪。四爷爷看着大青香甜地啃着草，叼着烟袋美恣恣地笑着。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大青的一条腿漏进了草池里，她惊慌地挣扎着往外拔，却越陷越深。四爷爷发现后，惊得浑身冒出冷汗。四爷爷急忙过来帮大青，但是不行。大青无助地看看四爷爷，再看看小青，眼里流淌着悲哀与绝望。小青不知道发生了危险的事情，仍在自己玩耍呢。大青的腿陷的太深，肚皮触到地面了。四爷爷怪自己太大意，怎么就忘了这事呢？

　　原来，这些池子里都有一条火道，是原来烧炕用的，现在虽然不用了，但是，一直没有动它。火道上面盖了一层簿簿的石板，石板上面只有一层土。大青的一只蹄子正巧踩在了石板上，结果踩断了。四爷爷急得满头大汗，忙了一阵子，见没有办法把大青弄上来，只好喊人来帮忙。人们闻讯赶来，在大青的肚子底下伸进一根木棍，十几个人硬生生把大青抬了出来。大青被解救了，但是，一条腿却瘸了。小青却不知道妈妈的痛苦，大青刚被抬上来，它就迫不急待地去吃奶。大青没有拒绝小青，忍着疼痛让小青吃了个饱。人们被这母子情深的场面感动了。四爷爷拍拍小青嗔怪着，小青呀，你咋不懂事啊！

　　大青被架回队里，放在槐树下。人们议论着该找兽医给她治腿，四爷爷更急，事情有他的责任，他当然想快些把大青的伤治好。谁也没想到的是，队长竟然不同意给大青治伤。

　　队长说，治也没有用了，还不是个残废。

　　四爷爷说，就是残了也得治啊，还有小青呢！

　　队长突然瞪圆了眼，毅然决然说，我说不治就不治了，上报公社，杀！

　　大家吃一惊，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爷爷呆呆地望着队长，半天说不出话来。四爷爷摇着头，眼里闪着泪花，说，队长啊，咱们可不能杀牛啊！

　　其实队长也不想杀大青，可是，真是巧了，中午他跟白妮幽会的时候，白妮说她怀孕了，而且孩子是他的，这几天老想吃肉，特想吃牛肉。队长想起了白妮的话，才决意要杀牛的。队长想讨得白妮的欢心呢。队长想，这也许是天意。大家都反对杀牛，四爷爷更是坚决。队长却象皇帝一样觉着自己和话就是圣旨，不能随便改口。这时候几个谗人又站出来帮队长说话，队长见有人支持，更坚定了杀牛的决心。其实，他是队长，只要他要杀，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一个队长就是一个皇帝，谁敢抗拒？唉，中国的皇帝真是太多了……

　　队长开了证明，村里盖过公章之后，火速到公社批了。

　　大青被绑住四蹄放倒在地上，她的脖子下面挖一个大土坑，坑里放着一个盆子，是准备接牛血用的，盆里放着一把又长又尖闪着寒光的刀。队长找人操刀，可是，人们纷纷后退，没人愿意当烩子手。最后队长只好亲自下手了。

　　我听说要杀大青，哭叫着跑来。我远远地看见队长挽起袖子，把长长的杀牛刀捅进了大青的脖子。队长的刀和胳膊在大青肚子里乱绞一阵，然后猛地抽出，一股热血顿时从刀口喷射而出，血光四溅，腥气弥漫。大青眨着眼睛，鼻孔里喷着热气，她一喘气刀口里喷射出的血流就象拱破了水管的水一样喷溅一次。她绝望地看着小青，两行浊泪慢慢地涌出来……

　　我被吓懵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被爹抱回家的，回家后便倒在床上睡了。大青一直在我面前，我看见大青在耕地，大青在拉车，大青在拉着碌碡打场，大青在给小青喂奶……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我看见爹娘面对着桌上的一只瓷盆子沉默着。爹叹息着说，都怪我得罪了他，连累了大青，他是连畜牲也不放过啊。

　　娘埋怨爹，说，谁让你当年那么认真了，不就是一头羊嘛。
爹说，我当着队长，不认真行吗？社员们要都象他一样偷，生产队还有个好？再说我们好几个人逮着他了，也不好当睁眼瞎呀。做人是要讲原则的。

　　娘不说话了。

　　盆子里冒着热气，浓浓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着。我下了床，问娘，这是什么？

　　娘抱住我，哭了，娘说，这是大青的肉啊……

　　四

　　整个生产队里有十几家没有去领牛杂碎，这正合了队长的心意。我和四爷爷两家更不会去领大青的肉吃，但是，队长说，谁不来领都行，他们两家不领可是不行，得给他们送去！队长差人给我和四爷爷家送了牛杂碎，这分明是在气我们，看我们的笑话呢。
队长没想到自己出了笑话。第二天，村子里传开了，说白妮在队里煮牛肉的时候，偷偷来找队长，说想吃熟牛肉。牛肉才刚下锅呢，队长让白妮回家等着。快煮熟的时候，烧火的人去拿木柴，队长乘机偷偷捞了一条牛腿揣进怀里给白妮送去。牛腿还没有熟透，白妮象只谗急的狗逮着就猛啃，结果把两颗好看的门牙给崩掉了。白妮羞于见人，再也不愿出门。

　　杀掉耕牛吃肉，在这个农业机械化仍然是远大理想的时代，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光彩的。杀耕牛是不允许的，除非牛残废了，上报公社批准后才能杀。但是，人们并不是没有牛肉吃。所以，那些年残废的牛就特别多。对于这种现象人们都心知肚明，更肥了村干部和公社里负责审批宰杀耕牛的人，凡是杀牛的生产队都要给他们偷偷送些牛肉。

　　生产队里杀了大青，给人们的心头投下了沉重的阴影。人们闷闷不乐，干什么都失去了热情。更为严重的是，生产队里没有能够生育的母牛了，危机已经开始显现。大青死掉的第二年，白妮倒是生下了一个女儿，队长高兴坏了。队长知道那是他的骨血，倍加珍爱，给她起名小盼。

　　小青失去了母亲，靠四爷爷给它喂米汤才艰难地活了过来。现在小青已经长得很帅气了，两只尖尖的角冒出来，浑身上下油光呈亮没有一丝杂毛，浑身雄猛气概。这全是四爷爷的功劳，四爷爷不但给它喂米汤，还给它擦身子，洗澡，整天给它梳理皮毛。四爷爷对小青比对待自己的小孙子还要热心。这样不免让队长有些生气，但是，小青在四爷爷家里，四爷爷无偿地给生产队喂养小青，他也没话可说。

　　再过几年，小青已经快长足个子了。小青早已忘记了失去妈妈的悲痛，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四爷爷说小青到了青春期，有时候，小青把身下之物伸出体外，又红又长。四爷爷见了，就轻轻地拍打它一下，笑骂道，小混蛋要成精了！这期间，队长几次想把小青弄回队里调理，好让它干活。队长说，该是小青干活的时候了。可是，四爷爷不让。四爷爷说，它还小呢，干活太早了。四爷爷可怜它呢。

　　小青有一天惹了祸，队长终于找到借口下狠心把它弄走了。这一次四爷爷没有能拦住。小青顶伤了白妮和队长的女儿小盼。那一天，四爷爷把小青拴在大门外的槐树上，一群孩子在那里玩耍，这时候，小青又把身下之物伸了出来，偏巧让小盼看见了，小盼好奇，用一条荆棘去打它，把小青打疼了。小青一时兴起，一下把小盼顶出去好几步远。四爷爷骂小青，小青啊小青，你顶谁不好啊单单顶了小盼，你不知道她是皇亲国戚吗？她是队长的女儿呀，那不就是咱生产队里的公主嘛！

　　小青被狠狠地棍打了一顿，然后弄到生产队里进行调理。调理牛的第一堂课是耕地，队长不用别人，自己亲自动手。四爷爷知道这次小青可要吃苦头了。小青顶伤了队长的女儿，队长能绕过它吗？

　　队长挑选了五个精壮汉子帮他训小青，给小青做示范配垧的是它的父亲铁头。在一片宽广的空地里，展开了一场人牛大战。光是给小青戴笼嘴和上绳索就用了足足一个中午的时间，队长打烂了好几根木棍子。队长看看要吃中饭了，如果再给它戴不让笼嘴和绳索，会让人笑话。队长已经注意到四爷爷等人嘲笑的目光了。那一天，我在旁边给小青当啦啦队，喊着叫着给小青加油助威。听见我的声音，队长看看我，狠狠地骂了几句，脸气得铁青。

　　小青已经被队长他们折磨得遍体鳞伤了，血和汗水一起流下来。小青已经有些顶不住，四条腿开始哆嗦，如果照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小青肯定会坚持不住的。但是，队长他们更累，也一个个精疲力竭了。队长他们休息了一会，商量着怎样对付小青。队长说，无论如何今中午要给它戴上笼嘴。

　　有人附合着说，对，戴上笼嘴不给它草吃，饿着它，咱们下午就有办法对付它了。

　　有人献计说，只有先逮住它的两只角才能给它戴上笼嘴。

　　队长说，对，得逮住它的角，蚂蚁啃骨头！

　　休息了一会，队长他们对小青开始了新一轮攻击。这一次，队长让几个帮手对付小青的两条后腿，自己挑选了两个粗壮的汉子对付小青的头。小青喘着粗气瞪圆两眼警惕地注视着对手们，也准备决一死战。

　　队长他们往手心里吐口唾液慢慢围上来。小青也亮起双角摆开后胯，不让他们靠近。刚有人往它身后袭击，小青的一条后腿迅速地出击，一下把那人踢出去老远。队长他们只好撤退。队长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一回你们后边的先上，让他踢，我们前边就能得手！

　　围攻又一次开始，这一次，还是后边的人先出击，小青还是采用老战术，用后腿踢，但是，这一次小青犯了经验主义，中计了。在小青在连续击倒了身后的三个人后，队长和两个粗壮汉子乘机而上，死死地捉住了它的两只长角。小青想把他们甩掉，但是，已经晚了。队长和两个壮汉死死地捉住它的角，把它的头往下按，小青呼呼喘着粗气有劲也使不上。被小青击倒在屁股后面的人迅速爬起来，给小青戴上了笼嘴。

　　初战告捷，队长命人把小青单独关进一个栏里，不给它喂草也不给它水喝，准备明日再战。队长得意洋洋地说，饿你一天一夜看你还熊不？

　　人们走后，队长悄悄地拿出一根铁针，在小青的屁股上狠狠捅了一下。队长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妈的，看你还敢顶我闺女不！
队长他们下午休息了，夜里，我和四爷爷弄了草料和水偷偷把小青喂了个饱，然后再给小青戴上笼嘴，打扫了牛槽，一点儿痕迹也没留。

　　五　

　　第二天的人牛大战结果是队长没有想到的，又是整整一个中午，硬是没能给小青套上绳索。队长他们根本不知道小青已经吃饱喝足了呢。再说，小青有了第一天的经验教训，不再管头不顾腚了。小青始终首尾相顾，看准机会才出击，弄得队长他们根本靠不到近前。可是，小青犯了一个至命的错误，在人牛休战的间隙，小青显露骄气，又把身下之物伸出了体外。有人看见了，指着小青的阴茎叫道，队长队长！

　　队长一看，很不高兴那人，但是也吃了一惊。这家伙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思玩儿浪漫呀。队长和他的几个帮手恍然大悟，对呀，咋把这事给忘了呢，小青是头牤牛，要是头犍牛不就好对付多了吗。队长他们哈哈大笑，终于找到了破敌的方法。队长他们想出了更恶毒的办法，要阉割小青。

　　这天夜里队长有机会跟白妮幽会，将这事说给白妮听，把白妮乐翻了天。可是，队长跟白妮干完了事，白妮握着队长的东西，突然有些良心发现，说，你这么干是不是太伤天害理了，你想呀，一个男人如果废了这玩意儿，还不如死了呢。

　　队长说，那太监不是一样活吗？

　　白妮说，太监是太监，两码事呀。

　　队长说，嘿，你担什么心呀，反正你用的这套家伙好好的棒棒的呢！

　　白妮又乐了。

　　这一天，是个昏暗的日子，天突然阴起来，而且飘起了星星小雨。小青被牵出来，并没有去空地，而是把它拴在了槐树上。队长他们坐在旁边，耐心地等待着驐牛手的到来。小青还不知道，灾难终于降临到它的头上了。

　　太阳一杆高的时候，麻三背着药箱笑容可掬地来到了槐树前。队长他们高兴地站起来迎接。队长还专门买了香烟招待麻三，队长给麻三敬烟的时候，麻三问，都准备好了吗？

　　队长陪着笑脸，说，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麻三叼住烟，队长给他点了火。麻三吸了一口，慢慢地吐着烟雾，等一口烟吐尽了，才说，开始吧。

　　队长他们立即围上来。麻三说，你们不用忙，等会儿逮着它的四蹄就行了。

　　麻三说完，打开药箱，取出一只注射用的针管，再找出一小瓶药水，用针管抽了，然后，对着天空瞅着慢慢地推，针头里就有细小的水珠儿突突地往外冒，等针管里的空气完全排除了，又甩甩针头，不紧不慢地靠近了小青，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小青不认识麻三，再说，它根本没把这个不认识的人放在眼里，更没有注意到麻三手里的东西。麻三的动作异常地迅速、干净、利落。麻三是突然出手的，麻三举着针猛地把针剟进小青的屁股，没等小青蹦起来，麻三的针已经抽回来了。

　　队长他们一阵笑，一个个对麻三佩服地五体投地。

　　这时候麻三才将憋在嘴里的一口烟慢慢吐出来，把针放回药箱，用一只嘴角咬住烟屁股说，拿白布来！

　　麻三嘴角叼着香烟的样子很特别，象电影里的一类人物，面目狰狞，形象很反面的。

　　队长急忙递过早已备好的白布，麻三将白布甩甩，就在这时候，小青轰然倒下了。人们一阵惊呼，直叫惊奇。麻三在小青后腿处蹲下来，两手使劲挦着小青茄子似的卵子，一把一把，不一会小青的卵子就亮亮地酷似汽球了。麻三将白布一圈一圈地把小青的卵子根缠住，又喊，麻丝！队长递过麻丝，麻三再用麻丝一圈一圈地把小青的卵子根缠住。麻三再喊，水！队长递过一瓢清水，麻三一只手拿出烟头，满满吸了一口，突然喷在小青的卵子根的麻丝上。
麻三将水瓢还给队长，松了口气，把烟再叼到嘴角，笑笑，说，垫上墩子吧。有人过来把墩子放在小青卵根下，麻三攥住小青的卵子，问，谁来砸？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笑着，没有人愿意干。最后，大伙都把目光投向队长，队长苦笑了一下，只好过来摸起大锤。
麻三笑着说，别笑，都有份，你们逮住它的四蹄，别让它动啊。大伙战战兢兢逮住小青的四蹄。

　　麻三对队长说，砸吧，要轻放重砸，懂吗？
队长点头。

　　队长挥起大锤砸向小青的卵根，一下，一下，队长每砸一下，被麻药麻倒的小青浑身就哆嗦一下。小青两眼茫然地求救般看着四周的人们，人们表情木然，人人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小青绝望地看着天空，眼里涌出泪水。队长接连砸过几下之后，麻三摸摸小青的卵根，说，好了。

　　大伙都松了一口气，躲开去。麻三说，不用怕。麻三慢慢地将缠在小青卵根的麻丝和白布一圈一圈地解下来，这时候才将叼在嘴里的香烟屁股吐出来。麻三的嘴脸这才恢复了正常，但仍然是很反面的。

　　这时候麻药散尽了，小青也恢复过来。小青挣扎着艰难地爬起来，弓着腰，浑身哆嗦着，两只眼睛迷茫地看着人们，目光暗淡，明亮欢快的目光再也看不见了。

　　麻三嘱咐队长，说，两天之内不要饮水，多喂点儿料。

　　队长点点头，其他人也跟着点点头。
　　
　　……
　　
　　六

　　小青永远地失去了欢乐。生产队的牛群里也失去了和协，唯一的一头公牛铁头，虽然雄心不减，但是无论怎样努力，怎样挣扎，再也爬不上母牛的背了。为了让母牛繁殖后代，队里只好到别的生产队借种牛，但是，队长为白妮杀牛的丑闻人们怎么会忘呢，所以没有人肯借种牛给队长。

　　小青变得冷漠、深沉了，从这一天起，小青再也没有撒过欢，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小青很快被队长他们训服，变成了一头只知道吃草拉梨，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火烧着屁股也慢吞吞的牛。小青的父亲铁头死后，生产队里就再没有一头种牛了。

　　小青活了好长时间，为生产队里出尽了最后一点儿力气。小青老了，拉梨拉车的时候已经显得很吃力，但是，生产队里没有牛来接它的班。在土地承包制实行的那一年，队长用小青拉沙子给自己家垫院子，小青拉了满满一大车沙子，在爬大坡的时候，小青没有能拉上来，大车把骨瘦如柴的小青带进了深沟。

　　这一天，已经病倒在床上半年之久的四爷爷在闻知小青坠沟而死后，也离开了人间。

　　队长招呼人把小青剥了，象煮大青一样煮了满满一锅。队长弄了一大盆熟牛肉回家，跟白妮还有女儿小盼有恣有味儿地吃起来。这时候，队长的女人已经死了，刘二吹也因为在杀队长的时候误杀了队长的女人而犯罪，被枪决了。白妮带着女儿小盼改嫁了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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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小木屋

喜读雷公子的新作，小说写得颇有功底，活灵活现的人物，细腻的笔法，读后认人久久沉思。好作品！

一瓢水

　　梦游太虚中乡村小说的佳作！
　　忍不住，又点一个精华！（我们版主经商议每人每期只能点３篇精华，这次点了四篇）！嘿嘿，好小说不容错过！
　　最近，梦游太虚的好小说是一篇接一篇，这是值得庆贺的！

叶柄

学习`````
确实好！

马克

　　好文。

雷公子

谢楼上各位，问候！

蔚蓝的

佳作，学习了

陌笛

问好雷公子,学习你的小说.

雷公子

最初由 陌笛 发表
问好雷公子,学习你的小说.

问陌班好！

李舍

语言灵动，厚重，生活，幽默中揭露出人性的丑恶，亮点多多：）认真学习，祝新年快乐！

雷公子

故事长了点，有劳各位了。
问候中财的所有朋友们节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