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查看: 2188|回复: 2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原创] 三叔的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03-5-31 14:2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

  脚瘸了。他又跑去打鸟,枪走火了,子弹打在左脚脚背上。三叔正和村头贵栓婶家的采芳谈恋爱。

  三叔想,我的脚坏了,采芳会不会就不会再跟着我了。

  这时他听到走廊上采芳的脚步声劈劈啪啪,像疯子似的跑过来。她跑得再快三叔也听得出,跑得跟个发情的鸭子似的。脚步声越跑越近,越跑越近,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三叔疲倦地睁开眼,他看见她扶着门站着,她的眼睛肿得跟烂桃子似的,泪水像脓汁一样涂了一脸。

  三叔甩甩手叫她回去。她像根木头似的站在门口,她盯着他的高高挂起的左脚。
  三叔甩了甩手,又甩了甩手,见她没有反应,就不耐烦地说:“左脚没用了,不是还有右脚吗。”

  三叔这样一说,仿佛点燃爆仗似的,采芳的哭声爆炸开来。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她说:“……你老说我走路像鸭子……你以后走路也要像鸭子了……”

  三叔笑了,他向才芳招招手:“采芳,你过来,过来……”

  采芳犹犹豫豫地走过来,走到三叔的床前,三叔伸手去抹她脸上的泪珠,她的脸像露水中的苹果,光滑而忧伤。三叔感到强烈的悔意,他说:“明天你别来看我了,在家照顾你妈。”

  采芳果然不来了,一直到三叔出院为止,她都没来过。她是一个听三叔话的孩子,

  她的泪留下来陪着三叔,有一天三叔举着手,喃喃地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他看着他的手掌,“都枯了……”他说,仿佛看着甘霖过后又久已干涸的稻田。他舔了舔手掌,仿佛还能舔到她咸湿的泪水。

  三叔好几天没想起谁来了,只是有一天,阿姨扶三叔去上厕所,三叔看见厕所的窗台上也有一盆花。

  三叔发现阿姨的眼睛直楞楞地看着他撒尿,一点也没有避讳的意思。

  三叔说:“阿姨你看,那盆花,比我们房间里的开得盛呢。”

  阿姨很不屑地憋憋嘴, 
  三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是采芳的话,肯定会把眼睛避开的。


  家里空荡荡的。三叔想采芳会在干嘛呢,她来的话又该哭哭啼啼了。三叔躺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笃笃、笃笃,他听到梦中有只啄木鸟在不断地啄他的神经,把腿啄断了才好呢
  ……
  “笃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三叔先觉得自己还在医院里,接着弄明白自己已回到家里了,接着他确定有人在敲后窗口。
  “谁?”三叔问。

                二

  采芳在一瞬间怀疑会有什么东西砸破玻璃从窗口飞出来,她停下来,周围和屋内的安静似乎在和她一起等待着什么。但只是灯突然亮了,灯光吓了采芳一跳。

  “吱呀——”窗没开,门开了,三叔和灯光一起走出来。“谁?”他朝黑暗中张望着。

  采芳没吭声。

  三叔迟疑地张望了一会,才似乎突然醒悟过来,他一颠一颠地跑过来,跑到采芳的身边。三叔从没在这么迟的时候看到过采芳,他看见她黑暗中一张白晃晃的脸,心里觉得怪怪的,甚至有些发毛。

  “你呀。”他说,“……我腿还没好呢。”

  采芳不说话,三叔的汗下来了,比对付一头牛还难哪,幸好采芳绕过他,一声不吭地走进屋里。三叔忙跟进去,跟了一半,才恍然大悟,回过来急急忙忙把门拴上。

  采芬的屁股耷拉下来。
  于是,关心时政的李家大嫂张家大婶王大家妈们说:
  “守妇德是我们妇女几千年的传统,守妇德是我们妇女的责任,守妇德是我们妇女的工作,就像男人必须努力工作,假装坚强,肩负起家庭幸福而又辛苦的重担一样,不同的性别承担不同的社会分工,我们妇女只有完成本职位要求的义务,才能享受到社会赋予我们的权利。具体地说,对妇女而言,义务有多生儿子,不偷汉子,打扫子,积攒票子等等,只有踏踏实实的完成了这些义务,才能享受到相应的权利,如美食靓装、搬弄是非、装疯卖傻、中年痴肥等等。采芬这小妮子,还年轻得紧,社会化程度不高,不明白这些道理,如今惹下这等事来,这是公然向社会的既定秩序提出挑战,必要受到社会舆论的强烈谴责,及有关权力机关的行政打击,哎,她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们妇女界为她的前途感到担忧哪,同时对她这样随性弄情的行为也深感痛心。”


  采芬,坐在阴影里的贵栓婶说,女孩子家别动不动就说嫁人,老说啊说,就不值钱了,就像狗啊猪啊一样的一饿就叫唤……来,你过来。贵栓婶向采芬招手。她从手上褪下一只灰绿色的手镯,捂到采芳的手里。采芳的手胖乎乎的,像块热乎乎的猪肉。


  张婶早上四点钟起来拔草,拔得腰都快断了。

  我儿子拔了这么多草,害的我都快挑不动了。张婶挑着一担草,经过李大嫂张大婶
  王大妈们家的时候大声地抱怨。“我儿子会伺候书,还真会伺候田呢。”她说。

  张老师二十五岁的时候,张婶开始为他儿子的婚事担心了,她担忧了六年。她的担心挂在她一直皱着的眉上,她的担心沉淀在她的皱纹里,她慢慢明白儿子要在这个村子里跟一个女人过上日子,不仅要会耕耘,更重要还的会种田。她采取的方法是每天为儿子宣传他在种田上取得的每一项成就。

   “我儿子现在都累得又躺床上睡回笼觉呢,呆会儿起来还要‘耕耘’呢。”张婶因为盗用了儿子的口头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大嫂张大婶王大妈们笑了笑,张婶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她一回到家就很想躺床上睡个扎扎实实的回笼觉,她感觉他死了之后很久没有睡够觉了。我先给儿子烧碗早饭再睡吧,我先去把猪喂了再睡吧,我先把儿子的衣服洗了再睡吧……张婶是个很会安排生活的人,她把睡觉安排在最后,今天她还有件事情要向儿子汇报。

  有人在帮我们家拔草呢,我眼睛花,看不清楚,我想走近点,那人影有不见了,拔的草还撂在田埂上呢……我感觉着像个姑娘呢,那影子屁股圆圆的。张婶对张老师说。

  张老师一声不吭,梦中女人的怀抱比被窝还温暖,张老师蜷紧了身子。

  采芳走到破祠堂,张老师正在破祠堂里上课,他的脸白白的,他的手嫩嫩的,握着一根粉笔,他说:“我不会种田,我不会,我不会像你们这些所谓的爹所谓的妈在田里掏屎吃,我不种田,我这叫耕耘,耕——耘、耕——耘、跟我念,耕——耘、耕——耘……”张老师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两个字,他要求每个学生把这两个字抄五十遍,他说:“你们那写所谓的爹所谓的妈是种田,而张老师我是耕——耘,耕——耘……”采芳在窗外也跟着他念,耕耘是个发音奇怪的词语,采芳在发这个词的时候有中新奇的快感。

  张老师很就没起这么早了,清晨的空气扑在脸上,张老师静悄悄地走着,一尊尊房屋在灰蒙蒙的天色里蹲着,有个拉早屎的人从粪棚里钻出来,缩着脖子,像只老鼠似的从张老师面前匆匆穿过,钻进房子里。张老师走到田野上,这是他那帮拖着鼻涕的学生的所谓的爹和所谓的妈种田的地方,他看见脚前一些青灰色的秧苗轻轻招摇,像一群纤细的舌头,更远处的则没入一片苍茫中。

        张老师摇摇晃晃地走过田埂,他想起以前去城里上学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走在田埂上。农民每年的锄头总把田埂越削越细。

          张老师记得自家的田就在那水渠边,以前割稻的时候,割到最后一块稻时,躲在里面的蛇都爬出来,穿过稻垛沙沙地响,向水渠里游去。

  张老师走到水渠边,顺着水渠的流向望去的时候,他看到了半截人影。走近的时候,他发现妈妈说的没错,那人影真弯着腰,屁股圆圆的。张老师悄悄地掩过去,就好象抓田鸡一样。

        张老师抓住那人影的手臂,她惊叫了一声,可那转过来的明亮的眼睛一点也没有惊怕的神情。张老师十分明白这种眼神,就像有些学生作弊一样,你抓住他,他更加兴奋,其实他早有防备。张老师把她掀翻在田里,浑浊的田水弄湿了姑娘的衣服,他怕她着凉了,就替她把湿衣服剥下来,姑娘胸脯像谷粒一样长着一层细细的绒毛,他轻舔它们,后来他怕她痒就狠狠地咬了一口,姑娘尖叫了一声,后来的那声尖叫跟这声大小相差不多。我腰下硬硬地是不是压了一条蛇啊。姑娘说。张老师笑了,摸到她腰下,竟真的摸出一根草绳来。张老师就地取材,就把她软绵绵的双手捆住,压到头顶上。姑娘也笑了,……“耕耘”……我……“耕耘”我……她的身子扭动得像一只被捆着翅膀的大白鹅。

  张婶远远地看着两人在田埂上扑腾,她真想上去帮儿子一把啊,儿子的终身大事,

  当妈的最揪心了。后来她听到了姑娘发出的两声尖叫,她才舒心地笑了,她的脸像一块摊平了的抹布。


  “采芬让张老师睡了,”李家大嫂张家大婶王家大妈们说,“她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了,存心作一块千疮百孔的煤饼了,我们想救也救不了她了,我们妇女界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三叔的头发像板刷一样竖着,他不停地向一个方向甩着头,虽然他的头发根本不会随之潇洒地甩动。他的嘴角叼着一根烟,他眯着眼,避免烟雾飘到眼睛里,他的瘸腿搁在凳上。他满不在乎地大声说道:你们知道什么,你们只知道采芬让张x搞了,你们不知道,有些事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三叔把烟夹在手里,甩了甩烟灰,强调道。人们迷惑、好奇的眼神让三叔满足,他说:他张x算个鸟来,老子不要的东西他张x捡了去,我拉泡屎他张x都要拿去当饭吃,他张x将来生出来的儿子还得叫我爹,他观音能x个什么事,还不得我先下个种。

             三

  妈!采芬一进门就热烈地叫道。

  恩,张妈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一转头见是采芬,她的脸立刻像踩了一脚的牛屎一
样碾开了,她笑道:采芬啊,快进来……来,帮我这把菜去洗一下……


  张老师把采芬摊倒在讲台上,他感到台下有百十双稚嫩的眼睛盯着他,充满了求知的渴望。为人师的责任。兴奋、庄重。
  张老师拿着黑板刷,细细地刷拭她的胸腹,他努力把它们摊平,它们像起伏的桌布。
他拿起粉笔,偏着头,仔细地琢磨,这是最洁白的黑板,写些什么,都要玷污的呢。
他写道:祖国,母亲,姐姐,花朵,大地。
她的睫毛颤抖着,她的皮肤滚起了小粒子,她发出梦呓般的呢喃。
他想把粉笔收藏到她体内。
她把两腿绞起来,她拒绝了。
他压到她身上,他用嘴堵住他的嘴,他用鸡毛掸子抽她的腿。
唔唔,她像一头幸福的小母猪。
孩子们都睁大眼睛了吗,那孩子怎么哭了,他为什么捂着嘴,现在的孩子啊,“祖国的花朵”嘛。


  三叔走到门口望了望,里面非常热闹,有很多人在喝酒,有很多人在打牌,有很多人在骂娘,把麻将像砖头一样在桌子砸来砸去。三叔走过天井,天井里有很多女人站着,她们把瓜子嗑得满天飞,她们嗑着嗑就把头凑在一起哑着喉咙很神秘地说着什么,她们的嘴角堆着像浪花一样的白沫;也有一些女人低着头洗油腻的碗,有一些就呆呆地站在角落里,不知道她们在想写什么,三叔走过去的时候她们好象都没有看见,她们什么反应也没有,让三叔从从容容地穿过了。三叔一直走到堂屋里,还没人理他,他有些不高兴了,我腿一瘸,什么人都敢不理睬我了,三叔越想火越上来,他拍了拍一个人的肩膀,说:“喂,狗娘养的,今晚手气怎样。”那个人头也不回,“还好,也就输了几十……”那人还没说完,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他回过头来,看见是三叔,说,“哟,你怎么喊我来着,自己女人被人抢了,把气出我头上了!?”三叔一膀子甩在他脖子上,顺便操了一个茶杯在他额头上敲了两敲,见他躺到在地上,就又顺便踢了几跟他的肋骨,然后说:“就是。”有年轻的女人吓得尖叫起来,也有女人在一边很生气地说:‘你们这么多男人站着干嘛,就不能把他拉住!”有四五个男人冲上来,把三叔架住,三叔说:“你们放手吧,我不打人了,你们先把他送医院去,我打狠了……”男人们面面相觑。女人们就冲上来把他们拉开,骂他们跟死人似的,她们一边捂住军江额头上的伤口,一边把他抬起来。十来个人,跟旋涡似的,冲破人群,闹盈盈地望门外的黑暗中去了。剩下的人傻傻的站着。张婶扑倒三叔的脚前,双手像鸡爪一样扯着三叔的裤管,她哭叫道:“就算我们对不住你……你也别在我儿子婚礼上这样闹啊……”三叔把身子站得很直,说:“谁也没对不起谁……你别扯了,你要把我裤子扯下来了……我向新娘新郎敬酒来了。”

  三叔躺在床上回味刚才的事情,他欣赏自己那种冷静的语气,“采芳,你告诉大家,是谁第一个耕耘你的。”“耕耘”这两个音真难发,他准备了两三天,咬破了十几次舌头,总算在关键的时候这两个音咬准了。三叔仅仅是把众人皆知的事实以问题的形式在大家面前又重提了一下,但他充分估计到了这一问题的杀伤力,采芳立刻在他脸上揪了一把,张老师的脸变得雪白,好象涂了一层石灰。他预感到以后的事不需要再自己去做了,就转了个身,平平静静地穿过人群,穿过门外铺撒的月光,走回家里来。三叔对自己满意地笑了一下。他听到后窗口“笃笃”地响了,他猜是采芳来了,他又耐心地等它多响了一会儿,然后他走过去把窗门打开,他看见月光照得后墙白刷刷的,窗外的那条道路空荡荡的,只有几颗小石子和一只折了鞋帮的布鞋静悄悄地呆在那里。三叔就回过来开门,一打开门,三叔吃了一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贴面站着,那阴沉沉的目光几乎要刺破眼睛,一直要刺到他的心里来。

2002.6.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发表于 2003-6-1 21:34 | 只看该作者
是不是想搞点意识流啊:)))
3#
 楼主| 发表于 2003-6-2 10:53 | 只看该作者
没有啊,意识流是很难掌握好的技巧
只想描幕一点生活的泥石流而已,以电影贴片的方式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联系管理员|小黑屋|Archiver|中财网站 ( 浙ICP备11029880号-1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GMT+8, 2024-4-26 22:38 , Processed in 0.050116 second(s), 18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