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乌夜啼》中“秦川女”辨疑

羲里谪仙

　　　　　　　　　　　　　　李白《乌夜啼》中“秦川女”辨疑
　　唐代大诗人李白的《乌夜啼》一诗，通行版本一般以《李太白集》为蓝本，相延习用。如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几个本子《唐宋诗举要》、《李白诗选注》等都是。
　　20世纪80年代初，英国伦敦大英博物馆东方部的敦煌卷中，发现了唐人手抄本《唐人写本残卷》（现藏北京图书馆）。其中《乌夜啼》一诗，六句之中四句与通行本有文字差异。现照录于此，以便对照甄别。
　　　　　　　　　　　　　　　　
　　　　　　　　　　乌夜啼    《唐人写本残卷》
　　　　　　　　黄云城边乌夜栖，归飞哑哑枝上啼。
　　　　　　　　机中织锦秦州女，碧纱如烟隔窗语。
　　　　　　　　停梭问人忆故夫，独宿空床泪如雨。
　　　　　　　　　　乌夜啼     《李太白集》
　　　　　　　　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
　　　　　　　　机中织锦秦川女，碧纱如烟隔窗语。
　　　　　　　　停梭怅然忆远人，独宿孤房泪如雨。
　　总的看来，两个本子内容基本一致，不必一一咀嚼。惟诗中“秦州女“与“秦川女”之别，虽一字之差，却是两个不同的地域概念，混淆了诗中所涉及的历史人物苏蕙的居栖之所，有必要辨疑鉴别，勘误求正。
　　首先，从地域上说，秦州指今甘肃省天水市，治所在今天水市秦城区；秦川指陕西、甘肃秦岭以北平原地带。《辞海》对“秦川”和“秦州”二词条分别注释如下：
　　秦川　古地区名。“川”指平原而言。或泛指今陕西、甘肃秦岭以北平原地带，因春秋、战国时地属秦国而得名。或专指今甘肃清水县境内后川河谷地，因川内有故秦亭为秦国祖先非子封地而得名。
　　秦州　州名。晋泰始五年（公元269年）分雍、凉、梁三州置。初治冀县（今甘肃甘谷东），后移上邽（今天水市）。辖境相当今甘肃定西、静宁以南、清水县以西，陕西凤县、略阳，四川平武，及青海黄河以南贵德以东地。
　　如果按“秦川泛指陕西、甘肃秦岭以北平原地带”来解，显然不是确切的州郡地名，而是区域性概念。而自古到今，人物籍贯、住所之类，一般都用确切地名作具体记载。所以“秦川女”一说，有悖此论。如果按“秦川专指今甘肃清水县境内后川河谷地”来解，就更难说“秦川”与苏蕙有什么关系了。因为苏蕙身为秦州刺史之妻，自然身居秦州治所，不会跑到清水县后川河谷地去住，所以“秦川女”一说，按此解更难成论。
　　再看各版本对此诗及其中“秦川女”的注释。
　　高步瀛选注《唐宋诗举要》一书中李白《乌夜啼》诗注为：
　　沈曰：“蕴含深远。”《诗醇》评曰：“语浅意深，乐府本色。”此篇似讥明皇之开边。……《晋书·列女传》曰：“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兰。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婉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庾子山《乌夜啼》曰：“弹琴蜀郡卓家女，织锦秦川窦氏妻。”
　　上海古籍出版社编写的《李白诗选注》一书中，《乌夜啼》诗注有：
　　织锦秦川女，十六国时苻秦的秦州刺史窦滔因罪流放流沙（西北沙漠地带），其妻苏蕙织锦为回文旋图诗赠给他，表示思念之情。这里指诗中的征人妇。秦川，指陕西秦岭以北的平原地区。
　　从上述注释可以看出，李白诗中的织锦女子，是以前秦苻坚时秦州刺史窦滔之妻苏蕙为代表的。而苏蕙居所何在？史料记载略同：苏蕙，武功（今陕西武功）人，一说始平（今陕西兴平）人。陈留（今开封）令苏道质第三女，秦州刺史窦滔之妻，以织就回文旋图诗著称于世。苏蕙出身于仕宦之家，自幼深受家庭文化熏陶，饱读诗书，擅长诗文，兼善女工，又才思敏捷，聪慧睿智，容貌端庄，资质秀丽，16岁嫁于窦滔为妻。滔字连波，晋右将军窦于真之孙，官居前秦秦州刺史，苏蕙既嫁，就随夫久居秦州。后窦滔获罪徒流沙，久不回归，苏蕙思夫情切，织锦回文成诗，派人送往京城，请求皇上赦滔。诗为七言16句，112字；锦上文字按经8字、纬14字排列，须按菱形边线规则交错往返连读，自上行中间“夫”起而“妻”收（图略）诗图文字排布如下：
　　　　　去日深山当量妻夫归早咐真思又        
　　　　　公雀同初叫寡思回妇嘱不身情贵        
　　　　　阳婆结夫配早织垂时恩上何米语        
　　　　　侣发年夫与锦归去双少深柴夫谁        
　　　　　好伴奴迈回要凄可寒泪中久料我        
　　　　　岂赦寻文身孤本衣怜家上至别月
　　　　　早知朝能受靠野归想天今枕日离
　　　　　子天冷谈尚鹤谁更不久地同鸯鸳
　　这首诗婉转回环，情真意切，用心良苦，催人泪下。皇帝感其才，怜其情，念其诚，赦窦滔回秦州，夫妻终得团聚。后人俗称此诗为《织锦回文朝天子》，诗文如下：
　　　　　夫妇恩深久别离，鸳鸯枕上泪双垂。
　　　　　思量当初结发好，岂知冷谈受孤凄！
　　　　　去时嘱咐真情语，谁料至今久不归。
　　　　　本要与夫同日去，公婆年迈身靠谁？
　　　　　更想家中柴米贵，又思身上少寒衣。
　　　　　野鹤尚能寻伴侣，阳雀深山叫早归。
　　　　　可怜天地同日月，我夫何不早归回？
　　　　　织锦回文朝天子，早赦奴夫配寡妻。
　　后窦滔官拜安南将军守襄阳，欲携苏蕙和宠妾赵阳台同赴任所。苏蕙不愿与赵阳台同行，独自留居秦州，窦滔竟与她断绝音讯。为感悟移情之夫，苏蕙集才、情、女工为一体，织就《回文旋图诗》，派人送往襄阳。窦滔见书中妻子情甚凄切，追思往日夫妻恩爱，悔恨不已，遂归赵阳台于关中，接来苏蕙同住，夫妻和好如初。回文旋图诗为29行29列方阵图（图略），841字，上下、左右、里外、交互、顺逆、退一字、叠一字诵读，无不成诗。唐武则天赞曰：“妙手天成，越古迈今。”并为之写序作记，取名《璇玑图》。宋元间僧起宗从中寻出七言、六言、五言、四言、三言诗共3752首，明康万民增读其诗4206首，合7958首之多。苏蕙因此被后人推崇，誉为“秦州才女”、“中国女诗人”。天水市秦州区务农巷原有“古织锦台”遗址，巷口有座牌楼，上悬“古织锦台”和“晋窦滔里”两面匾额，两侧有清代诗人杨榕裳撰书的楹联：
　　　　莺花古巷秦州陌，云是苏娘旧时宅。
　　从苏蕙的人生经历及相关历史遗迹可以推知，她久居秦州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故苏蕙住所即秦州，而非秦川。
　
　　综上所述，李白诗中的织锦女子住所，既不是陕、甘间平原地带，又不是清水县后川河谷地，而是秦州，即今天水市秦州区，那么“机中织锦”的自然就是“秦州女”而非“秦川女”了，故“川”字疑为“州”字传抄之误。英国大英博物馆所存《唐人写本残卷》实有借鉴价值。至于庾信《乌夜啼》诗中“弹琴蜀郡卓家女，织锦秦川窦氏妻”中之“川”，我想亦为传抄之误。其一、古代作品，多为手抄，抄来抄去，大有近形相篡之可能。《抱朴子》有云：“书三写，‘鲁’成‘鱼’，‘帝’成‘虎’。”古谚有云：“书经三写，‘乌’‘焉’成‘马’。”《埤雅》有云：“‘舄’九写而成‘乌’，‘虎’三写而成‘帝’。”《孔子家语》和《吕氏春秋·察传》均记载了有人把“晋师己亥涉河”读成“晋师三豕涉河”，闹成笑话，盖因手抄“己”“三”相近，“亥”“豕”相近之故。于是，“鲁鱼亥豕”、“舄乌虎帝”、“乌焉成马”之类在古人手抄本中就屡见不鲜了。“川”字之与“州”字，连笔手写极其相似，容易产生误笔。其二，庾信乃我国文学史上著名文豪、北周大文学家，文风靡丽，用词严谨，吟诗作赋，对仗工稳，他的诗不可能以专名对泛称。且卓王孙居蜀郡，窦滔居秦州，“蜀郡”对“秦州”，两个治所专名相对，极其工稳，将卓文君“娘家”与苏若兰“夫家”居住地说得清清楚楚。如果按“秦川”解，则苏若兰居于陕西、甘肃秦岭以北平原地带何州何郡，就不知所云了。所以，我推测，李白《乌夜啼》和庾信《乌夜啼》诗中的“秦川”同属传抄之误。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秦州女”和“秦州窦氏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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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里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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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m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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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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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流

恰当,精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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