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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原创] (中篇小说连载)退 伍 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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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4 17:5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          退 伍 兵
                          ●阿  敏
   谨以此文献给曾在部队摸爬滚打过的战友们
           1
  黄河岸边有一个小城,小城是一个县城。
  县城里有一帮从云南炮兵部队回来的退伍兵。
  退伍兵们起初都是从小城里走的,后来又陆续回到了小城。
  只是,从小城走和陆续回到小城这个前前后后二十年多一点的过程,使这帮退伍兵们一个个由土里土气的庄稼孩子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于是,他们成了这个知名度不高的北方小城里的一道风景。
  2
  春节刚过,天气依然寒冷。清晨,天色朦朦,雪花随了微风飘飘摇摇地落到依然散发着鞭炮硝烟味的大地上。孙海涛像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他踏着泛白的环城路围着并不算小的县城跑了一圈儿之后,一道亮光才缓缓从东方地平线上泼洒过来。天气虽然寒冷,他额头上却冒出了细微的汗粒。跑到城南的一条小河边,他原地踏步似地边跑边放开嗓子喊了几声“一二一”和“一二三——四”,又拉起架式打了几路没有什么规律的自由拳。这时候,环城路上早起锻炼的人逐渐多起来,孙海涛收了拳脚,哼着小曲轻飘飘地往回走。
  孙主任早啊?有人从对面走过来,亲热地和他打招呼。
  你也早啊。孙海涛同样亲热地和人打着招呼。
  回到家,妻子已弄好早饭,热腾腾的豆汁油条摆在桌上。孙海涛匆匆吃过,说中午晚上都不要等我,晚上我们战友聚会,有些事中午还要和苏继文肖勇几个人商量一下。
  你这些狗屁战友的事忒多,一天到晚没个完。妻子嘟噜着,孙海涛似是没听见,提了个小包就往外走。
  从部队转业分到县委办公室五年多,由野战炮兵团的正营职作训参谋成了县委办公室分管文字工作的副主任。对退伍回来的战友们来说,孙海涛是个佼佼者。毕竟,县城里县委是个大机关,全县的大政方针都从这里出,况且常常与县里的头头脑脑们打交道,交通工具通讯条件又较之其他部门方便,再加之孙海涛是退伍战友中年龄最大的一个,谁见了都大哥长大哥短。无形中,他成了退伍战友们的联络官,大事小事都愿意找他说,他解决不了的再召集几个要好的战友一商量,该咋办就咋办。更重要的是孙海涛热心肠,只要战友们有事找到他,从来不说二话。因此,退伍战友每年搞聚会他也是最有权威的组织者。
  刚到班上,就接到在公安局刑警队工作的战友苏继文的电话,问晚上的聚会是否照常进行,说县城里有人反映他们的聚会是非法,怕他在县委受牵连。
  扯蛋!搞个聚会什么非法不非法?告诉大家,该咋办咋办。孙海涛放下电话,心里似是有些不安,忙又给在物价局工作的肖勇打电话。
  肖勇在电话中也说有人反映几十个退伍战友搞聚会是反常行动,大家怕县里领导怪罪孙海涛,所以有些拿不准。孙海涛说地方的事情就是这样,本来没什么事,让别人一说就成了事,不用去管那么多。肖勇仍有些不放心,说中午还是坐下商量商量,看看战友聚会还存在什么问题。孙海涛说行,中午下班去徐小明的“老转坊”。
  中午,孙海涛肖勇苏继文还有在粮食局当人事科长的王一正聚在了“老转坊”。“老转坊”是徐小明开得酒店,从部队转业时徐小明被分到外资项目当人秘科长,干了两年总觉着不过瘾,便办了停薪留职手续下海干起了“老转坊”。“老转坊”开业之初,退伍战友们就规定每年一聚会,聚会的地点就是“老转坊”,聚会的费用是大家凑份子,每人掏三十块钱,让徐小明把菜把酒往好处弄,但有一点是定了的,徐小明不能赚战友们的钱。为了照顾徐小明的生意,孙海涛还在酒桌上给大家定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在单位里有安排公款接待实权的战友有事都要来“老转坊”,谁要是遇事躲着“老转坊”,大家见了就骂他。因此,这几年“老转坊”的生意越做越红火,相继开了三个链锁店,成了县城个体私营经济的排头兵。
  按照孙海涛的意见,大家吃着饭商定晚上的聚会有三项程序,一是由孙海涛讲话,要求战友们发扬部队光荣传统,在新的一年里继续为家乡经济建设出力;二是大家举杯,将第一杯酒献给在保卫边疆战斗中牺牲的烈士们;三是大家互致新春问候,共同干杯。关于聚会县城有反映的问题,大家还是听了孙海涛的意见,感觉这种聚会很正常,别人说什么还是不听为好。
  3
  晚上,从云南炮兵部队或者转业或者复员回到小城的七十多名退伍兵,相聚在了“老转坊”总店的大厅里。
  “老转坊”总店座落在县城最繁华的娱乐商城里。“老转坊”总店周围娱乐场所鳞次栉比,装饰豪华,追逐现代,从外表看各有各的气魄,各有各的风度,各有各的味道。“老转坊”总店同其他娱乐场所一样灯火辉煌,音乐流转。不同的是其他娱乐场所的音响青一色的是通俗歌曲,而“老转坊”里却很有气势地播放着《说句心里话》《小白扬》《咱当兵的人》等部队歌曲,从里到外都显现着一种少有的军旅气息。战友们还没到齐,早到的人随了音乐放开喉咙唱起了《说句心里话》,大家随唱随拍手,像在部队里各连队到一块互相拉歌差不多。后来,肖勇见人到齐,便宣布聚会开始,先由老大哥孙海涛讲话。孙海涛也不客气,站起来望着战友们,清了清嗓子,说平时大家都很忙,很难聚得这么齐。刚刚过了年,大家都高兴,但我们不能忘记曾经一起战斗过的日子,首先请大家将第一杯酒献给在保卫边疆的战斗中英勇牺牲的烈士们。于是,大家沉默下来,都把第一杯酒洒在脚下,以示对烈士的怀念。
  孙海涛又说,大家从部队相继转业、复员回到家乡这些年,给家乡经济建设和“两个文明”建设做出了贡献,今年县里要求加大开放搞活的力度,快速发展,希望大家继续发扬部队的优良传统,在各自的单位把工作干好,为部队争光,为战友们争脸。前些年,大家曾经在保卫边疆的战斗中立过功,受过部队表彰,回到家乡应该更上一层楼,事事处处不要忘记曾经是军人,不要忘记军人的胆识和军人的气魄,用我们的双手,用我们的才智,把家乡建设的更加美丽富强。
  孙海涛很有演讲才能,讲话颇具煽动性,在部队搞战前动员时能在很短的时间里使一个营的人马立时群情振奋,斗志昂扬。因此,寥寥数语,他就把场面搞活跃了。在他的鼓动下,大家举杯互致新春问候,接着就划拳行令地喝起来。战友们到一块说话无禁忌,逮着什么说什么,有的干脆喊着在部队起得绰号,接连不断地碰杯,其情其景,让许多地方人看着眼热。门口,与“老转坊”相邻的一家酒店的老板见徐小明走出来,嘿嘿笑着说,看到你们战友相聚那个热乎劲儿我们心里就热辣辣的,只可惜没有当兵的经历。徐小明喜欢借着杆子上劲吹,又刚刚喝了酒,便把脸一仰说,战友之间亲如兄弟,我们在一个战壕里提着脑袋摸爬滚打许多年,那种感情那份亲密你们是难以体会的。正说着,大厅里有人喊徐老板,徐小明说着今天晚上死了也要陪弟兄们喝个够,就慌慌忙忙地走进大厅。
  酒喝得正热火朝天,总台上的服务员过来告诉徐小明,说有个农村妇女领着两个孩子要见孙海涛。徐小明又折回总台,见是李子良的妻子和一双儿女,赶忙热情地叫嫂子,一边叫一边就拉住了那妇女的手。那妇女也一把拉紧了徐小明,叫了声兄弟就满脸挂上了泪水。徐小明忙说,嫂子你别激动,今天战友们都在这里,你过去和大家见个面。那妇女说,是啊,我知道你们都在这里才来的,两个孩子还不懂事,子良有病时多亏大家,子良的后事处理也亏了你们,我今天带着两个孩子来就是给叔叔伯伯们拜年来的。徐小明很激动,听了那妇女的话忙又回头拉住两个孩子的手,两嘴嚅嗫着没说出什么话,也已是满脸泪水。总台上的服务员见状,知道那农村妇女是老板的尊贵客人,原来有些冷的脸子换上了笑颜,一个个忙慌慌地给两个孩子拿饮料,递奶糖,两个孩子说着不要不要,就羞答答地往母亲身后躲。这时候,徐小明缓过气来,灿然地笑着对两个孩子说,快拿着,来到叔叔这里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于是,两个孩子一人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罐饮料和一小盒奶糖。
  李子良是徐小明他们的战友,在部队是侦察班长,参加自卫还击作战时曾三次随前进观察所深入敌后,先后指挥一个连的炮火打掉敌人两个营的炮兵阵地,被上级授予“英雄前进观察所”称号,他个人荣立了三等功。战后,领导本来要提他当排长,因为年龄超了没提成,只好复员回家。当时李子良还挺高兴,用他的话说“十来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比在前线提着脑袋摸爬滚打要强许多倍。然而,在农村干了三年,小日子过得挺紧巴。后来省里下文件要给在前线立过功的人员安排工作,可正当工作单位已定,报到通知书拿到手上的时候,却突然患了癌症,没多长时间就去世了。他老婆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挺艰难,战友们常常想起他,每年大家都会凑点钱支援一下,别的也没什么好办法。今天大家聚会,没想到他老婆领着孩子从五十多里之外的农村赶来了。
  嫂子来了正好,大家要高高兴兴地给嫂子拜年,谁也不能提伤心的事。孙海涛听说李子良的妻子来了,立马给大家交待着。
  正说着,徐小明领着娘儿仨进了大厅。孙海涛几个站起来刚要喊嫂子,那娘儿仨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冲着大伙儿磕起头来,边磕头李子良的妻子边大声说,哥哥兄弟们,孩子爹已经走了三年多,你们不忘战友情意,经常接济我们,大事小事都想着我们娘儿仨,孩子他爹九泉有知定会千恩万谢,听说今天大家在这里聚会,我就领着两个孩子趁这个机会来给叔叔伯伯们拜年了……李子良的妻子特别激动,随说脸上也就随往下流泪水,两个孩子的小脸也苦苦的,让大家看着很揪心。孙海涛和王一正苏继文几个忙忙地拉李子良的妻子和孩子,李子良的妻子只顾磕头,脸上的清泪在灯光的照射下随了抬头低头一闪一闪的。大家都知道,这一带农村拜年的方式就是磕头,可面对李子良的妻子和孩子,七十多个人都站了起来,许多人脸上挂着泪水,静静地望着李子良的妻子和孩子沉默着。大厅里十分静寂,掉在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到响声。大家都想对李子良的妻子和孩子说点安慰话,可谁也说不出来,只那么望着他们沉默不语。后来,孙海涛打破了沉闷,说大家都坐好,嫂子和孩子今天能来参加我们的聚会,更多了一层意思,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把工作干好,用优异成绩报答家属孩子对我们的支持。说完,让李子良的妻子和孩子坐在了首桌上,大家抢着把最好的菜夹给两个孩子,一个劲儿地劝着两个孩子吃。徐小明又让服务员又送上来两大盘对虾和烤鸡,说嫂子你第一次到我这“老转坊”来,要和孩子吃好喝好,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只要大家能办到的,谁也不会说二话。听着徐小明的话,李子良的妻子光激动了,手里拿着的筷子不知道往哪里夹。倒是两个孩子实在,给他们夹什么吃什么,不一会儿就吃得鼻子尖上冒出了汗。
  酒快喝完的时候,孙海涛叫着徐小明和肖勇走出大厅找了个僻静地方,孙海涛对徐小明说,今天嫂子和孩子不能白来,姑娘已经读初中了,小子也正在读五年级,她家里经济肯定很困难,只是嫂子是个要强的人,有事从来不愿意对大家讲,怕给战友们添麻烦。
我想事情这么办,小明你破费点,今晚上的聚会就算你赞助了,大家每人拿得三十元钱全部给嫂子带着,你看怎么样?徐小明忙说没问题,“老转坊”也多亏战友们支持,做这点贡献是应该的。肖勇也说行,并言今后徐小明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战友们提,大家谁也不会袖手旁观,想什么办法也得把“老转坊”的生意做好。
  散场时,孙海涛要李子良的妻子和孩子住下,他负责安排宾馆,娘儿仨说什么也不同意,反复声明家里有猪有牛,晚上没人照应不放心。孙海涛一看实在留不住,又安排在税务局开车的刘四国送他们回家。临上车时,孙海涛把李子良的妻子叫到一旁,将战友们集的两千多块钱塞给了她,并说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请嫂子带好两个孩子,今后有什么事可直接来找他。李子良的妻子又一次流下了眼泪,拿着钱的两只手不住地哆嗦。
  李子良的妻子好久才抬起头,在夜晚的灯光下她看到了无数双眼睛。从那一双双眼睛里,她看到了关心和爱怜,也看到了鼓励和安慰。她很想再说些什么,就是说不出。这时候,她的女儿却说话了。有句话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女儿正在读初三,已经像大人一样懂得很多道理也看出很多事了,她冲着跟在她和母亲背后送她们走的战友们深深鞠了一躬,大声说,伯伯叔叔们,多谢你们这些年对我们家的关爱,你们的恩情我将永世不忘,爸爸活着的时候就告诉我他有一大帮很要好的战友,有这些战友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掉,爸爸去世后我深刻理解了他这话的含义,其实你们给我们的不仅是经济上的帮助,更大的是我和妈妈和弟弟一想到你们就有一股使不完的劲,有这股劲支撑着,今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叔叔,伯伯,你们放心吧……孩子的话还没说完,灯光下的每一张脸上又一次挂满了泪水。孙海涛拍拍孩子的肩,冲大家挥挥手,急匆匆地将娘儿仨送上了车……
  4
  战友聚会之后好长时间,孙海涛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早已去世的李子良。刚当兵时,孙海涛和李子良都分到了炮团指挥连侦察排,孙海涛是计算兵,李子良是侦察兵,侦察兵通过炮队镜、方向盘测量出来的数据,必须经过计算兵计算才能获得射击诸元,因此两个人整天打交道,只是李子良年龄大,孙海涛年龄小,在许多事情上李子良都让着他。李子良常对孙海涛讲,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部队一靠领导二靠战友和老乡。刚当兵一年多的时候,连里让侦察排出一个人去军区炮兵教导队参加现代炮兵侦察技术学习,他两个表现都很好,排长意在他们两人中选一个。谁都知道去炮兵教导队学习意味着将来要提干,李子良二话没说,把名额让给了孙海涛,说孙海涛年轻文化高,将来有发展。结果一年后孙海涛成了李子良的排长。当兵时李子良已在家订了婚,平时大家总拿他当过来人,遇事爱和他商量。孙海涛当排长后,排里的许多工作都是李子良帮他出主意,为他半年后由排长直接当连长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许是战友聚会的缘故,许是见到李子良老婆孩子的缘故,李子良死了四年多,孙海涛很少忆起他,近来却有事没事常在脑子里闪过他的影子。一天,孙海涛接待完市里来检查农民负担的工作组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感觉很累,想找个地方歇一会儿,便直接回了办公室。他先倒上一杯茶,没喝几口,脑子里又闪过李子良的影子,就立马往苏继文家里打电话,说咱们抽个时间去看看李子良的老婆和孩子,听说今年他姑娘参加高中考试,不知道是否有希望。苏继文没让他在电话上继续说,就告诉他肖勇王一正都在他那里,李子良的老婆孩子先放一放,张洪全昨晚被公安局抓起来了,现在他家里像炸了锅一样。孙海涛忙问为什么,苏继文说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你过来大家坐下说。
  张洪全是九四年从部队转业的,刚开始被分到了县经委,工作挺轻闲,油水也不少,可这小子就是不安分,总想到企业去弄个什么事干干,说而今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年代,光在机关里能把人困出毛病来。结果他三番五次地找领导自荐,到和瘫痪差不多的印刷厂当了厂长。当时,战友们都说他小子是“傻老二”,而今都急了眼的往旱涝保收的机关里钻,他却不识好歹地去当什么厂长搞经营,而且是个拿不成堆的烂摊子。无论大家怎么说,张洪全都当耳旁风。刚到印刷厂时,他小子干得还真不错,凭着在部队当连长时的那点管理经验,把厂子也管理得井井有条,干部职工们拿他和前几任相比较,见他像个干事的人,也都扑下身子跟着他出真力。张洪全也注意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一方面鼓励干部职工到社会上去拉业务,按照业务量大小搞提成,一方面利用外地的战友关系,带着业务人员东跑西颠儿地去拉大项目,先后上了彩色胶印机和激光照排系统,使印刷厂在短时间里就显露出了生机,每月保证了二百多职工的工资发放不说,厂子里还略有盈余。一下子干了三年多,他小子思想上就“长了毛”,生活方式变了,坐上了动用干部职工的风险金购买的豪华小轿车,高档手机几个月就换一次,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还时不时地就到豪华酒楼里撮一顿,别人一说他就美其名“谈业务”。去年战友们聚会,他几次找到孙海涛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地位,说不让大家再凑份子了,由他出那六七桌的酒席钱。孙海涛说你小子还是悠着点吧,干企业本来就不容易,可别忘了你花得是干部职工的血汗钱。再说今年聚会的钱你出了,明年让谁再出?不可能你一年一年出起来吧?为了他生活方式的变化,孙海涛苏继文几个还专门把他叫到小酒馆里,边吃边喝边训他。只是,人的思想意识一旦改变了,就很难一下子扭转过来,不碰南墙任你磨破嘴皮子苦口婆心,也难在他心里有所触动。后来,张洪全的一些生活方式在社会上产生不良影响,厂里的干部职工也意见成堆,上访告状到工业局到县经委,但因他和上级领导关系密切,没起什么作用。这也助长了他的某些行为,使他有些飘飘然。许多战友为他捏着一把汗,怕他真干出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来,大家脸上无光。本来,孙海涛还想和其他几个要好的战友找他谈一谈,劝他扑下身子搞企业,把身上的坏毛病改一改。还没抽出时间,他小子先翻船了。
  早知道这小子要出事。见到苏继文肖勇和王一正几个人,孙海涛生气地说。不管怎样,大家战友一场,他出了事咱不能袖手旁观,再说还有他老婆孩子。肖勇见孙海涛挺生气,忙在一旁小声说。孙海涛依然气气地说,球!大家早就提醒他,他总是为所欲为,这下子撞到枪口上了,咱们有什么办法?王一正丢一支烟给孙海涛,一边拿火机给他点燃,一边心平气和地说,光生气不行,还是让继文给你说说事情的真相,商量一下有什么办法。是啊,我还是把情况给你说说吧。苏继文说着,倒了一杯水端给孙海涛。
  张洪全是被公安局经济侦察大队立案查处的。早晨一上班,经侦大队就给张洪全办了刑事拘留手续,苏继文知道后忙问公安局的人是怎么回事,案子正在办理中,人家不告诉,苏继文只好翻看了简单的拘留材料,只知道涉嫌贪污受贿和挪用公款,且数额都在五六万元以上。据说受贿是推销胶印机和激光照排系统的厂商送的回扣款,挪用公款是将五万元借给一个按摩城的女老板买小汽车用了。了解这些情况,苏继文就忙着打电话找孙海涛,无奈孙海涛一天都陪着市里工作组在乡镇检查农民负担情况。
  上午继文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事,我就和一正去张洪全家,他老婆见到我们就放声大哭,我们只能安慰她,告诉她大家一块想办法,尽力把他给弄出来。见孙海涛情绪好了些,肖勇拉了把椅子坐下说。
  贪污受贿和挪用公款,退赔之后是不是处理的要轻一点?孙海涛问苏继文。
  按说应该是,追回了损失处理起来应该轻一点。苏继文说。
  叫大康给张洪全传个话,让他好好交待,积极退赔,咱们再托托公安局的熟人,想想办法,争取别判刑。孙海涛说。
  怕是没这么容易,现今打击贪污受贿很严,涉案金额上了万的都不怎么好办。苏继文说。
  不好办也得办啊,咱这些鸡巴弟兄不争气,不能让老婆孩子跟着受洋罪啊。王一正说。
  之后,他们商量了意见,先让在看守所当所长的战友吴大康给张洪全传个话,说战友们盼他有个正确态度,好好认识错误,积极退赔,而后再托人找公安局的经侦大队长,尽量把事情往好处办。
  第二天,孙海涛刚要给公安局分管经侦的副局长打电话,县委办公室的马主任就找他。马主任告诉他,说有人反映他工作不用心,整天忙着给战友们办私事。还提醒他别忘了自己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一举一动关系着县委的形象。孙海涛一听有些急,立马质问马主任是谁这样打小报告?我的工作大家有目共睹,分管的信息工作是全市第一,调查研究三个月已有四篇高质量的调查报告被省里采用,还有… …孙海涛没再说下去,他知道和这些在官场上混成老油条的领导讲不清,干脆凭着自己的良心去干工作,反正自己也不想再当多大的官。再说马主任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思想上和年轻人总是难融通。末了,孙海涛换了副面孔笑着说,我从部队转业回来就跟着马主任干,我的为人你知道,今后多注意些就是了。
  几句话,马主任的脸面也好了许多,伸手拍着孙海涛的肩膀说,小孙啊,我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干几天呀,县委办公室三个副主任谁不知道就你能力强,总不能不为自己的下一步想想吧?孙海涛知道马主任又想给他热罐子抱,他的习惯就是好给下属封官许愿,尽管说过的话从来难落实。于是,孙海涛继续笑笑说,马主任这样提醒我是好意,可别忘了县委办公室主任是要进常委的,我等之人怕是能力再强也难靠上呢。马主任见孙海涛不往心里去,脸子又阴下来,说你也不能不要求进步啊… …
  马主任的一番话,尽管使孙海涛心里不痛快,可也使他知道了战友们在地方人心目中是有位置的。这几年大家陆续从部队复员转业回来,大部分工作安排不算很理想,有的甚至连吃饭都成问题,可相互照应还是应该的。中午下班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张洪全家。张洪全老婆一见到他,泪水马上流了下来。孙海涛安慰说,据我了解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几万元的款子,咱抓紧时间退赔了也就问题不大了。张洪全的老婆说,兄弟你也别安慰我,张洪全的事我心里明镜似的,这几年他干了个破厂长,像是整个县城都盛不下他了,常在外面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不说,来到家还时不时的找岔子,公安局抓他也是该当的事。碰上这没良心的怪我的命不好,可还有孩子啊,要是能想办法把他弄出来,一定得把他拴在家里老老实实过日子。望着张洪全的老婆,孙海涛心里不是滋味。是啊,女人就是这样,明知道男人在外面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还硬撑着面子过下去。
  回到家时,妻子早已把饭摆在桌上等着他,只是女儿已吃过上学了。
  你还没吃?孙海涛说。
  你心里像是没家了?妻子脸有些阴,一边盛饭一边没好气地说。
  下了班到张洪全家里看了看,他进去后老婆孩子够苦的。孙海涛说。
  你以为你的老婆孩子就不苦啊?妻子依然没好气,孙海涛见一下子难缓和气氛,便埋头吃饭。
  为了你那些狗屁战友,从来不管俺娘儿俩的死活。妻子边吃饭,边嘟噜。
  哪能,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你娘儿俩。孙海涛说。
  屁!孩子从前天就发着烧上学,你连问也不问一声。妻子说。
  是吗?我可真不知道啊。昨天晚上回来时你们都睡下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孙海涛说。
  告诉你也等于个零。妻子说。
  吃过饭,见妻子脸色好了些,孙海涛问了女儿发烧的情况,听说吃过药没事了,也就放了心。接着,又简单地说了张洪全的情况。妻子对张洪全的事不上心,只说上午我到医院去了趟,近来感觉浑身上下不舒服。孙海涛一惊,忙问怎么了?妻子说,不知道是怎么了,医生给查了查,也没查出啥毛病,只说是有点贫血,给了些药,还让今后注意饮食。孙海涛放下心来,说今后你注意就是了,多买点鸡啊鱼的吃,别把身体弄垮了。妻子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孙海涛像是有些冲动,伸开双臂使劲抱了抱妻子,又很有情调地亲了妻子一下,说到什么时候你的身体也不能垮,我们老孙家还靠着你呢。妻子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很柔情地在孙海涛的怀里扭了两下身子,嗔怪地说,我是你们老孙家的牛啊?吃得是草,挤出的是奶。孙海涛很开心地笑出了声。(未完待续)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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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6 22:1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  欢迎新朋友!请朋友看一下一楠版主的签名就知道怎样排版了。排好了版不仅文章清秀也便于文友们的阅读。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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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9 22:38 | 只看该作者

续1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  好久没续贴了,对不起大家,这个中篇北京一家影响公司正在筹备改编电视剧,还请读者多提一些意见,我近期全部贴完。
                 5
  两个月之后,张洪全的案子办完了,终还是因贪污受贿和挪用公款数额较大,被移交检察机关批捕起诉到了法院。只因退赔积极,再加之战友们多方面的做工作,最后被判了两年缓刑。放出来的那天,肖勇王一正都给孙海涛打电话,说晚上在“红都酒楼”给张洪全压压惊。孙海涛一听有些气,说压个球的惊!弟兄们为了他弄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今天上午县委陶书记还说我们战友之间不分青红皂白,为了个犯罪分子到处托人求情,就差点没在会上点我的名了。结果,晚上的压惊酒孙海涛没去喝。
  过了几天,张洪全打电话给孙海涛,说孙大哥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我在局子里时弟兄们跑前跑后,这事我十分感激,心里也十分有数,可总得给我提供个感谢的机会啊。孙海涛说,战友们之间的事用不着感谢,只要今后你多加注意,别招惹麻烦,和老婆孩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张洪全说,我一定听你的,有了这次深刻的教训,自己思想上也正在反思,想好了以后还要继续干点事,当然要正正经经遵纪守法地去干。孙海涛说你这几句话很中听,只要好好地干点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战友们一定会尽全力相帮。张洪全挺感动,说我就知道海涛大哥不会嫌弃我。孙海涛说,是啊,弟兄们毕竟在枪林弹雨中共过生死,今后大家谁好了我心里都高兴。晚上,孙海涛喊上王一正,还是把张洪全邀到了徐小明的“老转坊”总店,一边喝着酒,一边推心置腹地说了许多知心话。之中,他们不时回忆起参加自卫还击作战时的一些情景,说到了张洪全只身随步兵深入敌后,给前线炮兵指挥部报回大量有价值的情报,为夺取东山高地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事。说到后来,张洪全哭了,一个大男人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孙海涛见时机已到,便带了几分幽默说,你呀你呀,还是个大男人哩,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今天怎么就乱弹起来了?王一正也忙在一旁敲边鼓,说你小子闯荡过大江大河,总不能碰上个小沟沟就翻船吧?这时候,徐小明端来一大盘子北极虾,说今儿咱们是虾(瞎)吃虾(瞎)喝,吃过喝过要干点正经事,我就不信几十个老战友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干不出点名堂来。接着,徐小明说了有机会把“老转坊”扩大规模的想法,除现今的几处餐饮店,还想办“老转坊”文化中心,“老转坊”体育沙龙俱乐部,“老转坊”粮油经营站等。
“老转坊”目标只有一个,在推动本地经济发展中挣些钱,给老战友们提供些方便。徐小明说。
  有小明这句话,我们几十个“老转”战友就能在小城这块地盘上成气候。孙海涛说着,连连和大家碰杯。
  孙海涛回到家时已近十一点,妻子正在看着电视等他回来。一进门,妻子就告诉他肖勇一晚上打了三次电话,说有要紧事找他。孙海涛说天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他洗了脚刚要躺下,肖勇的电话又打过来了。说陈磊的父亲去逝了,明天一早战友们要组织去吊唁。孙海涛说,明天班上还有事,我早点去安排一下,八点咱们在“老转坊”总店门口集合。末了,孙海涛让肖勇通知几个在单位里开车的战友,说明天尽量多去几辆车,农村人讲究的就是一种排场,排场好了说明人缘好,以后在村子里干什么都方便,否则别人瞧不起,反正这样排场一下也不多花钱。
  第二天一早,好好的天突然下起大雨。八点整,孙海涛肖勇王一正等十几个人聚在徐小明的“老转坊”总店门口。望着越下越大的雨,孙海涛问肖勇,陈磊父亲是不是今天出殡?肖勇说是,前天去逝的,定得是三天丧。王一正说,怎么赶了这么个坏天气?肖勇一听感觉不对劲,说谁死时还能自己选日子?死人的事不都是自然的来自然的去吗。陈磊家在离县城三十多里地的胡店乡,是前几年因在部队作战立过功复员后被安排进水泥厂当工人。人老实,勤快,战友们谁家出点事他跑前跑后,常为了给战友帮忙下了班不回农村的家。只是,这几年老婆孩子在农村日子也不怎么好过,种了六七亩地每年打下粮食去掉成本还不怎么够上交乡里的提留,他每月不怎么正常的几百块钱工资也很难维持家计,孩子上学常常交不上学费。对家里的困难,陈磊从不和战友们提,而战友们谁家里出了红白事他都毫不犹豫地往外掏钱。因此,孙海涛对去陈磊家吊唁看得很重。他说,像陈磊他们在不太景气的企业上班的战友,平时工资本来就不正常,还常碰上这事那事,弄得自己焦头烂额,所以趁家里有事时大家要多帮帮。说着话,又有八九个战友冒雨赶来了,在单位里开车的几个人先后开来四辆轿车和面包车。于是,大家每人凑上五十元份子钱,拉着十个大花圈,顶着越下越大的雨去了陈磊家。
  从陈磊家回来,许多人感触很深。下着大雨,大家把车停在距陈磊家还有七八里的国道上,抬着花圈趟着没漆盖的水赶了过去。陈磊和家人都很动情,跪在泥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陈磊村子里的群众望着大家浑身泥水,都说这共过生死的战友就是好,像亲兄弟一样亲。在回来的车上,王一正说,战友们之间就是要这样,凡事都要讲究个情份,没了情份大家活得也就没了意义。之后,有人问孙海涛,说你光为了战友们的事忙碌,单位上可真对你有意见了。孙海涛说我问心无愧,单位上的工作从来都做得好好的,战友们的事当然也得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谁让我们是在同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呢。
  晚上,已近十二点,王一正敲开了孙海涛家的门。当时,孙海涛正和妻子躺在床上看电视里播出的电视剧《有这样一群兵》。他们边看边议论,孙海涛还不时触景生情,给妻子讲起在部队时的人和事。听到激烈的敲门声,夫妻两个吓了一大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开了门,王一正醉醺醺地扑进来坐到沙发上就呜呜哭出了声。
  怎么了?孙海涛一惊。
  是啊,有事说事,大男人家哭啥?孙海涛的妻子倒一杯水端给王一正。
  咳,别提了… … 王一正接过水杯咕咚咚喝下去,情绪好了些。
  你喝酒了?孙海涛又问。
  喝了点。王一正说。
  王一正一向比较稳,遇事考虑得细,可像这种喝了酒哭哭咧咧的样子孙海涛还从来没见过。因此,孙海涛感觉其中必有问题,便把妻子支开,让王一正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孙海涛的妻子正往里屋走,王一正马上喊住她,说嫂子你听听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心里不好受。
  傍晚下班时王一正回家,见粮食局门口有个瞎子模样的人用一把破二胡凄凉地拉着《潇洒走一回》,边拉边唱,粗粗的嗓子还一拐弯一拐弯的,叫人听起来心里挺难受。旁边围了许多人,几个孩子正在逗弄他。王一正不经意间一扭头,见那瞎子是自己的战友顾大卫。一九八四年在边境反炮袭作战时,在送弹棍断了的情况下,顾大卫冒着二百多度的高温用胳膊往炮膛里送炮弹完成了两个急速射击,在全军出了名,《解放军报》在《神炮破敌胆》的长篇通讯中先后十几次提到他的名字,他因此到北京参加了那年的国庆观礼。只是,战斗中一双眼睛被敌人炮弹炸成了零点一和零点二,几乎双目失明。立了二等功,也成了一等残废,战后被送回老家民政部门的休养所,每月三百多块钱的生活费,借了当时人们对新一代最可爱的人的崇敬,经县妇联多方撮和给他找了个农村姑娘成了家。这几年地方财政吃紧,残废人员的生活费也很难按月发,他老婆没有正式工作,靠在休养所门口摆个小摊卖点冰块水果什么的混点小钱养活一家三口。女儿已读初中,到了交学费的时候两口子常常抱头痛哭。无奈之中,顾大卫想起读高中时学的拉二胡,便弄了一把沿街拉小曲,等着路人行好多少赐点钱。王一正发现他时,他面前摆了个一米见方的白布片,上面放着立功章和立功证书,还写着几行求世人帮助的说明词,看上去很可怜。王一正放下自行车走过去,叫了声顾大卫忍不住就流下了泪。顾大卫听到王一正的叫声,二话没说拎起那块白布就跑。王一正又喊,顾大卫仍然不站住,王一正紧追几步拉住了他,说你小子跑什么,我又吃不了你?顾大卫不吱声。后来,王一正拉着顾大卫到了自己家里,问明情况,流着泪将两个月的工资塞给了他,顾大卫说什么也不要,他说我知道战友们景况都不算好,这年头下岗的下岗,不发工资的不发工资,我不能再给大家添麻烦。王一正动了感情,说顾大卫你不要这钱就是狗娘养的。顾大卫没法,只好拿了钱在王一正家吃完饭回去了。
  海涛哥,我心里难受啊!王一正说。
  我心里也难受,往日红红火火的功臣,今天落到了这等地步,让人不理解啊!孙海涛说。
  往日你们是功臣,今天是普通老百姓,别躺在功劳薄上没个完。孙海涛的妻子说。
  也是,大家在观念上要转变,这年头得学会自己救自己,而后才能为社会做点啥。孙海涛说。
  说不定哪天我也会辞职下海,自己捞点实惠,再帮战友们做点啥,你看战友们的家属,百分之七八十的都下了岗,今后的生活怎么办?王一正说。
  你这人事科长干得不是挺得心应手吗?孙海涛说。
  球!随了改革力度的加大,粮食部门也不好干了,去年全系统挂亏两千多万,今年还要多,听说马上整个粮食系统的职工都得买断,看来用不多久连局长也得下岗。王一正说。
  改革开放的力度越来越大,新问题也会越来越多,我们当过兵打过仗的人得学着适应社会,毕竟现今的经济在不断发展,只要努力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孙海涛说。
  是啊,我们是得学着适应社会哩,这也是一门大学问。王一正说。
  那个晚上,孙海涛王一正谈到三点多,话题全是战友们的事,似乎几十个战友拴在了他们的腰带上,可面对大家的困难,也只有叹息的份儿。
  第二天下午,孙海涛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纸,进来一身穿红色夹克提着个旅行包的人砰地坐在他对面。那人什么话也不说,只很异样地望着他笑。孙海涛有些惊,说你找谁啊?那人笑笑,从兜里掏出一盒“杜仲”牌子的烟丢一支给他,说你狗日的连老子都不认识了?孙海涛看那人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一听他骂,又见他丢过来的是“杜仲”烟,脑子里飞速搜索着往日的记忆。这时候,那人点燃烟后又冲他嘿嘿一笑,孙海涛突然想起是自己一个班的老战友马东鸣,他跳过去给了那人一拳头,说你狗日的马东鸣搞什么名堂?来到老子这里还卖关子。马东鸣见孙海涛认出了他,站起来拥抱住孙海涛,说毕竟是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过的老战友啊,离别十几年,竟然一下都认出了我。孙海涛说你狗日的这身装扮太特殊,不然扒了皮也认的你骨头。
  刚当兵那几年,孙海涛和马东鸣在一个班,两人一直关系不错。后来马东鸣提干到炮连当排长又当连长,然后当副营长,孙海涛在团指挥连一直干到团里的作训参谋。他们平时关系不错,经常到一起喝喝酒什么的。特别是孙海涛到团里当作训参谋后经常组织实弹考核,马东鸣也就经常去找他给营里走走后门加个考核分什么的,关系一直保持着。马东鸣先孙海涛转业回到贵州赤水老家,开始在商业局做人事股长,后来到一个商场当经理。分开十多年,一直没见面。马东鸣以这样的方式突然来找孙海涛,孙海涛很激动。马东鸣说去年从商场辞了职自己干起一家装饰公司,专门经营竹制地板,三个月前在济南东亚家具商城租了一块铺面,设了一个经销点。孙海涛说你小子都来三个月了怎么不早告诉我?马东鸣说今天这不来告诉你吗,就是想今后在山东有什么事战友们好帮忙。孙海涛又问马东鸣是怎么找到他单位的,马东鸣笑笑,说鼻子下面有张嘴,你狗日的钻到地下五米也能把你给挖出来。在部队时他们说话“狗日的”是口头语,离开这么多年再见面像是很自然地就把这口头语拾了起来。
  晚上,孙海涛安排在“老转坊”招待马东鸣。他喊来王一正和在一乡镇当副乡长的刘原野五六个战友,让大家好好陪陪马东鸣。入坐后,马东鸣见孙海涛和几个战友在说悄悄话,就喊你狗日的孙海涛不要灌我噢,我可是不能喝酒的人。孙海涛笑笑,说你来到山东不喝酒怕是回不了你那“盐巴基地”噢。不知道为什么,在部队时大家都称贵州人“老盐巴”,过了这么多年孙海涛又说出个“盐巴基地”的词儿,逗的大家笑起来。马东鸣也笑笑,说我们是“老盐巴”,你们也是山东“老夸子”哩。这些话,让大家重新感受到了浓浓的战友情,于是这个逗一句那个逗一句,有说湖南“辣椒”怎么样的,有说四川“耗子”怎么样的,把在部队时对各地人的称呼都弄出来了,那气氛真是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都喝的有些激动,一个个争着和马东鸣碰杯。孙海涛摆摆手,说不能让东鸣喝的太多,虽说山东人多礼仪,可也不能让他出不了这个门啊。马东鸣笑笑,说你狗日的算有良心,没忘了战友多年的感情。孙海说什么时候我也忘不了你马东鸣啊,八一年在河口反炮袭,老子好不容易省下几个钱买了捆香蕉放在铺下面,本想慢慢解解馋,你可是趁我看不见一家伙全给偷去了?马东鸣一听立马否认,说不是我,是刘清明干的,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哩。他这一提刘清明,孙海涛就问刘清明现在怎么样?马东鸣像是突然冷下来,刚才的兴奋劲霎时就没有了。他端着酒杯的手哆嗦了一下,叹出口气,说就怕提刘清明,没想到还真就提到了他。孙海涛说怎么了,刘清明有什么事?刘清明马东鸣孙海涛原来是一个班的战友,七九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时在同一战壕滚了三个月,从开始战前训练到后来出境作战,相互配合相互支持,在战斗中结下深厚的友情。刘清明当兵前是非农业人口,复员后能安排工作,提他排长他不干,在部队呆了四年就闹着退伍回家去“赤天化”当了工人。这些孙海涛知道,可后来刘清明的情况却不清楚。
  马东鸣放下酒杯,眼里瞬时潮湿了。他强装着笑了笑,说刘清明这狗日的命也不好哩,退伍回家时间不久父母就先后去世了,两个姐姐成家后他就一直自己过。这小子脑子很旧,一惯主张多子多孙好,他娶了个农村媳妇,说农业户口的媳妇可以生二胎。他媳妇没工作,一直跟他在单位生活,他每个月收入不高,媳妇到处打个零工,生活很拮据。后来媳妇给他生下一男一女,家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期间他去过云南几次,上班之余捣腾些衣服水果什么的,结果也没发财。三年前单位搞改革,他当上一个中层头头儿,收入多了些,家里生活有些改观,去年夏天却突然得了肝癌,从查出来到死也就半年多。那半年,花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借下三万多元的债,单位给报的药费也不多。没办法,他老婆把单位给的两室一厅福利房一咬牙卖了,一家人在城边上的农村租了两间平房住。说到这马东鸣有些激动,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又说你们知道他一米七八的个头儿,死的时候瘦成了皮包骨头,我一个人都能抱着他上下医院的楼。他死后,家里穷得连给他出殡的钱都没有了,是我领着他儿子和女儿跑到山上找了个风水好点的地方将骨灰盒埋了……
  马东鸣说着哭了,孙海涛也哭了。其他人和刘清明不怎么熟,可听后心情同样很沉重,好一阵子都沉默着不说话。孙海涛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说现在他老婆和孩子怎么样?马东鸣说她老婆也不容易,在城边上摆了个米线摊子,每天能挣点生活费,女儿不读书了,在一家五金厂打工,儿子正读高中,学习不错,就是钱花得太多,前久我回家时给他们送去五百,他老婆还客气了老半天,怎么也不好意思收。孙海涛又问他什么时候再回贵州?他说后天就得回,济南的货已经不多了,得去那边找些便宜的竹地板弄过来。孙海涛掏出五百块钱,说钱不多,你给刘清明老婆孩子捎过去,就说是老战友让他儿子读书用,其实这点钱只能是略表心意。这时候,刘原野站起来和马东鸣碰了一下杯,说我得好好敬你这杯酒,刘清明的老婆孩子你能这样待,就给我们树立了一支标杆,今后我们都得向你学习。马东鸣很不好意思,说这是哪里的话啊,做这点事是应该的。喝完那杯酒,刘原野就出去了。不大会儿他提个塑料袋子走进来,对马东鸣说,我没钱捎给刘清明的老婆孩子,可对门就是我老婆开得服装店,这几件衣服你帮我捎过去,也算是我刘原野的一点心意。马东鸣接过那个塑料袋,给刘原野鞠了个躬,说你放心,这衣服我一定捎到,还得替九泉之下的刘清明谢谢你。孙海涛说你少废话,刘清明是你老乡也是我们的战友,大家能帮就帮一下,这还用得着你来谢?他见其他几个战友也想有所表示,冲大家摆摆手,说你们就算了,一来在部队时和刘清明不太熟,二来战友中这样的事太多,想管也管不过来,只要大家今后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战友们就高兴。
  本来是要大喝一场的,刘清明的事使大家没了大喝的心情,只好草草收场。临走出“老转坊”,孙海涛点着马东鸣的额头说,你狗日的记着点,今天没让你喝好,下次你再来不陪着你喝得尿到裤里咱不算完。马东鸣一听也很硬气,说你小子就来吧,别忘了当年在河口反炮袭时我可是喝下过一军用水壶玉米酒呢。孙海涛说你就吹吧,看下回把哪个鬼儿子先灌趴下。
  之后,一阵爽朗的笑声飞向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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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9 22:42 | 只看该作者

续2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           6
  春暖花开的时节还在人们的记忆中停留着,就到了酷暑难耐的时候。
  早晨,太阳刚刚出来,就热得人们汗流浃背了。
  吃过早饭,孙海涛依然步行着去上班。他上身穿件白色短袖衫,下身穿的是浅色老板裤,看上去很精神,只是热热的天使他走在路上额头直冒汗。从自家住的小区到县委办公大楼不到两华里,他几年前就不再骑自行车,全是步行上下班。有人玩笑般地对他说,县委办公室第一副主任,天天开着“十一号”上下班也不怕人笑话?他笑笑,说我算什么?也就县委一普通干部,走路上班谁笑话?还有人说你看那些科局的一把手,天天车接车送,老婆孩子买菜都坐着桑塔纳,你天天步行也忒吃亏。他还是笑笑,说我吃什么亏啊,每月一千多块钱的工资拿着,办公室里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工作也累不着,和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相比,还觉着是当了神仙哩。
  “孙主任去上班啊?”
 
  “是啊,去上班,你也去上班?”
  有人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他也很热情地和人家回着话。快到县委办公大楼时,宣传部的雷建国从后面骑着自行车追上来,直到雷建国在他身旁下了车和他说话他才发现人家,忙呵呵笑了笑,说雷部长天天骑着自行车上班?雷建国也笑笑,说我住的地方离单位忒远,骑自行车还得二十多分钟,要是步行那还不得提前一个小时就出门。还是你有眼光,县委在小区集资盖宿舍楼时我想了好几天还是没下决心要,现在看你们这房子还是要着了。孙海涛再笑笑,说贷得款也挺压人哩,房子都住两年多了,每个月还扣去三分之一多的工资,孩子上学交学费都常犯难呢。雷建国摆摆手,说还是别和我苦穷,咱们两个差不多,想来你比我可能还好些,起码你老婆的工作正常,我那口子在粮油公司这不马上要买断,今后吃饭都成问题了。
  他们很随便地聊着,也就进了县委大院。孙海涛正想进传达室拿头天的报纸,雷建国又喊住了他,压低声音说,听说昨天晚上县委常委会研究一批干部任免,你是不是也有了更好的安排?说起来你也是老县委了。孙海涛摇摇头,说这次可能我还安排不着,前几天听说主要是研究一些科局到年龄的副手退下来的事。对了,你在宣传部当副部长已经八九年,这次也该考虑了吧?雷建国笑笑,说谁知道啊,现今这社会好事到处有,有些科局一把手也到年龄了,安排咱去也不是不可以,可咱一没钱送礼二没关系走门子,好事一般也只能想想而已。孙海涛说你的能力强啊,主抓新闻报道成绩有目共睹,《人民日报》《大众日报》稿子上得那么多,有些职位非你莫属。雷建国笑笑,说但愿是吧,你我进县委都这么多年了,能有好的安排也算没白在这衙门里混。
  孙海涛拿了报纸刚走进一楼自己的办公室,秘书科的小刘就通知他说马主任找他有事谈。马主任是县委办公室的一把手,平时工作安排好后多是亲自跟着县委陶书记,有什么事大都是打电话给几个副主任,一上班就亲自找他谈事情,孙海涛感觉事情可能很重要。放下报纸,他便匆匆去到马主任的办公室。
  县委领导的办公室都在二楼,马主任是县委常委,为有了什么事情好处理,办公室和县委陶书记的办公室紧靠着。孙海涛去找马主任时,正碰到县委陶书记刚刚小解完了从厕所里走出来。孙海涛没说啥,只冲陶书记笑了笑,陶书记也冲他笑了笑,却开口说了话。陶书记说,海涛啊,今后换了工作更得努力才行啊,你可是咱县委走出去的骨干哩。陶书记的话让孙海涛有些懵,他不知道陶书记说的“今后换了工作”是什么意思,正想问一问,陶书记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陶书记和他摆摆手,忙活活地进屋接电话去了。孙海涛依然懵着,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便走到马主任办公室前急急地敲响了门。
  见到孙海涛,马主任满脸堆着笑,说海涛快来,正想和你说说事哩。
  什么事啊马主任?孙海涛问。
  别急,先坐下,小董——给孙主任倒上水。马主任十分客气,没等孙海涛坐下就招呼在里间给他整理卫生的公务员小董泡茶。在孙海涛的记忆中,进县委这么多年马主任从来没这样客气过,特别是对下属,他脸上的表情多半是“面部神经麻痹”。突然间,孙海涛想起刚才雷建刚和他说过的话,心里嘀咕是不是这次真的被安排了?一般来说,在县委各部门当副职几年大都会被安排到县直科局或者乡镇去任职。到科局任职的多是一把手,实在弄不上一把手的也得给个实惠的职位干。到乡镇任职多半是有发展前途的,当上几年书记或者乡镇长,能力强的就自然而然进了县级领导班子,能力差的也就安排进县人大县政协当个科长什么的,反正级别一样,谁也说不出啥。
  海涛啊,昨天晚上县委开了个常委会,研究了一批干部的任免,你这次也被安排了。孙海涛正想着,马主任已经说话了,孙海涛立马拉回注意力,认真听着马主任的话。
  让我去干什么?孙海涛说。
  你是咱县委的干部,还能给你安排差了吗。马主任笑笑,说。
  孙海涛不便再追问,只等着马主任继续说。那一刻的马主任,没了往日说话办事干脆的样,亲自提起热水瓶给孙海涛的茶杯了续满了水,又咳嗽了两声,才说,为了安排你,我是经过了一番认真考虑的,先后找了陶书记好几次,才决定让你到……
  电话铃又响了,马主任忙忙地接起电话,嗯嗯啊啊说了好久,那个电话就是接不完。孙海涛心里挺着急,很想赶快知道被安排到哪去了,看着马主任不紧不忙地接电话,也只能耐着性子等。那一刻,孙海涛感觉天气出奇的热,浑身上下都是汗,早晨刚刚穿上的白色短袖衫被汗水湿透了。
  马主任的电话总算接完了。马主任又冲孙海涛笑笑,说费了好大劲,总算把你给安排了,让你到计划生育局去当副局长。虽然不是一把手,可这个单位实惠,能具体分管一摊子,有些事也说了算。今天,我就算是正式和你谈过话了,有什么想法再提出来。
  孙海涛一下子懵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发出县委办公楼,原以为还能在县委办公室再干一阵子,有空出一把手位置的科局再去也不晚。可事情已经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县委常委会都研究过了,再有什么想法也是白搭。想着,心里就有些怨恨马主任,怎么不早一点打个招呼呢?他又想到那天马主任对他说过管战友的事管得太多的话,是不是经常有战友找他让马主任心烦了?可工作自己一点也没耽误过,再说和战友们在一起很注意维护县委县政府形象,要求大家把在部队时的劲头用在发展家乡经济上,说起来这也不错啊。前久有十几个在企业下岗的军转干部找县委领导上访,嚷着要求重新安排进行政事业单位,否则就上访到省里到北京。其中有三四个是自己的老战友,私下里自己还做了不少说服工作,要求他们替县里想想,别光打小算盘,还帮着找工商找税务让两个下岗战友开起了服装专卖店,使他们不再到处上访告状,一门心思去挣钱。怎么说,这也算是为社会稳定做贡献啊。
  孙海涛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马主任办公室,想着这些心里特别不舒服。去当计划生育局副局长他不是不愿意,是心理上没准备。一个县委办公室的第一副主任,平时走到哪里人家都高抬轻放的,突然一下子去当一般科局的副局长,思想上转不过这个大弯子。那几天,他神情很恍惚,直到组织部干部科长亲自给他打电话,他才想到应该去计划生育局报到了,不然就是对抗县委的任免决定。
              7
  去计划生育局报到后的第三天,人事局长许永亮请他,说要为他当上计划生育局的副局长祝贺一把。他听了心里不是滋味,感觉怪怪的。许永亮也是从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上走出去的,和他一起进的县委办公室,一起当的副主任,提前一年被安排到人事局当了局长。当时大家都很羡慕他,还相互追问他有什么关系,怎么一下子就当上人事局长了?当时被安排的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有两个,另一个年龄小几岁到一个乡当了乡长,算是二把手,将来很有机会当书记。那件事在社会上影响很大,大家都说县委办公室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个个都是县委书记的“靠身小皮袄”,安排起来也容易。之后,县委办公室的人心里都美滋滋,以为今后只要被安排也差不到哪里去。俗话说的好,前面有车后面有辙,县委安排干部一般来说也是寻了这规律办。没想到孙海涛这次被安排却破了规律,表面看就比人家差了不老少。因此,那天晚上的祝贺酒也就喝得很苦涩。
  大家说说笑笑着,反正谁心里都明白,现今的干部安排不好说,看着不起眼的人说不定一夜之间就腾达了,看着前途无量的人说不定下午就安排你退居二线了。许永亮拉了个坐陪的,是审计局的副局长王之强,与孙海涛是老乡,两个人的老家相距不到两华里,从上小学就在一起。王之强爱喝酒,喝了酒就爱多说话,什么话难听说什么,什么话让人心里不好受说什么。快结束时王之强像是喝多了,爱说话的毛病就犯了。他将一杯酒举到孙海涛面前,说海涛我敬你这杯酒,你说什么也得喝下去,今后你做事说话多多注意些,和人家永亮一起当的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人家一年前就局长上了,你却到计划生育局弄了个“副事儿”干。王之强比孙海涛大一岁,两人又是老乡,按说这话也没什么,可在那样的场合孙海涛感觉有些不下台,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出,只好一口气喝下满满三杯酒,说你兄弟没那当官的命,能到计划生育局混个“副事儿”也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之后,他再也没说话,眼里像是还闪出了泪,一直沉默着走回的家。后来,他曾打电话给许永亮,说马瘦被人骑,人混不好了被人笑。许永亮劝他想开些,说之强说那话也没坏意,理解就是了。孙海涛说没什么,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就行。
  当上计划生育局的副局长,孙海涛的工作一下子忙了起来。在科局和在县委机关不一样,县委机关的工作务虚的多,科局的工作大多都很实。计划生育局这样的地方,多是与人民群众生活紧密相连的事,天天有人找,天天得去做工作。在县委机关时,孙海涛主要负责文字工作,虽然是副主任,但多是和一些文字性的东西打交道。他手下有几个能写公文的年轻人,需要给领导写讲话或给上级写汇报甚至起草文件什么的,大都是先由马主任给他交待,他再根据情况分交给几个年轻写手,年轻写手写完了他把过关,然后再经马主任看后同意。在县委这么多年,工作熟悉了,有时候加班加点好像也没怎么感觉到累。到了计划生育局情况就不一样了,领导安排他分管县直部门和企业的计划生育工作,平时要到县直部门和企业检查计划生育情况,要审核批准一些生育指标。到计划生育局时间不长,他就感觉到了审批生育指标的难度。一些该生的不该生的都找他,填好了表在本单位盖了章都想让他签字,一般来说他签了字也就等于发放了生育证。只是,那些填表的人中有好多不合规定,他又不能不按原则办,可按原则办了常常得罪人,有时候还弄得很尴尬。不了解情况的人见了他总说到计生局多好啊,分管一摊子事,也有权,想吃想喝有人请,想要点什么稍稍一暗示人家就送上门。他听了笑笑,说不会念经的和尚都说念经好,会念经的和尚才知道念好经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战友杨大星打电话说晚上坐坐,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杨大星在部队时是炮连副连长,先后三次上前线,立过两次三等功,只因文化程度低和性格犟,再往上提很困难,就转业回了家。战友们谈起杨大星总说有两个没想到,一是没想到他当年在部队那么红,连续立了两次战功却没再往上提;二是没想到他当了食品公司副经理没三年就成了个体户。当初转业分到食品公司时,一来就宣布为管经营的副经理,那时候其他战友能力强的能力弱的转业时都是办事员,即使分到县委县政府机关也是打杂的,而且住房都是到外面租,他一来就当上了副经理,请客吃饭大笔一挥能报销,出门有车坐,更重要的是还住上了三间一个院。因此,大家都挺羡慕他。没想到他只干了三年食品公司就散了,只好东凑西借弄了两万多块钱开起一家副食批发零售店。好在这小子会经营,懂社会,小副食店开了三年就挣下十多万,又接着扩大规模经营起电器和名牌服饰,生意如日中天,成了战友们中一颗耀眼的经济明星。似乎正是他的这些成绩,战友们总是高看他,可他却有自己的性格,将战友分了三六九等,有用的见了面亲热的像亲兄弟,没用的连个招呼也不愿意打。这样,就引来战友对他的说三道四,孙海涛却总是维护战友形象,说人家有自己的处世之道也没错,只要不伤害谁,谁也不能说什么的。
  孙海涛本来以为杨大星是喊了几个战友一起坐,晚上一进红都酒楼包间的门,才发现除了杨大星其他五六个人他一个也不熟。那一刻,孙海涛有些进退两难。他虽然对战友们的事十分热心,大家有什么找到他能帮的帮,不能帮的也会给指条路,让你如何找人如何运作如何把事情处理好,可真像这样和一帮不怎么熟悉一看就是有什么事求他的人坐在一起,他还真的不喜欢。再不喜欢也不行了,毕竟是老战友把他请了来,战友的面子他得给。于是,孙海涛笑嘻嘻地和大家打着招呼入了坐。杨大星给他介绍那五六个在坐的人,有两个是卫生纸批发部的老板,有一个是装饰板厂的厂长,还有两个是自办幼儿园的团长。经杨大星一介绍,孙海涛知道今天来陪他的都是些有钱的主儿。那一刻,他就想到了在行政事业单位上班和做个体户的人在对一些问题的理解上有差距。首先说在对“地位”二字的认识上就不同,在行政事业单位上班的人大多都认为多少有点官职、有些知识、为人正派的人在人们心目中有地位,也能受人尊重,可做个体户的人却认为挣了大钱、能办事,走到哪里都能行得通的人才有本事。那一刻的孙海涛,总感觉和这些人在对社会的认识上不会太一致。这样想着,那酒也就喝的不怎么顺。开始时也没什么,按照当地习俗,每人先干了三杯,然后就相互表示。孙海涛不胜酒力,开始的三杯下肚就有些招架不住了,相互表示时也只能是表示而已。其他人听他说了不能喝酒,杨大星也在一旁帮他打圆场,说他这人如何实在,待人如何好,就是不能喝酒,要是能有半斤酒的量也在官场上耍开了,现在也不只是计生局的副局长,可能早就当上县官儿或更大的什么官儿了。孙海涛听杨大星在那里吹他,很不好意思,不住地摆着手制止。一边制止还一边对大家说,别听杨大星胡咧咧,我哪有那样的本事啊,能从部队转业回来有碗饭吃已经很不错了,要是不当兵说不定现在还在农村挖河呢。尽管这样,其中一个批发卫生纸的老板仍是不让他,非要和他连干三杯不可,说能结识他这样的官儿不容易,长这么大见的或结交的多是做生意认钱的主儿,能和又有文化又做官的人坐在一起三生有幸。说着,那人就仰脖接连灌下三杯,那架式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孙海涛为难了,不喝吧人家已经把三杯酒灌到肚子里去了,喝吧他真的受不了。没办法,突然想起县委办公室马主任说过的话,关键时候宁伤身体不伤感情,虽说和这些人没什么感情可言,可杨大星是老战友,不能让老战友下不来台。他一闭眼,端起酒杯也连喝三杯。杨大星知道他的酒量,见他真喝了,有些慌,忙问没事吧?孙海涛苦涩地笑笑,说没事。
  快结束时,杨大星招呼孙海涛出了包间,后面跟了刚才让他喝酒的那个批发卫生纸的余老板。孙海涛以为杨大星去厕所要他陪着,没想到刚到包间门口,杨大星就指着余老板对他说,余老板今天有事求你,想让你帮忙把他儿媳妇的准生证办下来。办准生证是孙海涛的工作,他点点头,说只要符合规定没问题。杨大星笑笑,说关键是不符合规定,他儿子已经生过一个女孩,想再要个男孩。孙海涛说这我办不了,你们都知道计划生育工作是国策,谁也不敢随便违反规定。那个余老板呵呵一笑,将一个红包硬塞到孙海涛的上衣口袋里,说一点意思,孙局长一定想办法帮帮忙,听说你们里面的人有办法,要知道我们家是三代单传,在儿子这里绝了后我可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哩。孙海涛很严厉地将红包掏出来丢给余老板,说你不能这样让我作难,非农业人口生育一个孩子政策规定的很明确,什么办法我也给你想不出来。孙海涛回头瞪了杨大星一眼,意思很明确,是说你怎么管这样的麻烦事!走出饭店时,余老板又要将刚才孙海涛丢给他的红包再塞过来,孙海涛一闪身躲开了,慌慌跑到路边打上招手车走了人。在车上,他打杨大星的手机很很教训了一顿,说今后再弄这样的麻烦事你别找我,杨大星在电话中嘿嘿地笑。没想到的是一回到家,老婆就告诉他刚刚一个人送了一包东西来,说是杨大星让送来的。打开那包东西,见里面有四条“中华”烟和一个信封,他知道杨大星在生意场上混的以为什么事都可以用钱和东西打通关卡。他坐下喝了几口妻子泡上的茶,慢慢将那信封打开,发现一万块钱整整齐齐放在里面。望着那些钱,他就有些气,想这杨大星怎么越弄越不像话,明明办不了的事送钱送物不是照样办不了吗。于是,他再一次打了杨大星的手机,再一次和杨大星发了火,嚷着让杨大星过来把钱和东西拿过去,说今后再这样就不认他是战友。杨大星在电话中却不接他这个茬,说你孙海涛不就是个副局长吗,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人家是看你管这事才找你的,要是你不管这事谁会拿着钱给你送?你那榆木疙瘩脑袋开开窍好不好?都什么年代了还像在部队时那样正统,人家其他一些当官的还想着法的让别人给送礼呢。孙海涛一听这话更来了气,吼着说你明天说什么也得把烟和钱给退掉,要不你就是个大混蛋!
  挂断电话,孙海涛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抽烟。他想不通,在部队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来到地方没几年就变成这样子啊?想着,他将两条“中华”烟和一万块钱重新包好,就想给杨大星送过去。妻子说这么晚了,明天送去还不行?再说你这样气呼呼地去找杨大星,到那里两个人不吵起来才怪呢。孙海涛想了会儿,感觉也对头,毕竟是多年的老战友,真为这事吵起来太影响感情,不如明天气消了再找他。正准备洗漱休息,门铃突然响了。打开门,肖勇没头没脑地闯进来。看他脸色阴沉,进门一句话也不说,孙海涛就知道有事。先让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肖勇喝了口水,又伸手在茶几上拿了支烟点燃抽起来。刚抽几口,呛得一阵咳嗽,眼泪都下来了。孙海涛看不过了,说你不是不抽烟吗?今儿是怎么了?肖勇抬头望望,说嫂子睡了?孙海涛说刚刚睡下,有事你就说。肖勇又抽了几口烟,依然被呛得咳嗽,干脆丢进烟缸里,说你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孙海涛笑了笑,压低声音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不是怕你嫂子听到?肖勇很不好意思地说,你还是陪我出去走走吧。孙海涛说好吧,咱们到外面慢慢说。
  夜色很美好。微风吹着,不冷也不热。小城不大,路灯挺辉煌。走出孙海涛的家,就是一条刚刚改建不久的大街,东西长五六里,四十多米宽。走在这样的大街上,望着两边楼房上闪烁着的霓虹广告招牌,有种走在大都市里的感觉。只是,夜晚的小城车少人少,闪烁的霓虹掩不住满街的清冷。沿大街东走一段,肖勇说到河边转转吧?于是,他们往右拐上一条稍窄的南北街,一路走到城边的小河上。夜色浓了,河水闪着光芒。远处村庄里谁家的驴叫了几声,给静寂的夜添了些许神秘。
  孙海涛和肖勇在河边蹲下来。过了一会儿,肖勇才说,做了一件没脚后跟的事,感觉挺麻烦,想和你说叨说叨。孙海涛问什么事?肖勇吭哧了半天,才将自己和一个女人的事说了。
  一年多前,肖勇和一个女人有了关系。说起来很偶然,一次他一个人开着车去乡下办事回来,天有些晚了,也下着小雨,就见前面一个女人在雨中淋着,浑身上下透湿。肖勇心好,想天这么晚了也不会有公共汽车了,还是拉着人家回城吧。停下车,他把女人让上来,女人嘴里说着谢谢,就上下打量他。他也感觉女人面熟,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女人性格开朗,刚启动车子,就说你不认识我了?肖勇说想不起来了。女人送一阵咯咯的笑,说真是贵人多忘事。接着,她就说和季卫东是邻居,还曾陪着他和孙海涛喝过酒,肖勇一拍脑袋说是啊,怎么就给忘了呢,你是顾玲玲啊。他们一路聊着,说着一些社会上和战友们的事。回到城里,肖勇说和我一起去吃饭吧?顾玲玲说行啊,我请你。肖勇说你别窝囊我了,哪有让女人请客的理儿,还是我任你宰的好。两个人去了城边上的一家饭店吃饭吃到很晚。那饭店虽说是在城边上,里面装饰豪华,小包间里的灯光很暧昧。他们吃了一会儿饭,唱了一会儿卡啦OK,又拥在一起跳了一会儿舞。就这么三个“一会儿”,相互之间擦出了电,亲吻起来像初恋的少男少女一样“惨烈”。恋恋不舍地分开时,已是晚上十二点多。之后,两个人来往频繁。搬妻子单位的宿舍楼之前,肖勇在县政府后面的家属院里有一间平房,住上楼后一直闲着,自从和顾玲玲有了来往,那平房就成了他们“鸳鸯戏水”的地方。没想到,三天前他们又一次相会,被单位里的一个家属发现了,他怕这事传出去,这几天心里一直慌慌着。
  孙海涛听肖勇说过,说这事还真有些麻烦,没想到你小子在机关这么多年,也弄出这花花事了,咱们男人怎么总是跌在女人身上呢?
  肖勇说,你不知道,这顾玲玲太懂风情,一般男人在她面前过不了关。
  孙海涛说,我没遇到过这事,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你可别为这事弄出乱子来。
  肖勇说,是啊,我一直在想怎么和顾玲玲断了这关系,免得时间久了不好拔腿。
  孙海涛说,毕竟你们都有家庭,虽说现在找情人是时尚,可时尚出问题来的也大有人在。
  肖勇说,我不正是怕这吗,所以今天来和你说叨说叨。
  孙海涛说,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尽快和顾玲玲断了,真的弄出麻烦来你哭都来不及。
  他们一直聊到半夜两点多,从肖勇和顾玲玲的关系聊到一些官员有外遇的事,后又聊到战友李冬平和一个女人同居的问题。肖勇说,男女之间的事真是不好说,我一直对自己严格要求,想着什么时候也不能在女人问题上犯错误,可真到了时候却把握不住了。孙海涛说这也是一种毅力,过去我们在部队曾说女色面前不动心,勇往直前干革命,其实真做到这点不是容易的事。
  往回走到路口要分手的时候,孙海涛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斗,望着清新的夜色,语意很深地说,生活多美好啊,还是想想如何来珍惜吧。肖勇没说话,走了。望着肖勇的背影,孙海涛突然就想到了生活是一块豆腐,时光一巴掌将它拍碎,白花花地四处飞溅。应该说,这些拣不回来的碎末才是生活应有的面貌。它们散了一锅,或者是一地,彼此却毫无关联。等它们重新盛在碗里的时候,只能认可它的破碎局面,反而想不起它原先方方正正的样子了。对原先,能做到的也只剩下追忆了。
  第二天一早,孙海涛拎着东西去找了杨大星。去到杨大星的副食店,正好那个余老板也在。孙海涛二话没说,丢下东西就走。杨大星追出来,说你跑什么,既然你送回来,人家也不会再送过去了,说几句话有什么不好?孙海涛一脸的不高兴,说你这事做的忒不对,事先也不打个招呼,让我很作难。正说着,余老板也追过来,说这事你们别为难,我再找别人去,只要有钱没有办不成的事。孙海涛不好说什么,只想你找谁也不会跳过我这里,办准生证没我签字到哪里你也办不成。可也不好说出来,冲杨大星摆摆手,走了。后来,杨大星到处说孙海涛当了芝麻大的官一点事也不办,这样的人今后还是不理的好。再后来,孙海涛就听说杨大星是和人家余老板夸下过海口,说老战友主管办准生证,多少表示一下就能办成。那余老板就许着事情办成了,他除了请客还要再掏一万块钱答谢杨大星。事情成了这样子,杨大星感觉很是没脸面,只能到处说孙海涛不是办事的主儿。听着这话,孙海涛一点不恼,他知道生意场上的事把杨大星的是非观念搞乱了,以为办任何事情都得金钱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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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9 22:43 | 只看该作者

续3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          8
  刚刚和杨大星生了一肚子气还没消,战友李冬平又出事了。
  孙海涛正在局里开会,突然接到公安局苏继文的电话,说李冬平出车祸了。孙海涛一惊,问伤得怎么样?苏继文说人已经没了。孙海涛一惊,又问是什么时候的事?苏继文说是昨天晚上,车祸发生后交警队出完现场就把人弄到中医院了,今天上午到处打听,才知道是李冬平。
  一听说李冬平死了,孙海涛心里很不好受。正开着会,也不便在电话中问得太多,就很忐忑地坚持着。会议一结束,他立马给局长请假去了中医院。好多战友听说后都到了,大家站在医院太平间门口,正议论着什么。孙海涛走过来,听大家聊着,才知道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头天下午,李冬平骑摩托车和单位的一个同事去找乡下一个战友喝酒。他和那个乡下战友在部队时就是酒友,两个人都爱喝,喝起酒来也就很兴奋。从部队转业回来,李冬平被安排进肉联厂当了管销售的副厂长,那个乡下战友在部队是战士,复员后回到农村老家开了一家面粉厂,他会经营懂管理,企业不大却干得红红火火。两个老酒友因条件越来越好,喝酒的水平也不断提高。先是本地产的老白干,后来是北京二锅头、全兴大曲、泸州老窖,有时候还弄瓶五粮液尝一尝。他们差不多一个星期到一起喝一次酒,每次必喝得两人都高兴,否则谁心里也觉着不得劲儿。头天下午,天气异常热,李冬平见单位没什么事,喊了一个同事骑摩托车带着他就去乡下找战友喝酒去了。因天气太热,每人只喝下半斤多,乡下战友不尽兴,说哪天再去城里找个饭店好好喝。哪知道还没等他去城里找饭店,李冬平在回来的路上就骑着摩托车撞在前面行驶着的一辆拖拉机屁股上。天已有些暗,出事后拖拉机没停下就直接跑掉了,李冬平的同事被摔进路边水沟里,李冬平脑袋当场就开了花,满头满脸全是血。路边饭店的老板发现后报了警。当时,李冬平躺在公路上,大家以为就他一个人骑着摩托车,等120急救车拉走尸体,交警出完事故现场,他那同事又满身泥水满头血地从路边沟里爬了上来,把出现场的交警吓了一大跳,想要是他爬上来再晚些,怕是连命也难保了。
  虽然是一个简单的交通事故,李冬平的后事处理起来却很麻烦。这麻烦不怪别人,全由他自己造成。李冬平和妻子感情不和,这些年一直分居。战友们都明白,聪明能干的李冬平当年在部队会带兵、军事技术过硬,在全军区当过标兵,要不是这不和谐的婚姻使他身心疲惫,也许还能当团长当师长,甚至弄个将军干干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冬平是当兵之前和妻子订的婚。那时家里穷,在农村吃顿饱饭都困难,能订上门子亲也是一家人高兴的事。谁知道当兵后李冬平参加了自卫还击作战,接着就提了干,后来当连长当营长,地位变了思想也在变,想着和农村没文化的未婚妻将来生活到一块可能很难沟通。这时候,部队上给他介绍对象的人也多起来,女方有团长的小姨子,有副师长的小表妹,还有地方市政府人事局长的千金。这一切,都像震耳欲聋的炮弹爆炸声,震得李冬平一天到晚晕乎乎,不知如何是好。李冬平的老岳母是个有心计的人,开始找到李冬平这个女婿时老大不高兴,以为自己女儿长得漂亮,李冬平家里穷,又没什么发展,后来突然听说他在部队上提干了,便请人一封封地给李冬平写信。这信本应是李冬平的未婚妻写,可他未婚妻识字少,根本就不会写信,找人代写又不好意思。李冬平的老岳母就将这事包办了,她每半月请人给李冬平写一封信,信上关心的话接连不断,句句实在,字字温暖。李冬平的老岳母挺会把握,找人写的信两封用她的口气,一封用李冬平未婚妻的口气。李冬平心里明白,来信都是老岳母找人代写,他回信时也都是写给岳父岳母,对未婚妻只字不提。期间利用去沈阳炮兵学院学习的机会回过一次家,匆匆三天,和未婚妻单独在一起聊了不到一个小时,未婚妻忸怩害羞的样子让他很尴尬。之后,他就想到了成家后两人的沟通会很困难,想让自己对她爱起来也不现实。只是,未婚妻的长相挺动他的心。高挑儿的个儿,白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水汪汪的眼睛,对任何男人都有吸引力。李冬平就对战友说,岳父岳母是一对老混蛋,那么漂亮的闺女竟然从小不让她去读书。基于这样的想法,李冬平从沈阳炮兵学院学习回到部队,就很委婉地给岳父岳母写了一封信,将自己对这桩婚姻的看法说了出来。李冬平老岳母很要强,一想不对头,什么事也是夜长梦多,收到信的第三天就带着女儿踏上了南去的火车,她要亲自送女儿到部队,看着他们双双入洞房。女儿没文化,当然也听话,母亲说啥是啥,让她跟着去部队她就去部队,让她结婚就结婚。在她心里,父母是天,父母说的话要求做的事一定是好话和好事。母亲在家给她办好一切手续,说到部队就让她和李冬平结婚,她竟然没任何意见,跟着母亲就走。她们到了部队,直接在营房门口的收发室给李冬平打电话。李冬平那时候当连长,正给战士们讲解用什么办法计算炮兵射击诸元快,一听未婚妻和老岳母来了,站在讲台上傻了眼。他不知道她们这时候来队做什么,更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接待。接到电话一个多小时,李冬平都没去营房门口接她们。好在当时孙海涛在军务股当参谋,知道后立马在军人招待所开了房间,又把李冬平从连队喊过来。那母女的一日三餐,当时也由孙海涛来安排。依着李冬平,想以外出执行任务的理由打发母女回去。孙海涛不同意,说别说是你的未婚妻和老岳母,就是老家来个不认识的人也得好好接待。
  李冬平的岳母也真厉害,陪女儿只在部队呆了三天,就将性格倔强的李冬平拿下了,同意结婚,同意结婚后让岳母先回去,留下妻子在部队住上一阵子。一来是李冬平的岳母硬说李冬平探家时和女儿有过关系,不结婚就告到部队领导那里;二来是李冬平的妻子长相漂亮,一个天仙似的美女来到跟前让他不得不答应。当然,那时的李冬平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同年兵他提得最快,刚刚当了连长,还想着当营长当团长,不愿意因了“个人问题”毁掉大好前程。一场不和谐的婚姻,就在热热闹闹中促成了。
  谁也没想到,李冬平和妻子结婚三年多,危机出现了。那是他提副营长后,外出训练认识个地方化工厂的女技术员。那技术员长得漂亮,有文化,会唱歌,会跳舞。关键是他们都喜欢读书,文学的,历史的,地理的,哲学的,经济的……读书一下子把他们拉近了,相互聊起来很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势。之后,女技术员就经常到部队看望李冬平,理由当然是交流读书体会,送还借的各种书籍。一来二去,李冬平和女技术员擦出了感情的火花。 好在,李冬平很能把握自己,没让出门的脚步走得太远。无奈中,女技术员只好嫁人了事,一场从开始就知道“不可能”的感情游戏宣告结束。只是,从此李冬平和妻子再也没了激情。他能半年不给家里写封信,三年也不探一次家,应该享受的每年一个月的探亲家总以各种理由推掉。儿子出世时无奈地探了一次家,回到部队仍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战友们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也不便对他说什么。俗话说“血脉割不断”,儿子四岁时,他被提为营长,便让妻子和儿子随了军。又是磕磕碰碰三年多,不和谐的婚姻似乎磨去了李冬平进取向上的意志,一纸报告打到团里,要求转业回到老家。回到地方安排工作时,他同样听天由命。不托熟人不找关系,在家静静地等,结果被安排到肉联厂当了个管销售的副厂长,妻子也随他回来进了一家乡镇企业当工人。地方工作和部队是两码事,松散,自由,要顾忌的事情少。结果回到地方两年不到,本来就不和谐的婚姻便酿出了苦果。先是他们夫妻经常吵架,什么话也说不到一块,什么事也想不到一块。接着是李冬平提出了离婚,妻子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孩子已经读初中,为了孩子的学习,李冬平想想还是算了,硬忍着和妻子过下去。男人和女人本来就是一种怪物,开始看对了眼的怎么看也对眼,开始看不对眼的硬扭到一起总会出问题。又是半年多,李冬平借故工作忙住在单位很少再回家。渐渐,战友们知道他又和一个离婚后带着个孩子单身过的女人恋上了。起初大家不理解,一个个找他训斥。他也很好,任谁怎么说也不恼,只说大家都是为他好,战友们的好心他领了,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之后,他就和那女人住到了一块。到了这份上,战友们谁也不好再说啥,只能由着他的性子使了。转眼又是三四年,儿子高中毕业进了大学,他这“家庭问题”仍然没解决。没想到,他小子一场酒喝得奔了黄泉路,“家庭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了。
  李冬平的后事本应由肉联厂操办,可现今的肉联厂效益不好,职工大多下了岗,平时厂里只有几个领导撑着,操办红白喜事也很难忙过来。没办法,战友们聚过来一商量,也就把这事接了过来。定下第三天举行遗体告别仪式,苏继文肖勇负责给战友和李冬平的亲戚朋友下通知,王一正张洪全负责殡葬具体事宜,孙海涛和肉联厂的领导以及另外几个战友负责安抚李冬平的家人,另外有什么事大家及时通气商量。
  为李冬平遗体举行告别仪式的头天晚上,孙海涛和几个战友正与肉联厂的领导商量第二天上午的安排,肖勇打电话给孙海涛,说那个女人强烈要求见一见李冬平。孙海涛问哪个女人?肖勇说就是和李冬平一直同居着的那个女人。孙海涛想了想,说她要见一见,李冬平的妻子怎么办?他的家人知道了能同意吗?肖勇说我们是不是应该人性一些?李冬平的妻子依然是他的妻子,处理后事有些事情得和她商量,那女人毕竟和李冬平好了一场,临终让她见一面也没什么不可。孙海涛觉着有道理,说我再和大伙儿商量一下。孙海涛将这事和肉联厂的鲁书记说过,鲁书记就有些气,说张天雪怎么这样?人家没离婚她天天缠着,现在人死了还来添乱。之后,鲁书记就说了张天雪的情况。张天雪三十四五岁,也是肉联厂的职工,已经下岗多年。人挺文静,不张扬,不生事,见谁还没说话就先笑。本来好端端的家庭,在财政局上班的丈夫却突然卷着单位几十万元和一饭店小姐私奔了。等了两年,丈夫杳无音信,她只好登报声明离婚,一个人带着女儿靠摆肉摊生活。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个张天雪,竟不顾脸面和李冬平弄到一起。自从李冬平住到她家,肉联厂许多职工说三道四,她却没事一样。
  人啊,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也许这就是人的两面性。鲁书记说着,叹出一口气。
  人的两面性是存在的,只是有些人能克制,有些人难克制。孙海涛说。
  是啊,想想这张天雪也不容易哩。鲁书记又说。
  那咱就让她和李冬平见一面。孙海涛说。
  要是李冬平的家人不同意呢?鲁书记说。
  那好办,遗体告别仪式前先安排张天雪见李冬平,然后将她送走。我们不说,李冬平的妻子和家人不会知道。毕竟张天雪和李冬平好一场,从人性的角度出发也该让他们见一面。孙海涛说。
  是啊,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不让她来送一下也挺不人道。鲁书记说。
  第二天一早,肉联厂的车将张天雪拉了过来。一进太平间,张天雪扑通就跪在地上。接着,她便嚎啕大哭。大家正想将她拉起来,她突然又扑到李冬平遗体上,边哭边拼着命地亲吻李冬平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她那样子,突然引起在场人的共鸣,大家流着眼泪忙碌碌地劝她拉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她拉出太平间推上车。
  望着送张天雪而去的车,鲁书记摇摇头,叹口气,说感情很深厚哩,有些事看来不能一味的光责备,再看不过眼的事也有合理的一方面。
              9
  处理完李冬平后事那天晚上,孙海涛和肖勇王一正苏继文几个战友在“红都酒楼”喝了一场酒。
  那酒喝的很没劲儿。上来菜,服务员满上酒,大家却好一阵沉默。端着杯,谁也不往嘴上送。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像是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又像是什么话也不想说。这时候,苏继文的手机响了。他放下酒杯,接完电话,说,别都这熊样的,当年在前线打仗连队一下子牺牲几十个,咱不是照样勇往直前敢打敢冲?李冬平出这样的事责任就在他,有老婆有孩子,有事业有前程,为什么自己不注意?当然,交通事故什么时候也难免,可一家人和和睦睦过日子总应该吧?这些年他怎么做的?三个字:没责任!
  苏继文一番话,像是把大家震醒了,一个个情绪也提了上来。接连干过三杯,又相互表示过,王一正便提出一个建议,说应该搞个战友协会,再弄个协会章程,一条条一款款地写清楚,该约束的约束,该劝导的劝导。从部队退伍来到地方,一要想过日子的事,二要想为家乡经济发展出力的事,谁弄出歪门邪道丢人显眼的事,干脆将其开除战友行例,谁也不再理他。
  孙海涛说,这倒是一个好办法,战友们虽然转业来到地方是老百姓了,可也得有个组织观念才好,要是都一盘散沙地混下去,说不准还要出什么事。
  之后,便很正规地起草了一个战友协会章程。从云南炮兵部队退伍回来的战友七八十个,孙海涛让徐小明将章程复印好每人发一份,说先征求大家的意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再修改,而后找个适当的时机集中宣布。
  转眼到了八一。八一是军人们的节日,在部队时大家都盼着过八一,一是能放假,轻轻松松玩几天;二是伙食好,各建制单位都要组织会餐,山吃海喝地解解馋。到了地方,成了老百姓,心里那点军人情结却一直没有丢,虽然没了原来那种对节日的感觉,相互打电话问候一下还必要。这天上午,孙海涛先后接到十几个战友的电话,大家都说又到八一了,应该坐下来聚一聚,唱唱部队的歌,加深一下战友们到地方后的情谊。孙海涛想想说行,就告诉王一正下个通知,晚上六点半在徐小明的“老转坊”相聚。放下电话,孙海涛又重新拨通王一正的手机,说告诉大家这完全是自愿的,每人带上三十块钱,吃喝全由自己出,有多少人算多少人,谁不愿意去也没关系,正好晚上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一下战友协会的章程。
  晚上六点下班后,孙海涛步行着去了“老转坊”。天气有些热,一股轻风吹过来,身上仍然汗水淋淋。一路走着,孙海涛望着街道两旁新增的一家家装饰新颖的服装、电脑、皮鞋等品牌专卖店,就想这经济发展也真快,几年前穿在身上的一套衣服不过一二百块钱,现今一套品牌西服至少六七百,且买得人越来越多,这日子也真是蒸蒸日上哩。正想着,迎面一花枝招展的女人喊他。他愣了一下,想这人是谁,怎么会认识我?见他有些懵,花枝招展的女人送过来一甜甜的笑,说你大局长不认识俺了?人说官大脾气长,当了局长是不是也会得健忘症?说着,那女人呵呵地笑出了声,弄得孙海涛很不好意思。人说聪明的女人善解人意,这话一点不假,看着孙海涛想不起来的样子,那女人笑过说是文化中心的顾玲玲。孙海涛一拍脑袋,说真是对不起,一下子把你给忘了,罪过,罪过。这时候,孙海涛想到了肖勇,想到了肖勇和这女人的关系,心说怪不得肖勇在这女人面前顶不住哩,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会说话,那眼神让男人一看就有些受不住了。其实,这样的感觉第一次见这女人时他就有。两年前,在家具厂上班的战友季卫东请他和肖勇到家里去吃饭,坐陪的就是季卫东的邻居顾玲玲和丈夫童小宝。童小宝和季卫东是同事,又住在一起,两家关系不错,谁家来了客人都相互去坐陪。孙海涛和肖勇是战友中的头面人物,很受大家尊重,季卫东就把童小宝两口子喊过来陪着。季卫东和童小宝一样,人挺厚道,就是性格内向,平时话不多。顾玲玲性格开朗,能说会道,人也长得漂亮,原来在县剧团当演员,后调到文化中心做戏剧老师。季卫东怕孙海涛肖勇来了自己和老婆不会说话,就把顾玲玲也一起喊了过来。要说顾玲玲也真行,既能喝酒也会说话,把饭局搞得很活跃。孙海涛不能喝酒,她就一杯杯地和肖勇干,喝到后来还给他们说些多少带点色的小笑话,逗得大家吃得高兴喝得也高兴。当时留的印象那么深,两年不见孙海涛却把人家给忘了。
  真是对不住,一下子想不起你来了,我这人眼皮实,见人几次都记不住,别见怪啊?孙海涛说。
  这倒弄的顾玲玲有些不好意思了,忙笑着说,你整天这么忙,见得人多经得事也多,咱们又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一下子想不起来也正常哩。
  孙海涛又问起季卫东,说卫东现在怎么样?你们还住邻居吧?顾玲玲说一直在一起住着,卫东大哥人好嫂子也好,就是他和孩子下岗后生活挺难的,从上个月开始一家人天天早上四点多起来去拣垃圾,一天最多也就弄个三十二十的。顾玲玲说着,脸色暗下来,那好看的眼睛里闪出了泪光。
  什么?他们一家在拣垃圾?
  是啊,总不能天天呆在家里光吃饭吧?
  家具厂的职工都下岗了?
  现今的企业哪还有上班的,俺家那口子也到外地打工去了,要不是还有我这份工资拿着,怕是孩子的高中也不能读了。
  告别顾玲玲,孙海涛的心情很沉重。他想到了当前的社会,想到了一些下岗战友的困难,还想到了前些天王一正说过的顾大卫的情况。之后,他又想到了肖勇和顾玲玲的关系,心说顾玲玲还是善良的,说到季卫东一家拣垃圾泪都流出来了,这样的人才有同情心。只是,肖勇总和人家腻味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事,到后来可能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还是劝他尽快了断关系拔出腿来好。
  一路想着,也就到了“老转坊”。一进门,见大厅里吵吵嚷嚷的很热闹,战友们大多都到了。徐小明见孙海涛走进来,将他喊进办公室。徐小明拿了一张菜单给他看,说厨师长刚刚做了一个菜谱,今天晚上想按这样子去做,行吗?孙海涛摆摆手,说你想怎么做都行,战友们谁不相信你,再说哪次聚会不是你往里面搭钱?徐小明说我的条件好一些,给战友们提供个地方也是应该的。正说着,王一正和肖勇进来了,问几点开始?人到的差不多了。孙海涛说咱们也不能光为了聚而聚,是不是应该想办法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徐小明王一正和肖勇听后一愣,说聚会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孙海涛便说了季卫东的情况,又说了自己想到的一些事。顿时,几个战友都沉默了。他们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怎么解决,谁也不知道有多少战友遇到了这样的困难。徐小明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说,刚才有几个在企业的战友还嘀咕呢,说当年在部队背着脑袋打仗保边疆,现在连饭都混不上了,还说要组织一下集体去县委、市委或者省委反映情况,到时候大家都穿上旧军装,胸前带上作战时立过功的军功章,不信领导会不接待。
  这不光是咱们这的事,好多地方的军转干部都出这样的问题了。肖勇说。
  是啊,听说前久县里的信访工作会专题研究这方面的事哩。王一正说。
  这事我也听说了,可咱们得和大家讲一讲,从部队回到家乡,就是想为家乡出力的,说什么也不能给家乡添麻烦。孙海涛说。
  如果别的地方上访解决了军转干部的实际问题,咱们这里不上访什么也解决不了,那不是吃亏了?徐小明说。
  国家政策都是统一的,不可能一个地方执行一个地方不执行。孙海涛说。
  现今的事也真的不好说哩。肖勇说。
  先别管好说不好说,我刚才想了一个办法,提出来战友们议一议。孙海涛说。
  什么办法?几个人追着问。
  孙海涛说能不能以徐小明的“老转坊”为依托,战友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将“老转坊”扩大成一个股份公司,再将家庭困难战友没着落的孩子招一些进来,也算他们就业了。大家有条件的集点资,每年按集资多少分红。说过,孙海涛看了看徐小明,说这事没和小明商量,只想为了战友们的事,小明再苦再累也愿意哩。
  你这想法不错,我早就想发展“老转坊”了,苦于没有好的思路。徐小明说。
  接着,几个人初步商量了一个意见,决定成立“老转坊”餐饮粮油股份有限公司,除原来的三个连锁店,重新设立一个经营部,根据市场行情搞粮油购销。大家的集资款也有说处,每千元为一股,年底按股数分红。根据所了解战友们的家庭情况,经营部和三个连锁店重新招收13名职工和两名管理人员,13名职工全部是困难战友的子女,两名管理人员一个是季卫东,一个是顾大卫,徐小明是当然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还说定,今后“老转坊”用人只有一个渠道,就是下岗战友和战友未就业子女。之后,孙海涛说自己家里钱不多,先集三万元,肖勇说集两万五,王一正说前些年上着班和别人干过几次粮食生意,多少挣了点,明天就将五万元送过来。徐小明一听挺激动,说发展“老转坊”的事业他蓄谋已久,只是苦于力量微薄,一直难以实施,现在战友们参与进来,是最好的时机最好的支持,表示不辜负大家的信任,会全身心把“老转坊”搞好。又说,这不仅仅是一个事业,还是一种公益,这种公益的目的就是全心全意为战友们服务。孙海涛接过话,说别把眼界放得这么窄,应该是为家乡建设出力,将来“老转坊”真的弄出大名堂,搞成个上市公司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晚上,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晚上。十几桌的战友聚在那里,很认真地听孙海涛宣布过成立“老转坊”餐饮粮油股份有限公司的消息,情绪突然就激昂起来。谁也没想到性格内向的季卫东第一个站起来,举着拳头表示会像在前线作战时一样不怕牺牲,勇往直前,忘我地、全身心地、不打任何折扣地做好公司里的一切工作,不辜负战友和家属们的期望。其他战友也纷纷表示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一定要在小城里将战友们的力量展现的淋漓尽致,在家乡的土地上让“战友之旗”迎风飘扬。那情景,使大家不由想起了自卫还击作战之前的警师大会。于是,有人放开喉咙很雄壮地唱了一声《咱当兵的人》。第一句唱出来,一个个紧跟着就唱了下去。那一刻,像干柴突遇烈火,瞬间便火势冲天,便气吞山河。接着,大家开怀畅饮。推杯换盏中,显示出了少有的豪迈。
  从来不怎么喝酒的孙海涛喝高了。走出“老转坊”,他就蹲在路边的树底下吐了个翻天覆地。肖勇走过来帮他锤背,嗔怪地说,不会喝酒你喝那么多干什么?看把你难受的,这是何苦呢?孙海涛抬起头,笑笑,说今天这聚会非同一般,大家高兴,我也高兴,当然就得喝了。王一正喝得也挺多,歪歪扭扭走过来,听肖勇嗔怪孙海涛,说你小子懂个屁啊,今天就是醉死也得喝几杯,县城里有这么多退伍兵,有的从沈阳军区回来,有的从兰州军区回来,还有的从广州军区回来,好像都赶不上我们这帮从前线回来的战友们团结哩,这样的局面,聚到一起就应该喝个天翻地覆慨而慷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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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9 22:45 | 只看该作者

续4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              10
  战友们在一起做点事总是不乏军人风采。从开始运作到正常运转,还不足一个月的时间。第四个月的时候,整个“老转坊”就显出了气势和成效,特别是粮油经营那一块,和省内外十几家客商建立了联系,几乎每个星期都有十几个车皮的玉米、小麦、大豆运送出去,职工们都为下乡收购粮食忙得团团转。那天,单位来人孙海涛安排去“老转坊”总店吃饭,顺便问了一下经营情况,徐小明嘿嘿笑了笑,给他说过职工的月收入和整个公司的营利情况,又说海涛你这功劳大了哩。孙海涛说我有什么功劳,成绩还不都是你干的啊。徐小明说你的点子出得准啊,我想了好长时间也犹豫了好长时间,要不是你打气鼓劲儿,怕再有三年五载也干不起来哩。孙海涛也笑笑,说你小子好多事都是光想不下手,有些事能想个七八成就得去干,只有干才会有收获。
  他们正说着,一个小伙子跑过来喊了一声叔,就将两盒烟塞到孙海涛怀里。孙海涛正纳闷,那小伙子回头又跑走了。徐小明说那是季卫东的儿子,来“老转坊”后一直外出跑粮食购销业务,小伙子挺机灵,学事也快,好多地方干得很到位,这是看你来了跑那边买了两盒烟孝敬你呢。孙海涛心里一热,想孩子们都大了,“老转坊”也慢慢成气候了,战友们还真就要在家乡的土地上打出一片天了哩。
  谁也没想到,“老转坊”餐饮粮油有限公司的成立造成的影响那么大。
  影响先是来自外地一些退伍的战友们。那天,孙海涛正上着班,泰安的战友就把电话打过来了,问成立这样的公司需要什么手续,当地政府部门是不是支持。孙海涛说成立这样的公司很正常,去工商部门办证就行,至于当地政府是不是支持那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是自己投资自己发展,按规定交纳税金,还解决了一些战友家属和孩子的就业问题,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之后,青岛的、洛阳的、荷泽的战友们也相继打来电话,询问成立战友协会的事。孙海涛将情况说了,外地战友都说这样的协会好,免得大家离开部队成了散兵游将干任何事情都没人帮。在部队离休后去了北京某干休所的一个老首长,听说后也打来电话表示祝贺,还说军报一个记者听说了这事,想去采访。孙海涛一听慌了,说可别,我们也是刚刚开始搞,还不知道结果如何。老首长说,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一件很好的事,如果能在转业复员战友中推开,对社会稳定和地方建设也十分有意义。
  接着,影响便就来自当地了。孙海涛去县里参加一个会,还没开始,各单位的参会者便围在一起聊天,好几个人问他战友协会干些什么?是不是县里批准让成立的?弄得孙海涛不知如何回答。散会时,民政局一熟人对他说,按照《社团登记管理条例》规定,无论成立什么协会,都要去民政部门审批,否则就是非法的。人家这么一说,孙海涛有些沉不住气了。是啊,战友协会有章程,有会员,不去登记怎么行?他想再召集几个要好的战友商量一下,看是不是按照规定去登记,免得人家说是在成立非法组织。
  几天后,孙海涛正上着班,县委办公室马主任打电话找他,问战友协会是怎么回事?孙海涛吱唔了半天,说也没什么,只是几个战友到一起商量着干点事。马主任又问,想干什么事?听说最近有些转业干部和复退军人闹着上访,你们成立协会是不是与这事有关系?孙海涛一听吓了一大跳,忙说马主任你千万别多想,怎么说我也在县委机关干过几年,知道什么叫好歹。他这样一说,马主任笑了,说我想也是哩,有人反映你们成立战友协会是为了让上级解决什么问题,我说孙海涛干了好几年县委办公室副主任,难道起码的责任都不知道?虽然你离开了县委办公室,做事情想问题也不能忘了围绕县委的中心工作嘛。孙海涛说那当然,请马主任放心,我们战友在部队为保卫祖国出力,到地方为建设家乡出力,绝对不会给上级添乱子。马主任说这就好,你们真做出对家乡建设有意义的事,县里一定会进行表彰,还要大力宣传。
  孙海涛舒了一口气,可转而一想又感觉不对劲,战友之间的一点事,怎么就弄得纷纷扬扬呢?在这小城里从部队退伍回来的人多了,如果大家都能联合起来做些有利于地方建设有利于个人发展的事,有什么不好?正想着,手机又响了。一看号码是肖勇家的,想不会是这小子又找他商量和顾玲玲的事吧?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肖勇妻子哭哭啼啼的声音:是孙大哥吗?你得给我做主哩。孙海涛忙问做什么主?肖勇妻子又说,你那战友肖勇那个王八蛋离家出走了。孙海涛一惊,说怎么回事?肖勇妻子哭了半天,才断断续续把事情说清楚,是肖勇两天前把家里的六七万存款提出来,带着一个叫顾玲玲的女人离家出走了。孙海涛说你别急,我一会儿就过去,说不定他是有什么事出差了呢。肖勇妻子依然在哭,随哭还随说孙大哥你就别给那没良心的打掩护了,这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们有关系都好长时间了,我想过,即使他再回来我也不和这没良心的过下去了。
  放下电话,孙海涛就急着往肖勇家里赶。
  走在路上,孙海涛想给几个战友打电话,又想不妥,真要是肖勇和顾玲玲私奔了,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一刻,他突然又想到“摁下葫芦瓢起来”这句话,心里说,战友圈子也是一个小社会哩,有好事也有坏事,有顺心事也有烦心事,不知道下一步还会发生什么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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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10 11:4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问好阿敏!故事不错啊,祝您改编电视剧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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