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谭嗣同之《仁学·自叙》

良木

　　谭嗣同在中国近代史的长河中犹如一颗流星，在短暂的生命历程中流下璀璨的光芒。他直露的锋芒和激进的思想给后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他的人格魅力不仅在于其以身殉道的生命实践，更在于其思想的超前性和锋利性。

　　谭嗣同的思想精粹大都体显在他的著作《仁学》一书中。这部书写于1896年，此时他正侯补金陵知府，从著名的佛学家杨仁山居士学习佛学，这是他学佛最为精进的时期，据历史学家吴晗考证，谭嗣同的这部名著《仁学》就是在杨仁山创办的金陵刻经处内写成的。在这部著作中他把中国传统的儒、释、老及西洋哲学於一炉。他认为世界是物质的原质所构成，其本体是“仁”，“仁”是万物之源；“以太”构成万物的本质，是“不生不灭”的；宇宙间各种事物只有“变易”，没有“存亡”，只有“聚散”，没有“生灭”。肯定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不是静止的、停顿的，而是不断运动、变化和发展的，批判了“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封建顽固思想，从变易中论证其改革社会制度的政治理想。

　　在《仁为·自叙》中他开宗明义，提出了“仁”。“‘仁’，从二从人，相偶之义也。‘元’，从二从儿，‘儿’，古人字，是亦仁也。‘无’，许说通‘元’为‘无’，是‘无’亦从二从人，亦‘仁’也。故言仁者不可不知元，而其功用可极于无。”他从汉字构造入笔解释仁的定义，因为汉字六书有构成中有“形声、象形、会意、转注、假借、指示等法，在这里他会意的方式，指出了“仁”即是由二、人构成，就表示人与人之间关系和相处之道。而“元”和“无”也是由二、人构成，那么他们的意义就和“仁”统一的，也就是说“仁”、“元”、“无”之间的存在着某种意义上的联系。

　　接下来他指出：“能为仁之元而神于无者有三：曰佛，曰孔，曰耶。佛能统孔、耶，而孔与耶仁同，而所以仁不同。能调夑联融于孔与耶之间，则曰墨。周秦学者必日孔墨，孔墨诚仁之一宗也，惟其尚俭非乐，似未足进于大同。然既标兼爱之旨，则其病亦自足相消，盖兼爱则人我如一，初非世之专以尚俭非乐苦人也。故墨之尚俭非乐，自足与其兼爱相消，犹天元代数之以正负相消，无所于爱焉。墨有两派：一曰“任侠”，吾所谓仁也，在汉有党锢，在宋有永嘉，略得其一体；一曰“格致”，吾所谓学也，在秦有《吕览》，在汉有《淮南》，各识其偏端。仁而学，学而仁，今之士其勿为高远哉！盖即墨之两派，以近合孔耶，远探佛法，亦云汰矣。”在许慎的《说文解字》中也认为“仁”与“元”是相通的。而“无”即是“道”。在谭嗣同看来在各种教派当中能够成为“仁”的“元”而作用至“神”的。主要有佛教、儒家和基督教三家。并对三家进行排次，在他看来佛教的“仁”包括了儒家和基督教中的“仁”，也就是所谓的佛通一切。儒家和基督教在社会地位是相同的，只是它们所包含的范围是不一样的。并指出墨家的“仁”是介于儒家和基督之间，而成为“仁”的另一家。他将墨家的思想分为“仁”和“学”两部分。“仁”是任侠，表示要经世奋进，改革时弊，必须有甘冒锢之祸侠义之风；学是格致，主张用科学代替俗学，反纲常、斥名教、求富强，都应当重视科学知识的治学态度。前者为勇猛入世的个人气节，后者是“办事之条件”，“群学群教之门径”。然后强调把墨家的“仁”和“学”综合起来，互相砥砺和发展，就可以接近佛与耶中的“仁”了，进而达到佛学中“仁”的高度。他把佛教推为最高，这与他当时的学佛渐通的心境有关。

　　在《自叙》中他对自已少时的经历做介绍， “吾自少至壮，遍遭纲伦之厄，涵泳其苦，殆非生人所能任受；濒死累矣，而卒不死；由是益轻其生命，以为块然躯壳，除利人之外，复何足惜！”这里的“纲常之厄”指的是其母死后,谭嗣同备受庶母虐待倍爱孤孽之苦，“濒死累矣，而卒不死” 是指他十二岁时，北京发生大瘟疫他的母亲、二姐和大哥染上瘟疫，在五天内先后死去。谭嗣同也被传染，昏死三天才苏醒。因此他父亲为此给他取个“复生”的别号。也就是他这种遭遇使他对封建社会的丑恶感受尤深，同时也把生与死看得很轻，这也是他维新变法后从容赴死的一个间接原因。

　　“网罗重重，与虚空而无极；初当冲决利禄之网罗，次冲决俗学若考据、若词章之网罗，次冲决全球群学之网罗，次冲决君主之网罗，次冲决伦常之网罗，次冲决天之网罗，次冲决全球群教之网罗，终将冲决佛法之网罗。”这段文字是《自叙》中最精彩的部分，他写极有气势，连用十几个“冲决网罗”， 用破竹之势，铿锵的语气，写出维新救国的决心。他把维新派所遇到的社会障碍称为“网罗”，提出要“冲决网罗”，这既说明了当时环境的艰难，又表示了维新派的苦斗精神。其中对讲三纲五常的“名教”、对专制君主和封建宗法的弊害，声讨尤其大胆激烈。在中国古代，三纲是礼教的基础，是金科玉律，无人敢碰，包括黄宗羲、唐甄等激烈反对专制主义的思想家，也没有从整体上攻击过三纲。在近代，从龚自珍、魏源、冯桂芬，到王韬、郑观应，也没有一个人能如他这样全面彻底地否定过三纲。在这里他要冲决的“对象”是非常具体、非常现实的东西，需要的当然也应该是人们非常具体、非常实际的现实行为，同时也提出心灵的觉悟更重要，它是冲决诸“网罗”的必要前提。

　　在这篇《自叙》中他把思想的剑芒直抵三纲五常封建伦理与君主专制，两千多年没有一个思想者能如他一样，以“冲决一切网罗”的姿态忘身地投入到中国的改良运动中去，这或许就是他倍受后人尊崇的魅力所在吧。
　　　　　　　　　　　　　　　　　　　　　2006-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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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人

谭嗣同在中国近代史的长河中犹如一颗流星，在短暂的生命历程中流下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