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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变数，还隐约存在 [打印本页]

作者: 丁香笑雨 时间: 2006-6-30 06:42
标题: [原创] 变数，还隐约存在
　　床头那盏红玫瑰的壁灯熄灭，梅痕静静躺下，他俯身紧紧拥住她说：“不会的，你一定能长命百岁，至少也会活上一百年！”他又耳语般在她耳边说：“如果到你一百岁，我要对你说的，依旧是格丽特·杜拉斯的那句话”。

　　深度的夜晚，梅痕凄迷忧郁的表情淹没在黑暗中，淹没在他炽热的激情里。一滴泪，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含了许久，寂然地溢出眼角，她把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说：

　　“如果这个世界不再有我，还有谁，会像我这样爱你？”

　　“我想，只有你！”

　　八年前，他将马格丽特·杜拉斯的那句名言写在给她的第一封情书里；四年前，就在他们结婚的前两天，一起走在大街上，他装做陌生人的样子，从后面欣赏着她走向前去的曼妙身影，又快步走到她前面。等他挽住她时，他说：“我怎么舍得你给我生孩子！”往事淬火一般在梅痕的脑海中迸溅出青春的火花，他的手象一个娴熟的钢琴家在她的身体上深情地游走。他说，你的腰还是这么纤细、柔软……

　　夜色幽暗，一如既往，他安心睡去，泪水却又一次沁湿了梅痕的眼角。她摸索着找到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心里。这样，她心里踏实，也倍增了安全感。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去面对明天的一切。

　　明天，无论如何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她默默告戒自己。

　　梅痕终于做出了这个很久以来她始终无法做出的决定。一切都不成问题，只是自己下不了最后的决心而已，她一直在逃避，逃避一个结果。那个结果或许正是她想要的。她并不具备医学方面的专业知识，但她断定自己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虽然身体暂时还没有出现任何的症状或不适，但就她对这种病理表象常识性的认识来看，不能排除血癌的可能。而他永远相信她是健康的，健康得百病不侵。

　　眼睛闭上，她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而明天即将出现的两种结果又在她似睡似醒的梦中轮番预演。梦境于是变得肤浅，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手术室的门又一次噩梦般出现、闪回，再出现……她被惊醒，手心里有涔涔的冷汗。今夜，她又要整夜无眠了。

　　“袖手而立，繁花似锦转头空！”

　　梅痕不知道自己怎么想起了这样的句子，而且，还将它们无端扯在一起，她感到好无助！“袖手而立”，多么感性的语句，如果明天检查的结果果然是她所预料的那样，那么，生命对她来说将是非常有限的了。她还能怎样？只能坐待死神的降临。她是如此善良，如此美好，又是如此的热爱生命，而生命却将要以她意想不到的裁决，宣判剥夺她在这个世间存活的权利。

　　“我还有太多的生命过程没有体验，至少我的生命是不完整的。”

　　想到离开这个世界，她有太多的不舍和遗憾。父亲的早逝是她心中永远无法弥合的创口，与母亲的最后作别，又使她对这个世界满怀热爱又感到恐惧。她舍不得他，舍不得待自己如亲生女儿的他的父母，舍不得这个世界上她所挚爱的一切一切。她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为他生个孩子……

　　清晨醒来的时候，梅痕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的云鬓是缭乱着的优雅，虽然眼睛有些浮肿，模样却更有一番惹人爱怜的清妙可人。她的心脆弱着，脆弱如花般的散淡。散散淡淡的清晨，她的心还散落在夜晚的黑暗中，无从拾取。让一份泰然洒脱和淡定自若重回心灵的家园，她内敛的风情，是一个外人永远看不透的身体，美丽，惊喜不断，即使再简单的衣物穿在她身上，都能集一身的妩媚、优雅和浪漫。
　　
　　她犹豫了片刻，今天我穿什么衣服？

　　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梅痕浅施脂粉，妆容清丽，只是眼影一贯的桃红配罗兰紫，今天融进了少许浅咖啡色。这样，眼睛的浮肿被一扫而去。是穿淡青色V领针织衫和白色低腰九分裤吗？那要盘一个光洁的发髻方好；如果是那件一粒扣半透明本色花的小西装短袖，就配那件鹅黄色短裙；那身丝质刺绣长裙就不用穿了，它需将长发做成大卷，波浪般散在身后，这样，才不会辜负它的妖艳夺目……沉郁在心头的一滴泪，禁不住再一次夺眶而出。她想，如果生命还会继续，我要像开一朵花那样，即便细碎到针尖大小，也要让绿叶青翠，花瓣洁白芬芳，浓郁如丝缎。最终，她选择了一条简单的无袖雪纺连衣裙穿在身上，似心的苍白，清爽飘逸的气质，素雅冷艳，却如空谷中的梨花。

　　七点四十分，一同去上班。昨天晚上，梅痕并没有告诉他要去医院的事，她是害怕有什么不测。那样的话，她要首先一个人独自承受。他们在路口分别，他向她挥手的瞬间，梅痕发现他“阿迪达斯”短袖上的第二颗扣子松了，颤悠悠地悬在最后一丝线上。她朝自己的手臂望去，细小的血红斑点在白皙的皮肤上血红血红，贺铸的“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在此刻看来，竟比“落花流水春去也”还要使她触目惊心。他的背影远了，她回头朝医院的方向走去。

　　忐忑不安的来到医院，咨询后挂了内二科的号，上三楼，在楼道的长椅上等待。时间过得很慢，许久之后，守在门口的护士叫到梅痕的名字，她在病人的位置上坐下来，没说到三句话，医生告诉她应该去对面楼上的皮肤科就诊。

　　一座两层小楼横立东西，一个红字的牌子端南正北地树在她面前的楼梯上。梅痕一眼就望见了那个牌子，尽管红漆书写的几个大字已不再鲜艳，在她看来，竟是这般的刺眼。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台阶一阶一阶通往二楼，而她，真想掉头离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原本就是非常被动的来到这里。

　　那个牌子，一幅横刀立马的架势，无可指责地树立在楼梯转弯处，梅痕经过整整一夜抚平的心潮再次掀起波澜。她分别向两边移动脚步，左顾右盼，只见楼梯紧贴着一楼的楼檐直上而去。视线单刀直入，楼梯却象有意要隐藏住什么秘密，隐讳而局促地向南一拐，隔绝了所有意欲探访的目光。楼梯在视线之外拐上二楼，她回头望去，不远处的医院门诊楼前有许多人，站的、坐的、进进出出的。她不敢细看，害怕有熟悉的眼睛从那里打量过来。清晨的阳光清馨而温暖地照耀着她，并理直气壮地照耀着那些台阶，她感到自己好不容易被暖温的一颗心瞬间失色，洒满阳光的水泥台阶冰冷起来，使她的心再一次回到最初灰冷的色阶。她用了太久太久的时间为自己鼓足的勇气，就在这一刻慢慢退泄，一点点逼近临界的底线，似乎敦促她：离开！离开！

　　倘若离去，是否就意味着失去挽救自己生命的机会？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但她清楚，起码自己将再一次被隔阻在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之外，既得不到救治，又要长期纠缠在不明究里的忧患之中。讳疾忌医，这绝对不是千古笑谈。

　　楼梯，二十七阶。从下往上数，二十七！从上往下数，还是二十七！她鼓舞自己登上去，而顾虑又一次次使她望而却步。她后悔自己没有坚持初衷，如果不来就好了。因为，医院是梅痕永远也不想涉足的地方。她害怕来医院，更害怕看到或想起手术室的门。但是，手术室的门反反复复出现在她梦里，那门从来没有关闭过，总是永无休止地扇动，像张着翅膀飞临的魔鬼。她一旦从梦中惊醒，便整夜无法安睡。

　　楼梯，二十七阶楼梯。她再数了一遍，还是二十七阶。如果这是一个令梅痕欣然前往的地方，她估计，一分钟的时间，她足以跨越这个距离。而现在，她又要做一次并不重大但却至关重要的选择

　　十六岁那年的那个午夜，阴翳从此威慑了她的心。就在那个夜晚，位于三楼角落里的手术室前灯光黯淡，手术室的两扇门久久紧闭，象一张不愿意透露任何口风的嘴巴，严丝合缝地封锁着里面的消息。门包裹在浓重的阴影里。梅痕就坐在楼道里的长椅上独自泪垂，直到干涩的眼中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格外的阴森中，妈妈被从魔宫一般的幽暗里推了出来。手术室的门沉重地闭上，接着，是一开一合、一合一开地扇动着，“咿呀”的咯吱声隐隐传来，如同死神嘶哑而得意的怪笑在她们身后响起。梅痕的心揪成一团，妈妈的脸色和这个夜晚一样黯淡下去。梅痕的手轻轻握住妈妈的指尖，液体、血浆和梅痕的希望正一点一滴从那只手臂上流进她的血管。妈妈的手指冰凉，在梅痕的手中微微动了一下，是想要紧握住她的手吗，此后，便越来越失去了温度。走到楼道这端的尽头，梅痕发现妈妈没有了呼吸，她的身体像一片叶子般轻飘飘地跌落下去，也就在这个瞬间，她依稀看见楼道另一端手术室的门还在隐约地开合……从此，那扇门便永远横鬲在了她的记忆深处，成为一种无法逾越的障碍，又芒刺一般，将她的心刺得支离破碎。这白底红字的牌子，又一次成为她意想不到的障碍。障碍出现了，人不能永远被束缚在绝望的这一端，梅痕试图做一次跨越。

　　梅痕以最快的速度奔上楼去，在“性病及皮肤专科”的牌子前向南一拐，对面是二楼楼口的一扇敞开的门，门的左上方是一个小小的红色字牌“皮肤科”，一位慈祥的老医生看过她的挂号单：“请你去挂号处把它换成皮肤科。”这意味着她又要从楼上下去，还要再一次上来。既然来了，一切就听医生的。她这样一想，下楼的脚步便轻快了。号，换得顺利，第二次登上楼梯，她的顾虑渐渐打消，她不再跑，而是一阶一阶地走上去。门诊部大楼前同样有不少人或坐、或站、或行、或止。她想，倘若有熟识的人，那应该是了解我的，我相信，除了皮肤科，没有人会认为我是去诊治别的病；如果不认识，谁又会注意我呢。她好象记得有人说过，那另一个门诊，白天是门可罗雀，只有到了夜晚才会门庭若市。自由是令人羡慕的，能在阳光下自由如风的行走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即便是在夏天的烈日之下。即使所有的人都能获得同样平等的权利，不见得每个人都能相伴于一颗坦荡而宁静的心。

　　梅痕在医生面前坐下，像等待最后的宣判。医生还是慈祥的微笑，她说：“在医学上，这些血红的斑点被称做‘血管纤维瘤”……”

　　“那会和血液有关吗？”梅痕急切的问道。

　　“不！如果那样就会危急生命。你听我说，它只是被这样命名而已。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多数人都会不同程度的出现这种状况，常吃维生素C、E软化血管，也会对此有所改善”。

　　“这就是说，我完全是健康的？！”

　　“从你的气色来看，我认为是这样。”

　　梅痕起身道谢，拿起病历就跑下楼去，医生的声音追来：

　　“需要维生素C、E吗？”

　　“谢谢，不用了！”

　　她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去，无意间再回头，那个牌子树在那里并没有什么不妥。她很庆幸，自己长久以来的疑虑和忧虑都已冰释。身体一旦真正出现问题，还是应该及时治疗；不及时诊治是有害的，讳疾忌医的结果只能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

　　梅痕快乐极了，她拨通他的电话，把这一切告诉给他。

　　他说：“今晚我们祝贺一下。现在，有什么临时感言吗？”

　　“有！我要享受甜品，胖也不怕。我还要你陪我逛街、买衣服，不去上班，一觉睡到自然醒。我们去旅行，地球村太近了，最好先去月球看看，然后是其他星球……”

　　他笑了，说“完全支持你的行动，那就一路同行吧。只是这太空旅行太遥远，等我们再回到地球的时候，恐怕我们老得连自己都不认识喽。”

　　“我还是先为你生个孩子吧。”已经走上大街的梅痕压低声音说。她顿了一下：“不然，到那个时候，孩子没生，我也变丑了，你就不再喜欢我了吗？”

盛夏的阳光逼近中午的时候将大地炙烤得十分酷热，梅痕走在近似直射的阳光里，心情和阳光一样灿烂。因为，生命是灿烂的，和生命一样灿烂的阳光洒满了她的情怀。他极富磁性的声音就在耳边：“你听着，这个世界一切都会改变，我不能保证永远，但直到现在，我依然决定永远爱你。今生，我没有能力让你成为亿万富翁，但我会让你生活得舒适、幸福。孩子会有的，我也相信你会变丑，没有现在好看。即便到你一百岁，我还是格丽特·杜拉斯的那句话‘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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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6-6-30 07:46
不错的一个小说，描写很细腻。题目有些烦琐。

作者: 叶柄 时间: 2006-6-30 07:56
盛夏的阳光在逼近中午的时候将大地炙烤得十分酷热，梅痕走在近似直射的阳光下，心情和阳光一样灿烂。因为生命是灿烂的，和生命一样灿烂的阳光洒满了她的情怀。

爱看！

作者: 一楠 时间: 2006-6-30 10:15
有一种两情相约的温馨，存在的“变数”也就是情感升华的基础！

作者: 猪儿粑 时间: 2006-6-30 17:27
美的文字再加上细腻的描写，喜欢：）

作者: 天姝 时间: 2006-7-2 16:27
挺好的。

作者: 丁香笑雨 时间: 2006-7-4 10:37
学习了几天刚回家．谢谢各位老师和朋友们．

特别感谢小木屋老师的斧正，希望能继续得到你的指点．

作者: 天行健 时间: 2006-7-4 18:19
通过细腻的描写，写出了对生命的热爱和敬畏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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