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寻梦香格里拉——读李存葆《净土上的狼毒花》[原创] [转贴] [求助]

王锐

寻梦香格里拉
——读李存葆《净土上的狼毒花》

■王  锐  

　　尽管反映人与自然生态的纪实文学作品数见不鲜，或展示生态环境的和谐之美，或用事实提醒人们关心周边环境，积极保护人类相依相存的共有家园，但没有哪一篇作品能像《净土上的狼毒花》（原载2005年第6期《十月》）引起我对自然火热的向往和深沉的感喟。香格里拉，世人心中的“世外桃源”，藏民“心中的日月”，一片神奇的净土，一方灵魂的栖息地，它到底以怎样的面容和气韵吸引着远方的寻梦者？李存葆先生有幸在步入晚年时——这个“不愿让迷离的梦境再去占领自己的时光与心灵”的年龄，却怀揣英国作家希尔顿笔下的“世外桃源”奇景，鬼使神差走进这处神秘的“人间仙境”来寻梦。名副其实的香格里拉让作者乘兴而来，一饱眼福。这里，再现了梦中的神奇和美妙，却也暴露出意想不到的嬗变和隐忧。梦境，复苏于现实，又离现实远去；梦境，接纳了我们人类，我们却践踏了梦境。


　　作品的前半部分主要用如诗如画的语言描述了这片如梦似幻、美不胜收的神奇净土。我们在惊叹香格里拉美景的同时，更折服作者高妙娴熟、生动逼真的语言描写。

　　在饱受战乱恐慌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人们迷恋希尔顿笔下的“世外桃源”，是因为“香格里拉是一片无与伦比的有着原始自然美的人间净土，这里的社会生活像高原湖水般透明清澈，人们的心灵也如同雪山一样圣洁无尘。对比正在走向自我毁灭的西方现代机器文明，可谓判若云泥。”而在“整个地球已被人类的乱钻、深凿、超伐、狂采、滥垦而‘文身’得千孔百疮的当今”，作者同样厌倦了“连空气中也弥散着物化气味”的城市生活，腻味了城市中的匆忙和拘束，放身香格里拉，寻觅梦中的净土。神奇的景象衬以瑰丽的文字，才使读者醉倒在香格里拉的胜景中，久久不愿醒来。

　　作品先从香格里拉的发现、确认写起，就侧面唤起读者探访这篇“世外桃源”的强烈兴趣，然后采用大笔勾勒和工笔细描有机结合，远景和近景相互交织的写景方式，把一幅幅荡人心魄、一见倾心的自然风景画呈现在读者眼前。它不是梦境，胜似梦境，集大自然的壮丽、灵秀、明净、绚丽、丰饶、和谐于一体，不愧为人们理想中的净土。
　　
　　这里处处皆风景，处处好风光。望不尽的山山水水，一片接一片，“三里一景，十里一奇”，丰姿万千，山有情，水有意，“水送山迎入，一望一灿然”。覆盖山野的绿树红花，错落有致，异彩纷呈。落差极大的高原气候和冰清玉洁的雪山湖水孕育了数量繁多的物种，在香格里拉繁衍生息。它是树的海洋，花的王国。“如织不完的锦缎”绵延满山的杜鹃花，以千红万艳竞吐芬芳，反给人“十万春花如梦里”的错觉，物我两忘。而更让作者心旷神怡的是着墨细描的高原湖泊。
　　
　　千湖山的湖泊星罗棋布，大小各异；属都湖“四周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这些湖泊是躺在地球表面的一颗颗“眼泪”，“靛蓝凝碧，波光盈盈，明艳生辉，即使在阳光的透视下，也见不到一点儿尘埃”。这些"眼泪"，“是上苍最原始、最纯乎其纯的情感的流泻”。作者心随澄波，轻松荡漾。碧塔海是高原湖泊中最美的一块“绿宝石”。它“静若处子”，行进在落英缤纷的湖面上，耳畔只有轻轻的划桨声，贪吃杜鹃花瓣的鱼儿大片大片醉浮在水面上，“翻晒着肥胖而雪白的肚儿”。这一系列美妙传神的诱人画面，紧紧围绕“净”和“静”落笔，并能以动衬静，静中不乏生趣，形象展示了这方净土恍如隔世的不凡气质和神韵。

　　还有“天工神斧砍削而成”的碧让峡谷，也是作者倾心描摹的盛景。山崖谷底，绿意森森，“老树新柯，连同那拥碧的野草，播香的山花，无不自得其乐”。谷底的碧让河水“清得能照出石魂，树魂，花魂；洁得令人心颤，不忍涉足”。

　　作者对香格里拉山水花草的层层铺然，语言疏密有致，情景交融，极具艺术功力。文笔清新洒脱，富有活力和激情。没有切身体验和发自内心的创作热情，香格里拉如梦似幻的胜景，不会如此清晰动人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我们应忠诚感谢李存葆先生带我们寻梦香格里拉，尽管只是文字上的一种洗礼，也足以撑起我们神往这片净土的梦境。


　　作品的后半部分重在用怵目惊心的事实记录人为作用下“世外桃源”日趋退化的迹象。当作者沉浸在香格里拉的佳山胜水中，任心灵放飞于这片净土时，是草原上遍及四野的“密匝匝、浪滚滚的狼毒花的金黄”唤醒了他的美妙梦境。至此，作品笔锋一折，从奇美自然风情的礼赞中转入严峻现实的记录中。

　　狼毒花的肆虐是香格里拉生态破环的最形象证明。作品以它不断泛滥的成因追踪为主线，展示了净土生态失衡的种种危险信号，以敏感的笔触警示人们，蔓延世界的生态危机已威胁到人类的最后一片净土，保持了梦境中的足够清醒。

　　在人与物和谐相处的岁月里，藏区人民“把大自然当作最高感恩对象的生态理念，才使得昔年迪庆的田园牧歌，回环往复，历几千载长吟而不衰”。狼毒花本是点缀香格里拉的一种极不起眼的野花，在这个花的王国里，它作“丫环”、“女佣”都不够格。但脱贫致富号召下的“过度放牧”，“人和畜的定居”，导致了牧场的全面退化；为修筑公路发展旅游，人们“劈山取石，揭草挖沙”，凡被挖过的地方，生态无不遭到毁灭性创伤，花草无处容身。而狼毒花却凭借顽强的适应能力，乘虚而入，迅速扩大自己的营盘，成了一统香格里拉的花中“皇后”。狼毒花不但毒性十足，更可怕的是凡它称霸的草地，“地表裸露，寸草难生”。作者在描述狼毒花蔚然成风的景象，和剖析造成此种灾害的缘由时，用一组恐怖的数字，张显了香格里拉生态不断恶化的迹象。请看：
    目前，在迪庆天然牧场中，中度退化的草场占总面积的73%，重度退化的达4%以上。过去，6至10亩草场就满能喂饱一头牛，而眼下需20亩草场才能养活它。

　　有关部门抽样调查显示，开挖过的草地，物种数量急剧下降，由原来的四十多种，锐减到仅有十余。
   
　　这些统计，既让人吃惊，又让人寒心。谁能想到梦境中的香格里拉，这片神奇而令人向往的净土，也在同样遭受如此不幸的生态灾难。这确是作者和读者始料不及的。大美的背后正隐患重重，人与自然的和谐正被日趋破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希尔顿在《消失的地平线》中已向人们宣示：人的行为有过度、不及和适度三种状态，过度和不及都是罪恶之源，只有适度才是完美的。“超过了这个尺度，就会一步步走向毁灭”。而今天，正是在对财富、荣誉和欢乐的过度索取中，人的行为开始失控，香格里拉生态的退化已成为不可避免的事实。人类在罪恶的狼毒花面前束手无策，任其猖獗；企图引进优质草中，重现大自然生态的举措也是劳而无功。作者深刻指出，“发展经济与生态保护，是当今世界最为严峻的命题。开发不易，保护更难。”“寻找发展经济与生态保护的最佳契合点”是人类必须攻关的课题。

　　
　　作为一个极具人文关怀的知识分子，作者并没有像一般的寻梦者那样，一味陶醉在香格里拉如同梦幻般的世界中，也没有像诗人那样为狼毒花纵情吟唱。他用犀利的目光发现了和谐中的不和谐，表面繁荣后的隐忧，把真正的香格里拉展现给读者，打破了人们心中固有的梦境，对人的行为提出郑重警告——到底有谁为香格里拉的今天和明天负责？当人类心灵沙化，转而把精神上的希望播种在这片净土上时，“我们就应该以藏胞对大自然那种宗教般的意志、虔诚和敬畏，殚精竭虑地去维护它的高洁与神圣。”唯此，梦境才有延续的可能，净土也才能成为灵魂皈依的圣地。文末作者的假想性告白，如深远悠长的警钟之鸣，久久回荡在香格里拉上空，回荡在读者心中。但愿这片净土永远复活在世人的梦境中，而非一天天消失在东方的地平线上。
   
　　 这篇作品既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游记，也不同于常见的写景抒情散文。我觉得归入写实散文或目前提倡的原生态散文更为恰切。全文融叙事、写景、抒情、议论于一体，如果说作品的前半部分侧重写景抒情，立体化呈现香格里拉的胜景；后半部分则重在通过记叙和议论，点明题旨，表现出作者对现实的强烈关注和与众不同的思考。前后两部分在巨大的写景落差和多层比照中，使文章既妙趣横生，又发人深省。作品一经刊出，便好评如潮，如横空出世的绝唱，让人叹为观止。各类杂志都纷纷转载，并屡获殊荣。试想，一篇散文能产生如此的轰动效应，这在小说批评独占大半文学论坛的背景下，确是不多见的。依笔者所见，这样的长写实散文，在思想性和艺术性上，丝毫不亚于一部优秀的中短篇小说。

　　曾经在文坛以创作小说为主，而为人熟知的一些知名作家，在人生步入晚年时，都爱上了散文创作，像巴金、李国文、李存葆等都是突出代表。这大概是此类文体更适合他们写作心态的缘故。丰富的生活经历和一生创作的积累，使他们在驾驭作品时，有一种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气势，文字坦然洗练，思想豁达睿智，且创作热情不减当年，佳作频传，俨然创作生涯的又一个春天！《净土上的狼毒花》便是春花满枝时开得最亮丽的奇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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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安臣

这些统计，既让人吃惊，又让人寒心。谁能想到梦境中的香格里拉，这片神奇而令人向往的净土，也在同样遭受如此不幸的生态灾难。这确是作者和读者始料不及的。大美的背后正隐患重重，人与自然的和谐正被日趋破环。——————这段好像没排版。
您说的这篇我是在《散文选刊》上看到的，这的确是一篇警世之作，写得厚重，尽显大家风范。你评得很到位。

王锐

很希望这篇作品能选到中学语文课本。

雨夜昙花

有两个版本的2005年散文年度选中，都收入了这一篇文章。
看到王锐的这一篇评读后，特去找了来看过。

感觉还可以深入。个人浅见，勿怪。

敬一兵

如是解读有特点，如果再把其中的辨证味道体现得更充分一点，效果就出来了。问好！

赵晓梅

最初由 王锐 发表
寻梦香格里拉
——读李存葆《净土上的狼毒花》

■王  锐  

　　尽管反映人与自然生态的纪实文学作品数见不鲜，或展示生态环境的和谐之美，或用事实提醒人们关心周边环境，积极保护人类相依相存的共有家园，但...

任何地方，只要有人的到来，就会有破坏和消失，香格里拉也不例外，大香格里拉是我国最后的黄金旅游线路，正在开发，有世界最美的景，我刚游了一圈，也为这些美好事物担心着。问好！

王锐

　　之所以写下这篇评论，是因为《净土上的狼毒花》一经刊出，便好评如潮，如横空出世的绝唱，让人叹为观止。各类杂志都纷纷转载，并屡获殊荣。试想，一篇散文能产生如此的轰动效应，这在小说批评独占大半文学论坛的背景下，确是不多见的。依笔者所见，这样的长写实散文，在思想性和艺术性上，丝毫不亚于一部优秀的中短篇小说。也并是所有的长篇小说都能引起阅读的热切关注。因此，我个人希望在今后的文学批评中，还是能给这样的精品散文一席空间。而不仅仅局限在对某作家散文的总评上。不去关注这样的优秀作品，这多少有些不公平。
　　谢谢朋友们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