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狗爹

李庶铭

（短篇小说）     狗　　　　　爹
　　　　　　　　　　　　　　　　　　　　　　　口李庶铭
强子喜欢狗，是因为现在城里到处都在闹“狗热”。看，男士女流，大街上牵条狗，既风流倜傥，又显得家庭富有，一副贵族派头！还有大街上那些什么狗服装，狗美容，狗友俱乐部……买，强子一跺脚，就花了一千多块钱，从狗市上领回一条纯进口品种的“德国黑”。强子给这条洋狗取名叫“赛虎”。“赛虎”个大体重，威猛有力，谁见了谁都摇头咋舌：“好狗，厉害！”
甚宠。
每天早晨，强子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牵着“赛虎”到郊外遛圈。遛圈回来，强子就气宇轩昂地坐在早点摊上，亲手喂狗牛肉灌汤包。看着“赛虎”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地将包子吃下去，那感觉就像强子自己吃着一样，好香！狗通人性。那狗每次吃饱后，也总是怀着感激的心情围绕着强子走来绕去，不停地摇动着尾巴，亲昵地嗅着主人的裤脚嘟哝着什么，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以前强子是从来不逛集贸市场的。何也？家有贤妻焉。现在不同了。自打“赛虎”进了家门，强子每天下班后，总要匆匆去挤集。他挤集不是给家里买菜买肉，而是给狗买鸡合子，牛心。星期天那就更不必说了。风度翩翩神采飞扬的强子带着大把钞票要亲自领狗下馆子，美其名曰：“改善改善生活”。到了晚上，阳台上有一处专供狗住宿的房子。房内装饰豪华，设备齐全。“赛虎”在这儿享受着主人五星级宾馆的特殊照顾。
新家庭成员走进家，妻儿身价随之大跌。就更不用说那常年住在走廊里，享受着家庭成员最下层待遇的老爹了。刚买回“赛虎”那天，正赶上老爹哮喘病发作，见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强子抱着一条狗在那儿又是梳毛又是亲嘴，且完了又对自己喜不自禁夸夸其谈什么狗能“调解性情”，“驱除寂寞”，“延年益寿”之类，气得老爷子鼻歪眼斜，连声咳嗽，自嘲道：“你爹我还不如一条狗呢！”
“赛虎”的生活水平上了档次。每天牛奶鲜肉，生熟搭配，间以五谷杂粮。可“天有不测风云”。过了一段日子，有一天，强子忽然发现，不知为什么，“赛虎”突然剧烈地呕吐起来。“赛虎”不仅变得不爱吃不爱喝，且一天到晚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双目微闭，精神萎靡不振，生了病一般。强子赶紧抱着去看医生，经诊断，“赛虎”是吃了不卫生的东西，患了急性胃炎。从那天起，“赛虎”就每天乘车去宠物医院进行什么“葡萄糖溶液”“复方氯化钠液静脉注射”之类，强子也记不清。
“赛虎”长了病，强子也耷头蔫脑，像霜打的茄子。
过了一个星期后，“赛虎”逐渐恢复了体力，吃东西也开始正常了。
为了使病情逐步好转的“赛虎”迅速恢复体力，增强体内抵抗力，强子决定给“赛虎”调换调换胃口，给它补点“野味”。在征得医生同意的情况下，这天强子背上猎枪，就向郊外山区进发了。
时值冬天，山里林稀人少，强子漫山遍野寻找了半天，连个野兽的踪影也没有！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吗？不，我强子决不是那种脓包蛋！怎么也得像模像样地向“赛虎”交上差呀！强子决定留下来，打不到豺狼，决不下战场！傍晚，强子瑟缩地蹲在荒凉的坟冢丛中，听着深山老林里传来低一声高一声的虎啸狼嗥，吓得魂不附体，浑身打战。强子此时着实有些害怕了。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啃了口冷馒头，喝了点凉开水。日上三竿时，强子终于在峡谷中，击毙一只野兔，代价是跌伤了左脚脚踝。
吃了“野味”的“赛虎”，突然一下还了阳，整天又嚎又吼，一蹦三尺高。
“赛虎”彻底痊愈后，立即就给强子争了光。那是前不久，在市名犬协会举办的中外名犬健美比赛中，“赛虎”在全市一千三百多条中外名犬的角逐中，技压群雄，一举夺魁。强子喜不自禁。拎着“赛虎”到全市最有名气的“大西洋酒店”，花了三千多元要了一桌盛宴，在亲朋好友羡慕的目光中，招待全市狗中冠军“赛虎”。回到家，强子意犹未尽，夜里搂着爱犬，亲情蜜意地在沙发上与“赛虎”一连共度了三个良宵美辰。
狗被主人宠坏了脾气，有恃无恐。因而家中那段日子，也是祸事连连。
首先遭殃的是妻子。那日，妻子正在室内清理地毯，忽见从门厅里窜出了目光凶狠的“赛虎”。这家伙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窜到主人的妻子身旁，二话没说，一口就咬住了她的小腿。妻大骇，转身把狗打翻在地，挥起吸尘器，猛击狗的脑袋。妻边打狗边骂道：“这畜牲！怎么连主人也不认啦？”受伤的狗连连哀号，惊动了正在阳台清理狗巢的强子，强子惊恐地冲进屋，看见头破血流的“赛虎”被妻子打得东躲西藏，惊慌失措，即对妻大骂不止，抱起鲜血淋淋的“赛虎”，直奔医院。把狗包扎完毕，回到家，看见妻子腿上流着血，倒在地上，也不知道送妻子去打狂犬疫苗。
祸不单行。
隔了数日，“赛虎”头上还打着绷带，有一次，看到强子的宝贝女儿娜娜正在吃着冰淇淋写作业，这畜牲馋极了，猛地从背后扑上去，去夺冰淇淋时，由于用力过猛，尖利的牙齿居然把娜娜稚嫩的小脸撕伤！
短短几天，母女俩接连遭狗伤害！在医院里，妻子伤心地搂着嗷嗷大哭的女儿，质问强子：“你花钱买回这畜牲，为的就是让俺娘儿俩给它当‘活靶子’？”回到家，妻子痛哭流涕然而又是语气坚决地警告强子必须赶快把狗处理掉：“要狗，我走；要我，狗走！”
然而强子哪里肯依？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１０月２８日，“赛虎”来到家一周年的日子来到了。而这时作为工薪族的强子，由于平日不惜一切代价地、大把大把地把钱全都挥霍在了狗身上，此时他已落得了捉襟见肘，快要揭不开锅的可悲境地。但为了记念这个有意义的日子，强子仍东讨西借，决意领“赛虎”去拍一张记念照。
那天，强子在家里给狗洗了澡，又给它穿衣，戴帽，煞费苦心地为“赛虎”设计了一番。
走在大街上，主人强子威风凛凛地牵着“赛虎”。“赛虎”乌黑油亮，身披一件火红犬衣，颈项上套一圈丁当摇响的铜铃儿，远远看去，犹如一丛跳跃的火焰席卷而来。狗随主人，边跳跃行走，边气势汹汹地朝路边行人狂吠；路人见之，皆纷纷骇退让开：“快跑，这疯狗好咬人！”
行至半途中，强子忽然停住脚步。但见路前不远的马路中央，躺着一着白病号服的老者，半侧着身，一手撑地，正怒视着自己呢！强子揉揉眼，定睛一看：天哪，拦挡在马路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爹！强子这才恍然想起：老爷子日前因被“赛虎”咬伤住进医院，已经一个星期了！自己这一阵光顾了玩狗，竟还没过去一趟！强子这么想着就心慌意乱起来，他牵着狗，忙拨开路边看热闹的人群，夺路而逃。
老人见孽子强子半路仓惶遁逃，心中积愤顿时喷发。他挣扎着爬起身，举起手仗，颤颤巍巍地朝强子追赶而去，边追边忿然骂道：
“龟儿子，孝敬你狗爹去吧！你爹我算瞎了眼，白养了你这个不孝之子，为这畜牲，闹得老婆离了，闺女也不认你这个混账爹！如今，这畜牲又把我咬成这样，你连你爹也不要了！我已经三天三夜米水没沾牙了，你忍心哪．．．．．．”
一年之后，由于Ｓ市养狗者与日俱增，越来越多，狗满为患。由狗引发的诸多社会问题，如数量膨胀过快的狗与人“争地盘”的问题，狗咬人造成的安全隐患问题，狗扰民影响人际关系的问题等等，已经越来越严重，公安局就发布了市区禁止养狗的通告，强子的“赛虎”因属伤人的烈犬，立即被群众举报了。
那天，公安人员把强子围堵在屋内，要求强子将狗交出。强子百般抵赖，暴跳如雷，拒不配合执法人员，交出“赛虎”。
直到禁狗日期最后一天，负隅顽抗的强子腰上缠满雷管，抱着“赛虎”躲到了乡下一处破庙里。强子发誓，誓于“赛虎”同生死，共存亡。
公安人员先是对破庙里的强子发动政治攻势，得知强子身上有雷管，武装警察也埋伏在破庙四周，以防万一。
一个小时过去了，二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时间已经到了中午１２点，庙里的强子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一一强子，出来吧！你交出狗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强子知道“赛虎”的末日来临了，近二年来，“赛虎”几乎咬遍了左邻右舍的大人小孩，小城的市民几乎没有不认识这条咬人成性的烈犬的。他眼里流着忏悔的泪水，嘴里默默念叨着对不住可怜的妻子儿女，更对不住已经死在医院里的老爹之类的话。
“‘赛虎’，今天咱们一块儿走吧！阳间的人们是容不下你了，我强子和你一道去阴曹地府享福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四周一片寂静。
下午一点半，公安人员决定采取强制措施。可当公安干警冲进庙里的时候，却发现强子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被“赛虎”啃得尸首残缺不全，血肉模糊，腰间还紧紧绑着准备与其狗爹同归于尽的大量雷管。

一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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