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9月18日的现场会

式路

　               
　　县长张高升紧锣密鼓，终于把现场会准备就绪，单等第二天张市长的到来。张高升县长对这次接待新市长的工作还是很有把握的，他认为市长一定会表扬他工作有魄力，那么，他想进市政府的愿望就又会有新的转机了。人如其名，这回，张高升真要高升一回了。

　　其实，前半年时，原市长已私下答应他进市政府做副市长候选人了，谁知一夜之间，原来的市长调进省城了，许给他的愿也随之落空，要接着实现进市政府的愿望，就得重新赢得新来市长的好感和认同。

　　新市长上任后，在各县走了一趟后发表了施政演说。新市长讲话时，在座的各县书记、县长有的打盹，有的偷偷玩手机，张高升却非常认真地听着市长的讲话，下来后，又反反复复地研究了不下十多遍。张高升真可谓摸清了市长的底子。张高升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就是靠一回回吃透上级精神高升上来的。现在，他要利用请新市长前来参加县上现场会的时机给新来的市长来一个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给他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

　　县长张高升紧锣密鼓，终于把现场会准备就绪，单等第二天张市长的到来。

　　往常，张高升凡欢迎新领导来本县，都是先通知教委，组织在城的3所小学学生敲锣打鼓，载歌载舞，夹道欢迎。这回张县长一反常规，没有组织小学生，而是在市里通向本县的路上悬挂了许多制作精美的牌式标语，每幅标语的话都是从市长讲话里摘录下来的。市长的话原本就很精辟，一经变成美术字横跨公路两端，那字就仿佛不是字，而成了一枚枚催人喜悦的炸弹，而那些悬挂到县城街道两边电杆上的标语，又好像一只只挠痒痒的手，每一只都时刻准备着要向新市长的痒处挠去。在张县长心目中，这铺天盖地的大小标语，胜似那成千上万的小学生，他要让这些不说话的铁牌牌说最动听的话来打动新来的市长。

　　张县长迎接新市长的小车开到与邻县交界的地方后便停下来，单等新市长的到来。张县长在车前面踱着方步，望着林立于道路两旁的标语，心里不由又想起那天晚上他连夜主持召开的安排新市长来本县参加现场会的情景。张县长曾在市长的讲话里读到这样的话：“各县要抓紧项目建设，要做到大项目顶天立地，中小项目铺天盖地。”张县长想到此就说：“市上提出大项目顶天立地，中小项目铺天盖地，我们为了迎接新市长的到来，要切实做到'大标语顶天立地，小标语铺天盖地'.”在他的指令下，县委宣部果然在从市上到县上的路段上悬挂了大量用市长讲话里的警句制作的巨幅横标。坐在车上，看那一幅幅标语时，全是扑面而来的感觉。若进入县城，再看那一幅幅悬于电杆半空的小标语，活像无数红色的巨臂林立眼前，一齐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声。

　　张县长的目光一直望着市长到来的方向。终于，新市长的小车进入了张县长的本土范围。车行到张县长面前时慢了下来，窗玻璃也缓缓降下，市长的脸便从前方转向站在窗外的张县长。张县长微笑着说：“罗市长，我给你在前面带路，还是你前面走？”罗市长说：“干脆你就到我车上来，既带路又谈工作。”张县长一听，心里正巴不得这样呢，便坐进了市长车里。

　　小车飞一般疾驰，透过车窗玻璃，一幅幅举着市长话语的标语接踵而来，县长从后面望过去，看见市长一脸喜色，就暗自庆幸这回的欢迎仪式没有白动脑子，便忍不住说：“罗市长，我想只有先让你的话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才能变为群众的自觉行动，也才能把这个贫困县的帽子扔到太平洋里去。”说完，又去看市长的脸色。市长回头笑着说：“不错，真是不错的，我说过让中小项目铺天盖地，你可是让我的话铺天盖地了啊。气势真是不错啊！”停了停，市长又不经意地问：“这样下来，一幅小标得花多少钱？”县长见市长在表扬他，就说：“不多，就100元左右。”市长又问：“一共制了多少条？”县长唯恐市长不满意，就说：“也就1000多条。”市长听了像是自言自语：“这么说，光这小幅标语就花掉了10万多元了？”接着，市长又问：“那大幅的呢？”县长小心翼翼地说：“大的500多幅，一幅也就20000多元。”张县长报出这些数字后，心想市长足能从中领略到他张高升对他的忠诚了吧。这样想着，再看罗市长时，他分明已从市长脸上又一次看到了市长对他的印象——不错，真是不错啊。其实，他哪里知道罗市长内心真实的想法。

　　第二天，现场会按时举行。因县委书记去参加省委党校举办的培训班，自然就由县长和在家领导陪着罗市长参观全县的苹果定植现场会了。张县长之所以现在把新市长请来参加现场会，还有一个说不出的原因就是趁书记不在，好让新市长看看他这个张高升的工作魄力有多大。别的县一年也就定植2000——3000亩，他一个小县一年定植了20000亩，这是多大的差距，差距就是不同，就是工作能力的一把量尺，他要让新来的市长看看，他张高升就是当个市长也不为过的，更不要说到市里当个副市长候选人。这些，他和前任市长都说好了，谁知好梦未成真市长却调走了，张高升不得不重起炉灶，讨新来市长的好。

　　一条由20多辆小车组成的队伍在张县长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从这个乡走到那个乡，从这座山奔到那座山，凡小车走过的地方，放眼望去，每块田地和远处的山坡上，到处都是栽得整整齐齐的苹果苗，每株苗下都铺着地膜。看得出，整个定植工作显得非常认真、仔细，一丝不苟，足见各乡镇对这项工作的负责态度和工作的扎实程度。新市长一路看着，笑逐颜开，不停地夸张县长干得不错，还说一定要把你们的经验推广到全市去，让大家都受益。张县长听着市长的夸奖，心里甜滋滋的，如摸了蜜一般。

　　这样一连参观了4个点后，罗市长昨天藏在心里的不快真的化为乌有了。昨天，当他看到那些铺天盖地的标语，那些全写着他的讲话的标语，又问了标语的条数和价钱后，他对这位县长已经怀恨在心了，一个贫困县为讨上级的欢心，竟然花这么多的钱来制做标语，这是对人民的犯罪。他的话固然是讲发展经济的，可有必要花这么多钱制成标语悬挂得满城都是吗，这些用来制作标语的钱要用在扶贫和干一些具体的事情上，要办成多少事呢。他正想在今天找一个机会收拾收拾这个张高升呢，却看见这个张高升带领群众栽了这么多的苹果苗，心里的火气便又消去许多。

　　时令已是深秋，天气本来就不大暖和，加上又是个刮风天，大家虽说是不停地走动着，还是冷得缩手缩脚。这时，张县长看天色不早了，又见人人都是急着要返回的神色，就走过来指着远处的山梁对罗市长说：“罗市长，要不要到前面去看看？”罗市长环顾大家，看到的也是急切回家的眼神。便说：“就不去了吧，天色不早了，还是往回返。”说完，车队又一溜风向回疾驰。

　　忽然，张县长发现市长的车慢了下来，渐渐地落在了后面，张县长便也停了下来，等着市长。市长见张县长在等着他，就说：“你前面走，我小个便就赶上了。”张县长听了此话也就只好向前驰去。

　　张县长哪里知道，罗市长停下来后，并没有像他所说的在小便，而是向远处走去。这主要是罗市长看见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影晃动，他想向那个人了解了解村民们对这样大面积定植苹果到底有什么看法。

　　罗市长走到那个人面前时，不由大吃一惊，只见这个人在地上洒着白灰，每一处的白灰都是一个圆。罗市长有些不明白地问那位中年男子；“在地上洒圆形的白灰做什么？”中年男子也不认识罗市长，嘴角挂着轻蔑，自嘲似地说：“我在栽苹果，铺地膜啊。”罗市长有些不明白，不由又问道：“栽苹果，铺地膜？那你栽的苹果和铺的地膜呢？”中年男子用嘴指了指地上的白灰说：“这不就是嘛。”罗市长就更糊涂了。

　　中年男子这才说：“乡上安排要我这么做，说今天罗市长要来看苹果定植；乡上只组织大家在车路沿线栽了苹果苗，铺了地膜，可在远处只用白灰洒个圆就行了，从远处看，还以为这也是新栽的苹果和铺的地膜呢。”罗市长又问：“乡上给你有没有报酬，白干吗？”中年男子说：“我才不白干呢，他们说每天给我付50元的报酬。我已干了10多天了。”罗市长“噢”了一声就离开了。

　　辛苦了一天的罗市长，吃了张县长准备的“便饭”后，又在张县长的陪同下步入欢迎罗市长的文艺晚会会场。

　　浓装艳抹的男女演员已在后台等候多时，并不时将头从幕后探出来朝前望，看看领导就位了没有。不料刚刚伸出头，就看见张县长正陪着一位胖身子小平头，戴着眼镜的人走了进来，就明白马上可以开演了，立马又将头缩了回去。

　　罗市长坐下来后，目光就朝台上望去，只见霓虹灯千变万化，舞台背景是罗市长今天检杳工作的场面，背景字幕是：“热烈欢迎罗市长到我县检查指导工作。”罗市长看了一会儿，就对张县长说：“不错，你们县上还有这么优秀的人材？”张县长听了微笑着说：“罗市长，你辛苦一天了，特意准备了一场晚会，表示欢迎你的到来。”张县长见罗市长的目光又向台上望去，就又解释说：“这灯光是今天刚从省城买回来的，是专门赶这次现场会的。”罗市长说：“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了？”张县长觉得罗市长已经这么看了，说明自己的一片苦心确也没有白费，就谦虚地说：“罗市长劳累了一天，应该放松放松；现场会是抓经济，文艺晚会是抓精神，我们是听你的话两个文明一起抓，两手都在硬啊。”张县长自以为这句话说得还算幽默，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罗市长看着舞台背景上自己站在地边挥着手指着远方的巨大身影，惊奇县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自己检查工作的场景搬到舞台上，便随声问道：“这幅写真得花多少钱？”张县长转头又问坐在身边管宣传的副书记，副书记说：“5000多元吧。”张县长就将副书记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罗市长听了连连点着头，“噢”了一声，又像在思考着什么。

　　演出开始了，先是少儿舞蹈，接下来是新编的赞扬罗市长深入基层开展调查研究工作的快板。再接着是男女声独唱。又是舞蹈。节目质量确实不错。最后出场的一男一女的独唱犹其不错，女声唱的是《今天是个好日子》，男声唱的是《白发亲娘》。他俩的演唱活活就像是中央电视台上播出一般。罗市长看到这里，不由又称赞说，没想到一个小小县城，还有这么出众的演唱人材，完全可以拿出去上中央台了。

　　这时，罗市长的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窃窃的私语声，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显然，张县长也听到了这片私语声。领导在场，台下这么喧哗，张县长脸上就挂不住，便忙向刚才回答他问话的副书记使眼色，副书记忙起身寻找宣传部长，部长又寻找维持演出秩序的公安人员。很快，这片突然暴发的不谐之音才得到了有效扼制。

　　演出结束后，张县长又邀请罗市长和在座的各位领导上台和演员合影。罗市长走在前面，和一个个演员握手。在和那位唱得最好的男女演员握手时，罗市长还向他们问了什么。在音乐的嘈杂声里，张县长只顾和罗市长握过手的演员握手，全然没听见罗市长和那两位演员说什么，只听清了一句话是：“只要领导高兴就好”。

　　其实，罗市长和那位女演员握手时只问道：“听口音不像本县人吧？”那女演员说：“不是，家在省城，今天刚赶到县上演出。”罗市长又问：“是县上请的了，出场费多少，以后，我也请。”女演员伸出右手的一根食指，示意10000元。罗市长愣了一下才又笑了，说收入不错。走下台时，罗市长心里说，果然不出所料，是花钱请来的演员。

　　第二天，张高升县长送走了罗市长正要往办公室走，心里正高兴着这次接待罗市长很满意的事，忽见通讯员递过来一张纸条，说是罗市长要他交给他的。张县长忐忑不安地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前任市长给我说过你调动的事，我只希望你做好3件事：一，不要满城的标语都是我的话；二，不要再用白灰给我画圆了；三，不要花大钱请名星唱歌了！”张县长看着，脸上的颜色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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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柄

真正的官场写生！
问好式路兄！

一楠

小说整体构思不错，很有现实感，有鞭打也有讽刺！

shishi2002-91

　官场把人性作了异化，异化了的人性就有官气。

武诚

好作品！

蓝色的小木屋

精华！

李兴泉

现场就是文学,这是你的作品告诉我的.我要加强观察能力训练.好作品.

陌笛

昨天看了。学习了。

铃钥

这类文章感觉似乎很难写

问好楼主。厉害

又又

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