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09 编辑 <br /><br /> 距离清明节还有几天,楼下的老太太就敲响了我家的门。她刻板的脸上满堆着笑问我:丘丘爸,你妈在家吗?我向厨房努努嘴回答:做饭呢!她闪身进来说:妹妹,知道你假期要回乡的,麻烦你帮带些婆婆丁来。婆婆丁就是我们常说的蒲公英,具有清热解毒多重功效,可以吃新鲜的,也可以晒干了泡茶喝。母亲一迭连声地应着,手中的菜刀依然咔哧咔哧响:老嫂子,看你说的,都是左邻右舍,哪有麻烦不麻烦的?只是现在乡里都用除草剂,不见得能挖多少。 小区里的老人都知道,这个老太太是个不好处的主,年轻的时候浑身是刺,上了年纪依然不饶人。前些年,曾因晾衣服滴水,她找上门来,一言不合,与我妻子大吵一顿。她还放话出来:我一个老太婆吵不过你,改天让我儿子找你理论。她前脚刚走,隔壁阿姨就打开门说:她能做的出来,要小心些;儿子也是烧不熟的货色,浑身刺龙画虎的。她儿子终究没有寻上门来,但此后我家洗了衣服,总要沥干了水,确定不滴了再挂到窗外。 不知何时起,她对我母亲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一听见母亲领着孙子上楼,都要打开门招呼,要么刚蒸了萝卜卷,或者买了芒果香蕉,进来让孩子来尝尝。母亲总是说:嫂子,俺家都有。她往往脸色一沉:你看,又不是给你吃的,丘丘不是小嘛,吃百家饭肯长;要是嫌嫂子家不利索,就带上楼吃。说着,就往母亲怀里塞。我遇见几次,不免满腹疑惑。母亲便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对别人好,他总会惦记着的。 去年冬天,一场数十年不遇的寒流冻爆了这个城市很多水管,小区好些人家没法用水。一辈子在农村生活的母亲,很有经验地提前作了预防,在寒流抵达的头晚上,稍微拧开自来水管。流水不腐,也不会被冻结,所以别人四处觅水洗漱的时候,我家依旧炊烟袅袅。那天早上,母亲下楼看到她颤巍巍地从外面拎水过来,便说:你腿脚不便,不要再出去了,直接到我家来接。她唉声叹气:不服老不行了,从快哉亭过来能有几百米,歇几歇,挪了半小时呢。后来,冻结的水管旷日持久不开,母亲就找了一根塑料管,从厨房顺着窗户接到她家。需要洗菜做饭了,她就摇摇水管,喊一声,我母亲就开闸放水。 在母亲进城之前,我在这个小区里生活了好多年,每天都行色匆匆地进进出出,到家就顺手带上门,躲进蜗居成一统。不晓得邻居姓什么,做什么工作。遇到微笑的眉眼,也投桃报李般地让唇角上扬。家中缺少什么工具,第一反应就是去五金店,不会像乡下那样东家借镰刀西家借扳手。当然,他们也不知道我姓甚名谁。这一切从丘丘出生、母亲过来帮着照看的那一刻起,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丘丘吃饱睡足之后,母亲就抱着他出去晒太阳。育儿经上说,幼儿晒阳光比吃任何补钙剂都好。我怕母亲累着,没告诉她。但母亲说,在乡下溜达惯了,每天关门合户的闷得慌,况且让孩子经经风,也会长得更壮实。就这样,曾几何时母亲就和大家熟络了。这个过来逗逗孩子,那个过来捏捏小脚丫,啧啧夸奖道:还是老姐会带孩子,你看喂得多好!母亲就一脸幸福地笑道:几个孙子孙女还有外孙都是我喂大的,这一说都带十几年了。然后,互相啦起各自的事情,家长里短,格外融洽。 儿子再大一些,母亲就把他抱出了小区,看熙来攘往的人群,看川流不息的车队。以至于儿子开始咿呀学语的时候,最先喊出了奶奶,接着是爸爸妈妈,然后就是车。儿子能走了,每天吃过早饭就牵着奶奶的手,在小区里转一圈,然后出了小区,挨家店面走一遭,就到中午了。于是,附近的银行、服装店、面馆营业员,甚至环卫工人,都熟悉儿子了,离多远就嬉笑着招呼:丘丘,阿姨今个儿给你带糖了,喊不?喊得响就给你! 一晃几年过去了,母亲人在城市,心还牵系老家,和生活在老家的父亲,一有空就要回去看看。返城的时候,她总是大包小包装得满满当当,除了南瓜、茄子、辣椒等时令菜蔬,还有马马菜、婆婆丁等倍受城市喜爱的野菜。进了小区,朝广场上一放,和她相熟的老姊妹就围拢过来,你一把我一把顷刻就分光了。如果母亲在家待得久了,她们就会问:丘丘爸,你妈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家里有事? 是的,自从有了儿子,母亲进城后,我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丘丘爸!有时候,朋友走到家门,在传达室放些东西,让我和门卫通电话。我张口就说:师傅,我是丘丘爸。门卫热情地答道:丘丘爸啊,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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