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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狗东西京巴[原创] [打印本页]

作者: 独上栏舟    时间: 2006-10-12 14:30
标题: 狗东西京巴[原创]
狗东西京巴

  京巴不是人,京巴是只狗。我见到它时,它正缩在一个叫蕾蕾的女孩怀里,闭目养神呢。京巴一身绒绒的、洁白如雪的毛发干净的叫人心疼。

  那是在一辆出租车上。蕾蕾抱着京巴和她的母亲挨排坐在后排,我上车后,一屁股先坐下了。回头和她们说话,才发现蕾蕾的怀里卷着一团白生生毛茸茸肉乎乎的小东西。我惊叫:呀,啥时候养起宠物来了?蕾蕾得意的笑着,很幸福很甜蜜的样子。它母亲悠悠的说:才养了不到一月。我说,真有兴趣啊!蕾蕾母亲说:是蕾蕾要养呢?老早就叫唤着给它买只狗。我说,你真有耐心。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呢,甭说养狗了。蕾蕾母亲笑笑,说:这东西,和人容易产生感情。养了后才知道,对人的依恋很浓。交人不如养狗呢。人有时候真的很可怕,倒是这畜生,一天不见还叫人想呢。

  一路上,我细细的端详着京巴。它的毛发足有两寸长,白的很纯粹,棱棱的鼻子乖乖巧巧的,圆圆的两只眼睛略略凹陷着,眼珠子贼黑,眼睑洁白,一样洁白的睫毛密密的,长长的,耷拉眼皮时会把眼睛完全覆盖。蕾蕾的母亲把手指放在京巴的嘴前,京巴伸出红红的舌头快快的舔着,那样子像爱人的缠绵,有几分专注有几分贪恋。

  我们的车在一家农舍停下了,这是蕾蕾她们要来的地方。那时的天很晴,虽已是下午四点过了,但阳光一样浓得叫人睁不大眼睛。我们下车后,京巴像小孩一样被蕾蕾抱在怀里,它的头紧紧贴在蕾蕾小小的胸膛,它的爪子紧紧抓着蕾蕾的衣服。偶尔它会发出一两声舒服的呻吟。主人为我们煮了只鸡,因为是家养的土鸡,锅一开就满院飘香,京巴闻到香味欢欢的奔来跳去,样子像过年的小孩,嘴里不时地发出快乐的吟唱。

  这是我初次见到京巴。这时的京巴还没有满两月。

  再见京巴时,京巴已经很大了。她的体态有点臃肿,走起路来肚子一晃一晃的,嘴里的两个前门牙向外呲着,还尖尖的,像狼牙。但京巴很懂礼貌,见到客人它就摇着尾巴儿,轻轻汪汪几声就闪开了,像是说了几句欢迎客人的话语。接着,京巴慢慢靠过来,用嘴舔客人的裤脚,绕着客人来来去去,跟人的亲热在瞬间就拉短了人与狗之间的距离。

  我和蕾蕾的妈妈坐在小区的草坪旁聊天,蕾蕾带着京巴沿草坪溜达,像小贵人牵着自己的宠物散步。我们的话题一直没有离开过京巴,因为京巴是狗的一份子,而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蕾蕾的妈妈说自她养狗以来,增了不少乐趣,比如她下班后刚走到楼道,京巴就能听出她的脚步声,京巴欢欢的跑过来,绕着她转圈圈,跳起来往她身上扑,用嘴咬她的裤脚,亲热得像分别了几日的恋人,然后走在前面,像为她带路一样的领她回家。进门,欢欢的跑到卫生间,叼了她的拖鞋来放在她脚边,轻轻撕咬她鞋子。蕾蕾的妈妈说着,脸上的微笑就像说她当年的初恋情人。

  晚饭后,附近的好多居民都喜欢来小区散步,小区的操场,里面有各种健身器材,什麽单杆双杆滑梯跑步机乒乓球案子等等,运动设施应有尽有,操场旁边是草坪,草坪边种了各种各样的花卉,硕大的牡丹飘香的夜来香高傲的菊花,在这人间的桃园里争奇斗艳。人们坐在草坪的水泥护栏上,是很有一点闲情逸致的。

  这个午后,我和蕾蕾的妈妈就这样坐在护栏台子上,一边看周围的孩子疯疯的骑踏板车,一边闲扯张三的猫李四的狗,突然就听蕾蕾大叫起来:“妈妈,京巴跑了。妈妈,京巴跑了。”蕾蕾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带着无奈的惊恐。我和蕾蕾的妈妈赶紧跑过去问怎麽了,蕾蕾边喘气边哭着说:“京巴跟一只狗跑了。它跑得太快,快的我怎麽也撵不上。”我问那只狗没主人吗?它是从哪来的?朝哪跑了?蕾蕾的妈妈也问是怎样的一只狗啥颜色的多大的一只狗?蕾蕾见到我们更是泣不成声,蕾蕾的妈妈见蕾蕾只哭不说,气咻咻得瞪着眼,还用拳头捶了蕾蕾一拳,恨恨的说:就知道哭,到底咋回事,你说呀?我们都下意识的四处展望,希望能看见京巴从哪儿冒出来。可是,我们都失望了,视野里,再也没有了京巴的影子。

  蕾蕾说,她在左边走,京巴在右边走,京巴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走。走着,走着,京巴有点骚动了,往前一看,前面走着一只像京巴一样的狗,他的身子比京巴高大壮实,也是一身雪白的毛,但夹杂着一些灰色的毛,看起来有点凶。那杂毛狗一转身就看到了京巴,眼睛立马睁圆了,浑身毛发都立起来了,它的脖子僦了僦,喉咙里就发出了恩恩汪汪的低叫,京巴也正看着那狗,听到叫声,京巴抬头看了看我,它的步子明显快了,眼睛也像瞬间亮了许多。一回儿,那狗就跑过来了,京巴跟着那狗转了一圈,那狗一跑,京巴也跑了,两只狗飞快的奔跑,转眼就无影无综了。那狗的主人是一个漂亮女人,梳着时髦的卷发,穿着新朝的裙子,很高傲的样子。她发现她的狗领着一只狗跑了,不知是气还是急,在原地跺着脚,好象还叫了几声“花花”,那叫花花的狗头也没回只一个劲朝前跑。

  蕾蕾说,贝贝绝情的跑了,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我和蕾蕾的妈妈终于听完了蕾蕾断断续续的叙述,看到蕾蕾很伤心,我们异口同声的说:不要紧,贝贝会回来的。我们都知道,贝贝一定是情窦初开,那狗也是爱潮涌动。狗和狗在这样一个多情的季节,发情的时令,彼此又很中意,肯定会发生故事的。因为狗的需要和人的需要一样,那些很原始的欲望是与生俱有的。但我们又在心里期盼,贝贝和花花能够尽快回来,毕竟各家的主人养他们也不容易,把它们都看成了家庭的一员。

  我们在小区又溜达了约莫半小时,贝贝和花花的影子还是没有出现。于是我们决定绕小区走着找。小区很大,绕一圈需要半小时或更长,我和蕾蕾的妈妈在前面走,蕾蕾跟在我们后面。可是,走完了小区,转了一个圆,却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天已经黑了,月亮大不咧咧的露着圆脸蛋,很光鲜的样子。冰蓝的天幕上闪烁着一些星星,亮晶晶的,像月亮拨落下的一点点内皮细胞。从终点回到起点,闲散的人们少了不少,发着七彩的霓虹射灯一明一暗,为夜晚增添了不少烂漫的神秘色彩。

  我说,回吧,狗和狗的约会肯定也像人和人的约会,需要时间。我们这样干等着也没用,不如回家看电视,给狗们一个空间。够了,它们会回来的。蕾蕾的妈妈也说,回吧,贝贝认识咱家,它会回来的。这样,蕾蕾只好跟着她妈妈回家了。

  其实,我说这话心里根本就没底,我只是想安慰蕾蕾她们母女俩。我没养过宠物狗,不过多少了解狗的一些习性。小时候,我家养了一只看门的土狗。那狗逮到我家时也只有猫般大,还不会吃,是母亲每日熬米汤灌牛奶喂大的。它和我们睡在同一间屋里,我们睡炕上,它睡地下,晚上总能听到它吵着要上炕的声音。这时,母亲总会把它抱上炕,放在炕里首里,盖我们的被子。后来,它渐渐长大了,自己会吃东西了,和我们一起吃一样的饭菜。我们走到哪,它就像个小尾巴跟在哪。一次,我领它到外面玩,我说,狗狗,跑。它望望我,做出一副抖擞精神的样子。我故意跑了,结果它也跟在我身后跑,我停下了,它望望我,步子明显减慢了。我说,跑。它就又跑开了,我只在原地做着跑的姿势。它跑在我前面,不时回头看我。我心里是多么自豪啊。后来,长大后的它就忠实的在我们家后院里看护家园,保护我们家的安全。那时农村治安不好,队里几乎谁家都丢过鸡呀羊呀牛呀猪呀的,人们都慌慌不可终日。惟独我们家一切无恙,大家知道我们家有一只好狗,听觉嗅觉特灵敏,稍微一点风吹草动的它就扯开嗓子叫开了,扑劲也很大,见过的人都说害怕。但见到我们,它总是摇着尾巴像见到了老朋友一样的亲热,欢欢的跳几个蹦子,吼咙里发出一些轻微的恩恩汪汪。我们知道,它这样忠心耿耿是在向我们报恩,我们和它同窗共枕,早已结下了深厚的感情。母亲不止一次的说,我们家能够平安无事,多亏了狗,它是我们家的宝,功不可没。若干年后,它莫名其妙的死了,母亲发现时,它已经死了。母亲说,她从地上劳作回来,一进后院就发现狗长伸着四腿不动弹。怎么撵也不起来,她就知道出事了。母亲在我们家的房后挖了坑,埋了狗,早已哭得一塌糊涂。一连几天,母亲的眼圈都是红红的。直到现在,每每说起此事,母亲都会红了眼睛。母亲怀疑是老死了,因为这么聪明的狗是不会吃药死的老鼠的,也不会中了圈套被人害死。母亲说她出门时狗还好好的,她还给了它食物呢。那段日子,我们全家都很悲痛,像少了什么似的,心里头空落落的,茶也不思饭也不香。

  这只叫贝贝的狗,虽然才一岁过一点,但也是蕾蕾她妈妈精心喂养的,也应该和她们早产生了感情。况且它本身就是宠物狗呢,应该是恋家恋主人的。我这么安慰着自己,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我还没起床,手机就响了。是蕾蕾妈妈的电话。我在按下接听键时,心在咚咚跳。我不知道她要报告给我怎样的消息。蕾蕾的妈妈声音是惊喜的,她说刚才她刚起床就听到有拍门的声音,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早是不会有人来访的。侧耳细听,真有拍门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打开门,贝贝站在门口。门一开,贝贝哧溜就钻进屋里了。它满身是土,让人差点认不出它了。进门后,它乖乖的到阳台它的小窝里睡觉去了。这东西,还记得回家呀。到底是家庭一员,昨晚它不在她和蕾蕾一夜没睡好,老想它。这下好了,它回来了,蕾蕾也高兴了。

  后来,我再没见过京巴。有次,我在街上碰上了蕾蕾的妈妈。问起京巴,蕾蕾的妈妈显得很高兴,她说京巴生了一个漂亮的小京巴,也是像京巴一样个儿小,长得俊,只是毛发有一点点杂,还卷卷的,睫毛是灰色的,眼珠是蓝色的,更讨人喜欢。是只雄的,将来肯定像那只叫花花的狗一样强壮凶悍。
半年后,蕾蕾的妈妈遭受了一次空前的灾难。她爸爸被查出患了胃癌,尚在早期,是手术治疗的最佳时期,医生建议及早做手术。为挽救老人家的性命,她做主决定住院手术治疗,同意次晨手术。第二天,她爸爸个人走进了手术室(她爸爸的精神状况很好,没有明显的自觉症状,别人也看不出有病的样子),就再也没有出来。医生说,在麻醉过程中,出现了麻醉意外。但手术做得相当成功。医生还说,全麻的病人不能恢复自主呼吸,是不能出手术室的。于是,她爸爸就一直躺在手术台上,直熬到凌晨三时,因为抢救无效,医生通知他们家属抬人到太平间。蕾蕾妈妈的妈妈当时就晕倒在医院的走廊里,毕竟是一辈子的夫妻,况且亡者才五十二岁。蕾蕾妈妈也几欲昏厥,她唯一的哥哥犹豫再三还是哭着把她爸爸抬到了太平间,想向医院要个说法,但又想是蕾蕾妈妈的朋友介绍来住院的,也实在不好说什么,因为蕾蕾妈妈的朋友就在这家医院上班。出事后,医院要求本院的职工务必做好解释说服工作,否则以后没好果子吃。考虑来考虑去,他们觉得还是不找医院了,死的已经死了,让活着的人别再受累了。因为蕾蕾妈妈的朋友在医院没有后台做后盾。介绍住院病人是医院下达给一线人员的任务指标。

  这件事情发生后,蕾蕾的妈妈由于过分自责变得缄默不语,蕾蕾妈妈的妈妈更是郁郁寡欢,母女俩整日价眼泪不干,眼睛肿得像葡萄,不知道吃饭也不知道做饭。夕日门庭罗雀的景象不再,清冷的屋子里没有来安慰的有着过失方的代表人物,蕾蕾妈妈的心更寒了,蕾蕾妈妈的朋友每次来也只能站在旁边暗自垂泪。只有京巴像贴心贴肺的小卫士,成天围着它,跳在它怀里,用前爪抹她永远流不完的泪。那段日子,只有京巴寸步不离的守侯在她身边,让她几欲死亡的灵魂重新复活了。

  蕾蕾的妈妈说,她之所以没有被如此沉重的打击击败,能够重新焕发青春,能够站在阳光下呼吸,除了我们几个朋友的关心抚慰,更应该感谢贝贝,一只叫京巴的狗!与人相比,它除了不会说话不会写字,再没有它不会的事儿,它比有些人更富有情意。但是,世间万物,变化多端,人有朝夕祸富,悲欢离合,狗也一样,也同样面临着死亡和疾病的威胁。

  一个很晴朗的正午,蕾蕾的妈妈下班回家后,破天荒没有看到京巴迎上来冲着她叫冲着她跳撕咬她裤脚把拖鞋衔过来放在她脚边,再把她鞋子叼进卫生间。蕾蕾的妈妈很奇怪,因为京巴卧在沙发边懒洋洋的,一幅有气无力的倦容。蕾蕾的妈妈唤它它也只是懒懒的抬抬头,眼睛酸旺旺的看起来很痛苦。蕾蕾的妈妈起初以为京巴感冒了,也没怎在意,一回儿蕾蕾放学回来了,看到京巴的异常,急得哭了起来。后来她爸爸也回来了,三个人看到京巴的难受样,才感到事态严重了,一致决定抱京巴上宠物医院。一家三口谁也没吃饭,但都不觉得饿。医院的环境是严肃的,但他们的心情更是沉重。宠物医生检查后,说是得了瘟疫。据说当前本地正流行一种狗疫,生活在城市的所有的狗都难免厄运,只要在患过狗疫的狗走过的地方走一下就会被传染,这种疫情对狗们来说就像洪水猛兽,躲不及也避不及,一旦感染,无法医治。我们的贝贝得上了,是因为它出去和叫花花的狗约会。它们去的地方,一定是充满险恶瘟疫的地带。不管怎样,叫贝贝的京巴得了无法医治的瘟疫,医生肯定的说。医生还说,你们小区的狗没一个幸免的,那只叫花花的狗也迟早会来,反正是治不好,但狗会感到很痛苦,慢慢的死去,就像一下一下攥紧你的喉咙,让你生不如死。所以,建议你们同意给予狗安乐死。最后,蕾蕾她们全家含泪同意给予京巴安乐死,为它解脱痛苦。

  医生抽吸了一针管白色透明的药物,噌一下扎在京巴的心脏上,京巴伸了伸脖子和四肢,就像伸了个懒腰。不动了。医生说,好了。蕾蕾他们一家三人痛哭流涕,扶着京巴的尸体哭哑了嗓子。后来,由蕾蕾的爸爸抱着京巴回家。他们为京巴穿了一件漂亮的红裙子,打电话和殡仪馆联系了火化的时间。后来,京巴的骨灰盒一直放在蕾蕾他们家的书房里。

  京巴的儿子,一个小京巴,刚满月后就寄送在很远的乡下蕾蕾的外婆家。因祸得富,因为乡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小京巴幸免于难,它虽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但却健康的活着,它的形象一半像京巴,一半像那只叫花花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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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一楠    时间: 2006-10-16 10:47
描写到是细腻,不过结构属于散文!
作者: 独上栏舟    时间: 2006-10-17 22:53
标题: 谢谢一楠斑竹点评!
故事纯属虚构,故不敢列在散文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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