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礼物

孙香汗

　　　　　　　　　　　　　　　　一

　　丁丁结婚了，当当打电话告诉我。
　　“你过来接我。”她说。

　　　　　　　　　　　　　　　　二

　　“哎，我真不想上班了，好累，”当当说，“真羡慕师傅你们，自己当领导，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谁也管不着。”

　　“怎么谁也管不着了，钱就管！钱就是我们领导！我们干到后半夜为谁干啊，谁不像挺在床上睡觉啊，钱不满意，我们就干，我们都在为钱干。”司机说。

　　当当嗤嗤地笑起来，说：“钱是我们所有人的领导。”当当摸了摸椅套。“师傅，你车的椅套洗得很干净哎，坐着舒服。”

　　司机偏偏头，说：“我老婆拆下来，一天一洗一天一换的……比我的内裤洗得还勤。”

　　当当拉着我的手笑得前仰后合，我从来没见过她笑得这么开心，她说：“呦呦……师傅……呦……哎呦……你……”

　　路面泛着湿湿的亮光，一些车，一些人，一些楼唰唰地从窗外闪过，仿佛真能听见它们离开的声音，唰唰，唰唰。

　　“呵呵，”我说，“怎么下雨了，这种蒙蒙细雨，最烦人了。”

　　当当眯着眼望了一会儿窗外，她的肩膀真小，似乎只有两庹长，我张开手掌，想把它捧在手里。当当回过头来说：“你带伞了吗。”

　　“没有。”

　　“这雨可要把头发淋湿了，还有裙子。”

　　“不会的，”我说，“这么点雨，下车就跑过去了，这么点路。”

　　“要么我不去了，你去跟丁丁说一声，说我走了，你把我的礼物带给他。”

　　“我和你一起进去，我们马上出来好了。”

　　“不要，我不想去了，你替我去，你把我的礼物带给他好了。”

　　“什么礼物？”

　　“你告诉他我做了一个梦。”

　　我看见司机的耳朵竖了起来。


　　　　　　　　　　　　　　三

　　我本来想骑车去的，天空飘下几颗雨。当当眼睛不好，不会骑夜车的，我到路口拦了一辆出租。

　　“接女朋友？”司机说。

　　“朋友的朋友结婚。”我说。

　　“这一大捧花多少钱啊？”司机说。

　　“一千多。”我说。

　　“嘘——”司机透了口长气说，“够我两个月工资了。”

　　“师傅，要么你这辆车转给我。”我说。

　　“什么。”司机说。

　　“你们自由，自己当领导，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谁也管不着。”我说。

　　“怎么谁也管不着了，钱就管！钱就是我们领导！我们干到后半夜为谁干啊，谁不像挺在床上睡觉啊，钱不满意，我们就干，我们都在为钱干。”司机说。

　　我笑起来，说：“钱是我们所有人的领导。”我摸了摸椅套。“师傅，你车的椅套洗得很干净哎，坐着舒服。”

　　司机偏偏头，说：“我老婆拆下来，一天一洗一天一换的……比我的内裤洗得还勤。”

　　我听了哈哈大笑，说师傅你也真幽默。师傅偏了偏头，看上去有点得意，腾出一只手，摸出一包烟，说：”抽烟……呦！”

　　他一声惊叫，一个急刹车。

　　我好象听见“卟”地一声，好象小时侯上课时，塑料铅笔盒摔到地上的声音。

　　“怎么了！？”

　　“有人跳楼了！”他叫道，匆匆忙忙地把烟揿灭了，推开车门。

　　我伸长脖子望出去，不远处的马路上躺着一摊花花绿绿的东西，好象是个女人。四周的人飞快地聚拢过去，好象闻到血腥味的苍蝇。

　　我犹豫了一下，怕做噩梦，当当的医院就在前面了。司机匆匆赶去看热闹了，我帮他甩上车门，车窗我就管不到了，我赶快走掉了，回头看见司机正在人群外七摇八晃地想钻进去。


　　　　　　　　　　　　　　四

　　当当站在办公室门口等我，她的肩膀好小，脸色苍白，衬着医院幽深的长廊，像一株夜色里的小白花。

　　“你买了花了呀，”她说，“我什么也没买……我没有礼物送给他……”

　　“当当……我们一起去，这花是我们一起送给他的呀。”

　　“不要，”她说。她看着我，但我感觉她好象在看着我后脑勺后的什么东西。“我也有东西送给他。”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好可怕……”她说，“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人从我的肚脐里冒出来，压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推她，我的手动不了，我叫不出来……她慢慢地从我身上爬起来，坐在床沿上，转过头来和我说话，她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床板，我听见了，嗒，嗒，嗒，嗒嗒，嗒嗒……然后她突然站起来，跳到桌子上，一脚就从窗台上迈出去……我看见她了，她摔碎了，摔碎了……只剩得我最心爱的的衣服贴在地上，血慢慢从袖管里渗出来……我抱紧我自己，我碎了，我全身都碎了，我怕我一撒手，我就会像一片片玻璃地掉下来……”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感到一阵惊恐，按着她的肩膀叫她。可她什么也没有听见，奇怪地笑着，我使劲地摇晃着她，我突然想起她说她会像玻璃一样……停顿了一下。她的眼睛回来了，她好象又从梦中醒过来，对我笑了笑，说：“是梦么，你也吓着了！……我们走吧。”


　　　　　　　　　　　　　　　　五

　　“什么梦？”我问，我看到司机的耳朵竖了起来。

　　“昨天晚上，我梦见……”

　　“呦！”司机突然尖叫一声，一个急刹车。

　　我好象听见“卟”地一声，好象小时侯上课时，塑料铅笔盒摔到地上的声音。

　　“怎么了！？”

　　“有人跳楼了！”他喘着气尖叫道。
2003.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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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

好!
结尾干脆利落
引人深思

左显辉

很好的结果，戛然而止，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