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有两块最为著名的石头,一块是女娲补天所剩之石,也就是那块随神瑛侍者一起下凡历幻后又返回大荒山无稽崖的通灵宝玉;另一块则是生于西方灵河岸边和绛珠仙子同度日月的三生情石。女娲石是否确有不得其实,但三生石直到今天还矗立在杭州西湖天竺寺外,和三峡的神女石、承德的棒槌石、黄山的猴子石以及北戴河的对语石、诸暨的洗纱石、到县的悬空石等并称为华夏奇石。关于三生石的来历,还有一段非常神奇的传说。
故事发生在大唐天宝年间, 安禄山攻陷东都洛阳,光禄卿李登因拒不投降而在家中自杀,他的儿子李源从此发誓不做官、不娶妻、不吃肉食,把自己的家捐献出来建为惠林寺,并在寺在修行了五十余年。他和寺里的住持圆泽禅师成了要好的朋友,他们常常坐着谈心,一谈就是一整天,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谈什么。有一天,他们相约共游四川的青城山和峨嵋山,李源想走水路,圆泽却主张取道陆路。两人为此事争执了很长时间,最后圆泽只好依李源一起走水路。
两个人到了南浦附近,看到一个妇人正到河边取水,圆泽看着就流下了眼泪,对李源说:“我不愿意走水路就是怕见到她呀!”李源吃惊地问为什么,他说:“我注定要做这个妇人的儿子,因为我不肯来,所以她怀孕三年却仍未生产,现在既然遇到了,就不能再逃避。三天以后洗澡的时候,请你来她家看我,我以一笑作为证明。十三年后的中秋夜,你到杭州的天竺寺来,我再和你见面。”
到黄昏的时候,圆泽就死了,河边看见的妇人也随之生产了。三天以后李源去看婴儿,婴儿见到李源果真微笑,李源便把一切告诉那个妇人,并把圆泽埋葬在了山下。十三年后,李源如约来到杭州西湖天竺寺外,忽然听到葛洪川畔传来牧童拍着牛角的歌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李源听罢忍不住问道:“泽公,你还好吗?”牧童说:“李公真守信约,可惜我的俗缘未了,不能和你再亲近,我们只有努力修行不堕落,将来还有会面的日子。”言毕掉头而去,不知所踪。又过了三年,大臣李德裕启奏皇上,推荐李源是忠臣的儿子又很孝顺,请给予官职。于是皇帝封李源为谏议大夫,但李源早已看破了世情不肯就职,活到八十岁时才在寺里死去。
这个传说出自苏东坡写的《僧圆泽传》,苏大才子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不得而知,直到今天在杭州天竺寺外还留有一块大石头,据说就是当年李源和圆泽隔世相会的地方,有趣的是还有一个和苏轼本人有关的传说也和三生石有关。
广南惠州府城西有座丰湖,湖上有条苏堤,是北宋绍圣年间苏轼谪守惠州时出钱所修。苏轼在惠州时,身边只有一个叫朝云的姬妾和他相依岭外。朝云死后,苏轼便将她葬在栖禅寺大圣塔后,并在墓上造了个亭子,叫六如亭。后人每逢清明时,常来墓前滴酒浇奠,以至于墓地常湿,成了惠州的一处胜迹。朝议郎韩昌做惠州太守时,他的侄子韩文通也在惠州读书。攻读之暇,文通常和朋友们散步于湖光山色之间,一觞一咏,畅叙幽情。
一次,文通和朋友们宴乐之后,乘醉踏月而归,忽见一淡妆素衣女子袅袅娜娜,偕一侍婢持灯冉冉而行。文通紧蹑其后,至大圣塔六如亭边,女子倏忽不见。文通心想这一定是朝云的灵魂,可惜没有见到真实面容,遂惆怅不已,缓步而归。当夜,他在床上翻来复去,直待东方发白,即披衣而起,经过六如亭旁边的平湖阁时,只见西廊墨迹淋漓遍满石壁,共有七言律诗十首,七言绝句十二首,其一首是这样写的:三生石上旧精魂,化作阳台一段云。词客有灵应识我,碧山如画又逢君。花边古寺翔金雀,竹里春愁冷翠裙。莫向西河歌此曲,清明时节雨纷纷。文通读罢始惊继羡,终而浩叹者三,并将这件事告诉了韩昌。韩昌也惊讶不已:“有才如此,我见犹怜,难怪苏老当年会如此依依不舍。”立即邀集同城僚友,齐至六如亭前祭奠,并将那些诗刻在了六如亭畔。
因此,后来人们不但以三生石作为朋友肝胆相照生死不忘的依据,更多的则是用三生石来象征爱情的坚贞恒久。其实,这种轮回与转世的观念已经深深渗透到国人的骨髓里、灵魂中,许多人认为生生世世做朋友是可能的,永生永世做爱侣也是可能的,所以人们在表达对别人的感激时会说:“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你”,父母在对儿女失望时会说“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见到夫妻吵架时我们常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以至死刑犯临刑前常喊的一句也是:“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还有一则故事也可以做为轮回和转世观念的一个注脚。说从前有个书生和一个女子定了婚约,但到了结婚的那一天,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书生受此打击之后,便一病不起。这时, 路过一个游方僧人,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让书生看。书生看到茫茫大海边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 看了看,然后摇头走了;又路过一人, 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 也走了;再路过一人,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挖了个坑, 把尸体掩埋了。僧人解释说: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他一件衣服,所以她今生才会和你相恋,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 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 那人就是他现在的丈夫。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曾经打动过多少人,也不知道人生是否真的会像故事那样浪漫温馨。当人们在十丈红尘中匆匆而过,又有谁还真正记得当初究竟是谁掩埋的自己,又是谁用真情的甘露将自己沐浴?生长在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本来无思无欲,当一捧烦恼水从神瑛侍者的手中洒出,沐浴了爱情雨露的顽草也便有了灵性,有了“把我一生所有眼泪还他”的铮铮誓言,于是才有了那段让人肠转百回泪洒千遍的旷世奇缘,于是耳畔便有一首似曾熟悉的骊歌轻轻响起:欲道相思心已倦,愁重伤多腰瘦惯。夜来风雨更添寒,门初掩,收泪眼,聊把情怀寄清盏。忍教痴心题断句,寂寞更剪孤灯短。三生石上情尤在,前世愿,今生散,赢得梦回几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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