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暑假过去了，开学了，上课，下课，吃饭，睡觉，秋实按步就班地体验他的校园生活。
他睡在上铺，楼下是哈尔滨的季杰。哈尔滨的季杰讲话是舌音，秋实则是纯正的莲花齿音。两个人从第一次聊天起，季杰不断地修正秋实的齿音，秋实实在被惹毛的时候就会顶回去，说季杰你累不小心舌头卷进喉咙里把你噎死！嘴巴上闹归闹，这并不影响他俩的感情，每天睡觉前俩人都要聊上一会儿，季杰很阳光很开朗，又是校队足球队长,很多女孩子迷他。晚上经常把女孩子偷偷塞给他的情书拿来念，他在楼下念，秋实楼上听。
秋实的生日那天季杰带头为秋实准备了一个小型生日派对，邀请了校花寝室的6位女同学来参加，季杰多少有点因公徇私的味道，他看上那朵校花了，正好有了理由接近。校花倒也给足面子，带着姐妹6人一起来到他们寝室。
早在季杰去请校花的同时，秋实和其他四位室友李风、刘侠、郭伟忠、邱成一起，以火箭般的速度收拾着房间，把平时写字的书桌并在走道中间，所有书一古脑全扫进抽屉，一切有味道的东西全扔进袋子扎紧，脏鞋一只只被踢球般踢进床底，只一会儿功夫，房间看上去倒也窗明几净。
秋实把下午就准备好的零食、熟食、瓜果一一用盘子装好，摆了满满一桌子。桌子中央插着十二支怒放的红玫瑰，玫瑰是季杰订的，他说既然有女孩子参加，决不能少了它，他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大家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不揭穿而已！
季杰领着校花及其室友到了，校花一进屋，免不了一番夸赞，说想不到男生的宿舍这么整洁、干净。校花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走到玫瑰花前，轻轻闻了一下：“唔！好香！”接着她便把室友一一介绍给秋实他们，之后便宣布生日派对开始！
掌声中秋实举杯：“美女们！兄弟们！今天你们帮我过生日，我很高兴！我感谢你们！这杯酒是我敬你们的！”
他们喝的是罐装蓝带，学校是禁酒的，这酒还是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过了舍监的眼睛，偷偷运进来的。
季杰建议玩一个游戏，一人转身拍手掌，一拍开始，桌子上同时开始传递一束玫瑰接力棒，掌声停，玫瑰停，玫瑰停在谁手中，谁就表演一个节目。
第一个输的就是季杰自己，他搔了搔头，对大家说：“好吧，我就带个头为大家即兴赋诗一首，你们听仔细了，诗作得好，你们赞一个，诗作得不好，你们也给拍拍掌，当作是鼓励吧！”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香香（校花名）！”看他一阵摇头晃脑，众人皆倒！
彻夜狂欢！直至凌晨，他们才相继和衣而卧，男生统统睡上铺，女生睡下铺。季杰把自己的床让给校花睡，他则爬到上铺跟秋实挤一块。半晌，他向秋实耳语：“秋实，你说我这算不算在校花上面睡了一回？”说完嘿嘿怪笑，秋实也笑了，拼命咬着嘴唇，笑得隐忍！
七
生日过去以后的日子里,季杰正式宣布对校花展开新一轮攻势,经常拉上秋实与校花的姐妹一起,凑成一块到校园里的草地上打升级,季杰与香香自然成一对,秋实与萍也成了对家。萍比较少说话，比较安静，出牌的时候也是细声细语的，声音软软的，柔柔的，像是怕惊了别人一样。
玩牌没有赌注是没什么玩兴的，他们之间的赌注则是一顿饭钱，谁家输了，谁就请另外两人搓一顿。秋实找了个空档与萍约定了暗号：大拇指摸鼻子即表示有大王，翘起小拇指即表示有小王，捏耳垂表示有对，连连打哈欠表示有拖拉机.......
季杰的眼里哪能看到这些小动作,他的眼里只有校花香香。只要看着香香，就是输也输得痛快。他不时为大家讲个小笑话，每次他一讲完，香香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留下秋实与萍相对错愕：他俩实在不觉得季杰讲的笑话有什么好笑的。
据说男生之所以喜欢与女生打牌，是为了在摸牌时趁机摸上一把女生的手。季杰将这一民间传说进行到了极致，每隔上几圈，他都会顺手摸上香香的手。香香起先有些脸红，后来见他成了惯犯，也就听之任之了，季杰见她没反抗，当她默认，更是心花怒放，当旁边的两人是透明！
秋实心里非常羡慕，心想季杰这小子真浑！要不是，要不是......不然我也可以风花雪月一回！
这时他想起了远在家乡的刘小芬，会不由自主地拿刘小芬与校花相比较：刘小芬是漂亮的，甚至比起校花还要漂亮那么一点点，纯洁乖巧，小鸟依人型；校花也是漂亮的，比起刘小芬多了点人工的味道，穿着也很时尚，知识活跃型；他想如果刘小芬也来这里上学的话，喜欢她的人肯定多过校花香香。这么一想，他心里觉得有点安慰。
这天季杰输了请大伙到街上必胜客搓了一顿，秋实打着嗝回宿舍，门口传达室黑板上写着他的名字，有信件。他在一堆信里翻找着自己的信，一边猜测是谁写来的。突然他倒吸了一口气，看着信封上娟秀的林秋实（收），感觉拿在手中的是烫手的山芋，拆信的手也有些抖，信是刘小芬写来的。
信笺被简单地对折了两次，中间夹了一张照片，是刘小芬抱着孩子的照片，相片里的小芬比以前丰腴了，孩子白白胖胖的，秋实有些发傻，感觉有点不真实：这就是我儿子？
秋实：
很想你！
你寄来的一千块已经收到，你自己在外面读书挺不容易的，很多时候都要用钱，以后就不要再寄了，我在家里面一切还好，刘守很乖，身体很棒，我会好好把他带大的，你放心！
经常做梦梦见你，暑假你没有回来，寒假应该会回来吧？真的很想很想你!
在学校的日子,你一定要好好念书,你是我们母子的骄傲,等你念成归来!
从现在开始等寒假,到时就真的可以看到你了，期待投进你的怀抱中去......
你的妻子小芬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二十日
读完信,秋实发现满脑子都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如空谷回音,他同时还发现,他打嗝的毛病不知何时好了!
八
秋实趴在床上看着刘小芬母子的照片,心里啥滋味都有。一个不留神，相片被季杰抢去，秋实又急又恼，慌忙中起身想夺回相片，相片没抢到，人差点没摔下床去。
“该死的！还我！”秋实几乎是用吼的！
“哇，这女孩长得还挺漂亮，小孩是谁的，不会是你的吧？”季杰一边看着相片，一边开着秋实的玩笑，他做梦也想不到他正踩着秋实心里的痛处！
“狗屎！别瞎猜！这是我姐！”秋实有些心虚，耳根也有点发热，没办法，他没那胆量承认这就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一旦承认，以后的日子叫他怎么在老师、同学面前抬得起头！
“我想也是！不过真是有些可惜了啊，这么漂亮的女孩早早就结婚生孩子了！真是的，有这么个漂亮的姐姐藏在家里，也不早点介绍给我，不然我们真有可能成为亲戚哈！”
“怎么，你还真看上了，改天我回去跟她说说？你把那校花交给我？”秋实很“认真”地看着季杰说：“你如果同意，就这么定了！”
“别介......恨不相逢未嫁时啊!”季杰连声说道：“爱情是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间相遇，看来还是香香适合我！”
“你就臭美吧！”秋实从季杰手中接过相片，爬回上铺，钻进了被窝。被窝里，秋实用被子擦了擦额头，抹了一把冷汗。
思来想去，秋实觉得就这么把信放在床上不安全，万一给人看到，岂不死定了！他起身把信夹在床头的现代汉语书里，想了想还是有点不安，干脆在被窝里把信撕了，撕成细细的长条，再揉成一团，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把它扔了。看着水流把它冲走，冲得无影无踪，他才松了一口气！
再回到床上，秋实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拿着相片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心中不停地念道：“刘守，刘守，我的儿子！”
九
等待的日子是如此漫长......从信寄出去那天开始,刘小芬便开始掰着手指头数着过日子,随着过年的日子越来越临近,山里的冬天是越来越冷了!
从衣柜里翻出旧棉袄穿上,围上一条红色的围巾,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厚厚的,倒也鲜艳。坐在书桌前，翻开日记本，开始为秋实的归期倒计时。
平日里只要想起秋实了，她便会翻开日记本写日记，她很珍惜这本日记本，因为这是秋实送给她唯一的礼物，除了儿子。日记里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里面满是她的思念与回忆。正反两面都写满了字，有的时候仅仅是一句话，有的时候甚至只有两个字：想你！
大多数时候，她是一边写，一边掉泪，她心里装满了委屈！有的时候写着写着,实在忍不住了,会独自跑到树林子里去大哭一场。
哭泣是不敢让家里人看到的，看着父亲一年时间驼弯了的背，母亲头上骤然冒出来的白头发，她就忍不住心酸，他们才四十出头啊！都怪自己造成这无法弥补的错误，越想她就越是悲伤，越悲伤她就哭得越大声，每次她都是跑到山的背面去，那里谁也看不到，谁也听不见，她的哭泣只有大山知道。她把大山当作神父，而她的哭泣就是对神父的告解。
她在日记里日夜祈祷，祈祷万能的主帮助她，让秋实早日回到她的身边。秋实一天没回来，她的命运都是未知的，这对她、对他的父母都是一种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寒假已经放了，按说秋实现在应该回到家了，回来了他应该会来看她们的，可好些天过去了，还是没有秋实的消息，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变故，她不敢去猜，不敢去想。
大年三十这天早上，林妈妈夫妇俩带着很多年货来看望她这个媳妇和孙子。也给她带来一个消息，秋实寒假不回来了，原因是秋实以前打工的快餐厅年底生意太好了，找不到人手帮忙，老板以一天算三天工资的待遇请秋实帮忙，因为是难得的好差事，年底坐车又拥挤，所以决定不回来了，但秋实交待，一定要请刘小芬全家一起吃年夜饭。
刘小芬当着林妈妈的面，眼泪刷地一下流下来了。刘继桃拒绝了林妈妈的请求，说饭吃不吃不要紧，关键是秋实心里有咱们。
“有的，有的！”林妈妈用着讨好的口吻，从刘小芬手上接过孙子，抱在手中咿咿呀呀地哄着，奶奶看孙子，倒是真的喜到心里头去了。
看着流泪的小芬，林妈妈有点心软，心想这真是造孽呀！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可一切为了儿子的前途，就只能牺牲她了。
十
秋实是真的没有回家过年,原因既不是快餐店的挽留,也不是林妈妈的阻止,这回是他自己胆怯,他想像不出来当他看到刘小芬母子那一刻,他该有什么样的动作,是先抱母亲呢,还是先抱儿子?越想越是心虚,越心虚越是免不了多想,每想一次,他便多了一个不回家的理由,于是他选择了留校。
当林妈妈接到秋实的电话，听说他不回家来过年时，正中下怀。小子,正想破了头找个理由让你不回家来呢，这下正好，你自个儿不回来了，林妈妈心里乐开了花。象征性地问了秋实为什么不回来过年，你妻子儿子都在山里眼巴巴等着你回来呢！电话那端的秋实顿了一下，说是暑假打工那家快餐店年底生意太忙，找不到人手，所以用双薪请他过去帮忙，再说年底坐车又挤又累，所以就不回来了。
知儿莫如母，当了多年企业领导的林妈妈，哪能猜不透秋实的心思，也不戳穿，只告诉秋实明天会给他存折存两仟块钱进去，要用的时候便去取，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过年，吃好穿好，好好爱惜身体等等........
林爸爸在餐桌上听林妈妈说起这件事,举着筷子的手停在空中，盯着林妈妈半天,也不言语，眼神很复杂。林妈妈说死老头你看我干嘛，这回是你儿子自己决定不回来，又不是我不让他回来，不信自己打电话去问你儿子去！言罢悻悻地走进了厨房。
“这小兔崽子，真是个小王八蛋！养了他这么多年没看出来，这点像你！”林爸爸朝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
“生儿看父亲，生女看母亲！他这是像你！跟了你几十年，我也是现在才看出来你还有这劣根性！”林妈妈从厨房探出头回了一记白眼。
这一夜，夫妇俩争吵了一整夜，或许他们把平日里积蓄的不满都爆发出来了，状况激烈。这一夜，夫妇俩谁也没睡好......
远方的秋实并不知道他的电话犹如在父母之间投下了一枚炸弹,成功引爆了父母间几十年的积怨,为了他,父母亲整夜吵得不可开交，就差拳头相向了。
他听林妈妈说会给他两仟块，心想这下手头可富裕了。他平时比较节省，每个月家里给的零花钱都有剩余，现在卡里还有一仟多块钱呢。他第二天下午早早地跑到银行去取钱，连同林妈妈刚存的二仟块一起取出来，一共寄了三仟块给刘小芬，他自己只剩了几百块生活费。他知道自己没回家去看刘小芬母子，她肯定是很伤心很失望的，希望多寄点钱给她，让她有点安全感。
钱寄出去以后，秋实长长在舒了一口气。他去了以前打工的那家快餐厅，找到经理说想继续在店里打工，经理二话没说就答应让他马上上班。
当他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迎面撞上了一个女孩。女孩痛得摸着自己的头，抬头看了他一眼：“秋实？怎么是你？”
那个女孩子就是萍。
十一
得知萍也是趁寒假来勤工俭学的,萍的家乡在内蒙古,家里的年收入全部来自羊群,为了替父母分担,她也留下来了,没赚到钱省省路费也是好的。
一股敬意犹然而生，听说萍是内蒙古人，秋实很好奇，向往......
“萍，你家在草原上？”
“那是锡蒙......”
“萍，你家有几头羊？”
“一百多头吧......”
“萍，那你们平时是不是把牛奶当水喝？”
“有的人会用牛奶泡澡......”
“萍，你家那里也有自来水么？”
“有啊，不过水笼头流出来全部是牛奶......”
“哈哈，萍，你会骑马么？”
“会啊，有练过,我舅舅家牧场里养了好几匹马,有一匹马名叫“轻萍”，是我出生的时候命名的，刚学的时候摔过我呢！”
“好羡慕，我还没骑过马呢！”
“以后有机会，带你去我舅舅家牧场看看！”
“一言为定！”
下班的路上，秋实和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许是被过年的气氛感染了，又因了是同学的缘故，两个人感觉亲近了许多。走在街头，不认识的一定会把他俩当成一对情侣吧。
在快餐店打工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当天没卖完的薯条和汉堡都会给员工做宵夜，秋实今天一口气干掉了两个汉堡，若干薯条，一杯可乐，肚子撑得圆鼓鼓的，本着吃进肚子里就是赚了的说法，他吃得很拼命，以致现在还不时摸摸肚子以助消化。
萍平日里是很安静的女孩子，经过接触才知道，私下里她原来是这么活泼、俏皮，秋实在心里不断为萍加分，如果说以前给萍的评分是八十分的话，现在应该算九十分，心里好感正慢慢滋生......
送萍到宿舍,整个楼静静地,走在走廊上,一步一步都响着皮鞋跟踢着地面发出的“突突”声。
“萍，你一个人住宿舍不害怕？”
“本来宿舍还有一个人，她今天撑不住了，还是回家过年去了，就剩下我自己了。”
“那你不害怕，一个人发生什么事情叫人都叫不到！”
“你别吓我好不好!”
“这样好了，我来和你作伴吧。以项上人头保证，你一定安全！”
萍犹豫了一下，说实在的，她心里还是很害怕一个人呆在宿舍的。她确定有秋实在的话，她会很安心，也就点头答应了。
从此秋实便成了萍的舍友兼护花使者，白天一起上班，晚上一起回家，形影相随。 |
楼主: 哈哈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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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4 0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