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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短篇小说:城春草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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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10:1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城春草木生

  1

  天上飘起了小雨。

  妈妈嘱咐道:“晓蕾啊,带把雨伞吧,济南正下雨呢?”

  “你怎么知道的?”

  “天气预报里说的。”

  连胜老人头戴席角子、披一块化肥袋子的内膜,正从他们门前走过。

  “大爷你下湖啊?”

  “我去挖挖沟,雨下大了怕地里存水。你又走啊?”
  “恩。”

  赵晓蕾一个人背个行李袋,走在去镇里的路上。她要从老家汤河湾到济南的一家宾馆打工。

  只要是在没有冰雪的季节,汤河湾的水总是清澈的,树也总是翠绿的,那里的房是整齐的,人是淳朴的。要不是因为出去打过工,终于有一天对这些乡村事物产生了厌倦感,赵晓蕾决然不会离开汤河湾。

  阳春季节的一个中午。街头电线杆海报。一家名为“海之声”的影视传播公司招考演员,赵晓蕾便决计要为了自己的梦想走出第一步了,但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事件会决定她此生的命运。

  她去那里考试,为了她的那个当演员的梦想。她在外面排队,一名男子走了过来:“你好,等了很久了吧?”

  赵晓蕾很紧张:“恩。”她似是而非地答道。

  “我的梦想是要当演员,你也是一样的吧?”男子在有意地接近她,并且开始给她讲一些见到导演应该怎样展示自己之类的常识。

  那时,赵晓蕾正好24岁。高挑的个头,白皙的皮肤,加上恰到好处的身材,使得她有一种高贵凌人之美。

  考完试走出房间,那男子早就站在公司大门口等她了。他笑吟吟地,“我叫常晓明,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话,就说一声。”随后,他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也要去了赵晓蕾的手机号。

  城春草木生,春色关不住。赵晓蕾租住的民房里,有主人家养的各种她都叫不上名字的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静静地开放。她也是静静地做着给人盛饭端菜、打扫卫生的事情,然后在别人工作的时候发呆无聊,这让她很不甘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没有太高的学历,也没有富贵亲戚,只有自己彷徨、郁闷罢了。

  那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赵晓蕾的身体有种异样的疼痛,不是小肚子就是腿部。在餐厅忙活一天后回到出租房里,连饭都不想吃,她就骑车到纬十一路的姑妈家。路上车如牛毛,人如蚂蚁,再看看自己,更让她感觉到一个人卑微与渺小。晚春四月,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加上骑了很久的车,眼前的一切几乎使她感到眩晕。忽然,她的手机响了,一条短信:陈坤的剧组明天要来济南拍电视剧,需要群众演员,你去吧,我的朋友是这家文化传播公司的导演。她翻看到最后才知道是常晓明发来的,虽然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感,但因为有了能够上镜头的机会,还是感觉有些兴奋。

  第二天下班以后,赵晓蕾就来到了新世界商城旁边的那条酒吧街。到了那家叫“馨雅轩”的酒吧,她坐了下来,常晓明在她旁边坐下。

  “这些日子你瘦了。”

  “是吗?”

  “你怎么没和我联系呢?”

  “你觉得有必要吗?”

  “出门靠朋友嘛,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我还从没主动和男孩子联系过呢,我连恋爱都没谈过。”

  “那你看我这人怎么样?”

  “我不知道。”

  这时,常晓明的那个导演朋友过来了,他们三个人组成了一个群众演员的班子。后来需要一个在陈坤身边的酒吧女的镜头,本来是有人选的,那个女孩子是中戏的,后来那导演却把赵晓蕾叫了过去,可以上镜的那个位子让她坐着,她就按照导演说的,为了一个上镜的机会走来走去的,她甚至觉得这很好玩,表演持续到大约晚上12点左右才结束。常晓明过来要送赵晓蕾回家,她拒绝了。一会,那位导演朋友也过来说要送她,她也拒绝了。那个导演就给了她一个联系方式。就这样,赵晓蕾自己打车走了。

  第二天,赵晓蕾要去上班的时候,常晓明已在她出租房的门外等她,赵晓蕾很吃惊,后来才知道,昨天晚上常晓明一直是跟在她后面的。他们互相都知道了对方的工作单位,常晓明就有事没事地经常到赵晓蕾打工的那家餐厅去。

  那个夏天下起了连日的大雨,那种最适合月季花生长繁殖的大雨。赵晓蕾因为身体的缘故,向餐厅请了假,关闭了出租房里所有的门窗,一个人在里面莫名地哭泣。她想起十多岁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夏季,她曾为同村一个男孩剪了很多的月季枝条,并送到他家里和他一起插在那个小花池里。可惜,后来那些月季一棵也没有成活。那一年是1987年。

  高中的时候,他们不在一个学校,联系也渐渐少了,对男孩也没有了曾经的爱慕。她读到高二就辍学了,因为学习成绩不是很好,对考大学失去了信心,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就回到了家里,起初是给家人帮忙照料那个碳场,帮着记帐和做些轻快点的活计。而那男孩一年后考取了一所师范学院,现在已在家乡的县城结婚生子,并且过年的时候她还见到过他们幸福的一家。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赵晓蕾感到一阵凄凉,只有长长一声叹息。她背起了上学时读过的几段词: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此时,赵晓蕾已是泪眼朦胧。

  2

  2005年的夏天,赵晓蕾在威海的街头遇到那个书生阿潘的时候,他正在开展行为艺术,这是他自己后来说的。赵晓蕾在甲午海战纪念馆附近下了公交车,一个背着黄书包的男青年正在享用一只雪糕,还不时地向路人炫耀,很招摇的样子,就像一个流浪汉。赵晓蕾本来想从他身边走过,到海边的小公园坐坐的,却被男青年拦住了。

  “大姐你好,你也是外地人吧?”

  “神经病。”

  “大姐不能这样侮辱人啊,我怎么是神经病呢?我是个流浪诗人,是个作家,我可是正规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

  “骗子!我要到那边公园去了,没时间和你罗嗦,你走开好不好?”

  “哎呀,姐姐多虑了,我又不是坏人,我是晚报的记者,交个朋友吧?”他亮出了自己的记者证。“其实,我们是想做一个外地来威人员的调查报告,没什么别的目的,主要是探讨怎么样让人们更加喜欢这座城市,怎样更好地建设好这座宜居城市。”

  “哦,不过我不懂得什么理论呀,我只是高中毕业而已,来这里也就不到两年的时间。”

  “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慢慢交流,也许在看似平常的谈话中就能发掘出新的东西。这些年,威海正在悄悄地变成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城市。但在我看来,根本性的变化,并不在于街道马路的拓宽,高层建筑的耸立;也不在于科技工业的发达,商业的繁荣,旅游人口的增加。而是在于文化观念的改变,城市文明对乡村文明的置换。”

  “你说的这些我倒能听懂,我只知道与他们闲谈时,威海人最为自豪的就是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自然环境。动不动就向人建议:来威海买房子住吧。是的,作为联合国人居奖获得城市,威海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

  “是啊,殖民地时期残存遗留的异域风情,齐鲁文化的影响渗透,确定了它的文化基调。可另一方面无法回避的问题是,长期的封闭和农村文化的包围,在威海人的内心埋下了很深的乡土情结,他们往往漠视了城市文明发展的现代文化进程。我想,如果要吸引和征服那些外地知识精英们,还需要打造它独特的城市文化品格。现代社会人口的高速流动,从根本上淡化了人类以前的那种根系乡土观念,但每个人依然还存在着强烈的归属感,他们要把自己的情感和灵魂,交给一个群体,一个社会,一个自己的城市。因此,城市经济在高速发展的同时,还要注重打造它鲜明的文化个性,塑造城市的灵魂。如果不是这样,再漂亮的城市也只是空具躯壳的冷美人。物质上的任何需求发展,都不应成为我们陷入精神平庸的理由。”


  “哇,你懂的这么多,真没想到,你说的很在理嘛,不过我最关心的还是我的未来会怎样,我明天要去做什么。”

  “恩,对于一个正为生活犯愁的人来说,最大的兴趣应该是生存,其次才是发展。你在生活中遇到了什么难题吧?”

  “是的,我的宠物美容店因为经营上出了点问题,开不下去了,我一直很自信的,没想到现在输得这么惨。”

  “我会想办法帮你的,这是我的名片。”

  赵晓蕾看了:阿潘,记者,诗人,行吟者。然后是手机、电子信箱和QQ等一系列的联系方式。

  “我要回去了,今天下午还要赶完一篇稿子,记得和我联系,说不定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好吧,我会记得你的,阿潘。”

  真好玩,今天遇到这么个人,赵晓蕾心里很受用。

  大学生是经常骑着自行车,包里背着几本书游逛的一副行头,他说他喜欢游逛,喜欢寻找,寻找世间真正的爱情,寻找活着的理由还有价值。在城春草木生的时候,他也会发情,于是也就找了女朋友,她穿着很短的裙子和他逛街,露出细长白皙的美腿,他们一起作爱,但到头来他也搞不明白这是不是真正的爱情。

  诗人说,爱情有时也需要面包。大学生的面包是从建设银行取出来的,建设银行不会白白送他们免费的面包,只有他们的父亲母亲卖了粮食、树木或发了工资他们才能吃上面包也才能享受爱情,但是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

  大学生的女朋友离开了宠物美容店,姐姐赵晓蕾感到很遗憾,很悲伤,她说女人活着挺不容易的,但她不相信女人只有依附男人才能活,她就要活出个样子给人们看。

  “你不要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世上没有真正的爱情,男人只对女人的肉体感兴趣,其他只是附带。”

  “好可怕啊姐姐,世间怎么会没有爱情呢?你以前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些?”

  “过几年你自然就会明白,姐姐要告诉你的是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注意自己的健康,身体永远只属于你自己。”

  大学生的家里已经卖光了地里的树木,又种上了新的小树,也卖完了余粮,又种上了新的花生。大学生的父母都到镇上的肉鸭厂上班了,工资还没有开过一次。他的母亲问他开学后带的两千块钱能花到放假吗,大学生说能,虽然建设银行的帐号上已经不足一百元。他现在缺钱了,因为他需要寻找真正的爱情,有面包也有肉体或许还有精神的爱情。

  大学生开始四处打一些零工,有时会到大街上发广告,一张2分钱,一天发1000张;有时做家教,有时给一些散文写点评,有的人需要把这些东西印成书,卖给另一些人看。这后一种活计是阿潘给他介绍的,因为大学生曾去报社找他帮忙。另外,大学生还曾在报社做过一段时间免费实习生。

  3

  和阿潘第一次上床,让赵晓蕾享受到了从未享受过的快感,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美妙无比,或许那就是高潮,她说自己忘却了一切,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她对他说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他说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赵晓蕾抚摩着阿潘,“我要你给我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和你做爱的理由。”

  “喜欢吧。”

  “我不爱听。”

  “那你要我娶你吗?”

  沉默。

  “我想买房子,我也不想再流浪,我也需要一个家。不过我想了解一下你的过去。”

  “还是先说说你吧?”

  “我的老家在秦皇岛,曾经有志于做一个诗人,只有在肚子饿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存在。一毕业就做了记者,就再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只有风在吹,水在流。直到遇到了你,我又能知道自己是存在的,活生生的存在着的了。”

  “我是个离婚的人。我以前在济南,和丈夫是萍水相逢,但不是一见钟情,我们是到一家影视公司应聘演员时认识的,当时我在一家旅游公司办的餐厅里打工。后来他要我辞职到他的单位去上班,我也想换换工作环境就去了他的单位,从事保健食品业务。就这样他每天都在我租住房门口等着,和我一起去单位,在工作中他帮了我不少的忙,他的梦想也是当演员。有一天,他说他要搬家,让我去,我没有同意,可他说我们单位有好几个人都去,我就答应了。”

  “他当时多大?在济南有房子?”

  “23岁吧,是租来的楼房。我那时很单纯,就一个人去了。可是他打开门让我进屋时,我觉得有点不对,因为屋子里没有其他的人。他接着就把门反锁了,我想走就没有走出去,我拼命地反抗,可还是没有保护好自己,就这样,我失去了女人最珍贵的东西。那时候,我连真正的恋爱都没有谈过。”

  “他怎么采取这样的方式呢?不会逐步地发展吗?”

  “因为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可能是那时的我太高傲了。”

  “你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我走出了他的家门,当时真的只想去死,我觉得自己没有脸面见我的父母和我的姑妈。”

  “他是济南本地人吗?”

  “不是,是吉林的长春。我走出小区直奔马路,就是想被车撞死。他一直跟在我后面,直到把我拉回去,后来我们去了一家饭店。在饭店里,他告诉我,‘你不许报警,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跟着我,否则你会连累你的姑妈。’”

  “后来就结婚了?”

  “他是软硬兼施,我想既然这样了,那就继续吧。我是个很传统的人,就选择了跟着他,就这样我们确定了关系。他后来逼着我和他同居,我不同意,他就又威胁我。他是个无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没有办法,只有同意和他住在一起,1999年的春节他非要我带他回我家过春节,我没有办法同意了,家里人见事情已经如此,也就默认了。”

  “他们家里人的意见呢?”

  “春节后,他的妈妈来了一趟济南,我们去动物园玩,可是在动物园里他问妈妈他的儿子怎么样了。然后我问了一句‘你有儿子了吗’,他觉得我不应该问,就打了我一巴掌。我问他‘为什么打我’,接着他就不停地打我,他妈妈来拉他,他就打他的妈妈,他打够了就把我们一起拽上了出租车。回到家里,把我们锁在屋里,自己出去了。我从他妈妈那里得知他的前妻就是被他打得实在承受不住了跑掉的,以后他经常到他前妻家里去闹,打他的父母。听完他母亲的话我就更不敢轻易地离开他了,因为我怕给我家人和姑妈家带来麻烦,就这样我在他的逼迫下和他生活在一起,可是我很恐惧,因为不知道哪句话就会刺痛他,甚至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其他的男人在一起,就会逼问我,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我说没有,他就打我。”

  “你们登记了吗?是在什么时候?”

  “99年的9月。结婚后,我还是几乎一个星期要被他打两次。后来他的老家来了两个弟弟,说没有地方住,要和我们住在一起,他们两个的到来给我带来了很多的麻烦。只要是他不在家的时候,他就会认为我们有什么关系。所以每次他的弟弟出去的时候,他就会质问我是不是和他们发生了关系,我说没有他就会打我。”

  “我觉得他肯定有心理疾病。”

  “可能是吧,他自己也经常在外面找女人。有一次,我下班回家,遇到他和一个女人在家,床上很乱,我什么都没有说就要走,他把我拉了回去,把那个女人赶走了,他警告我不许走,我不同意,他就拿起他的臂力器抽打我,直到我的腿里留出了很多的血他才停止,看我的腿流血不止,就出去给我买药,但不许我去医院,他走的时候,把我锁在里面,就这样我只是敷一点云南白药,可是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他给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我就被锁了一个星期,伤口已经开始腐烂了。到了单位,经理看到了我的伤口,觉得很可怜,就给我一千块钱让我去医院,医生说我你是不是想让自己瘫痪呀?当他要给我打麻药把腐烂的肉全部刮掉时,我拒绝了麻药。第一天处理完一个多小时后,我自己打车回到住处,连续三天的治疗有点好转,第四天他就和我吵架,问为什么经理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医生对我那么好,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又是一次的暴力。”

  “你们又在一起生活了多久?”

  “分分合合地有一年多吧。好了,我不想说了,改天吧,我现在很难受,很想出去走走,很郁闷。”

  “那我陪你吧。”

  4

  大学生来自沂蒙山区的农村,在肆虐的夏雨中,他也许会想起家乡会是同样的瓢泼与滂沱,还有大雨过后的傍晚,凉风吹过白杨林,也拂过田野里所有蓬勃生长的庄稼与野草的情景。那种令人神往的绿色跟大学生写的诸如“大半个晚上我在看书,冬天我到南方”之类的那几本诗比起来,真是提神又益智。

  城春草木生,盛夏发华滋。大学生离开庄稼已经很久远了,久远得就像一个隔世的梦。那被城市岁月所疏忽的日升日落、四季更替和人事代谢,只有在家乡度过余生的人们才有体会。你,大学生,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大街上传来一首老歌: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2002年的第一场雪,是留在乌鲁木齐难舍的情结,你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大学生骑着自行车,摇头晃脑地行在焦灼的柏油路上。

  阿潘也是焦灼,他坐在办公室里,神情恍惚地敲打着键盘。他恨自己很久没有写出让自己满意的诗句,恨自己看中了一处房子,却没有钱去买下它。

  “我和女朋友分手了。”

  “是吗,她找到工作单位了吗?”

  “恩,她回南京了。”

  “那没办法,除非你也去那里。”

  “一段美好而又真挚感情的结束其实是非常遗憾的,我们都很伤心,昨天早上我送她回去了。”

  “你想留在威海还是去外地?”

  “不大好说,我的公务员考试没通过,如果在这里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的话,就去济南一个朋友的文化公司。他们是编辑图书的。”

  “其实哪里都差不多,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对自己从事的工作有兴趣,能快乐地活着,就是幸福的。”

  夏天似乎还不愿让出自己的地盘,照旧是酷热,傍晚的时候,吹起一阵凉风,大街上已有了三三两两的老人出来透气。晚上7点多,阿潘约赵晓蕾去了酒吧。

  赵晓蕾显得很憔悴,她说自己的腰疼病又犯了,是生孩子落下的毛病,可能是这几天老加班太累的原因。阿潘说要不就辞职不做了,换个轻松点的工作。赵晓蕾说不做怎么生活呀?阿潘笑笑说,有我呀。赵晓蕾说我可不愿意被男人养着,把自己一生的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愚蠢可笑的。

  “哦,你有过孩子?”

  “不过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自己。我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儿子,当初怀孕的时候,每天都被锁在家里不能出门,丈夫怕我把孩子打掉,怀孕到5个月的时候,他把我送回了长春。我和他的母亲商量要打掉孩子,他母亲同意了,我们去了医院,吃药、打针,可是药物都被我吸收了,孩子没有丝毫的动静。折腾了两天,大夫说必须做手术,我同意了。可是他的妈妈又不同意了,哀求我把孩子生下来。看到老人眼里的泪水,我就答应了,就这样继续在长春养身体,怀孕到八个月的时候他回来了,一天晚上我们出去散步,有个男人和我说话,只是互相问候了一下,回到家他就问我那男人是谁?我说是电大的同学,只是认识。他不相信,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非要把我的肚子剖开,说要看看孩子是不是和他长得一样,我实在没有力气反抗,干脆就不反抗了,我不动了,他也不动了。我赶紧给他的妈妈打了电话,他爸爸妈妈很快就过来了。他爸爸报警把他弄到派出所去了,呆了几天就出来了,刚出来的时候对我好了几天,就又回济南了。一直到我生孩子才回来,后来才发现那孩子有癫痫,都是因为当初药物的原因,所以直到现在我都很内疚,这也将是我今生最大的痛。我妈妈和姐姐也从山东到长春来陪我,前几天他的表现还不错,第三天,他就跟疯子一样赶我的家人,我妈妈和姐姐怕我伤心,就哭着走了。”

  阿潘说,你是一朵早开的花,曾经美丽地绽放过。

  赵晓蕾说,是啊,曾经短暂地绽放过,可惜花期太短,一切都是匆匆。

  阿潘说,不,我要你永远像曾经那样绽放。

  赵晓蕾说,我儿子是2000年5月22日生的,剖宫产,那时我好害怕,进手术室的那一瞬,感觉就像是去赴死亡之约。

  2001年元旦后,我就回济南了,为了孩子和家人,就这样默默忍受着。2003年非典的时候,我们到处看房子,打算在济南买房子,一天晚上我一回家就开始发烧,四肢无力,和非典的症状一样,他看到我的情况就走了,他说我要是非典会传染他,他很恐惧。第二天,我给一个医生朋友打电话,把我的症状和他说了,朋友说我可能不是,让我去医院找他做检查,我没有同意,那时想如果是非典,我就可以解脱了。后来我按照朋友告诉我的,吃了点药,然后多喝水,睡了一觉起来就好多了。第四天,我给他打电话说我好了,不是非典,他就回来了,因为选择了一套商住两用价值45万元的房子,我们一直过着紧张的日子。他也很愁苦,就开始在外面不断地换女人。后来确定和一个安徽的女孩子同居后,就不回我们的家了。那时我也挺高兴的,不用害怕说错什么,会遭到又一次的毒打。

  可是没有几天,他就开始这边一天那边一天的,我实在不想再继续了,就自己偷着跑了,自己又在外面租了房子,自己一个人过了一段自由的日子,后来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太委屈了,就去找他们。来到自己买的房子里看见全是那个女孩子的东西,我就和他们吵了起来。那女孩子不漂亮,但是很乖巧,身材也不错。我们吵得很厉害,由于我先惊动了小区的保安,他没有敢对我动手,我把他和那个女孩子赶了出去。第二天,他开始拿孩子来威胁我,我怕他真的会把孩子给弄死,就怕了。他威胁我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就开始不自由了,由于贷款压力很大,我提议把买的新房子租出去,他也同意了,可是他还要两个老婆。不许我走,也不许那个女孩子走,就这样我被他控制着。2004年的春节,他开始发疯了,拼命地打我和那个女孩子。”

  “当时你和那女孩子相处得怎样?”

  “还可以。他打累了那个女孩子,就去休息了。我带着二百六十块钱跑了出来,大年三十的凌晨2点,我一个人在泉城广场上一直熬到天亮,我想了一个晚上,赵晓蕾啊赵晓蕾,你究竟应该走怎样的道路?你的出路在哪里,在哪里?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终于下定决心和他离婚了。”

  “你们什么时候离婚的?”

  “04年的2月,协议离婚时,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孩子,可是他不给,我也没有办法,就让步了,觉得只要能离婚就挺好了。主要是那个安徽女孩怀孕了,等着要和他结婚,就这样我们解除了婚约。后来自己换了广告业务工作,自己赚了些钱就去学宠物美容了,来到威海开了一家店,因为经营不善就到了今天你看到的这个地步。”

  5

  夜色渐深,秋虫低鸣。睡觉的时候,屋内竟有了几分凉意。赵晓蕾躺在床上收到了阿潘的一条短信——从前有个幼儿班的小孩子,去性保健品商店买东西。他说:“阿姨给我个避孕套。”阿姨说:“你要多大的?”他说:“我要能套在脑袋上的。”阿姨奇怪地说:“你这么小,买那么大的东西做什么啊?”他说:“阿姨,你别问啦,你就给我吧。”阿姨说:“不行,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卖给你。”孩子无奈地说:“今晚,我们幼儿班开联欢会,老师安排了好多同学演。我跟老师说,我也想演,老师说,你演个鸡巴。”

  看到最后一句,她已哈哈笑得不撑了。笑过后,回了他一条:你在哪里弄的呀?好有意思。

  阿潘打了电话过来:“说点正事吧,晓蕾,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那你在乎我的过去吗?”

  “没关系的,我也早就不是处男了。”

  “不过我有关系,我不喜欢婚姻,那样的生活太拘束、太刻板,没有意思,我习惯了现在这样的自由自在,了无牵挂。”

  “那你要独身一辈子吗?”

  “或许是吧,如果选择了我就不后悔。”

  “我知道你受过伤害,不过我发誓会对你好。”

  “并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我觉得结婚就要生孩子,就要养育他,就要让他读书,工作,再结婚,再要孩子,再受罪,重复着前代的故事,这样的生生不息有人认为很有价值,但我觉得没有一点意思,一切都是空虚而已。万物皆如生长的草木,早晨发芽生长,晚上割下枯干。”

  “你或许是因为受过伤害才这么想,其实我认为生活还是很有意思的,每天都有新的内容,都会遇到不同的事情,不是很好玩吗?”

  “但也有人说,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我们一生的年日是七十岁,若是强壮可活到八十岁,其中所矜夸的不过是劳苦愁烦,转眼成空,我们便如飞而去。”

  “真觉得你太深刻了,不会是皈依佛教了吧?”

  “什么教也没皈依,我想起了小时候,信耶稣的母亲唱的一首诗篇第90篇。”

  阿潘不知道说点什么好,赵晓蕾思路很清晰:“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就让一切都成为美好的记忆。”

  元旦那几天,赵晓蕾工休,就一个人去外面散心,她有些无精打采,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是她始料未及的。走到转弯处,“吱嘎”一声,她当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几十秒后,躺在地上的她才回过神来,骑摩托车的青年正扶着她上一辆汽车。

  他陪她去了医院,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大碍。他解释道:“我是为了赶一个紧急的会议骑得快了些,真是对不起。”

  “当时我也走神了,不知道走的路对不对。你是干什么的,要赶这么紧急的会呢?”

  “我是市委里的秘书,经常有这样紧急的任务。”

  “那你这次不是没完成任务吗?”

  “我已经打电话和办公室的领导说了,出了这样的突发事件,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

  “你天天可以见到市委书记吗?”

  “是啊。这有什么稀奇的,我的工作就是为他们服务,当然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等你好了,我想请你看一场电影,最近新出了个《暖》,拍得真好,故事也很好,是根据莫言的小说《白狗秋千架》改编的,特别感人。”

  “好呀,我很喜欢看电影,我以前还梦想着能当一名演员呢。”

  在电影院里,她也像暖一样回想起了自己的青年时代,但已如一场梦匆匆滑过,是那种让人伤感不堪重温的旧梦,不着任何痕迹,不留丝毫踪影。她禁不住潸然泪下,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哀。

  他听到了她的啜泣,“你怎么哭了?”

  “我是被感动的,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大学生。”
  “哦,他现在还读书吗?”

  “毕业了。”

  “我也刚毕业,他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

  “程建强。”

  “就是我表哥呀,他是个不错的人,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谈不上认识,一个偶然的机会见过面。”

  “我有他的手机号,给你吧。”

  日子过得有点像时时都有被捉住危险的兔子。有时要拼命奔跑、夜以继日,有时也能悠闲地在市街上转上小半天。在没有丝毫乐趣和新鲜可言的踽踽独行中,赵晓蕾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凉和孤单,他决计要找程建强诉说苦闷了,在这个春节之前一定要去。

  “喂,程建强你好,我是赵晓蕾,你走了怎么也不留个联系方式,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你。”

  “潘哥那里就能找到啊。你现在还好吗?”

  “我和阿潘没什么联系了,我还能好到哪里去,就天天混呗。你在济南还好吗?”

  程建强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离他而去的那个女朋友之外,还有这么个女人关心着他,就有些感动。“我在这里给朋友攒书稿呢,你有空来找我玩吧?”

  “我什么都干够了,现在辞职了,过几天就去找你聊聊。”

  城冬草木凋,万物肃杀时。百无聊赖的赵晓蕾坐在窗前看凋敝的花草和枯干的大树。黄昏的时候,阿潘打电话告诉她,他已经跟一个中学生物老师结婚了,让她也再找个人吧,一个人毕竟太孤单,她没说找还是不找,只是淡淡地向他表示了祝贺和祝福。

  在济南站下了火车,候车室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视野边缘滑过。那老太太还领着一个小男孩,那孩子的腿一跛一跛的,胳膊也向上抬着。他不认识她,但她却永远都会记得那是自己的儿子。她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儿子,更没有想到是在这个地方见到,她的心猛地震了一下,便想挣扎着往前跑,她想一把抓住儿子,好像抓住儿子就会让她的疼痛消失似的。然而她却觉得自己如同一根柱子般被钉在那儿,心里突然一阵说不出来的刺痛,而后就绵软无力地扶在墙上痛哭起来。(约114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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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7-5-25 16:58 | 只看该作者
写当代青年男女的情爱婚恋生活,故事很好读,但感到艺术上还不够精致。
3#
发表于 2007-5-28 13:00 | 只看该作者
文笔不错,故事扣人。希望看到你更多的作品。
4#
发表于 2007-5-28 17:17 | 只看该作者
一个迷茫的故事,一段迷离的人生。问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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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9 09:11 | 只看该作者
问好孙兄,在你博客上看过,历时两年之作,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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