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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鹅鹅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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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南岸
时间:
2007-7-8 23:13
标题:
[原创] 鹅鹅鹅
[中篇小说]
鹅鹅鹅
乔洪涛
黄河边的马家渡口
马家渡口坡陡,弯急,黄河从上游奔腾过来,突然收束,好像扎了口的布袋;等转过弯后,口袋又一把撒开,河床变宽,于是满河泥沙俱下,渐渐冲击成一片肥沃的平原。涨水的季节,平原皆淹没于滚滚黄水之下,惟有马家渡口百余户人家坐落在高大的堤坝防台之上,好像大海中的孤岛,里外通行都要靠了船只,而撑船的老船工马明鹿就要忙碌起来,早起晚睡,摆渡济人,俨然成了马家渡口的大人物,直到最近几年由政府出钱马家渡口出力修了一座跨河大桥,把洪水中的马家渡口由孤岛变为半岛,机车代替了船只,老船工马明鹿才清闲了起来,涨水的季节他便独坐船头喝上二两高粱烧酒,扯着嗓子吼上几句粗犷骇人的黄河民谣,便把一张大网撒到了水流之中,于是很快就会有几条红尾鲤鱼在他的甲板上活蹦乱跳了。
而到了春夏的枯水季节,黄河水慢慢退下去,马家渡口防台下就会裸露出一大片肥美的平原,那些细沙在阳光下闪耀,宛然沙滩,马家渡口的人就牵了牛马深耕细耙,播上种子,几个月后也就有了收获;也有疯长的矮芦苇和稗子草,遮蔽了浅浅的河道两边,里面卧满了灰色的野兔和孵卵的鹌鹑,有马家渡口的闲人们扛了鸟枪去草里趟,一边趟一边吆喝,发出骇人的腔调,也有扯了嗓了唱黄河谣的,虽然是民谣,唱出来仍然是粗犷骇人,那些兔子和鸟就会飞跳起来,闲人们都是好的乡村火枪手,砰的一声,就中了枪,闲人们就弯腰像捡拾地瓜一样把它们拾起来,吊在肩膀上回家去了。这样的野物大部分都成了闲人们的酒肴,也有吃不完的便提到十五里外的红瓦镇上剥皮卖掉,仍然是买了烧酒回来,吃个东倒西歪。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马家渡口的人祖辈靠了黄河湾,秋冬里捕鱼,春夏里捉兔,虽然日子过的并不富裕,可也优哉游哉,不愁吃喝。但是,这样的日子不长,先是守了千百年的黄河多发性枯水,连续几年水小鱼少,接着是政府收缴枪支,自然捉不成了野味,更厉害的是自从跨河大桥修建成了之后,虽然倒下去一个腐败的乡长和村长,但是人们的眼界突然开阔,思想忽然解放,先是马家渡口的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北上首都河北,南下广州深圳,过年的时候穿戴了时髦的衣服,挣了大把的钞票回家显摆,吃香的喝辣的不算,还在祖辈建土屋的马家渡口盖起了二层洋楼,买全了城里人才有的家用电器,让人谗得眼红,接着是姑娘婆子、男女老少忽啦啦一起往外走,他们像黄河边草窝里的鹌鹑一样,过年后一起飞向四面八方,各自觅食,到了年底又都揣了钱回来,盖房子娶媳妇,甚至有好几个把小轿车都开回来了。马家渡口的地荒了,土地成了空地,枯水的季节便长满了荒草,再没有人辛辛苦苦去收种粮食;村庄也成了空村,好胳膊好腿的基本都出门打工去了,连在小学里教书的老师马德才也走了,弄得马家渡口的小学生要到堤外六七里路的王楼小学去走读;老船工马明鹿和村上的几个老人心里也都被搅和得人心慌慌的,守着这一个几近空壳的村庄,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没了着落。他们就一起到村主任马明山家里去找马明山,说,这可怎么好呢?咱们村都空了!马明山笑着不说话,停了半天,嘿嘿地说,走了好,走了咱们清净。都走了才好哩!
老汉们就笑了,他们知道马明山好那一口,村上的男人们一走,只剩下红色娘子军在家里空守洞房,一个个好像都与马明山有了私情了。老汉们骂一声:操!倚在墙根吸烟,一个个都像陷入了回忆与想象,但也只是回忆和想象,他们没有马明山年轻,有些地方是不行了,但他们的嘴还行,于是一个个撺掇马明鹿唱花儿,他们说,唱一个。唱一个。唱一个解闷儿么。
马明鹿就唱了:
黄河鲤鱼(哎哟)滑溜溜(呀),
叫声妹子(哎哟)想死人(呀),
黄河里撑船(哎哟)波浪大(呀),
打湿了衣衫(哎哟)没人疼(呀),
……
胖子国乡长是谁的姑爷
马明山是马家渡口第一个养鹅的人。几年前的一天,当马家渡口的青年劳力纷纷出门打工的时候,马家渡口的村道上开来了一辆小轿车。那天马明山正蹲在马明鹿的船头上吃烟,堂兄弟两人吃了一袋,又吃了一袋,直到把马明山口袋里的黄河烟卷吃干净了,把两个人的嘴巴吃得能寡出个屌来,小轿车就来了。小轿车是个王八盖子,乌黑乌黑的,老远看着像一只王八。马明山眼尖,看见马上掐了烟蒂就往马明鹿的船仓里钻,他说,日他娘,又来了白吃白喝的孙子了。马明山对马明鹿打手势,说,我进去睡觉了,谁找我也说没看见我!马明鹿嘿嘿地笑,看着小车里钻出来一个胖子和一个戴眼镜的瘦子,随后还出来一个穿连衣裙的姑娘,戴着墨镜,像个天仙哩。他就站直了身子对崖上的胖子喊,姑爷,找你老丈人吗?他在我仓里晒卵哩!崖上的胖子就恼了,姑爷,姑爷,谁是你家姑爷哩!你是哪河里的老鳖?!马明鹿不恼,说,你不是马家渡口的姑爷,你是谁?胖子马上就傲气十足了,说,我是谁?我是乡长哩!马明鹿就说,你是乡长你神气个屌?你是乡长你就是姑爷么,不是说你村村都有丈母娘嘛!瘦子和戴墨镜的姑娘就笑了,那姑娘笑得弯了腰,好像要岔了气。马明山也笑了,笑得咬牙切齿,又不敢出来拧他的嘴巴,恨恨地骂,说,你个老骚卵,你这是找死呀!崖上的胖子攀了树根要跳下船来打马明鹿,被瘦子和姑娘拉住了。马明鹿也不示弱,跳起来挥了篙要打胖子乡长。胖子还不罢休,说,你不就是马家渡口的马明鹿?你越这样你越吃不了救济!原来马明鹿和这个胖子乡长是有过节的,马明鹿养有一个儿子,叫马红林。马红林好吃懒做,又染了偷鸡摸狗的毛病,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马明鹿就花四千块钱给他买了一个。刚买了一个月,马红林就和这媳妇回南方又给村上的光棍王有庆买回来一个,很快有人举报到乡里,这个姓国的胖子乡长就带了派出所的两个公安把媳妇给带走了,据说是送回了广西老家,而且还差点以拐卖妇女的名义把马红林扣了,亏得村主任马明山通风报信,马红林才连夜逃窜,到南方打工去了,至今逃出去七八年了,杳无音信。马明鹿就赖上了胖子乡长,说自己成了孤老头子,已经过了六十五岁,要吃救济,要吃工资,还要到镇上的敬老院里去养老。乡长不答应,说,你有儿子你吃什么救济?马明鹿说,我儿子让狗撵走了!乡长气坏了,拍了桌子,说,你再胡闹就把你铐起来。马明鹿伸了双手让铐,乡长就没办法了。从此后,胖子乡长到马家渡口最怕见的就是马明鹿,来一次,马明鹿就骂一次,没想到几年不见了,这一次又碰上了。
马明山也害怕胖子乡长。马明山是怕胖子乡长的嘴。胖子乡长长了一张大嘴,四方大口的,俗话说好男儿吃四方,胖子乡长到马家渡口就要吃黄河鲤鱼,吃黄河滩野兔,还要吃烟喝酒,把马明山吃怕了。以前的时候,乡长来了,马明山就让堂哥马明鹿去黄河里捉鲤鱼,又派了马红林扛枪去了草滩上打兔子,可是,自从马明鹿和胖子乡长闹僵了,马明山就拿不出野味来招待乡长了。到马明山的家里去吃酒吧,马明山的老婆也不伺候,不是摔盆子就是砸碗,末了说,马明山,你当了个屌村主任,你就配吃个屌哩!乡长弄了个脸红,也很少来马家渡口了,马明山这个村主任也是愿干不愿干的,一年半载也不去一次乡里,结果马家渡口就有点山高皇帝远,自生自灭的味道。平时上面来了什么救济款和扶贫款了,乡长也不拨给马家渡口,只是每年抗洪季节,派人给马家渡口运来半车方便面和破毛衣毛裤,每家分上一两件了事。这几年村上的年轻人差不多都出门打工去了,马家渡口的人手头宽裕了,也不在乎那两袋方便面了。村主任马明山也在村上优哉游哉,整日里守在自家的小卖店里,很有些游手好闲了。闲了就要生事,马明山口上闲住了,下面闲不住了。村上守空房的媳妇多起来,马明山就以晚上打更的名义,不时地到别人家的炕上忙活忙活,这天他在王有福家的身上忙活了半晌,累了,就提了裤子到马明鹿船上来吃烟,结果就看见了坐王八车来的胖子乡长。
马明山一看躲不过去了,就从马明鹿船里钻出来,冲岸上喊,我当是谁?原来是乡长来了,快请,快请。马明山跳上岸去和乡长握手,乡长气呼呼地缩了手叉着腰,不和他握,说,马明山,你干的好事!瘦子过来拍乡长的肩膀,说,国哥还真生气呀。咱们是来谈正事的,谈完了正事再生气不迟。呵呵。胖子这才活泛了脸色,说,马明山,黄总给你们送元宝来了,还不快谢恩。一句话说的马明山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结巴着问,送……送什么?瘦子很斯文,过来和马明山握手,说,主任,咱们上车,找个地方谈。马明山稀里糊涂上了王八轿子,小车一溜烟开走了。
马明鹿坐在船头上咽唾沫,说,日,马明山走运了哩。
村主任马明山在洗脚房里招商引资
马明山被小车拉到了县城里的酒店里,胖子国乡长才介绍瘦子说,老马,我给你介绍个财神爷。这位就是市里来的黄文树总经理,他是我们市的大企业家,想在咱们县里建一个鹅肉加工厂,今天到你们马家渡口考察,是想让你们养鹅哩!养鹅?马明山问。胖子乡长嘿嘿地笑起来,说,狗日的马明山,你就等着发财吧。瘦子过来又正式和马明山握手,说,马主任,我们看你马家渡口水草丰美,想在那里繁殖一个白鹅饲养基地。我们公司加工了鹅制产品,要远销到外国呢。瘦子的秘书拿过来一个图册让马明山看,马明山像模像样地翻了一遍,但他哪里看得明白,倒是让漂亮的女秘书身上的香气熏得心猿意马的。他就把图册合了,看胖子乡长,说,我们听乡长的。胖子和瘦子就哈哈地笑了,说,好!好!这事就算成了,小姐,上酒!那天马明山是真的喝醉了,他这是第一次和乡长在一起喝酒不用他花钱,而且,那酒是什么酒呀,他见都没有见过,但是他知道肯定是好酒,既然是好酒,那就敞开肚皮喝!不喝才是个龟孙呢!胖子和瘦子也很高兴,一个劲地劝他喝酒,马明山一下子受到了重视,有些飘飘然起来。喝完了酒,瘦子的秘书拿出一份合同,让马明山签,马明山缩着手不敢,他害怕签合同,这让他想起黄世仁和杨白劳。乡长说,老马你不用害怕,黄总不会坑你们的。签这个合同,那是保护你们哩。马明山醉眼看了,合同上果然写着一些回收白鹅的条款,还有最低的保价之类的,马明山还是不敢,嘿嘿地笑着说,乡长,你先签,你签了我就签。胖子乡长骂一声娘,说,你个狡猾的老狐狸,你真害怕我就替政府给你签了撑腰,不过,我签了到时候你要分给我红包哩。马明山就说,好,好,我给乡长开工资哩。胖子乡长就在乙方的空白处签了国建华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又用肥胖的大拇指按了手印,然后,马明山也依葫芦画瓢,在乡长的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也按了手印。按完了,胖子乡长指着马明山对瘦子说,黄总,你看看,现在的老百姓,简直就是刁民。刁民。马明山也不示弱,说,还不是让你们干部坑怕了嘛!
喝完了酒,胖子乡长提出来要桑拿桑拿。瘦子黄总说,那就上楼吧。马明山没听清,说,什么?拿什么?胖子就拍他的肩膀,暧昧地说,黄总请你洗澡呢。马明山说,那我就洗洗城里的澡,我多少年没有进过大澡堂子了。到时候乡长和黄总去了马家渡口,我请你们到黄河里也洗澡呢。黄总就笑了,说,那我们可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进了房间,马明山才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洗澡,一人一个房间,里面热得碳火一般。女服务生在旁边服务,帮他的火盆加了水,弄得马明山不好意思脱衣服。好歹趁服务生转身的工夫,他脱了裤子就进去了,刚跑进去就哇地一声窜出来,热死我了!日,让胖子坑了!女服务生都笑得岔气了。追出来说,要不给你降降温你再进去?马明山说,我操,这就是桑拿呀?我不洗了,我还是泡大池子吧。
泡了一会,胖子过来喊他,说要去洗脚。胖子过来看他躺在大池子里,就笑得弯了腰,说,老马,你狗日的幽默哩。花了桑拿的钱,你过来泡大池子。走,走,里面洗脚去。马明山心里很纳闷,想澡都洗了,怎么还要单独洗脚?可是他怕再献丑,就憋了不问,跟着胖子来到一个逼仄的小单间。小单间里有一张小单人床,一个皮墩子,一个小姐穿了三点式早再那里等着了。马明山酒醒了大半,马上明白这就是别人说起的洗脚房了。他很不自在,这里的小姐实在年轻,和他在马家渡口搞的那些老娘们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他有些紧张,按小姐的吩咐把脚放进木盆,甚至僵硬得坐了半个屁股。小姐很温和,看着他笑,说,先生你放松。小姐捧起他的脚,他紧张得有点想撒尿了。小姐越让他放松,他越是紧张,小姐说,那你躺在床上,来个按摩吧?马明山怕小姐宰他,问,按摩多少钱?小姐说,按摩一百。马明山说,这么贵?小姐说,你左边的客人都已经付了钱了。马明山这才有些放心,说,那就来个按摩,不过,我可没有钱哩,停会你找右边的胖子要去。小姐笑了,说,大哥你真逗。小姐就上来了。小姐一上来,马明山就不行了。小姐就说,那大哥就再加一百打一炮吧?马明山不知道什么是打炮,说,怎么打炮?小姐就脱了衣服,裸着体爬了上来,马明山马上明白了,一翻身把小姐摁到了身下,扑哧就放了炮了,弄得小姐脏了一身。马明山丢坏了,暗骂自己不中用,更心疼那二百块钱,说,吃亏了。吃亏了。他爬起来就跑,说,小姐,你找胖子要钱去!
回到马家渡口,马明山觉得这次真是献丑了,但他更觉得美得很!他没回家,钻到马明鹿的船上去,冲马明鹿喊,老哥,我们要发财了。我在城里按了手印了。马明鹿心里正忿忿不平,说,你狗日的倒好,坐了王八盖子去喝酒,还发财了,发财了,发什么财了?马明山卖关子,说,先倒茶来!吃了三袋烟,喝了两杯茶。
马明山说,我们养鹅!
养鹅?马明鹿有些懵了。
马明山说,咱们马家渡口白长着这个一个天然草场,咱们养鹅。
养了鹅卖给谁去?多少年没有鹅了,你这是发烧了吧?马明鹿摸他的额头。
去。去。说正经的,我已经签了合同了。
给谁签的什么合同?那个死胖子乡长?
哪里,哪里。给黄总签的,人家是市里的大老板哩。
就那个戴眼镜的瘦子?他是老板?
马明山想起瘦子来了,他不知道瘦子和胖子有没有干小姐,他想,反正老子今天是干了,就是自己的老二太不争气。日,王有福家的简直和那小姐没法比,他想,反正他娘的他再也不想干王有福家的了。
养鹅,养鹅,白白的大鹅
黄河边上的马家渡口那一大片草原,这些年几乎成了空地草滩。许多年轻人都出门打工,剩下年纪大的在家里种不过那些地来,只好空着。空的实在可惜。每年黄河水一下去,那些水稗子和茅草就疯了似的长,有的要长过一人多高。马明山和马明鹿每年都要割一大垛青草晒干了在冬天里烧,也有用这些干草喂牲口的,可是那草太多了,这些草垛还不只是九牛一毛啊。每次看到这些荒草地,马家渡口的老人就心疼得慌,他们想这世道变的真快,前些年他们还在为了一寸两尺的地边争夺不休,这下好了,地没有人种了,土地不金贵了。
自从那年马明山在城里洗了一回桑拿,干了半回小姐,虽然这件事在马家渡口成了一个笑话(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反正马明山自己的可能最大,他有了这样的艳遇他能憋得住不说?),但是马明山失身一次却为马家渡口招商引资了哩。现在的马家渡口,一到夏天,洁白的鹅群成长起来,白花花的一片出没在岸边的草滩里,好像一群群白天鹅,更像草地上飘荡的云朵,不,用马明鹿老汉的话说,那就是一块一块跑动的银子哩。
这些银子让马家渡口富起来了,有不少的马家渡口的年轻人春节回家来了之后就再没有出去打工,他们也在家里放鹅了。马明山的鹅群最大,据说已经有上千只了,马明山花钱雇了王有庆还有马明鹿给他养鹅,每个人一个月开三百块钱的工资哩。马明鹿终于吃上工资了,有一次胖子乡长再来,马明鹿也不喊他姑爷了,不仅不喊他姑爷,还亲自驾船下河捉了三条黄河鲤鱼,去草滩里拾回来一筐子鹅蛋,几个人在船上喝酒喝到天黑。
马明鹿又唱开了:
黑价里想妹妹(呀)我睡不着觉,
摸一把小鸽子(哟)我心砰砰跳,
黄河里出鲤鱼(啊)草滩上跑兔子,
马明山洗脚房(哪)洗出了大白鹅
……
嘿嘿。操!
马明山还是忘不了王有福家的。自从那一次在县城里干了小姐,马明山很长时间没有去找王有福家的。一个原因是马明山回来之后就忙了起来,他忙着用网片子在草滩子上围篱笆。黄河滩草甸子很大,草甸子里不光有草,有草种子,有兔子和草虫子,草甸子里还有吃鹅的狐狸和野狗,所以他要撵走了野物,围上几亩草。他不能满地里乱放养,那样小鹅苗不安全,于是他带领着光棍王有庆和老艄公马明鹿抓紧围篱笆。第三天的时候,瘦子黄总就派人拉来了一车叽叽喳喳乱叫的小白鹅。黄总没有来,他派了一个技术员过来,技术员在马家渡口住了一个月,他手把手教给马明山养鹅的技术,并且眼看着小白鹅一天天长成了半大白鹅。这第一批鹅苗子是黄总在孵化厂赊出来的,一只鹅苗一块钱,合同上写的是要等白鹅长大,卖给了黄总时,黄总再在卖鹅款里扣出这些钱。黄总过来检查的时候还交代,这些鹅要散养,不让喂饲料,不能吃填加剂,要按期注射疫苗。马明山说,那当然不用喂饲料了,我们马家渡口满地都是草种子,满地都是活虫子,这样的鹅长起来后鹅肉才好吃,哪里像其他养猪场养的猪,饲料里加上避孕药,到时候吃了猪肉,男人干婆娘不用戴套子哩。黄总被他说的笑起来,说,老马,你那天在洗脚房里干小姐的时候戴没戴套子?马明山脸马上红了,说,喝醉了,喝醉了,那天我喝醉了……
除了忙,黑天白价地守着鹅场外,马明山还有一个原因不去找有福家的了。那就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马明山快五十岁的人了,第一次在洗脚房里开了眼界,当那个小姐像剥葱白一样把自己剥光了,马明山马上觉得自己这四十多年是白活了。他也算是见过不少女人的爷们了,在马家渡口,他在许多人家的炕头上忙活过人家的娘们,那些女人有胖的也有瘦的,有黑的也有白的,有兔子般大奶子的,也有仙桃般小奶子的,可是没有一个有小姐那样长得不大不小的一双金奶子的,没有一个有那么年轻干净的,那是什么样的奶和屁股啊,还有那匀称苗条的身材,小蛮腰……不光这些不一样,连动静也不一样,村上的这些女人基本上都是咬紧了牙不出声的,有的往嘴里塞一块脏兮兮的毛巾,呜哇呜哇地难听死了。你看看人家城里的小姐,不光声音大,而且兴奋起来还说外语(应该是外语吧,反正马明山听着就是噢--叶儿,噢--叶儿的),不光说外语,人家还在上边,这可是把马明山吓了一跳,从来都是他在上面,这下子来到城里他一下子到女人下边去了,他就兴奋得受不了了,所以他一下子就丢人失败了。虽然失败了,可是这把他的品位提高上去了。他看不上马家渡口的女人了,他觉得马家渡口的女人简直就是大白菜,他吃了两口熊掌再也不愿意吃大白菜了。所以有还几个月的时间,他谁也没有找,包括很有几份姿色的有福家的,他也懒得去了。
但是,几个月过去后,马明山又犯了老毛病了。他吃不上熊掌,他又想着要吃大白菜了。大白菜虽然不好吃,可是,大白菜也是一道菜呀,有点菜吃总比没有菜干吃馒头要强吧?城里又不能常去,他没有办法,他想着等他卖了鹅有了钱再去城里洗一回脚,这一次一定不能丢人了,那么,在这之间呢,他就先勉强凑合着吃几顿大白菜吧。王有福这个死鬼真是没福,年纪轻轻撒手走了,就把一个大白身子留给我马明山了。马明山就在晚上钻进了有福家的屋里去了。
马明山本来想着有福家的应该是盼着他去的,有福家的闲了这么长时间了,还不是火烧火燎的,可是这次他却热脸贴了冷屁股了。有福家的脱了光身子在凉席子上睡觉,可就是不让他上。有福家的推着他说,村主任应该稀罕洗脚的妹子,稀罕我一个半老婆子有什么用。你走吧。马明山马上知道有福家的吃醋了。马明山说,我那亲弟妹,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有福家的托起一双白兔子般的大奶子让他看,却不让他吃,说,你看我这奶,哪里有小姐的奶好里,它都耷拉下来成了布袋了。马明山想伸手去抓,有福家的去一把把奶给藏起来了。马明山就急了,说,亲妹妹哎,我给你磕头了还不行吗。马明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紧紧地抱着有福家的胖胖的身体,说,我给你鹅还不行吗?我给你鹅还不行吗?有福家的说,那好,以后你来一次就给我牵一只大白鹅来。马明山正忙活着,口里嘟囔着,大白鹅……大白鹅……我那肥肥的大白鹅呀……
瘫子马明水是怎样跳进黄河的
马明山和马明鹿去县城里卖鹅的那天,马家渡口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天早上,马明山给县里的黄总打了个电话,要黄总派车来拉鹅。马明山养的鹅已经长到了五斤多重,按黄总的要求,这样的鹅不能超过六斤重就要出手,否则太大了就不好卖了。马明山拿了称称了几只,这些鹅基本都在五斤半左右了,马明山就给黄总打了个电话。马明山说,黄总,你来拉鹅吧。马明山很高兴,那天早上他穿的很新鲜,他想,我又要去城里了。我还要再洗一次脚去。马明山还惦记着那个给他洗脚的小姐,他记得那天跑出来时那个小姐咯咯地笑着喊他,说,大哥有时间再来找我呀,我的名字叫小红。马明山就记住了这个叫小红的洗脚小姐。可是听说进城去卖鹅,马明鹿也闹着要去,马明鹿说,日,我多少年没有进城了,我也到城里看看去。马明山开始不想让他去,后来又觉得让他去也行,因为自己一看见小姐就有些紧张,让他和自己一起去也好壮壮胆子,于是,装好了鹅,他和马明鹿就一起爬上了汽车。
汽车一直开到了黄总的公司,马明山从车上跳下来,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他没有看到黄总。他只看到到处忙碌的工人。工人们都穿统一的蓝色工作服,戴白色的高帽子,戴白手套。工人们把鹅卸下来,鹅们马上就被赶进了车间,聚集在一个大池子里,池子旁边的工人们伸手抓住一只,一刀旋下鹅头,就把没有脖子的鹅扔进了另一个有开水的大机器里,机器不停地旋转着,几秒钟的工夫,一只只脱光了毛的大白鹅就出来了。接着有工人手起刀落,开膛破肚,鹅肝放在一堆,鹅肉放在一堆,又有工人把这些鹅肉和鹅肝用清水冲洗了,放进蒸锅,不几分钟,熟了的鹅肉和鹅肝就装进了包装袋里。包装袋上印着外语,这让马明山看不明白了,但马明山知道这些鹅要运到外国给那些洋鬼子吃去了。马明鹿看得合不上嘴了,马明山也觉得惊讶,觉得残忍。他没有想到他辛苦喂养的大白鹅,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就由一个活物变成了袋装产品,更没有想到这些鹅今天早上刚从黄河边的马家渡口赶上来,也许晚上就要运到很远的地方去,成了别人晚餐的佐料。他呼呼地有些喘气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悲凉感压抑了他。
漂亮的小会计开了票,并把一沓崭新的钞票递给他的时候,他还没有回过味来,他说,怎么这么快呢?怎么会这样呢?瘦子黄总的女秘书过来,请他们去餐厅用餐,女秘书说,黄总今天去市里开会了,临走的时候交代,让两位去餐厅用餐,也尝一尝你们马家渡口草鹅的味道。马明山问,就吃这鹅吗?女秘书笑了,说,中午就吃个全鹅宴吧。有鹅血丸子,鹅肝,鹅脯,鹅脖,还有鹅绒水饺……马明山突然觉得有些反胃,他仿佛看到了一堆堆白鹅解割后的尸体正摆在他们的饭桌上,那些活泼可爱的和他亲昵的大白鹅一下子变成了一堆模糊的血肉,他于是拉着马明鹿逃跑了,他们一口气跑出了鹅加工厂,来到大街上,惹得满大街人都看他们,他们才停下来,呼呼地喘气。
那天中午,他们在一家小酒馆里要了几个小菜,喝了二斤白酒。本来他们兴致勃勃地来城里玩一玩,甚至还准备洗一洗脚呢,可是现在一点心情也没有了。最伤心和不安的是马明鹿,他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他说,不吃了,不吃了,我再也不喂鹅不吃鹅了。马明山也有些伤感,他没有想到他一天天照料起来的鹅们这样简单就成了包装食品,这些比他儿子还亲的白鹅死得太快了,太惨了,这让他有些伤感,结果两个人喝了个酩酊大醉,直到下午半晌才乘了班车回到马家渡口,他们不知道,马家渡口的黄河里出了大事了。
出事的是马明山的亲哥哥马明水。这天早上他们刚一离开马家渡口,马家渡口就出了飞鱼了。马家渡口以前也出过飞鱼,可是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马明山那时侯还小,马家渡口出飞鱼的那天是在晚上。发现出鱼的人是马明鹿,那时侯马明鹿也就二十郎当岁吧,他把船划到渡口旁边的木桩上,刚脱了裤子睡觉,突然就听见船底下啪啪啪地乱响。他还以为是黄河水拍击的船舱,可是这些响声越来越大,不一会,他听见甲板上也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他起来一看,原来是黄河里出了百年不遇的飞鱼了。这些黄河里的鱼像疯了一样从水里钻出来,纷纷跳到岸边上来,有的就跳到马明鹿的船舱里来。这些鱼基本都是罕见的黄河红尾鲤鱼,平时很难在黄河里捕捉到这种鱼,可是今天晚上这些鱼都疯了,它们自动地跳上岸来,把岸边的岩石拍得啪啪响。马明鹿高兴坏了,他扯了喉咙向村上喊:黄河里出飞鱼了,快来捕鱼啊----那天晚上,马家渡口的男女老少基本全部出动,他们在夜晚的黄河边上欢呼跳跃,一直忙活了半晚上。那一次他们捉到的黄河鲤鱼真多,几乎每家的筐和锣里都装满了这种红尾的黄河鲤鱼。第二天,当他们高兴得欢呼的时候,只有一个老人躲在角落里情绪低落,他默默地抽烟,他说,凶兆啊。凶兆。果然,很快,有几个妇女就大叫起来,他们的男人不见了。三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一下子就没有了,失踪了。马家渡口马上乱做了一团,有人撑了船去河里打捞,有人赶了马车到下游的地方去探问,可是,那几个男人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再也找不见了。
几十年后,马家渡口再次出现了飞鱼事件,这让平静的村庄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他们人心慌慌,看着啪啪啪跳上岸边的飞鱼陷入了恐慌。鱼越来越多,许多人脚下都堆满了白花花的翻着肚皮的鱼。他们用脚踢一下死鱼,可是没有人去拾它们。过了半天,终于有大胆的村民开始拣拾飞鱼了。这个人是胆大的光棍王有庆。王有庆很快就拾了一大筐白鱼了,可是王有庆一点出事的痕迹也没有,这样渐渐的更多的人加入了抢鱼的行列,因为是在白天,甚至连县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他们就更加大胆了。很快,来抢鱼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十几里外的红瓦镇上的干部也来了。人群马上就疯起来了。
最后,到底是出事了。这件事出的蹊跷,那就是人们突然在黄河里发现了瘫痪在床的马明水。了不得了,马明水跳黄河了!马明水跳黄河了!可是,双腿瘫痪的马明水怎么跳进黄河里呢?
马明水的双腿是半年前坏了的。马明水跟着外村上的打工队去河南干建筑,去了半个月,施工大楼上一块水泥板掉下来,马明水就瘫痪了。马明水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就被送了回来。带队的建筑公司的老板还算不错,连同送回来的马明水,他们还送来了四万八千块钱。马明水因祸得福,一下子成了村上的富翁,这让马家渡口的人除了唏嘘之外,更多了羡慕和眼红。当然,更眼红的是马明水的两个儿子和儿子媳妇,钱送回来不久,马明水的两个儿子就打起来了,为了钱。他们把马明水的四万八千块钱全部分了,还嫌不够,他们还把马明水吃的药全部扔到了厕所里,他的儿子说,死了你吧,你个瘫痪的老狗。他的儿子媳妇说,这样了还乱花钱,你还不如跳黄河哩。马明山呜呜地哭了一个晚上,他的确想跳黄河了,他和老伴商量,请老伴把他用地排车拉到黄河边上去,他不想活了。可是老伴哭着,就是不肯答应。他就发了恨,说,我早晚要跳黄河去!
没想到马明水真的淹死在黄河里了。人们在抢鱼的时候发现了浸泡在黄河里的他的尸体,他趴在黄河里,满脸淤泥。可是,马家渡口的人都纳闷了,瘫子马明水是怎样跳进黄河里的呢?
马明鹿和大白鹅当了一回“人体”模特儿
马明水的葬礼是马明山主持的。埋葬了马明水,马明山显得很疲惫。马明水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全是因为他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大儿子马红旗是个混混,一天到晚偷鸡摸狗,正事不干一件,后来好歹娶了个大他五岁的二婚老婆刘秀英,可是这个刘秀英更不是个省油的灯,夫妻二人对待马明水两口子简直就是敌人一样残酷;二儿子马红枪上中学的时候因为打群架蹲过监狱,出来后更是嚣张,出门去东北领回来一个抽烟喝酒的姑娘,两个人天天闹个鸡飞狗叫,看见马明水更是横竖不顺眼,生气了抓过马明水就是一通拳头,更别说孝顺了。接近六十岁的马明水被逼无奈,只好出门打工挣钱。可马明水时运不济,出门半个月就被砸坏了双腿,幸亏包工头良心发现赔偿了四万八千元人民币,可是这些人民币一分也没有到了马明水手里,全被两个儿子平分了不说,还逼迫马明水跳了黄河。
狗日的!真是可恶!马明山恨恨地骂。
但也只是骂几句,现在的年轻人,连亲生父亲都管不住,何况他这个小叔叔呢。马明山在村上干了接近二十年的村主任,能管住马家渡口许多人,可是就拿他这两个混帐侄子没有办法,他办完了丧事闷闷地和马明鹿喝酒,两个人越喝越难过,最后都哽咽起来。马明山没有儿子,他还指望着年纪大了在马红旗和马红枪两个人中间过继一个儿子呢,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情况,哪一个不是畜生?!而马明鹿又想起他的不成器的儿子马红林来,他算一算马红林离家出逃的那一年,距今已经有将近十年了。这个兔崽子!我日他娘白养活了他了!马明鹿骂马红林。
两个人喝了一瓶又喝了一瓶,越想越伤心,很快就有些醉意了。马明水死后,马明山很想把嫂子接过来替他养鹅,一来可以开给她些工资,二来大家在一起也热闹些,省得大嫂子孤苦无依,黯自流泪。可是马明水家的说什么也不愿意过来,她死死守着马明水留下的三间老屋,怎么也不肯离开。后来,马明山就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送给了他嫂子十只小鹅,让嫂子自己去滩上放鹅,这样不仅可以散散心,而且等鹅长成,随着马明山的鹅卖了也可以有一笔收入。
马家渡口的村民看着村主任马明山养鹅的确挣了钱了,于是养鹅的人家也多起来。他们在马明山那里预定了鹅苗,然后开始了放鹅。甚至有几个在外面打工混得不好的,干脆不在外面打工了,于是打道回府,一起跟着马明山在马家渡口开始养鹅了。那些鹅群真漂亮啊,它们在马家渡口繁茂的草滩里忽隐忽现,好像落在草地上的天鹅了。夏天的时候,黄河里涨了水,四周一片苍茫,河岸边的水草异常繁茂,那些白鹅一个个遨游在黄色的水面上优哉游哉,俨然成了一幅图画。这样的图画很美,很纯粹也很自然。身为马家渡口村上的人虽然觉得这样的图景美,可是这种美因为常年存在,却也没有觉得十分的超凡脱俗,但是,当外面的人(尤其常年居住在大城市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原野的人来说)突然闯入了马家渡口,他们就会惊呼了。他们伸开双臂,像电影上的经典动作一样,说,真美啊!简直太美了啊!这真是人间仙境!他们一边感叹一边不停地啪啪啪的按动照相机的快门,他们很快就把胶卷和照相机的电池给用了一大堆。
那批学生是在初秋的时候来到马家渡口的。据说暑假刚刚开学,他们就来了。他们都是省城艺术学院的美术高才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前来黄河边上的马家渡口写生实习来了。他们下车进入马家渡口草甸子的时候,一下子就被这里的秀美的景色给吸引住了。他们纷纷跳下车来,迫不及待地拿起画夹,他们要把这原生态的美好的图景画下来,他们体会到了一种来自大地和自然的无与伦比的美丽,那就是原始的美。
原来,夏天的时候偶尔有一队专业摄影师坐车从这里经过,当车子来到马家渡口的时候,他们的车子突然扎了带,走不动了。在等待流动修理车到来的工夫,一个叫牧羊人的摄影师下车溜达了一圈,他站在坝头上撒了泡尿,然后登高放眼看去,他想看看河北的那一片村庄呢,结果他完全被滚滚黄河和黄河滩上的自然景色所吸引了,他看着那些悠然的白鹅和碧绿的水草,看着坐在船头缓慢喝茶的苍老的老者,他心情激动得无法压抑。他拿起他的数码相机,一口气啪啪啪啪地拍了数百张黄河滩区的美景,然后,当天晚上,他就用无线上网的手提电脑把这些旷世绝伦的图片发到了各个网站。结果,第二天一觉醒来,他发现那些照片被点击了几十万次,而互联网上的各大照片论坛都转贴了这些照片。他看到无数跟贴着写的是这样一句话:哇噻!太美了!请问牧羊人,这是哪里的世外桃源啊??!!
艺术学院的学生就是在网络上看到这些照片后,由老师组织前来这里实践写生的。那些青春年少的男男女女,都背着画夹,提着颜料,他们兴奋地欢呼,喊叫,他们说:人间天堂呀!
客车停下来的时候,马明鹿正坐在船头抽烟。一大群少年男女呼啦啦一下子出现在马家渡口,就好像一大群美丽的五彩斑斓的鸟儿从天边飞来,一下子落在了沙漠里一样让人惊讶。马明鹿一下子惊呆了,他说,了不得了,马家渡口要热闹起来了。多年之后,他的这句话就像一句偈语一样得到了验证。很久后他才明白这些青年学生原来是到这里学画画的,在他眼里看来再熟悉平凡的马家渡口一旦画到图画上去,原来竟然是这样好看。他不知道他是第一个被画到画上的马家渡口的人,那天他连同他驾驶了多年的破木船,他饲养的大白鹅和漫无边际的苍茫的草滩都走进了一幅图画里,这幅图画在当年年底的一次全国国画比赛中获得了头等奖,并且以十五万元的价格出售,被一位远在美国的华侨买走,带着它远涉大洋,挂在了美国富丽堂皇的别墅里。一个瘦弱的驼背的老人,光着脊梁,抽着烟袋,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草原和洁白的鹅群发呆。这成了一个经典的侧面,马家渡口的老船工马明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已经是闻名全国的经典肖像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城里人放着城市的好日子不过,总要一拨一拨地到落后的乡下来做画,他们放着漂亮的姑娘和西装领带的小伙子不画,偏偏要画他这个脏老头子,他也不明白他们为他画了像为什么还要给他钱?马明鹿收到了无数张学生写生的作品,他们每一批离开马家渡口的时候,都要送他几幅图画,这些图画无一例外地都有他和他饲养的大白鹅。
精明的马明山不愧是村主任,他首先看到了商机,他用卖鹅的钱雇人在马家渡口修建了十几座简陋的草窝棚,在里面安上床铺和桌椅,他还把村上闲着的几个妇女请过来,让她们帮忙开了一个庄户饭店。马明水家的和王有福家的都来了,她们现在受雇于马明山,一个月可以拿上五百块钱的工资了。马明水家的和王有福家的高兴得合不拢嘴,她们成了名副其实的厨师和旅店服务员了。那些学生们和从城市里开车来度周末的老板和干部们,最喜欢钻黄河滩区马家渡口的草棚子,他们最喜欢吃柴火锅炖出来的鲜鹅肉和黄河鲤鱼了。他们好像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一样,越是原汁原味的粗茶淡饭,他们越是喜欢。
马家渡口成了旅游区了。马明山专门挂了“乡野旅馆”和“渡口鲜鹅”的招牌,他请摄影师们专门为他的旅馆和饭店以及写生基地拍了照片,并且请人到处发布到各个网络的论坛上去,结果,那些城市里的游人简直像成群的蚂蚁一样络绎不绝地到马家渡口来了。马明山发了大财了!
而在这个时候,老人马明鹿也偷偷干起了一个赚钱并且难以启齿的生意。这个生意让他既感到羞涩得难以说出来,又让他偷着乐。那天中午,马明鹿的船上来了四五位写生的学生,他们给马明鹿画了半天肖像之后突然提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要求,他们说,大伯,你做我们的人体模特吧?马明鹿不知道什么是人体模特,他说,你们说什么?当他明白学生们要画他的裸体的时候,他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他说,不,不,不,这不行。他甚至有些生气了,他说,你们真是胡闹。再胡闹你们就滚吧,不要再让我看见。
可是这些学生们有的是办法,他们像一个狗皮膏药一样死缠着马明鹿不放,他们说他们是学习人体艺术的,他们请老人帮助他们好好学好本领,好为人民服务呀,他们说,大伯,就算您帮我们完成作业好吧,要不我们的老师会惩罚我们的,他们说,就一次,就一次好不好,我们不画您的脸好不好?他们把以前画的这些作品拿出来让马明鹿看,指着告诉他这里那里的,让他一点儿也不用不好意思……最后,马明鹿答应把船划到远处的草丛里去试一次,他害羞得脸都红了,他说,那就当我帮你们一次啊。学生们高兴得跳起来,他们说,老人家,你真是大好人呀。
那天学生们画了三四个小时,马明鹿赤身裸体在甲板上晒了三四个小时的太阳,他很惬意,都险些睡着了。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很快他就适应了,因为他一辈子在黄河里打拼,下河上船的,庄户人谁不是赤条条的?只是开始的时候面对这些小娃娃伢子有些不自然罢了。这次之后,马明鹿还得到了二百块钱的报酬,这更让他高兴坏了。他说,日,没想到老头子的光腚还能换钱哩!
当然,这是一个秘密,是马明鹿和学生们之间的一个秘密,他连马明山也没有告诉呢,他嘿嘿地乐着,想,奶奶的,奇了怪了。
马红林带回来几个外国姑娘
到马家渡口旅游的游客越来越多了,马红林回到马家渡口的那天下午,谁也没有认出来他是失踪了十年的马红林,都还以为是外地来的游客呢。他戴着墨镜,穿着白衬衣,脖子里挂着一条花领带,他还搂着几个妖里妖气的女人。那几个女人都穿着少的不能再少的短裙,染着金黄的头发,脚趾甲上涂了鲜亮的指甲油,好像几十条彩色的肉虫子。马红林从车上跳下来,他来到渡口旁边的土崖上,看着滚滚的黄河水,撒了一泡长尿,解完的时候,他舒服的长吸了一口气,他说,我操,黄河还是那条黄河呀。
马明鹿坐在船头上嘿嘿地笑起来,他说,这个年轻人日他娘的真有些怪。这时候,马红林转过身来,向着坐在船上的马明鹿走来,他摘下了墨镜,冲着马明鹿滑稽地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说,爹地,我回来了。
马明鹿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他冲上去一把抱住马红林,拍着他的肩膀哭起来,说,红林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些年你跑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马红林推开他,弹了弹衬衣领口,说,不要哭的啦,不要哭的啦,我死不了啊,我怎么能够有死啊。马红林操着一口南方话,让马明鹿听得一愣一愣的。旁边的几个姑娘吃吃地笑起来,她们唧唧呱呱说个不停,可是马明鹿哪里听得懂。他想,这些个姑娘是外国人吧?
马红林看着河滩上一群一群的大白鹅,说,爹地,我们饿坏了,快给我们杀鹅吃的啦。马明鹿这才清醒过来,他一边派了王有庆去喊马明山,一面,下船抓鹅。马红林就带着几个姑娘上到船上来了。这些姑娘们长长的身子,凸凸的屁股和奶子,她们缠在马红林身边,打情骂俏的。马明鹿偷偷打量着她们,他不知道哪个是他儿媳妇,那个红裙子?还是那个绿裙子?他想,没想到儿子竟然娶了外国人回来了,这让他沮丧也让他骄傲。沮丧的是他的儿子媳妇是个外国人,连说话他都听不懂,高兴的是,能娶外国人的,在马家渡口,或者在红瓦镇吧,他还没有听说有第二人。他想问问马红林,可马红林一点也不向这边看,那几个女的看上去都和马红林很亲热,他惊讶地想,不会这几个女的都是他儿子的老婆吧?他只知道他的祖父娶过三个老婆,可是这些年国家早就提倡娶一个老婆了,多娶了就要犯法。这还了得!不行,得让她们藏起来,可别再让胖子国乡长派人给抓起来了。
那天中午,王有庆来喊他的时候,马明山正在有福家的身上忙活着,他还牵来了一只大白鹅。马明山没有食言,自从他说了之后,每来一次,他都会牵一只大白鹅过来。他推开王有福家的大门,看见王有福家的院子里已经有七八只大白鹅了。那些大白鹅哇哇地叫着,有两只还上来要叨他,被他一脚踢开,他说,操他妈的,连我也不认识了?!大鹅自古就有看家的本领,这些鹅在有福家里,还真能帮他把她看住,马明山心里暗自高兴。他喊一声,我又给你送鹅来了。就进了屋,他看见王有福家的正脱了上衣只戴个乳罩正在洗头,马上就来了兴,上去就从后面把王有福家的抱住了。王有福家的知道是他,也不抬头,说,你个死鬼,你找死呀,没看见人家正在干嘛!马明山从后面一下子把有福家的抱住,扯了她的乳罩,一手一个攥住她两个肥嘟嘟的大奶说,我知道,你在放白鹅嘛!我来吃鹅来了。
王有庆看见马明山是牵了一只大鹅出去的,就知道马明山又去找王有福家的鬼混了。马明鹿派他去喊马明山,王有庆就朝王有福家来了。他进了门站在王有福家的院子里,喊,主任,主任,主任在吗?马明山正劳动着,有些生气,就说,不在!喊什么喊!王有庆听出是马明山的声音,说,主任,快点弄啊,快回吧,马红林回来了哩!屋里沉默了一会,问,谁?王有庆说,马红林回来了。明鹿叔让我来喊你,他带回来好几个外国娘们,都不穿衣服哩!马明水出溜就下来,提上裤子往外走,说,来了,来了,咱们走。马明山出来,和王有庆往外走,气得王有福家的拍了床大骂,好你个狗日的马明山,你弄了一半你算么哩!王有庆嘿嘿地笑,冲着屋里喊,大嫂子,我行不行?要不我替他弄完哩!马明山就给了王有庆一个耳光,说,日,你这个癞蛤蟆,滚哩!
那天下午,马明山和马红林在渡口的酒店里各了个痛快,马明山拍马红林的肩膀,说你这些年看来是混大发了。马红林指挥了那几个漂亮的小姐们上来陪酒,一人一个,连他的爹地马明鹿也分了一个。马明鹿丢坏了,满脸通红,却也趁着酒劲,和一个小姐喝起酒来。马明山喝了半醉,拍了桌子,说,没想到在家里吃酒也有了三陪了。他和一个小姐喝起交杯酒,小姐哇啦哇啦说一些外语,马明山说,红林,这是哪国的姑娘?马红林嘿嘿地笑了,说,这是泰国的。马明山说,这下便宜沾大了,连外国人也摸了。几个小姐起来跳舞,跳脱衣舞,最后脱的只剩下内裤和胸罩,马明山就心猿意马起来。他把一个小姐搂在怀里,一只手不老实了,突然,他就大叫起来:
哎呀!吓死我了!
他在小姐短裤里摸到了一根硬东西!
马红林哈哈地笑起来,小姐也笑,把马明水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笑完了,马红林说,明山叔,你摸的这是个男的哩。马明山这才知道原来是泰国的人妖来了。他在电视和报纸上听说过泰国的人妖,一个个貌若天仙,丰乳肥臀,却都是男人变的。他还不相信,现在他亲自摸到了人妖了,他才信了。他说,娘的,还真有这样的怪事哩。他又摸了摸人妖的奶和屁股,看着小姐的脸说,俊死了。日他的,可惜了。可惜了。
马红林要在马家渡口搞旅游演出,他请村主任马明山把村委会会议室收拾出来,要请几个模特儿表演脱衣舞。马明山有些害怕,他说,这些人妖表演犯法吧?马红林说,我这都有证件的,犯法,犯什么法!马红林掏出来几个红本本,上面有这几个姑娘的照片,还有文化部门许可的大红公章。马明鹿也害怕,他说,千万别让胖子国乡长抓住你,你忘了,你是拐卖妇女偷跑的。马红林说,那个死胖子还在这里干乡长呀?马明山说,那时侯他是副乡长,现在他干乡长了。这个事还是得他同意才行。马红林说,好,那就把胖子请来。马明山说,胖子不知道还抓不抓你?马红林胸有成竹地说,抓我?你放心,他不会再抓我了。马明山就到里屋里拨电话,他说,喂,喂,请找国乡长接电话。
胖子国乡长是晚上来的,他坐了桑塔那。同来的还有派出所的所长和副书记,可是,派出所的所长并没有佩枪,也没有带手铐。马红林就站在村委会的大门口迎接了他们,并和他们一一握手,胖子国乡长拍拍马红林的肩膀说,行啊,小子,混出个人模狗样来了啊。马红林嘿嘿地笑,说,托国乡长的福啊。
那天晚上,国乡长几个人在村委会一直喝酒喝到了半夜。当然,那几个泰国来的人妖当了三陪,赤裸裸地为国乡长他们几个单独表演了一场未删节版的裸体舞,惊得国乡长目瞪口呆,一个劲地骂:操。操。有人看见一个胖子在厕所里手淫了两次,又喝酒吐了两次,口里骂着:操。可惜了。可惜了。
有了乡政府的支持,马红林就光明正大地打出了牌子:泰国人妖表演晚连场会。两个小时一场,每天三场,天天有表演。马红林又让亲自去电视台和县报做了广告,找人画了香艳的大海报,挂在村委会门口。又让人去打字复印社里印了晚会的门票,上面写着门票30元,少儿不宜,不清场的字样,托了国乡长和县里一个同学的关系,送到了不少机关单位里。
马家渡口真的热闹起来了。尤其周末的时候,漂亮的小轿车停满了马家渡口的黄河滩,有机关干部和外地游人都络绎不绝地前来观看演出。而马明山的庄户饭店和旅社也人满为患了,吃饭住宿的都要提前预约了。这些观看演出的城里人,很多都是中年的男人带着年轻的秘书和情人的,他们观看了裸体人妖的表演还不过瘾,他们还要看女秘书的裸体,于是,纷纷到马明山黄河边的帐篷里去亲自表演了一回。等他们身心疲惫的钻出帐篷,他们就到饭店里去了,喊到:杀鹅上来。杀鹅上来。一个个成了饿狼。也有住不上旅社的,干脆就牵了秘书的手往黄河滩的草丛里钻,很快就把一片茂盛的野草压成了一片草席,而那些大白鹅就站在他们身边注视着他们,他们好像更来了生猛,一个个抱过大白鹅拿了数码相机拍裸体照,一边说:真实自拍,真实自拍哩。
马红林挣了大钱了。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禽流感是谁带到马家渡口来的已经不重要了。反正,那天早上醒来,马明鹿赶了鹅群下水,就发现了死鹅。四只。三只已经断气,一只还在挣扎。马明鹿发现了死鹅,当然不知道那是禽流感,他喊王有庆过来,提了死鹅去剥。他只觉得奇怪,以前的时候有鹅被黄鼠狼咬死的情况,也有外村人提了麻袋偷鹅的事,但是独独没有大白鹅一夜之间无缘无故死亡的情况。他去找马明山,想告诉他死鹅的事。还没到马明山的宅子,老远看见马明山骑了摩托车急冲冲往外赶。马明鹿截住他,说,你这是去哪里?马明山说,乡里紧急会议。马明鹿说,啥会?马明山说,不知道。只打了电话说是紧急会议。马明鹿说,那你去吧。马明山说,有事?马明鹿说,死了鹅了。马明山说,干啥的瞎啥。死了就剥了煮了,等我回来喝酒。我走了。马明山骑上摩托车,一溜烟走了。
等马明鹿回来,王有庆又在鹅圈里提出来三只,说,叔,不好哩。又死了三只。马明鹿心里一惊,说,怎么死的?还有吗?他拉了王有庆过去查看,又在草丛里发现了几只趴在地上不动的鹅,他的心就怦的跳了一下。他想,坏了,是瘟疫。不会是鹅瘟吧?
马明山是跟着乡里的汽车回来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胖子国乡长和兽医站的站长。下了车,国乡长和站长都戴了白口罩,马明鹿就知道毁了。马明山哭起来,蹲在地上不起来。王有福家的也提了两只死鹅过来,看见马明山蹲在地上哭,站在那里不敢动了。马明鹿过去问情况,马明山只是哭不说话。
国乡长说,这是鹅群感染了禽流感了。你们还不知道,现在全国有了瘟疫,听说这瘟疫是从外国传进来的,已经传到了北京,连小孩都开始感染了,死了三十多个了。我们乡卫生院今天上午发现一个疑似病例,刚才各村通报的情况来看,有六七个村已经感染了禽流感。我们必须把这些鹅消灭深埋,马上动手!从车上下来两个穿白大褂的人,背了喷雾器,加了消毒液和药水,就要往鹅身上喷。
不行!马明鹿激动得青筋暴露,手都哆嗦了,他站在鹅群前面,说:把这些鹅都杀死?不行!马明鹿上来抢白大褂的喷雾器,喊王有庆,快过来帮忙!国乡长生气了,说,马明鹿,你这是胡闹哩!马明鹿也不示弱,指了乡长的鼻子说,胡闹的是你!胖子气坏了,说,刁民!刁民!你这是犯法哩!
马明鹿说,我不能让你们毁了这些鹅!它们也是小生灵哩!马明鹿想起来那天在县城鹅食品加工厂看到的杀鹅的情景,心里又霍霍地难受起来。他无法想象,他辛辛苦苦喂养起来的一千多只大白鹅就这么被杀死,被活埋。他过去踢马明山,说,哭啥哩哭,不能杀鹅啊。马明山说,狗日的。狗日的。也不知道是骂的谁。
马明鹿说,我不怕感染,这些鹅我还要养。我把它们带到下面的二道河里去,我们在那里不出来,什么时候过去了瘟疫,我再把鹅群带回来行不?非典都躲过去了,还怕什么流感吗?胖子气得把电话都摔了,说,愚蠢。愚蠢。你带过去就不传染了?这些细菌是空气传染哩。马明鹿说,那也不能就这样瞎了这一千多只鹅!马明鹿指挥王有庆赶快把鹅群赶走,藏到远处去。他说,快藏起来!王有庆不敢动,马明鹿气得跳了高,他夺过竹竿,跑过去了。
胖子借了兽医站长的给派出所的所长打电话,说,快带几个人来。
这时候,发生着十分让人惊奇的一幕,接近七十岁的老汉马明鹿撒脚丫子跑起来,他吆喝着,把那些洁白的云朵一样的鹅群往下游的黄河里赶。他挥舞着一个竹竿,那些鹅都好像听懂了他的话,都张开翅膀,扑扑棱棱地往前飞奔。胖子国乡长急得头上冒汗,他跳着喊,狗日的老东西,你给我赶回来!你不回来,我就让公安局把你儿子马红林铐走了啊!
马明鹿跳上了船,在水中喊给国乡长:你铐他吧。他个龟儿子把瘟疫带到马家渡口,早该铐走了!就是不带来瘟疫,弄了几个不男不女的外国人,在这里伤风败俗,让他的爷们丢脸哩,你们早该把他铐走了!
马红林听见了,冲着河里的马明鹿骂了一句:这个该死的老东西!然后,他卷了行李,对了几个不男不女的人妖说,跑吧,看来,我又要逃离马家渡口了。然后,他们悄悄地逃跑了。
马明山看着他的鹅群已经越跑越远,有的甚至已经像天鹅一样飞了起来,点缀在黄河滩的碧绿的草丛和黄河里,漂亮得好像天上的白云,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候,他听见马明鹿在船上唱了起来,他的唱腔听不分明,而从来不唱歌的王有庆也扩大了嗓门唱到: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凫绿水,
红掌拨青波。
……
(本文19100字)
2007,07,08写毕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洪水河畔
时间:
2007-7-8 23:36
足足读了一个小时,洪涛好笔力,有味的文字。
作者:
田瞳
时间:
2007-7-9 08:53
洪涛,你这么长的小说,应该贴在连载版为好。
作者:
南岸
时间:
2007-7-9 12:07
问好朋友!我弄不清版块,觉得只是个中篇,先贴在这里吧.呵呵.
作者:
如来
时间:
2007-7-9 21:53
是呵,太长了,不适合咱们这个栏目。
作者:
李梦游
时间:
2007-7-16 19:34
喜欢浓浓的乡土气息。问好!
作者:
脂砚
时间:
2007-7-17 09:29
淡淡的语调,娓娓而来的叙述,没有更多的评判,然而好的或者坏的,都尽在其中了。
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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