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烟花女人

洛上千栀

烟花女人

文/洛上千栀


　　我微笑着看尹把她的衣服往衣橱里挂，一件件华美得令人咋舌，还有精致的香水和鞋子。毋庸置疑，尹很的懂得一个年轻漂亮女人该有怎样的物质生活。
　　我需要一个室友，能够分担一半的房租。物价越来越高，还要存钱准备七月的旅行，每个月工资和稿酬远不够开销，还得能够偶尔和我说说话，长期远离人群，长期对着电脑显示屏码字，我害怕我会丧失说话的能力。
　　于是尹成了我的室友。
　　我在网络上登了一则寻室友的广告，说房子地段清净，在四楼，一个人一间卧室，客厅和厨房等公用，房电水煤金人各一半，并留下我的EMAIL。
　　只有尹一个人来邮，她问，卧室能否照进阳光。
　　我很快回信，当然，窗口朝东，一早就会有阳光，还有个阳台，种着栀子。
　　
　　尹第二天便来看房子。纤瘦身材，黑色长发，漂亮的女人。那双眼睛美丽地诡异。
　　她从我身旁走过，留下淡淡的玫瑰花香。
　　环境很好，我喜欢这里，明天就搬来，可以吗，洛上。
　　好的，我微笑。看她打量屋子的样子就知道她喜欢，只是这个女人办事太快，第二天就搬来。
　　晚上上网，碰到衡。告诉他我将有个漂亮的室友。
　　不知道会和她相处怎样，我不喜欢太吵。她看上去不像一个世俗的人。　
　　她是什么样的，洛上。
　　美丽，灵气，像一朵诡异的花。
　　很少听你这样赞一个人。
　　我对她有好感，第一眼就这样。

　　尹只带来两个行李箱，一身素白出现在门口。是淑女屋的棉质小绣花连衣裙。
　　她把物品放好后，我说请她吃顿饭。我们去楼下的餐馆。
　　你行动挺快，不怕我会骗你。
　　不会的，你不像。而且这房子真的很适合我。
　　我喜欢清净。
　　我讨厌大声说话，讨厌嘈杂。
　　两个女人相视，然后大笑。
　　我们去超市买纯净水和梳打饼干，她和我一样喜欢这些东西。喜欢栀子花，喜欢阳光。
　　
　　对着电脑显示屏，发呆。刚刚和衡有些争执。他说我不懂真正的爱情，太走极端。
　　是的，这样没什么不可以。这就是我的生活，不要太多的束缚。一个人很自在，需要爱情做什么。人往往凭自己的意识做事，一旦决定，别人便很难改变，我亦不会改变我目前的生活态度。
　　已是凌晨三点，尹盘腿坐在我白色大床上玩占卜塔牌。天气太沉闷她睡不着。
　　我走到窗前，把窗户全部打开。夜风袭来，夹杂着阳台上栀子花的清香。
　　尹穿着淡蓝色睡裙，神情慵懒靠在床头。她没有工作，却有大把大把钞票，衣服首饰全是名牌。有时候几天几夜不出门，有时候几天几夜不归宿，至于原因我不清楚，没有询问的理由和必要。

　　她突然跑进她的房间，过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化妆包。大朵大朵红色蔷薇图案。
　　她拿出镜子开始照自己的容颜。顾盼生姿。
　　呵，爱美的女人。我说。
　　从阳台上摘下一朵怒绽的栀子花，插在她黑色发稍上。
　　美丽的愿望与生俱来。这是条无声无息的河，无休止地从女人心头流过。带来了女人无休止的希望，也带来了女人无休止的苦恼。她说着，从床的一头跳到另一头。美丽的眼睛晶亮。
　　你喜欢张爱玲。
　　是的，洛，她的这段话很形象。我也是一个天生爱美的人，女人的青春太短暂，一不小心就会老去。芳华只在刹那。
　　所以你漂亮衣服很多，很懂得如何打扮自己。

　　尹又离开好几天，没给我留下只言片语。我已经许久没有接触人群，打电话给衡，去喝杯咖啡。
　　大街上还是那样喧嚣，令人厌倦，太阳过分毒辣，在天空肆意大笑。我赶紧拦下一辆TAXI去沸点，那里的环境让我感到安定。靠窗的地方种着一排灌木，离大街很远，有悠雅的萨克斯风和独特的蓝山，老板是衡。
　　来沸点的人不多，这里难找。但来的都是回头顾客，他们喜欢这里的清雅。
　　衡把一杯蓝山放在我面前，告诉我他现在有事一会再过来陪我，便转身走开。
　　我静静享受店里的冷气。用手掌托着脸，看店里的人。
　　人都会有些慵懒的气质，只是有部分人掩饰得很好。比如前面座位上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干练的样子，此刻正眯着眼睛喝咖啡，领带很随意地斜在一旁。我猜他平时在公司冲锋陷阵时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微笑，因为看见了尹。她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一起。男人微胖，不英俊，但看上去很舒服。他把手放在尹肩膀上，不时说些什么。尹心不在焉地应对着。
　　不一会那男人起身，在尹脸上吻了一下，转身走出大门。
　　尹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她也看见了我。
　　尹微笑着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
　　洛，那个男人，我和他在一起两年了。去你那之前，一直住在他的私人公寓，他养我，觉得怎么样。
　　呵，你并不爱他。
　　是的，我只需要他给我提供的物质生活。这个社会太现实，我没有能力自己养活自己。
　　你有权利这样选择，尹，这是你自己的自由，与别人无关。
　　谢谢，洛，他很有钱。不过早有妻子和女儿，我的要求也不过份，只是钱。
　　尹说话的时候，美丽的脸庞上有莫名的微笑。

　　和尹做室友有些日子了，天气渐渐转凉，进入秋天。阳台上的栀子花已经颓败，枯黄。我期待它第二年的洁白。
　　尹很晚才回来，我正在写稿。她带回一个男人，不，不是那个中年男人，这个男人高大英俊，很像LOUIS KOO。
　　我去冰箱拿饼干，看见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依偎得很紧。
　　向尹打个招呼便走回房间，把门关上。尹没向我介绍什么，我看到她眼里有很浓的爱意，不会去打扰他们，还得在天亮之前把小说写好。
　　外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大概在找什么，之后尹的房门被重重关上。
　　我喝一口纯净水，静下心来打字。
　　深夜，万籁俱寂，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格外清楚。
　　
　　写完稿沉沉睡去，醒来后已是下午。阳光温和，洒在身上脸上，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
　　尹蜷坐在沙发上，看样子她保持这个姿势的时间不短。头发很凌乱，披散在身后，像被遗弃的天使。很多时候尹给我的感觉是这样，她是个天使。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存在，她看起来那样不食人间烟火。
　　她向我伸出手，过来，洛，陪我说说话。
　　我在她身旁坐下，淡淡的玫瑰花香，好象还夹杂着烟草的味道。
　　他是我在酒吧认识的男人。快一年了吧。我很喜欢他，那种青春和激情，但是他养不起我，我的一件衣服够他在酒吧做一个月酒保。
　　尹把脸埋在我怀里，微微啜泣。白皙纤细的手指放在我脖子上，冰凉。
　　她在我怀里沉睡过去。面对她的倾诉，我竟然无言以对。
　　但是我又能对她说些什么呢，她不可能放弃爱情，也不可能放弃物质生活。怀里这个柔弱美丽的女人，生来就不应该被这两样东西所困扰。或者说，她的美丽和生命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
　　她是一朵花，栀子，黑暗里的洁白。

　　被衡的电话叫到沸点，他又制出一种新的甜点，香草口味，漂亮的样子。
　　衡，你很有家居天份，将来会是一个好丈夫。
　　可惜我心目中的理想妻子，不肯答应嫁给我。衡望着我。
　　我大笑一声，低头品甜点。味道不错。
　　从沸点出来，走在街上。感觉只是萧瑟，深秋的凉风把树枝上仅有的几片黄叶无情卷走。
　　迎面走来一对情侣，让我意识到街上还会有人。现在已经凌晨一点。
　　那个男人的脸很眼熟，记起来了，是尹喜欢的酒吧男人，像LOUIS KOO，此刻他紧紧搂着身旁的女孩。她不是尹。
　　想起尹凄楚绝望的脸，美丽的眼睛噙着泪水。
　
　　回到住处，打开房门发现里面一片黑暗。尹应该睡了，她知道吗。
　　我准备开灯，听见尹的声音，沙哑低微。
　　洛，别开灯。
　　我把门轻轻关好，在黑暗中寻找她的位置。
　　尹你在哪。
　　沙发上。
　　我走过去。闻到酒精，香烟的气味。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搂住她，好冰冷的身体。尹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她一定知道了，我准备听她的长谈，她却一直没有说话。
　　长长发丝盖住了大半张脸，浑浊沉重的呼吸。外面开始下雨，雨点打在房檐上发出嘀嘀嗒嗒的声音。我们在沙发上一直坐到天亮。
　　
　　尹突然跑上楼顶，站在边缘的铁栅栏旁。大风呼啸，她的白色裙子在空中飞成一朵栀子。
　　尹，你不能这样做。我惊恐地看着她。
　　尹回头望了我一眼，微笑，苍白的天使笑容。别了，洛。
　　然后毫不犹豫地往楼下跳，像一朵栀子从高空下坠。
　　我没有办法将她拦住，看她转眼变成一朵染血的颓败的花，白色裙子上的鲜红色触目惊心。
　　不。我大声尖叫，一下子坐起来。发现自己在沙发上，尹在一旁。手里拿着涅白色印花手绢。
　　洛，你刚刚做噩梦了。尹用手绢为我拭去额上的汗滴。
　　没事，尹。我勉强扯出笑容。我饿了，出去吃点东西吧。
　　我一早就去买了很多吃的，你来看，尹很快乐地把我拉进餐厅。
　　还好刚刚只是场梦。

　　我把电脑打开，准备上网。
　　尹突然走过来，说，洛我和他分手了。他喜欢上另外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没我漂亮，但和他在同一家酒吧打工，很会体贴他。
　　那一刻我无法弄懂尹的眼里到底闪动着什么，她的语气清淡，仿佛在述说一件无关自己的事情。
　　我是昨天晚上知道的。之后去酒吧喝酒，怎么也喝不醉。我在酒吧里很疯狂地跳舞，许多男人围着我转，我像个公主。但这宣泄不了心中的郁闷，我是不是陷得太深。尹无力地蹲下身来，把头放在我腿上。
　　我用手抚她的头发。尹，这是成长的代价。在很多年以后，你会觉得昨晚只是一个很平淡的夜晚，一切都只是过眼的繁华，一切都会是最终的虚无。
　　可是有一些人注定会很早死亡，洛，她们只是一场烟花，绚烂夺目绽放之后就会消失。她们来到这个世界只为了一刻的美丽，然后死亡，没有老去，没有丑陋。
　　而我，也只是一场烟花。美丽的太久，早应该消失。我来这个世界，爱过，痛过，哭过，笑过。还认识了你，洛，足够。这个世界太虚伪，丑陋，我一直不属于这里。
　
　　尹出去后的第二天，报纸的社会版刊出头条。《美丽女子今日凌晨坠楼身亡》。是尹，报上的照片很清晰。乳白色的风衣上有花朵一样的血迹，蔷薇，如果这样的场景是在电影里，王家卫会把它拍得很美。陨灭的天使。
　　手中的玻璃杯一下子掉在地上，摔地粉碎，清脆的响声，纯净水洒了一地。
　　她还是走了，离开这个本来不属于她的世界。

　　尹没有父母和其他亲戚朋友，我把她的所有衣物烧成灰烬，相信她在另外一个世界会收到。她不会舍弃这些，她是那样爱美。
　　屋里一片寂静。没有尹拖着鞋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没有尹把口红香水眼影粉盒放来放去的声音，不会再听到尹在她的卧室里向我喊，亲爱的洛你快来看我这套衣服搭配地好不好看。
　　空气凝重地让人喘不过气来，一起恍如梦境，有烟花女人在我周围留下淡淡玫瑰花香。
　　
　　开机，上网。
　　我把那个夜晚尹对我说的话发送给衡，是尹对烟花女人的剖释。有些女人，生命只是一场烟花。拥有瞬间美丽，然后死亡，没有老去，没有丑陋。
　　洛上，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衡问。
　　我到底想告诉你什么，想告诉你什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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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你不觉得句号太多了吗？
在人物的名字前后都用句号，看起来容易产生误解！
个人之见！

洛上千栀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你不觉得句号太多了吗？
在人物的名字前后都用句号，看起来容易产生误解！
个人之见！

我也觉得，以前一直惯用句号，因为觉得那样比较有力度。
但是N篇文字之后，发现自己错了：（

这篇文字已经加工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