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代 价

刘虎

　　大林总算是从那种屈辱的阴影里走出来已经是三年以后的事情了。而此刻，对文英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事情是从大林单位的一次春游活动开始的。大林在单位上算是元老一级的人物。也是单位上不多的几个正牌大学生之一。从工作能力上讲，大林就更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了。甚至可以说，离开他，单位上很多事情都得瘫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走后门进来的小青年要不了两年就会当上个科长主任什么的，工资福利住房等一系列待遇就芝麻开花样跑到了前面。作为顶梁柱的大林混了十多年了还是个大头干事。因此要不是这种群体性的活动，大林是没有资格带着老婆参加的。单位上的大多数人呢也就是通过那次机会才认识了文英。

　　当然，周局长也因此认识了文英。

　　那天单位的人都带了家属。很多科长主任的夫人蝴蝶样围着周局长转悠，可是周局长单单记住了个文英。这当然是因为文英长得太漂亮了。周局长是很少在这种场合下和这些下属们聚在一起的。那天因为是在山里搞野餐，所以他也和大家在一起露天吃饭。他就发现了坐在最外围的文英。周局长问，那是谁呀，怎么以前没有见过？是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吗？办公室主任告诉他那是大林的老婆。为了让局长弄得更清楚一些，办公室主任又说大林就那个经常给他写讲话稿的那个大学生。周局长就想了起来。说，真是郎才女貌啊。只是这个大林，怎么能够这样呢，作为办公室的主力干将，吃饭的时候怎么躲那么老远，要坐到领导身边嘛，这样才能够多听些，更好地把握地领导的思想，写起稿子来才能更加地有深度嘛。

　　办公室主任就赶紧过去招呼大林和文英两口子，让他们俩过来陪局长吃饭。

　　大林受宠若惊。文英也感到不可思议。但是看到大林那个难为情的样子，她先说了话。文英悄悄地伏在大林的耳朵边上，说你怎么这样呢？这么多年来你混得这样背，就因为总是怕见领导。今天是人家局长亲自叫你过去，你这个样子怕是要当一辈子的大头干事了。大林就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文英也跟了过去。

　　周局长就让他们两个坐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一个劲地给他们夹吃的。一边夹，一边夸大林的才华。说得夫妻两个人心里甜蜜蜜的。周局长又问起了文英的工作情况。听说文英也是一个大学生，在一家效益不是很理想的企业里从事技术工作的时候，周局长生气了。他表情严肃地批评大林，说你们怎么能够这样呢？家里有了困难要找组织反映嘛！文英的工作状况不好，是不是也会影响你的工作情绪？作为单位上的秀才，你的工作受到影响，是不是就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单位的工作？大林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领导对自己这么关心。他差一点赌咒发誓地对领导表达忠心了。周局长恰倒好处地刹住了车。说文英单位的领导和他很熟，下个星期六他还要请自己喝酒呢。这样吧，我去的时候把你们也带上，酒席上的气氛比较融洽，更加适合人们进行感情交流。到时候我再帮你们说一说，让他先把文英从生产基层调到机关里，后面的事情就好说了。在大林和文英的连连感激声中，周局长坐上小车先走了。

　　星期六到了。大林夫妇如约来到一家酒店，却被告知文英的领导有事情来不了了。但是周局长安慰他们，说正好自己也有一个重要的客人要接待，反正你们已经来了，就跟着我一块去陪一下。原来客人是另一个局的局长。大家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周末的一种聚会。这种聚会在业务联系比较紧密的几个局之间是很平常的事情。因为压根就没有什么工作好谈，又都是朋友，气氛就很是融洽。大家敬酒，划拳，讲段子，把现场搞得热火朝天的。文英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经不住劝，就喝了好几杯。从来没有喝过酒的她感觉到浑身发热，脑袋晕呼呼的。大林也喝高了，说起话来舌头都在打颤。喝完酒下楼梯的时候，文英打了个趔趄，幸亏走在身边的周局长眼快，伸手扶住了她。要不然，她可能就从楼梯上滚下去了。文英感激地看了周局长一眼。周局长也看了文英一眼。文英的脸就红了。周局长也没说什么，但是手也没有松开，就那样半亲密不亲密地挎着她的胳膊，只到下了楼梯。送文英上车的时候，周局长在文英的脊背上拍了一下，并轻声嘱咐她回家要照顾好大林。他说看大林的样子可能是喝大了。乘着嘱咐文英的空挡，周局长的手就在文英的背上轻轻地停留了一会儿。他所停留的位置正好是文英胸罩的扣子。文英的脸就又暗暗地红了一下。上了车，文英骂自己真是没出息。人家周局长都是长辈了，人家那么关心自己，自己怎么还会脸红，自己是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呀。

　　接下来，周局长出去应酬时候，就经常性地把大林带在身边了。而且多数情况下，他还会让大林把文英也带上。大林因此在单位上的地位就高了起来。虽说还是个大干事，但是连主任见了他也变得非常客气。大家都在传言，说大林就要接主任的班了。周局长也在一些会议上放风说局里要从年轻人中发掘一些素质较高的，放到中层领导岗位上锻炼，为单位注如新鲜血液和活力。每当周局长讲完这席话后就会对一些年轻人提出表扬，这其中当然少不了大林的名字。大家就敬畏有加地望着大林。好像大林已经就是一个领导了。大林那被压抑了许多年的当官的欲望被浓烈地点燃了。他走路的姿态都在改变。腰杆直了，脑袋昂了，步伐稳了，眼神亮了。大林看那些中层领导时心里也不胆怯了。大林每天都会大胆地和那些局级干部小小地接触一下。对那些中层干部就逐渐地有了他自己的想法。他大林开始想，这个人靠给领导送礼当的科长，那个人帮领导夫人干家务混的个副科，更可恶的是，有的人为了当官居然都把自己的老婆献给了领导。而他们无论从品行还是才学上哪一点能够和自己比呢？可是他们当了官了，自己还是老百姓。

　　受这些人的领导，真是耻辱！

　　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那天他们夫妇两个又去陪周局长接待客人。饭局结束后客人提出来要去歌厅唱歌。周局长就让大林夫妇两个人也去。可是时间已经晚了，他们那上小学的孩子还一个人待在家里。周局长就说要不让大林先回去，反正大林唱歌也不行，去了也是傻坐着。周局长又对大林说，放心吧，我会让你的老婆完好无损地回到你的家里的。大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先走了。

　　歌厅里的气氛很暧昧。客人一进去就在主任的安排下一人找了一个小姐进了包厢。主任也知趣地不见了。周局长就和文英两个人在大厅里跳舞。这里的客人都是进包厢的，大厅里就周局长和文英两个人。每进来一个客人都会用异样的眼神朝他们看一看，然后到进门的第一个包厢里挑上一个衣着暴露的小姐向里面的包厢里走去。文英的感觉怪怪的。周局长却浑然不觉似的只是领着他跳舞。周局长把文英越搂越紧。好几次，文英都想离开这个地方，可是看周局长兴致很浓的样子就没敢开口。后来，周局长说客人可能一时半会儿地出不来，咱们这么跳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会把人累坏的，不如也找个地方坐一坐喝点茶。
　　文英就莫名其妙地被领进了一个包厢。包厢很小，里面只放了一张双人沙发和一个小茶几。他们两个就紧挨着坐在一起。一坐下，周局长的手就放在文英的腰上。
　　
　　文英想要反抗，但是周局长的手很有力。她试图叫上一声，可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周局长就把她整个搂进了怀里。文英的身体屈辱地蜷缩在周局长的怀里，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当周局长的手伸进她的内衣捏了捏她的乳头，进而又向下移动拉住她的皮带的时候，她猛烈地一用力，把周局长推到了一边。看着周局长一脸的恼怒，她的心里又担心起来。她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说，今天时间太晚了，她得回家了。大林晚上没有照顾过孩子，孩子晚上老是蹬被子，别把孩子弄感冒了。

　　周局长也就笑了。他跟着站起身说，是啊是啊，大林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怎么能够让他在家里看孩子呢？男人嘛，就应该去追求事业。一个没有事业成就感的男人算什么好男人？事业上不成功，所以的待遇也就上不去，老婆孩子也就得跟着受罪，男人的自尊也就无从谈起。走，我送你回去。回去后要好好开导开导大林，都毕业十几年了，工作能力也很强，可是为什么就在好几任的领导手里都没有提起来呢？是不是自己本身有什么问题呢？要多从自身的主观上找毛病呀。

　　周局长亲自开着车，把文英送到了他们所住的棚户区。一路上周局长再没有和文英说一句话。只到文英下车的时候，他才好像的自言自语一样地说，唉，想不到在我们光辉的高楼大厦的背面还会有这样暗淡的角落。文英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个话茬，周局长已经开着车走了。雪亮的灯光在文英的心里刻下了一道锐利的伤痕。文英呆呆地站在那里，只到望着汽车屁股后面的那两个红灯被黑夜吞噬，才懵懂地向家里走去。

　　文英回到家里，大林还在等她。一见到她，大林就赶紧问她玩得开心不。一边说，一边就搂住了她。文英推开了大林的手，一声不吭。大林就又问是不是累了，赶快洗了休息吧。上了床，大林兴奋地把文英搂在怀里，说今天下午组织处的人悄悄地向他透露，局里正准备提拔一个后勤服务中心的副主任，初步定了两个候选人，他就是其中的一个。从两个人的条件上看，他的年龄学历和能力都明显比对手要强。这可是个好机会。后勤服务中心的主任刚刚退休，副主任其实就是主任。那可是一个谁都垂涎的肥缺，全局每年上千万的采购都是通过那里完成的。毫不夸张地说，到那里当主任，比当个副局长还要牛！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抓住。那时候，咱们就再也用不着这么抠抠唆唆地过日子了，也再也不会有人瞧不起咱们了！大林说话的时候，两个眼睛一个劲儿地冒光，让文英想起了周局长汽车的灯光。

　　文英就一点也热不起来了。她打断了大林的呓语。说，可是你想过没有，现在的人当官，都得有代价。前几天我还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说有一个小县城，提拔一个科长都得花十多万呢。现在大家都在说，要想当官，要么是背景很硬，要么就得给人送。你想一想，现在哪里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人家周局长没有吃过你的一顿饭，连你的一根烟都没抽过，人家凭什么要提拔你还要给你那么一个肥缺？

　　大林说我有才华啊。

　　文英说你的才华都展示了十多年了，为什么偏偏今天人家想起来要提拔你了？

　　大林就不说话了。他停下来盯着文英。黑暗中，文英的脸上就像月光下的一片沙丘。

　　大林一把抓住文英的肩膀，愤怒地问：今天晚上他是不是——？！

　　文英不吭声，也不反抗，呆呆地望着墙皮已经脱落了好几块的天花板。如今只有他们这种社会地位非常低微的人家才住在这种早就被宣布为危房的简易平房里了。既没有暖气，也没有卫生间，吃水还要到露天的公用水龙头上接，到了冬天，情况就会更加糟糕。
还是大林先软了下去。他放开文英，回到自己的被窝。两个人就静静地并排躺着，像两根并排躺着的铁轨。过了好一会儿，文英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大林拉到自己的被窝里，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下身，说，睡吧，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一连两个星期，周局长再也没有让大林夫妇跟自己去陪客人。关于后勤服务中心的副主任的事情也没有人再提起。大林想找组织处长打听一下，但是被人家巧妙的回避了。大林的心里有点发毛。又过了几天，还是不见动静，大林感到自己的鼻子都在冒火了。他想起来前年分配来的一个女大学生，被周局长看上后却不买周局长的账，很快就被下放到基层接着就又下了岗，男朋友也跟她吹了。年出的时候还碰上了她，在给一个个体老板打工，日子过得很清苦。

　　又到了一个周末，这天下午，下班前，大林装做去给周局长送文件，想顺便打听点什么。因此放下文件后他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装模做样地给周局长把办公桌整理了一下。

　　在整个过程中，周局长表情严肃。大林的心里更慌了。当他失落地往外走的时候，周局长却突然叫住了他。说，今天晚上要陪个客人，想让大林带着文英一块去，问他有没有时间？大林受宠若惊地连连表示有时间有时间我马上就给文英打电话让她收拾一下。

　　文英接到大林的电话后好久没有吭声。大林心里就有些发毛。他想打自己一个耳光，又想立马就写个辞职报告和眼前的一切做个永远的告别，还想找上个人狠狠地打上一架。但是他没有放下手里的话筒。文英也没有挂掉电话。后来，大林听到话筒里传来了文英的声音。

　　“几点？什么地方？”

　　大林觉得那声音就像是从另一个星球上传来的一样，既陌生，又恐怖。但是大林的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次是一个个体老板做东。这个老板每年都要给局里供应一大批材料。总共就五个人。老板带了一个比他自己小了近二十多岁的一个情人。再就是周局长和大林夫妇。吃完饭，老板喊着要去酒店的歌厅里唱歌。大林知趣地借故说要照顾孩子就回了家。在往歌厅里走的时候，周局长的手就放在了文英的腰上。文英没有反对。周局长的手就又往下滑了一点。老板和他的小情人一到歌厅就消失了，把周局长和文英放在了一个包厢里。

　　一进包厢，周局长和文英就很自然地搂在了一起。

　　文英回到家里时已经很晚了。大林还在等她。见她回来了，赶紧为她倒了一杯水。文英没有动。大林就又去给她倒洗脸水。看着她洗完脸，赶紧又给她换了盆子再加上点热水让她洗脚。两个人默契而又木然地做完这些就躺到了床上。先是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大林就把手伸进文英的被窝，文英坚决地把大林的手推到了一边。又过了一会儿，大林抬起身看了看文英。文英的眼睛像死鱼样滚圆而无神。大林低下头去，想要吻一吻她。文英猛地一翻身，朝着地下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党委会是在星期天的晚上召开的。周局长说这样可以减少干扰。事实上，这也是好几任局长间惟一保留下来的一个传统。因此当星期一上班的时候，关于大林的任职文件已经下发了。

　　当了官的大林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兴奋。几乎是一夜之间，大林成了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底下人都说他是一阔脸就变，上级却称赞他更加成熟了。但是有一点却是真的，那就大林当年就在市区最为繁华的地段一次性付款为自己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商品房，他把房子装修的就像一座宫殿，配备了当前最为流行的家具。大林还毫不掩饰地向那些前来给他恭贺乔迁之喜的人说，他已经报名参加驾驶学校的培训了，因为他订购的一辆别克君威在两个月后就会到货。他们家里还有一件喜事，就是文英也调进了他们局，成了一名公务员，工资是以前的好几倍。但是大林并不在意。大林说，女人嘛，挣的能够她自己零用就行了。家里要是指望她那几个钱，下辈子也小康不了。

　　两年后，周局长调到省上任职，大林以常务副局长的身份主持工作。一年后，大林顺利地担任了局长。

　　文英明显地感觉自己老了。周局长到市上来的机会越来越少，后来干脆和她断了联系。文英倒也乐得清闲，反正家里什么都不缺，孩子上中学了，家里的事情也多，她一个专业技术人员在局里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去做。还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她也不愿意和本单位的人有什么交往，她就干脆办了提前退休，在家里当起了全职太太。只到有一天，她突然感觉到她和大林之间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因为大林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一开始大林还为自己找一点借口，后来连借口都懒的找了。当文英发牢骚的时候，他要么不与理睬，要么干脆一甩手就走了。

　　文英愤怒了。她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理由要求大林对自己忠心。文英开始了对大林的跟踪，并且很快就有了结果。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现在受理这种跟踪业务的公司比妓院还要多，只要你肯掏腰包，他们的效率是很高的。

　　何况，情况很简单。大林上了单位上一个年轻的姑娘的床。那个姑娘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就被大林任命为他的办公室的副主任。

　　你这个没良心的该去挨千刀的你怎么能够这样对待我呢你手拍良心想一想你的今天可是我付出了代价才为你换来的啊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一个对你有恩情的人呢难道你就不害怕遭天打五雷轰吗！

　　当文英看到由私人侦探偷拍的一大摞大林和那个姑娘亲热的照片时，立刻就拨通了大林的手机，在电话里就歇斯底里地大喊了起来。可是，大林的一句话却让她瘫倒在了地上。

　　大林说，你以为那是你付出的代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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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说，善于找准角度，这是硬功夫，问好刘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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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是这样的.可惜啊,现在居然还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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