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山乡在我胸中（四）

马霁鸿

驿路铃铎


　　丁当，丁当。嘭咚，嘭咚。

　　驿道上的铃铎，愈往深处摇，愈显出清亮，愈听着悠扬。赶马哥就说，山深了，噪音稀淡了哩。晃荡在马脖子上的铃儿，偷偷笑出一串颤音，老哥小哥，枉自跑了一趟又一趟，还听不出来么，寄存在“饿岩子”上的汉朝银铃唐朝铜铃，约齐了钻出石缝，跟着我们一起张口呢。

　　丁当，丁当，嘭咚，嘭咚。

　　铃铎上坡下坡，将驿道上的坎坷磕得乱响，将一日的辛劳撞下深涧。山林背后的夕阳，已到了回窝的时辰，却还要贪听一曲向晚的清唱。脑袋斜斜地探过来，就被铃声敲奏得脸红颈胀。

　　阳雀见了，顿觉自己的歌儿已旧得发呛。一个俯冲，叼走几只音符，回去编谱亮丽的曲牌。杜鹃花也不甘心守着古老的容颜，一枝一枝伸出来，伸出来，承接铃铎摇来的山外流行色，夜来慢慢匀出一脸新妆。

　　丁当，丁当。嘭咚，嘭咚。

　　下得山来，马儿骡儿伫立江岸，细细寻觅往日的那朵波浪，赶紧来卸下沉重的鼻息。晃悠悠的铃声没法刹住惯性，遂一个猛子扎过江去，散落成对岸的几点杵声，几线炊烟。


篾索吊桥

　　左边几棵肥肥的芦苇，大头一点一点；右边数蓬瘦瘦的山竹，细腰一弯一弯。他们在表达什么呢？所有言语，都跌进了涧水的轰响。

　　天外飞来篾索吊桥，左边听听，右边问问，将它们的倾诉传递得悠悠闪闪。

　　悠悠闪闪传递着的，还有朝霞，还有白云，还有赶马哥的小调，还有马脖子上的铃铛。

　　朝霞一露脸，就跑到了对面的石榴树上去，一朵一朵地红艳。

　　白云一生成，就溜到这面的房顶上来，摇曳成袅袅炊烟。

　　赶马哥的小调，虽失去了涧底飞瀑的狂野，却还沾着家门前的清露，一声一个新鲜。

　　马脖子上的铃铛，不再上坡下坎，去绕那九九八十一个弯拐，一时回不过神来，过桥了很久，才慌忙挣脱涧水的轰响，从残梦中惊出一串丁当。

　　刚从集市上牵回的小毛驴，还没来得及体会省汗水省日头的安逸，到了崖头，整死不肯上桥。主人又推又拽，它却坚定地蹬紧四蹄，不敢到桥上玩儿胆量。来了匹老骡，在前面做出了榜样，它才在蹄尖上放松了小心，试探着迈出半个蹄子。眼神则仍然不敢撒开，只盯定了前面老骡指点出的稳当。

　　半崖上的岩鹰看到了，觉着非常有趣，就想再吓吓小毛驴，刷拉拉一翅冲到空中，随了吊桥的节奏，上下悠荡，悠荡。


系山路

　　头上缠绕着洁白的云帕，身上披着透绿的大氅，腰间再紧紧系上一根山路，魁伟的大山，愈发威武雄壮了。

　　老兽嫩兽蹿上蹿下地喉，大鸟小鸟跳来跳去地唱。就有梅花落在路上，梨花落在路上，杜鹃花落在路上。耐耐心心地，山路将一瓣一瓣红红白白的季节拾掇了，紧紧系在大山的档案上，系在干干湿湿的岩页上。

　　山路上头，几枝陈旧的岁月支撑起漏顶的茅寮。茅寮里，磨短了日头的水碓舂得悠悠然然。待将一颗日头舂成了满天星子，老阿奶就来撮起它，熬成一锅喷香的梦境。

　　山路下头，一块块崭新的日子垒起棱角坚硬的砖房。砖房中，性急的小钢磨飞快旋转。转着小伙的眼神，转着鼻涕娃儿的馋虫。“骗嘴”的干嚎声尚未转换调门，雪白的馒头已绽开了笑颜。

　　夹来书本的知识人就说，山路系着山里的沧桑。

　　小贩挑担进山，却说这山路是羊肉串——串着的一只只“羊肉”则在安泰地行走，公羊领头，母羊相随，羊崽子追着一包奶水乱忙。

　　山里人看看大山，又望望山外，认定这山路是一条双向的脐带——输进喧腾，启动山里的血液；输出幽静，镇定山外的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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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当，丁当。嘭咚，嘭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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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路铃铎》


左边几棵肥肥的芦苇，大头一点一点；右边数蓬瘦瘦的山竹，细腰一弯一弯。他们在表达什么呢？所有言语，都跌进了涧水的轰响。
……
《篾索吊桥》

小贩挑担进山，却说这山路是羊肉串——串着的一只只“羊肉”则在安泰地行走，公羊领头，母羊相随，羊崽子追着一包奶水乱忙。
……
《系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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