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半两金 于 2016-4-29 08:35 编辑
文/半两金
何小俊一回到娘家就暴露了自己的情绪。
父亲在单元口树荫下打麻将，听到电动自行车刹车声，抬头问，小俊来啦？今天不上班？何小俊说她休年休假，在家憋得慌，出来放放风。牌友们奚落老何，闺女想爹娘了来看看，你还嫌多？
逐个打过招呼，何小俊上楼。
进门看见母亲斜躺在沙发上看CCTV-11戏曲频道，何小俊说，妈，大热天的咋不开空调，腿又疼了？何老太欠身下了沙发，抬起经常叫疼的左腿，原地跺两下，说，你看我像腿疼的样儿吗？节能减排，省电！何小俊笑母亲太认真，节能减排也不能捂一身痱子呀。何老太伸头过去，你摸摸，我出汗了吗？心静自然凉！
等到来人凑局，何老爷子就抽身上楼跟女儿说话。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不重视不行啊。虽然儿子何小软在身边，可毕竟女儿细心周到，每天一个电话问安。安于不安，虽全在自己如何说，但女儿能做到防患于未然——自己和老婆子真有大不适，他还是要实话实说的。当然，儿子也不错，只是儿子随父，心眼太实，你说身体很好，他便信真。跟儿子不能讲虚话。
何老爷子思想着上了楼。
何小俊见父亲回家，赶紧泡茶。父亲爱喝日照绿，尤其是在夏天。茶叶放杯里，先注入三分之一的温水浸泡、摇匀，稍停几秒，再用开水勾兑。这样泡出的茶才色绿、味浓、耐喝。
何老爷子向女儿竖拇指，说，不错，出师了。说吧，啥好事？
发财啦！
发财啦？你要发财还迭得骑电动车来？电话，或者刘星开车早来报喜了。何老爷子说，说吧，怎么个情况？
爸，真发财了。
说说，发的什么财？何老爷子吹了吹杯子口的茶叶，发洋财？
爸，你猜对了。真是发羊财。还有鱼财，还有鹅财。
何老爷子在楼下就看出何小俊眼圈发红，猜测是不是上夜班没休息好？要么是刚刚哭过？然而，何小俊是不上夜班的。这就只有一种可能，她受了委屈。谁给她了委屈？公婆，还是丈夫？外孙乐乐刚上小学，还没有兴风作浪的本领。
何老爷子佯装天下太平，惊奇道，哦——？说说。
是这么回事，何小俊说：
刘星在东滩矿新型建材厂综合部工作，接待、宣传杂七杂八的事都归他管，认识了市墙改办领导，得到消息说东滩矿塌陷区有一处废弃的砖厂，跨在塌陷区边沿，成了一处荒院。有人鼓动他将院子包下来搞立体养殖。有水的部分养鱼，水面上铺网，网上养鸡，鸡粪漏下去做鱼饲料。砖厂是轮窑，窑体虽有裂隙，却没泡进塌陷区的水里，稍稍加固可做为羊和鹅的宅邸。羊在多草的旱地散养，鹅在近水的湿地散养。鱼塘跟鹅池用铁丝网隔开，防止大鹅吃了池塘的鱼虾。这样，废弃的砖厂就被刘星综合利用了。
何小俊说，现在刘星挣钱了，资金回笼，就把买房时借哥哥和父亲的钱还回来。说着从坤包拿出四万块现金，两万给何老爷子，两万给哥哥何小软。
何老太问，那片窑厂多少亩地？
大概一百来亩吧。租期十年，租金一年一付，每年五万。本来是不到一百零一亩，按一百亩算，零头算作村里的道路，不收租金。
何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你刘星、小俊年前刚买完商品房，还是分期付款，哪儿来的钱搞养殖？况且之前也没听说要承包废弃的破窑场，咋说挣钱就挣钱了？谁信？但他不点破，也不发表见解。只说这钱才用几天就急着还？何况你们正是用钱的时候。
何小俊说，资金周转开了，有钱就还呗。你又不是不了解女儿，心里欠账睡觉不踏实呀。
何老爷子说，嗡——，我的事我做主，两万块钱，我收下。但是你哥的两万，我不能代收，你要当面给她——给你嫂子。
何小俊嘻嘻一笑，说明白。
何老爷子说，趁这会儿，你去你哥家吧，把钱送到，邀他们过来，一起吃午饭。
何小俊应声出门，何老爷子给何小软去电话。何小软又把老爷子的意思转达给妻子刘晓雅。结果何小俊就没有将钱还出去。
何老爷子在部队当兵时练就一手好厨艺，等何小软一家和何小俊进门，五热五凉十个菜已摆上桌。
何小俊在饭桌前撒娇：爸，我哥哥和嫂子不收，说借钱不到一年不能还。我咋没听说过这个说法？你们是不是瞧不起我和刘星？我们真的承包了一处院子搞养殖，既是休闲又增加了收入。钱挣来了，这就是事实。
何小软说喝酒，先喝两杯再说话，钱不钱的不重要，开心才重要。
品品、婷婷生姑姑气，嫌她不把乐乐带来，从上次参加完砍价会，半月没见面了。乐乐是不是参加了兴趣班，学习去了？品品问姑姑。何小俊说在家玩电脑呢。刘晓雅说小孩子成天玩电脑可不好，容易上瘾还损伤眼睛，还不如跟刘星去你们的养殖场玩玩呢，也能长长见识。
何小软微笑着，于无声处摇摇头，觉得眼前自己的亲人真是可爱。尤其小俊，关公面前耍大刀，我何小软虽不是高人，可许多时候还是能把事情看到骨头里的。
何小软说小俊，你进门一直在讲故事，很生动，乍一听跟真的似的，可我从没听刘星说过要搞养殖场，倒是破窑场曾提过几次。我猜，那一定是刘星向你勾画的蓝图，八字还没一撇呢。是不是？
何小俊尴尬地点点头。
何小软说，谎言被拆穿的滋味不好受吧？没问题，这是在咱家里扯谎，本意不是害人，你小俊也别记恨我。喝了点酒，给你讲个段子吧。
刘晓雅和何老太太盯着何小软笑，品品和婷婷在一旁起哄：快讲，快讲。
我接着你姑姑的故事讲。何小软说，刘星把建养殖场的想法告诉了小俊——具体方案就是你姑姑刚才讲过的——小俊不同意，理由一大堆：前年买车，去年买房，今年面临装修，乐乐上学还需要接送，既没闲钱投入，也没闲人照管孩子。所以，小俊和刘星没能达成共识。但是刘星那边已与窑厂所属的石柱厂村签订了协议，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你小俊心存感念，来了个釜底抽薪，把家里留存的几万块钱机动款取了出来，还给父亲和哥哥：一则了了背债的负担，二则斩断了刘星的资金，让他彻底放弃。这样就导致你小俊发生家庭内战，之后从东滩矿骑电动车来幸福楼矿回娘家，想寻求一下安慰和支持。
是不是这样？何小软问何小俊。
小俊打哥哥一下：什么事都跟你亲眼看到似的，没意思。反正这四万块钱我要还给你们。他要养羊让他自己想法儿去！我可不想欠着旧债再拉新账。
何老爷子说，我觉得这样不好，落下个“顾娘家”的坏名声。做人不能有私心，要多考虑考虑刘星，他是为了什么。
何小俊站在个人立场上强调理由，不屈不挠。刘晓雅跟她形成统一战线，说何小软和刘星不体谅女人，赶集上店，洗衣做饭，照顾孩子，他们分担多少？何况我们都有工作在身。要我说，我也坚决反对！
何小软笑说，大家都有理，大家都没错。
他知道刘晓雅是个炮筒子，不能激她，于是矛戈一收，话锋一转，和一把稀泥：既然如此，养殖场的事，我只发表个人意见——既不反对，也不赞同。本来想跟刘星搭个伙，凑个份子，现在看来，没戏。刘晓雅反对的事，我坚决不做——怕老婆有饭吃。是吧？
一大家人都笑。
何小俊说，如果刘星像我哥一样听劝，哪还会有气生？
刘星脾气也不错。何小软替妹夫擦粉，我们在各自单位干后勤，对上服从领导，对下服务职工，没个好脾气能混得下去？
何老爷子了解儿子和女婿，觉得何小软所言不虚。只是心中惦记那四万块钱，到底留是不留？留下，刘星那边一定不高兴；不留，女儿这里还会使性子。还有更重要的，刘星的养殖场到底能不能搞成？人手从哪里来？
品品和婷婷抽纸巾擦嘴，她们吃完了。品品跟刘晓雅要钥匙，回家玩电脑。乐乐弟弟假期能玩电脑，我们怎么就不能？何小软不反对玩电脑，告诉她们，要善始善终，每人一小时，回复一下小朋友的QQ留言，查一查暑假作业上不懂的题，未尝不可。
打发走两个孩子，何小软准备向小俊提几个参考意见。参考意见模棱两可，这样行，那样也行。当然，行要有行的理由，但最终决策还是在何小俊这边。如果真的要表达一下倾向，何小软更倾向于刘星搞养殖。原因简单，你何小俊如果不同意，就是禁锢了刘星的意志。毕竟他提出承包破窑场在先，你反对在后。提到还款，何小软说，钱暂且放咱爸这里，把咱爸当银行，随用随取。
何小俊听了哥哥的分析，思想上开始动摇，不像昨晚在刘星面前绷得那样紧了，只是仍不知该如何定夺。
何小软看看下午上班时间快到，跟家人告辞。临走，提醒何小俊：今天住一晚，陪爸妈说说话，明天回去。
小俊点点头，和嫂子一起收拾餐桌，去厨房洗刷。
何小软在房门口换上鞋子，催促刘晓雅让小俊一个人干，提醒她上中班也快到时间了。刘晓雅擦了手，跟小姑子开玩笑说，你哥心疼我，不让我干，我走啦？
何小俊勉强笑了笑。
何小软心中冷笑，真是厚颜无耻，此刻还开这种玩笑。老子让你走是怕你个炮筒子三言两语出来激化了矛盾。口中却说，走啦走啦，咱爸咱妈也该午休了。
下楼来，两人一东一西骑自行车分头而去。何小软去办公室，刘晓雅去河东小区。她在小区门卫工作。
从家属区到矿工业广场，一路上鲜有蝉鸣，有的只是黏稠的阳光在缓缓流淌，路旁的树悄悄蜷缩着叶边，那种不易察觉的小动作，令人误以为它们是毫无生命迹象的死物。这样闷热的天气，很适合去下个井。井下除了劳作的辛苦和时间的煎熬，巷道里的空气温度和湿度，可谓四季如春。但是今天，何小软喝了酒，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办公室里，随时应承一些零散杂务。
同办公室的小孔、小韩先他几分钟来到，空调温度刚好冷暖适宜。
沏茶，抽烟，愣神，想了又想，手头没有火烧眉毛的急迫工作。何小软开始打电话。第一个打给东滩矿刘星家里，乐乐接电话说爸爸去破窑场了，奶奶在家陪他写作业。何小软说知道了，让听奶奶话，做完功课再玩电脑。乐乐说“哦”，孩子很听话。
第二个电话打刘星手机。刘星说在收拾破房子，本想让窑厂有个看相以后再邀他前去参观，不曾想大哥现在来电话了。何小软问，需要合伙人啵？我也想跟你蹭碗汤喝。刘星激动得嘴巴嘴巴打摽：真的大哥？我现在就开车接你，听听你的意见。何小软说，好，我在幸福楼矿等你。
幸亏何小软中午喝了点酒，不然怎会扯这团乱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人的话终究没错。但是电话既已打过，下面的事情就要做下去。
办公室隔壁是副区长张镇办公室，何小软不敲门，直接拧门把手。这是特权，只有何小软可以，谁让两人是穿开裆裤的朋友呢。虽说张镇是副科，何小软只是普通办事员，但感情在，一切礼数都免了。
房门上锁，张镇不在，估计下井跟班去了。今天跟三小时的班还是八小时的班，何小软不好猜测，心中筹划：在刘星到来之前，如果张镇能上井来，便邀一同前往，否则……
刚转身，思想还没转过弯，就听身后张镇调侃：老硬，找哥哥有事？
何小软慢慢转过身来，见他工作服还没换，矿灯和自救器挎在腰间。看来刚刚上井，要抽两口。上井抽烟，是老烟民的做派。井下憋了那么久，上来不抽两口还不憋死？
何小软示意他别开门了，递烟上火，说吸着去澡堂，洗完带你去个好地方。
张镇双手比划个淫秽动作，问是不是这个？何小软摘下他的安全帽，摔在地上：张区，抓紧，晚了我可不等你。
透露一下，啥好事？张镇一口吸掉香烟的三分之一。
何小软说，暂时不便透露，你快去洗澡，路上细说。
张镇行伍出身，当了七年兵，转业来矿安排副科，人高马大也有领导气魄。部队期间，下县城领过兵，在连队做过生意，练就一副好脑壳和好嘴皮。不说张镇见圈就跳，起码能很好地把握商机，比如在县城买房，比何小软早五年。五年前什么价格，现在什么价格？早翻番了，买一套挣一套。何小软就没这眼光——不怪刘晓雅从中阻挠，谁让他没此魄力呢。
刘星将车泊入办公楼下车位，告知何小软他到了。何小软让上楼喝茶，稍候再走。刘星做事风风火火，一腔热血，说，哥，我破窑场里有茶。何小软心里一乐，到底比自己小几岁，沉不住气。于是解释一句：你以为真喝茶呀，上来等个人。
乱了，乱了，脑子乱了。刘星笑着解嘲说，是我脑子没跟上。
刚喝把茶喝到好味儿，张镇洗澡回来了，进门便嚷：“开路忆马屎？”
何小软向妹夫扬一下手说，走！
刘星跟张镇很早就认识。何小俊出嫁时，张镇做为娘家人去送小俊，后来乐乐出生，他也参与送朱米，之后家庭聚餐又和刘星一起喝过几次酒。
刘星和张镇握手，称镇哥。张镇问，是你带我们哥俩去旅游？刘星说差不多那个意思吧，主要是请两位哥哥帮忙参谋参谋，给我个锦囊妙计。
走下办公楼，张镇准备开车，被何小软叫住，说都坐刘星的车去，不然晚上的酒就喝不成了。张镇哈哈大笑，向他晃了晃大拇指。
张镇一屈身子上了车，问什么好事？
刘星原原本本谈了废弃砖窑那边的情况。张镇在副驾驶座上，向前探着身子，口中念念有词，粗算了一笔账说，一亩才合五百块！据了解一亩好粮田租金要一千二三呢，你捡了大便宜。何小软说，那里不是好粮田，是处于东滩矿塌陷区的破窑场，租金还算公道。
屁公道！张镇兴奋，你这是得便宜卖乖！再是塌陷区，你改造成鱼塘，这个价也租不下来。刘星，你肯定初一、十五烧了高香。不然怎能轮到你？ 刘星说，镇哥先别下断言，等看了现场再说。
车子歪歪扭扭开进破窑场院门，一下车张镇就赞叹，嚯！原来没有“亩”这个概念，一百亩地竟然这么大一片，面积都超过我们的河东小区了。
刘星的小兄弟在清理大院北侧的一溜瓦房内的杂物，该打堆的打堆，该焚烧的焚烧。三人的到来没有干扰到他们。
刘星在前面走，逐一介绍院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简要说了自己的设想，哪里深挖造鱼塘，哪里打桩铺漏网，羊舍安在何处，鸡舍、鹅舍又安在何处。张镇频频点头，表示赞同，间或插几句见解，比如院墙内围可栽些花椒树，池塘四边可插些垂杨柳，轮窑窑体开裂需要加固，窑顶需做防漏处理。
另外，有两个最最重要的问题，你考虑没有？张镇驻足盯住刘星，打头的是资金。现在讲究大投入、大回报，如果资金短缺，就形不成规模，形不成规模就发挥不出偌大一个院子的效能，就成了狗熊推童车，耍成了把戏。五万块租金除外，你的初次投入计划是多少？包括修缮、买羊、鹅、鸡、鱼苗，还有看家护院的狗，以及饲料、设备等等。
刘星张着嘴巴，看何小软。他心里还真是没底，一时报不出具体的预算数目。
张镇料定他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制定详细规划。他答不上来，他便不再深问。继续向前，在轮窑的一个窑口站住，张镇指点窑体周围：这里可以栽种一批皂角树，皂角浑身是宝，既可以创收，也能防止水土流失——院子东高西低，可把挖塘的泥土往东堆一堆。还有，刚才我看到一口水井，那口井还出水吧？
刘星忙答，水井是正常使用的。
张镇说，可以以水井为边界，向东向北到围墙，适量种植些农作物，做为家禽家畜的饲料，减少饲料上的投入。
何小软落在后面五六米远，像个跟班，而张镇则成了指点江山的老大，刘星是他惟命是从的属下。何小软望着毒毒的日头发笑，用脚捻着地上打蔫的小草发笑。心里那个乐呀，张镇这捆干柴，只需一粒轻盈的火星便可点燃了。
靠近水井，张镇脚踏井沿，探头察看，水面映出他清晰的脸。旋即，脸颊上滑下一颗汗珠，噗地打漾了水面。张镇说，水浅，水也旺，是口好井。他提醒刘星去他的“筹备处”喝茶，天太热，衣服全浸透了。
刘星说我们去窑顶站站吧，那里或许有点风丝儿。又朝帮忙的伙计们喊，拿几瓶水过来。他早先说备好的茶，原来是瓶装的冰红茶，不是现烧现沏的龙井或日照绿。现有条件下，凑合了。
窑顶距地面三米有余，放眼望去，偌大的场院尽收眼底。
这是一座很好的岗哨。张镇说，可以建一间房子，给看场的人居住。他盯着刘星，我说的第二个重要难题便是安保。
刘星认为自己在安保方面动了许多脑筋，不无自豪地说，我计划在窑顶四角装设电子眼，二十四小时监控，在院门、圈舍和物料房各养一头狼狗，给看场人配一支土枪——我爸年轻时打兔子的土枪还在，收缴管制器械的时候，没找到，后来无意间又出现了，现在派上了用场。
张镇摇着头，说这些远远不够。
让镇哥给你支支招。何小软引张镇的话。
我只是觉得简单了点。张镇又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高招。略一思量，把皮球踢给何小软：老硬，你眼毒，看问题独特，说说你有什么高招？
何小软不搭话，打刘晓雅手机，说晚饭不回家吃了，让告诉庞飞燕一声，张镇也在外面吃。张镇婉言推辞，说晚上已经有约，再聊两句就赶回幸福楼矿去。何小软问他，今天这客如果让你做东呢？矿上的酒场能不能推掉？张镇骑虎难下，哈哈笑道，这样可以，我做东，你们挑地方。
当下说定，刘星叫上帮忙的三个小兄弟，两部车向孟子湖景区进发。日头似乎早了点，可等太阳拔了捻子，只怕那笨鸡店里没了席位。
席间，张镇问小甲，投入多少股份？
小甲摇头，说，是星哥的场子。
又问小乙，你呢？
小乙说，我们都跟着星哥玩儿，没想过入股的事。挣起赔不起，家人都不同意。
张镇点头，小丙也不肖问了，答案也离不了大辙。张镇说刘星，这样你的压力可不小。场子运转起来，没个四五十万可不行。你一次拿的出么？我听硬哥和小俊说过，你刚买了车、买了房啊。即便家里人赞助一点，能赞助多少？
何小软端起酒杯，调侃道，忘了咱煤矿上的行话了？“做不瞎，学不会。”还有一句怎么说的？
何小软拿眼睛睃刘星的三位小兄弟，留给他们抢答的机会。
三人对视一刻，终于小甲说，是不是“男人要创，女人要浪”？
大家相视而笑。鲁南地区的确流行过这句话，只是在此场合，似觉不雅，但理却是实理。
何小软不笑，说小甲，男人就是要敢想敢干，错不到头，怎么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创业的过程就是不断找错、纠错的过程。消灭了错误，创业就成功了。
张镇甩掉刚刚夹起的菜，将筷子拍在桌上，鼓掌道：老硬，你命不好，如果刘星匀给你一点，你干个党委书记都嫌屈料。我这副区长，跟你比，屁都不是。太经典了！说着话，张镇给各位散烟。点上火继续说，你做到知行合一了吗？偌大的院子，里面有你几棵草？
何小软拍拍张镇肩膀，吊起嘴角笑，手在半空划拉一圈：几棵草？别说一所院子，这帮干将都是我的！哈哈，傻了吧？
张镇心中掂量，这才喝到哪儿啊，半斤酒就把你老硬收拾得嘴不当家了？不可能啊。张镇和何小软打小一起撒尿和泥“蒸窝窝”，大了一起喝酒唱《信天游》《铁窗泪》《水手》，他的酒量他岂能不知？所以张镇说，烧包！老硬，你就吹你的死牛X吧。
刘星猜不出大舅哥要唱哪一出，只得顺茬儿往下演：我哥说的是真的。拿下那破窑场是他拍的板，村里的协议也是他起的草签的字，所以——刘星指了指小甲小乙小丙——我们都是他的鞍前马后。
钱呢？！张镇仰望笨鸡店草棚的顶棚，嚷，下雨啦？！
小甲小乙小丙也仰头上望：响晴的天，哪来的雨？
漫天飘的都是银子！都落到老硬头上啦！
何小软早已抓起香烟盒向他砸将过来。张镇笑着躲开，说，你鸡巴上扎几根毛能瞒得住我？
何小软说，现在差的就是入股投资人。
算我一个？张镇征询道。
那是当然。何小软说，不然这客你不白请了。
我出十万？
何小软摇头。
十五万？
何小软仍然摇头。
二十万？张镇很是兴奋。出资越多收益越大，直来直去的账，张镇比任何人都清楚。
何小软终于说，你和刘星各出资二十五万。五十万元铺底。肉是你们的，汤也是你们的。
张镇摸不准他的路子，问，你怎么撤出去了？让我和刘星我们哥俩玩儿？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何小软笑着数落张镇，我这是拱手相让，成人之美。如果……
张镇打断何小软，别强调如果，你一“如果”准出不来好话。就这样定了，我和刘星每人二十五万，你跟着当狗头军师吧。
刘星张镇立马进入角色，商讨修缮、雇工、采购等事宜，并给小甲、小乙、小丙分派任务。酒场散席后，刘星的三位小兄弟回东滩矿，刘星驾车送张镇、何小软回幸福楼矿。
车到张镇楼下，两人目送他上楼。因天气热夜色晚，张镇也不邀他们去家中小坐。车到何小软楼下，何小软没问刘星资金的筹备情况，只是告诉他，明天中午去何老爷子家一起吃饭。刘星呢也是一点即透的明白人，并不多问，温顺得像只绵羊，回说，好的大哥，你上楼休息吧。
刘晓雅过日子四平八稳，一分钱攥手里能攥出水来，所以，别指望从她手里借出太多的钱。但是刘星办养殖场，一个子儿不表示，情面上又说不过去。那么，一万块总可以吧？何小软燃上支烟，扒掉上衣光膀子站楼头上抽。老爷子老太太那边的工作，还要他去做，让二老再出两万，估计也不成问题。加上小俊送回的四万，保守说，明天刘星能带走七万。至于小俊对养殖场的反对和阻挠，现在有了张镇参与，矛盾应当迎刃而解了。到时我会告诉她，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你担心什么呢？
品品和婷婷已上床休息，房间里叽叽咕咕，小姊妹还在说着悄悄话。何小软本想呵斥一句，想到再过几天暑假一结束，品品就要回六中过她的住校生活，心便软下来，轻敲房门，提醒一句：睡吧。
刘晓雅冲过澡换上睡衣在大卧室候着他。问他，刘星和小俊的事情解决好了？何小软如实相告。令他想不到的是，刘晓雅不但爽快地同意了他的意见，而且还加了码：借两万块给刘星。家里备下的机动款，够装修新房用就可以。何小软纳闷，她今天是怎么啦？刘晓雅拍拍他肩膀道，只要你没入股搞养殖就行。
何小软说，我去冲个澡。起身去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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