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老马和小马

老土

小马出生后不久，就左右不离地跟着老马，每天走着那条从山里通向山外集市的老路。路有几十里，当天出去，当天返回。老马拉着车，磕磕绊绊的路并不好走，可是老马却走得稳当。赶车的老汉，也无须操心，一坐在车上，就抱着鞭子，仰在身后的袋子上，或其他别的什么货物上睡去。
　　只要进了集市，老马会自动地在石板路上使劲儿地踏两下，或者打几声响鼻儿，老汉就睁开眼睛，下车卸货。

　　老马身边有了小马，拉起车来就有了精神，虽然它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在一天的某一时刻会一下子死去。小马却不顾这些，它看到什么都新鲜，一会儿跑到草丛里，寻找紫色的小花，轻轻地闻着，一会儿又去追逐一只在空中翻飞着蝴蝶，直到老马在远处温婉地嘶叫一声，小马才回过神来，快跑着跟上马车。

　　老马拉了一天的车，回到家里，卸了车套，被老汉牵到进马棚，把缰绳系在马槽上方的横木上。老汉往槽里放了些草料，又提来一桶清凉的水，放在一旁。最后他在老马的脖子上轻轻地拍打了两下，掳了掳老马的鬃毛，转身回了堂屋。

　　这是一套多年的习惯动作，老马早已经习惯了老汉的这一套动作。但是每重复一次，老马的心里就会激动一下，这是对自己付出的最高褒奖呢。于是，老马照旧抖落了一下发松的皮毛，于是，眼角就有闪闪的泪光。泪光一闪，天就渐渐地暗下去了。

　　山村的夜晚是宁静的，宁静得可以听到远处秋虫细微的叫声，和自己的心跳。山村的夜晚也是幽暗的，幽暗得可以看见莹火虫的闪烁，幽暗得可以探清自己悠远的记忆。

　　累了一天的老马却睡不着，就开始和小马说话。你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吗？我们的祖先就曾是天上的星星呢！后来，星与星相撞，就散落下来，于是，这人间就有了一匹匹小马，于是就一代代地繁衍下来。

　　小马将头轻轻地扶在老马的耳旁，是么？那真好，马在天空中是怎么行走的呢？老马回头在小马的脖子上碰了碰，在天上行走或奔跑，是远比在地上要省力的，是可以纵情驰骋的。而且，我们的祖先原本是长着一对翅膀的，由于星与星相撞，翅膀被碰掉了，才落下来的。所以，我们的四蹄就慢慢变得发达起来，代替了曾经的双翼，于是，我们可以在大地上飞奔。

　　当然，那都属于我们的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从我记事儿起，就没有看到过我们马类的飞奔与驰骋。我知道的这些，是从我的母亲那里得来的，就像我现在对你说这些一样。

　　我现在不是也可以奔跑吗，妈妈？老马继续说，那怎么可以啊，等你稍大些，就要像妈妈一样，拉一驾马车，为主人效力。小马有些不服气，蹄子在地上使劲地踏了几下。

　　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虽然没有了双翼，不能在空中飞，虽然我们每天拉车，不能在大地上脱缰狂奔，但是我们不能放弃飞奔的梦想，知道吗？小马听关，又轻轻地蹭了一下老马的脖子。

　　马棚旁边栓着一头牛，它静静地卧在那里，已经睡了。

　　小马看了一眼睡去的牛，又轻轻地问老马，牛可以卧在那里睡觉，我们马为什么就不行呢？傻孩子，不是对你说了吗，多少年了，我们一直都没有忘记飞奔的梦想，随时都打算飞奔出去，所以，我们就养成了站着睡觉的习性。而且，站着，一直站着，我们不能飞了，不能跑了，但是谁能改变我们站着的习性呢？这是我们骄傲的所在。站着不倒，坚持着不倒，是马一种尊严。即便有一天我倒下去了，也不能让我放弃自己的梦想。带着梦想倒下去，才不失为一匹好马。

　　对于老马的道理，小马似懂非懂，听着听着小马便睡去了。梦里，它看见自己长出了一对大大的翅膀，跑着跑着，就飘在了空中，云彩在自己的身旁轻轻地划过，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蓝……

　　小马一天天地长大了，老马却一天天地衰老了。

　　那天，老汉牵着老马去套车的时候，小马看见老马本来就不光滑的毛，已经一块块地脱落了，马车的架驮已经将老马的颈、脊、背部磨出了精光的皮板。老马稀落的毛，残断的尾，瘦骨嶙峋的骨架，都被小马看在了眼里。小马似乎有些心疼，但自己终归是一匹小马，体会得并不那么深刻。它还在不时地回味着那个梦，一个会飞的梦。

　　又过了些时日，老马拉完货物回到家里。老汉抓了一把豆子，伸到老马的嘴前，老马极慢地，极困难地吃着。吃起来的那副有气无力的衰弱样子让人心疼，似乎它的牙齿已经松动了。然后，它就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想再吃，它的身体开始打颤。于是，老汉就开始给老马梳理干涩稀疏的鬃毛，老汉的眼里也闪动着泪花。

　　然而，老马始终站立着，不倒。四肢似乎无法支撑得住并不是很重的身体，它不得不倚在马厩的墙壁上，它不得不把四条腿分劈开些，再分劈开些，以便站得稳固些。无神的眼睛里盈满泪水，目光透过泪水凝视着不远处的小马，凝视着，凝视着……最后，它猝然倒地。

　　小马几声长嘶后，跑到老马的身旁。老汉伸手将小马套住，他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力气，勉强地把小马拴在了马桩上。

　　于是，小马替代了老马，继续拉着那架老车上路。老汉也许真的老了，车上路后他依旧会在车上睡去，他也许忘了，现在拉车的已经不是那匹老马。拉车的小马，总是想起老马的那些话，想起那些关于飞翔的马，想起那些梦想，也想起老马猝然倒地的那一刻，目光透过泪水。

　　于是，小马拉车时就时常走神儿。走神儿的小马，就忘记了路，走着走着，就上了叉道。路越走越平坦，越走越宽，小马就很高兴，还是这样的路好走呢！走着走着，小马就有些迷惑了，来回的车辆很多，它顾左顾不了右，于是，它只好加快了脚步。

　　又一个路口，一辆汽车冲过来，汽车的喇叭声惊吓了小马，小马慌乱地躲避，不想汽车正好撞在马车上，老汉和车上的货物被撞翻，小马却脱开了车的套架，跑了出去。跑出不远的小马站住了，它回头看到，老汉已经倒在地上不动了，地上有一摊红红的液体，一些车辆停下了，许多人围过去看。

　　不知所措的小马，站在那里发呆。这时，又一辆车过来，喇叭声再一次将小马惊醒，受惊的小马转身又飞跑起来。小马跑啊，跑啊，它就忘记了刚才的车祸，它依旧跑着，越跑越轻松，越跑越有力量，浑身无比的舒畅。

　　跑着跑着，小马就感觉路面越来越高，许多树木都在自己身旁矮了下去，远处有许多高楼，隐约中，还看到云彩就在不远处，似乎在与自己打招呼，那么亲切。小马就想到了自己的祖先，它们是长着翅膀的天马。于是，小马就感觉自己也长了翅膀一样，它开始加大气力狂奔起来，向着云朵的方向奔去。一辆辆小汽车从自己的身边疾驰而过，它也不在乎了。它好高兴啊，它就要飞上天空了，去寻找自己的天马，自己也会成为一匹无缰的天马。

　　一座高大的楼顶上，立着一块大大的广告牌，上面画着一匹金黄色的马，马的背上有一对展开的翅膀，那匹马一下子就映入小马的眼帘，小怪激动了，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它嘶鸣了一声，向着展开翅膀的马飞去……

　　顿时，小马四蹄腾空，重重地，重重地从高架路上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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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欢迎新朋友！小说很有意思，像一篇童话故事。

脂砚

现实和梦想总是有距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