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寻找柳之林

柯英

　　郭风老师顶着七月的烈日风风火火奔走着。额头的汗水纵横漫溢，粘住了头发，任他怎么擦拭也擦拭不及。尽管天气酷热难当，大街上的人群还是比乡里的羊群还稠密。车笛声、歌碟声、叫卖声、争吵声、轰隆隆的机器声……各种声音响作一片，整个城市像一锅沸腾了的开水。他无心顾及一切，找到柳之林是他当下最最焦着的心事。

    　　给柳之林打了数遍电话，始终是那句“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打不通电话，他便更加心焦。无奈之下，他按照柳之林告诉他的地址，打了一辆面的，赶到城郊一个化工厂。

    　　工厂早已倒闭，了无生机，一栋楼房像一个年迈无依的老人，满怀惆怅回忆着往昔的风光。楼房墙壁上一张撕破的宣传板面还隐隐看出“XX技术培训XXX”的字样。这大概就是柳之林告诉过他的什么人才培训中心吧。他冒冒失失往里走，一个老头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声断喝：“干什么的？”

    　　他说找人。老头没好气问找什么人？

    　　他有点厌恶这个老头的生硬，没有理睬他。不就看着这么个破地方，有什么可显摆的？

    　　他径直往里走。老头追过来喊：“哎，哎，你是聋子还是瞎子，没听见我说话！”

   　　遇上这个倔老头，他算是没辙了。只好无奈地接受他的盘查。他指着那个破落的墙面宣传板说，就找这个地方。

   　　老头盯着看了他半天，告诉他人已经搬走了。

   　　郭风心急火燎地问搬哪去了？

   　　老头冷哼一声，还是没好气地说，我还找他呢，这个狗日的！

   　　郭风有点不相信地又问，他真的搬走了？

   　　老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我看你是个文化人吧？怎么和这种人打交道？你找他肯定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要钱，二是要人。”

    　　郭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确是找柳之林要钱来的。三个月前，文联举办一个征文活动，是柳之林赞助的。在征文颁奖时，郭风作为评委与柳之林认识了。他原以为柳之林可能是一个颇有来头的大老板，见到的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西装革履，头发油亮，满脸透出一种精明自信的神气，说话间意气风发，滔滔不绝。他从文联主席赵自明的谈话中隐约知道他的一些经历：柳之林原来是一个农村青年，文学爱好者，后来到广州打工，挖掘了生意场上的第一桶金，然后回老家来发展，正在筹办一个什么人才培训中心，通过培训，要输送大批的城乡青年都到南方去发财。听了这些介绍，乡村教师郭风对他立刻刮目相看，油然而生敬意。当时多少农村青年就业无望发财无门，他的许多学生一旦升学无望，就好像封死了人生的发展道路，学生们曾无数次问过他将来的出路，郭风也无计可施。柳之林这个魄力能不让人佩服么！

    　　颁奖结束后，柳之林邀请评委们去吃饭，几杯烧酒下肚，满桌春风融融，大家都是性情中人，彼此话多起来，郭风有意和柳之林套近乎，两人多碰了几杯酒，话也谈得投机起来，他们谈文学，谈生意，谈南方，谈西北......柳之林滔滔不绝地讲的创业史，讲他今后的宏伟计划，郭风和几个文友饶有兴趣地听他海聊，几乎插不上话。经历平淡的郭风从心底里佩服这个年轻人了，二十来岁就有这样不同寻常的阅历，还有那样远大的抱负，相比于人家，自己的生活简直像一杯白开水一样寡淡。生性纯厚的郭风一激动就说，：“我给你写个报告文学吧。”柳之林也不推辞，说：“好啊，求之不得呢。过几天有空专程去拜访郭老师。”

    　　他们一场酒便喝成了朋友。

    　　没几天，柳之林开着车专程到郭风的乡村中学拜访他。这在偏远的乡村学校还是少见的事，当小车停在郭风老师家门前时，老师学生们的目光便聚焦在了那里。柳之林里拎着一个精美的手袋，见面就朗声笑着说：“郭老师，初次登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一件从广州带来的西服送你，不知合适不。”郭风还是第一次受人如此贵重的礼物，连忙说：“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尽管后来妻子说这是本地商场减价处理的东西，但他还是认为友情诚可贵。

    　　有贵客来访，自然少不了不醉不罢休。喝酒间，柳之林又谈起他的宏伟设想，说要办一个全市性的劳务培训中心，每年至少向南方送出上万名城乡青年，当然他的效益也相当可观，他还说，如果真赚了钱，先设一个文学基金，专门为像郭老师这样有才华而无力出书的作家们出书。郭风听他这么一说，的确振奋之至，不由地向他多敬了几杯。柳之林喝了敬酒，十分诚恳地回敬郭老师，推心置腹地说还有事要请郭老师帮忙。郭风连想也没多想，就说既然是朋友就别见外，说吧。柳之林就说，现在事业刚刚起步，资金短缺，要郭老师帮忙借点钱，但不白借，算是入股，半年后分红。柳之林还说，介绍学员也要给提成，每介绍一位提成一百。柳之林还是那么自信地说，如果培训中心办起来，肯定会赚钱，有钱大家赚嘛。听着柳之林头头是道的宏论，郭风没理由不相信他，当即表态借他一万，这已经是他所有的家底了。

    　　郭风今天找他，就是来取这个钱。前一天，父亲突然病到，病情相当严重，医院要他先交一万元押金才给动手术，他必须得拿回这一万块钱，这可是他唯一的救命钱啊！

    　　两天前，他还给柳之林打电话，约好的今天来取钱。现在，电话不通，人去楼空，茫茫人海中，何处去找柳之林？

    　　他失魂落魄地回头便走，那个老头喊着说：“你要找到他，麻烦告诉他赶快把我们三个月的房租交来。”

    　　郭风老师茫然无措地走在烈日当空的马路上，四处都是白花花的阳光，晃得他头昏眼花，汗水顺着两颊曲曲折折地流下来，衬衫后背一片濡湿，他恍惚意识到一种失望的后果，心里突突地跳，像悬空了一大片，怎么也不踏实，但又不情愿确定。回想和柳之林前前后后的交往，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咋也看不出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

    　　那次答应了借钱的事，一周后，他去送钱，柳之林约好在一个饭店等他，他赶去时，文联主席赵自明、还有几个文友已经在座。柳之林收了钱马上取过包，掏出笔，拿出一个小本子，要给他写借据。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别写了，朋友之间嘛，贵在信任。柳之林说：“郭老师，亲兄弟还明算帐呢，朋友有时并不可靠，还是立字为凭。”郭风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感动。赵自明感叹地说：“在这个鱼目混珠的时代，之林的确像一块天然璞玉啊。做人就应该这样，以诚为本嘛。”柳之林笑笑说：“过奖过奖，生意人得按生意人的规矩办事。”席间，有一个叫王建的文友说起和柳之林是同村，很憨厚的一个小伙子。郭风和王建不太熟，但知道名字，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圈子里就那么几个人在晃，人不熟，但名字常在报上露脸。柳之林到外面打电话的空隙，王建小声跟郭风耳语：“郭老师，你和柳之林很熟吗？几年没见他，我怎么感觉他很不真实呢。”柳之林问怎么这么说。他说，他家里有一个老母亲和哥哥嫂子过日子，在全村算是比较贫困的一家人，柳之林却在外面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你说这不矛盾么？他们正说着，柳之林进来了，便就此打住，而王建几句话却一下了在郭风的心里留下一片阴影。是啊，仅仅吃了几顿饭，喝了几场酒，他对他又真正了解多少呢？

    　　郭风正在路上走着，想着怎么找到柳之林，手机响了，一看，是文联主席赵自明来的。赵自明一开口就问：“碰到过柳之林吗？”郭风说他也在找。赵自明气恼地说，这龟孙子，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有几个作者找他要钱怎么也找不到。郭风一听，大感不妙，想到医院里病床上等他拿钱去治病的父亲，想到亲人们失望的脸，一下子虚弱无力，像一只泄了气的轮胎，“噗”地一下跌坐在马路边的台阶。赵自明再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她应该是目前最清楚柳之林底细的人了。

    　　两个月前，他和柳之林闲聊中，柳之林说拜托他找个对象。他一口答应了，正好学校的幼儿教师杜鹃也曾开玩笑地说请他当媒人，他一牵线，这缘纷还真成了，两个人见过几面后，便一见如故，时常往来。听说柳之林还让杜鹃的弟弟到他那里上班，帮着他做生意。他找到杜鹃的手机号打了过去。

    　　杜鹃一开口说话，就让他心凉了半截。

    　　杜鹃说，郭老师你给我介绍的什么人啊！你可把我害苦了！

    　　郭风还安慰她，别着急，只要是个大活人，总会找到的。

    　　哪里去找啊？他早卷上钱物逃之夭夭了。我弟弟是他的跟班，都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啊……郭风一下子愣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鹃几乎是哭着说，我……我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你说我怎么办啊！

    　　郭风无声地挂了电话，心里说不出是气愤、焦急，还是自责、失望，胸间风云骤变，阴云密布，像一场暴风雨来临时的沉闷和压抑。

    　　他怅然坐了半天，无奈之下，想到柳之林的老家去找一趟。给王建打电话问清地址，马上打一辆面的朝柳之林的老家赶去。

    　　等他赶到时，柳之林家门前正围着一群人吵吵闹闹，有的是他招收的学员，有的是学员家长， 他们都闻风而来讨还学费。王建等在门前，郭风一到，他迎上去说：“郭老师，当初我就对你说过……你这这事，柳之林卷上所有的钱跑了，把几十个人骗了。公安局今天上午来过了。”

    　　郭风说：“说什么都晚了，晚了！谁知道他是拿我们的善良当傻瓜，唉！”

    　　他望着哄闹的人群，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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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永红

学习好文，问好老乡！

田瞳

骗子的狡诈，文人的悲哀。社会现状的一种。这篇较之前一篇，结构上有明显的改观，有一条清晰的情节线。精华小说！

汤如浩

现实与人心，可叹！

柯英

谢谢田主席鼓励！
问好吕老师、汤老师！

程相崧

关注现实，耐人寻味。
精华！

杨先

情节紧凑，表达精当，揭示的现实意味发人深省！

风中的芦苇

最初由 杨先 发表
情节紧凑，表达精当，揭示的现实意味发人深省！

同感！
柯英老师，想起我是谁了吗？呵呵，你肯定想不到的，九八年在山丹参加笔会的时候我跟阿梅在一起的，我带你家蓉蓉玩过，所以记得她．

柯英

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关注现实，耐人寻味。
精华！

谢谢程版肯定！

柯英

风中的芦苇：我还是没想起来，容我慢慢发现你。呵呵。

风中的芦苇

最初由 柯英 发表
风中的芦苇：我还是没想起来，容我慢慢发现你。呵呵。

郁闷！

田瞳

柯英怎么比我还笨了，竟想不起来芦苇花吗？哈哈！看来还是没能胜于蓝啊！

柯英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柯英怎么比我还笨了，竟想不起来芦苇花吗？哈哈！看来还是没能胜于蓝啊！

呵呵，田版提醒，想起来了。

脂砚

一个骗局。为什么那么多人相信？让人深思。

标题改为《蒸发的柳之林》怎样？

柯英

谢谢脂砚版主点评！
本来写一个人的复杂多面性，既热心文化事业，又无奈进行诈骗，但处理这个题材时没找好角度，把这个主题写歪了。

容我以后再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