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生长在祖父身边的树

李磊

生长在祖父身边的树

　　祖父二十年祭日，我们回老家看他，看见坟上长着一棵树。

　　是棵乌桕树，已经有一人多高了。父亲说：“前几年就发现坟上有树了，先后拔掉过几次，可总有新树源源不断地从土冒出来。”新树是从老树的根部萌出的，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使它要执意生长出来。

　　家乡人一直忌讳坟上长树。坟上长了树，无非是说明那家人的烟火寥落，或者他们对祖辈不尊敬，从来不到坟地祭拜。而事实上，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去看祖父了。我们为了生计奔泊，把祖父冷落在村庄西北角的那块土地里，连树已经在祖父身边生长了多年，我们都不知道。

　　我和父亲打算把树连根拔掉，忙碌了几个钟头却是徒劳无功，原来那树已经根深蒂固地站在祖父的位置上了。在祖父旁边的庄稼地里，还生长几棵枝叶参天的乌桕树。那些树也是生长在坟上，树大了坟反倒没有了，树便代替坟站在这个世界上，树成了坟和人的共同标志。为什么家乡的坟上爱长树，为什么爱长乌桕树呢？没有答案。

　　乌桕树并不是一种容易栽植的树种。在一斤乌桕树种子值几十斤粮食那么多钱的年代里，我和父亲在村庄边缘的一块荒地上栽植了几十棵乌桕树。我们以为随随便便给乌桕树一块土地，它们就会纵情生长了。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树有树的脾气，我们的乌桕树自栽种的那一天起，便不断地病死或枯死，最后连一棵都没有存活下来。反倒是坟上那一把黄土，成了乌桕树的乐园。为什么呢？是树与坟有一种默契吗？

　　故乡的乌桕树多傍坟而生，因此多了一份神秘的色彩。活在我上流的人说，乌柏树是一对中年丧子夫妇化身而成。乌桕树只所以秋天披一身霞红的色彩，冬天撒落一地蜡白色的小种子，就是为了吸引孩子们过来观赏与捡拾。

　　我在童年和少年时期，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到乌桕树下捡种子。在树下蹲上半天时间，可拾上满满一衣袋。然后，我们把那些圆润光滑、坚硬如骨的小种子，一粒粒地装进裂开缝隙的木棍里，相互弹射。这个游戏玩到了冬天，村里的乌桕树种子就被捡完了,孩子们便结队跑到坟地里捡拾那里乌桕种子。这样，那些生长在坟地里的乌桕树，便实现了那一年的夙愿。

　　祖父坟上的那棵乌桕树，只所以要固执地生长出来，也怀着同样的心思吧？祖父不能来看我们，我们又不常去看他，祖父只好通过乌桕树把后人吸引到他的身边。要不然，就是祖父还没有过够地面上的日子，他希望通过树的形式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而很长时间以来，我们一直都误解了那些树。我们认为那些树只所以与坟相伴，仅仅是树的意图，而忽略了祖辈们隐藏在里面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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