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彦林 于 2016-5-3 09:35 编辑
一天深夜,奶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拉开门闩一看,门外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女人有些面生,又似曾哪儿见过。奶奶没来得及询问,女人就惊喜地问:“你是赵秀才家的大女儿吗?我是顺路替俺娘来看你的!”奶奶迟疑着说:“我不是,我是赵秀才的外孙女,你说的人是我娘吧。那你是?”女人快人快语:“我是野麻坡碎兰子的女子,名叫芦花子。”
奶奶是知晓碎兰子这个人的。她赶忙把女人让进了屋里,喊母亲赶快给客人做饭。女人也不客气,一边和奶奶拉家常,一边等母亲做饭。奶奶从女人口中得知,她娘早年认下的姊妹碎兰子,几年后去看过的她娘,才知道全家人搬到成川坝了。女人说,她是一路打问过来的,是要替她娘看看大姨的。当得知奶奶的娘生活困难时期就不在了,那女人嘘唏着惋惜不已。奶奶还从女人那里得知,女人的娘后来生了怪病没钱治就没了,临终前叮嘱芦花子一定要去看看她的老姐姐。女人吃完饭,奶奶留她住几天,但女人说天亮前要赶到二十里外的横川街马举人家去。她临走时,还邀请奶奶一个月后去那里看她。 送走了芦花子,奶奶再也睡不着觉。奶奶清楚记得,芦花子的娘碎兰子,就是她娘六十年前让她喊姨的那个女人。
那一年,大清国已经飘摇欲坠。为了全家人不挨饿受冻,奶奶的父亲就去陕西坝赶麦场,原本说好要在端午前赶回来的。因为端午后的第二天,是奶奶的外爷三周年的祭日。可是,等到端午那天的晌午,奶奶还是没见到她父亲的身影。奶奶的娘心下焦急,就领着奶奶往娘家赶。虽说只有不足三十里的路程,但奶奶和娘的“三寸金莲”根本走不快。天公又不作美,不成想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娘俩躲避到雨停继续赶路时,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奶奶又累又饿,不愿再多走一步。奶奶的娘,就哄骗奶奶走到野麻坡那儿的亲戚家,就让奶奶歇歇脚,还许诺让奶奶吃上一碗热面。
又走了很久,奶奶的娘终于敲开路边的一家茅屋。对着开门的女人说:“大妹子,我是鲁家庄赵秀才的女子,天黑路滑实在难走,我娃又饿得直哭,麻烦大妹子给口馍吃!”女人看看站在门口的娘俩浑身湿透,心里很不忍的,就把她俩让进了屋。女人先倒了一杯热水让奶奶娘俩喝,随后在火盆生上了柴火,对奶奶的娘说:“你娘两先烤火暖和一下,我给你们做碗面去。”女人手脚麻利,和面,擀面,切菜,熬汤,不一会就端上了两碗面条。奶奶娘俩顾不上推让,等到一碗面下肚,顿时感到浑身舒坦。后来,女人对奶奶说:“这娃还小,又走不动,天又黑得跟锅底似的,大妹子若不嫌弃,就在土炕上歇息一晚上”。奶奶娘俩又没推辞。第二天天麻亮,奶奶和娘就上路了。那女人,对奶奶的娘说:“今日,我碎兰子干脆认你做个姐,以后会顺路了去看你!”奶奶的娘也乐意有这么个妹子,也告诉了自家的住址。奶奶那时才明白过来,娘的这个亲戚是临时找下的。再后来,奶奶的娘也没再提起过这事,或许是当初的随口一说罢了。这件事,也在奶奶的记忆里像一朵落花,早就被岁月的风吹得无影无踪了。
因为有芦花子的邀约,奶奶思忖再三,还是觉得该去看看的。否则,心里就会多一份亏欠。于是,等到一个月的那天,奶奶就让母亲陪着,乘着一辆顺路的马车,辗转到了横川街,找到了马举人家里。原来,马举人家正在给孙子办满月。奶奶再三询问,都说从来没听说有叫芦花子的亲戚,一个月前也没来过谁。母亲埋怨奶奶不该相信,说不肯定是骗吃骗喝的。奶奶不甘心,回来后就让我爹给老家的二叔写信,要二叔去野麻坡打问碎兰子有没有叫个芦花子的女儿?半个月后,二叔的回信来了。二叔信中说,芦花子就是碎兰子的小女子,嫁到蔡加坡后生第三个女儿时难产死了,两个月前才给过了三周年……
奶奶听我爹读完二叔的信,顿时泪眼婆娑,一个感叹,又连着另一个感叹:哎……原来,真有这样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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