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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那山、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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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26 10:4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
  信不信由你,我们这儿除了山多沟深人烟稀少之外,再无其它特别之处。山外来的生客好容易碰见个当地人,问路。我们头一抬,轻描淡写地扬扬下巴道:“喏,那儿。”这扬扬下巴的距离,就会足够使那外地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顺着曲曲盘旋的山路走上四五里。正当那人满腹狐疑再想找人问问时,转到山侧,就听见几声警惕的狗叫。循声望过去,见对面山腰平坦处,憨墩墩卧着几眼窑洞在瞅他——那正是他所找的去处。

  人少则兽多,我们这儿多的是獾、麝、獐、野猪之类。也有狼和狐狸。月明星稀之夜,有狼游于山脊山头之上,偶尔望月长嚎一二声,悲苦、寂寞、愁绝便久久萦绕在沟沟壑壑灌木草叶间。狐狸多聚于狐岭里。听老庄爷讲,狐岭的王者是一修炼千年成仙的火狐,他年青时打那儿经过,那狐仙化作一容貌姣好体态万仪的二八少女,望着他灿然一笑。我和点点听得入迷,放羊时将羊群赶到狐岭附近,等中午时分羊吃饱窝定,把羊托付给老庄爷,将怦怦乱跳在心提到嗓门眼里,蹑手蹑脚去了一趟。还没到狐岭,在一山坳草茂处,一只狐狸坐起身来,眼迷成一条线,嘴裂到耳朵边,似笑非笑,诡谲之至。我和点点吓得魂都没了,一面大声叫唤着黄虎和黑豹救驾,一面连滚带爬地往回跑。惹得站在我们身后山头上的老庄爷捋着稀疏的花白胡子“呵呵呵”直笑。

  黄虎是点点家的狗,黑豹是我家的狗。兽多必然狗猛,黄虎和黑豹像半大牛犊那么壮实,而且脖子上还套着铁卡子。这儿养狗有讲究,公狗、母狗都不骟,骟过的狗性不野,性不野就怕兽咬,怕兽咬就不是好狗。且在狗的脖子上往往套有铁卡子,训练狗使用,以便与狼搏击时,狗会用那卡子卡住狼的脖子将狼生擒活捉,或者便于其它的狗咬死狼。老庄爷放羊时带着子母狗。这儿每家都要养子母狗,母狗与子狗遇到狼什么的,会以命相博,比其它随便组合起来的两三个狗更凶猛,即便是遇上饿虎,饿虎也休想捡上它们的便宜。因此,在夜里,子母狗往往被放入羊圈,人们方能安心入睡,不论狼的嚎叫如何的凄厉悚然。

  小村很小,只有点点家、我家、老庄爷家三户。我们种地,种旱麦子、豆子、扁豆、玉麦子、山药、胡麻、油菜子等,但这只能种上少部分二阴地(二阴地旱涝保收)。绝大部分的山上长着各种各样的草,草的命贱,不用浇水不用施肥就能生长的蓬蓬勃勃。这等的草自生自灭,人们看着心疼,就养羊。这儿的草是碱土草,吃着碱土草长大的羊不腥不膻;加之,这儿有狼干扰,羊始终处在紧张状态,肉质鲜嫩且不肥不瘦,是羊肉中的上品。

  我是半个羊倌,因为我还念书。早晨天麻麻亮,我就被娘从热烘烘的被窝中推醒,胡乱抹一把脸,揣两个豆面麦面油卷卷,捧一捧羊肉干,带上子母狗就去六七里外的“戴帽”小学念初中。大山里的学校不正规,上半日课便放学生回去。我下午不用上课,便放羊。我家上午的羊由点点和老庄爷代放,因此,我放学后也不回家,径直到前一日约定的地方。远远地我可着劲地一字一顿喊起来:“点——点——”

  “哎——”点点便甜甜地应一声,站起身,山顶上便出现一个红红的小点。

  这边,黑豹闻声叫出几声,欢喜地支起耳朵摇摇尾巴,那边的子母狗也兴奋吠出两声接应。山中回声大且不绝于耳,仿佛周围数里范围内都有人喊声、狗叫声。这时,僻背处山坳有个黒点跳出来,没命地向相反的方向蹿。那是只狼。狗们也不追,只是警觉地哼哼两声,就互相亲热去了。它们奉守着井水不犯河水的信条。

            (二)
  晌午在石河的水洼里饮过羊后,点点、我和老庄爷便把羊赶到山崖下背阴处乘凉。我和点点带着黄虎黑豹守住一头,老庄爷带着他的狗去另一头歇午困觉,我的子母狗则卧在羊群中间小憩,为晚上的守夜积蓄体能。

  我在复习功课,点点坐在我的对面。我觉得点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就抬眼望点点,可点点的眼皮却迅速往下垂。当我盯着书时,她又抬起茸茸的睫毛,轻轻央求:“我,再讲一个白雪公主的故事。”

  我只知道白雪公主只有那么一个故事,但点点却认为白雪公主还有好多的故事,而且那些美丽的故事我都是知道的。我从点点的亮晶晶的眼睛里读懂了什么叫期望,就说:“我给你讲个牛郎织女的故事。”

  于是,就给她讲。等我讲完了,点点轻轻的叹了口气,也不求我再讲一个,静静地坐在一旁愣神,愣完神,就从手提袋里拿出刺绣的家什,在一块雪白的布上绣花绣鸟。点点绣的花很逼真,我眼睛在书上,心里却想:我要是个蜜蜂,一定会扑在这些花上。

  倦了,我和点点会爬上山头,盯住天上的老鹰看上一阵。鹰眼特疾,别看它侧着身展着双翅借着风势,在蓝天白云之间划着优美的圆悠哉悠哉地滑翔,那是在画一个立体的箭靶,靶心就是山沟的某个猎物。当它把那个立体的箭靶画完后,倏忽间,会箭一般地折风而下,消失在山背面;一转眼,等再瞧见它时,一双铁爪内已是一只绝望的野兔或是野鸡,一对簸箕大的翅膀用力拍击着弥漫了百草清香的空气,腾空而上,向深山老林或悬崖绝壁的巢投去。

  一天,我和点点看到了两只鹰,它们在对面山头上空各自盘旋画箭靶,头却朝同一个方位盯。这双鹰一同出猎的阵势倒是稀罕,除非鹰两三天未捕到猎物而巢里的雏鹰急需嗷嗷待哺。点点推了把我道:“快,狐狸!”

  我反应过来,手脚并用,滑下了这面的山坡,叫上黑豹,扯着长长的冰草和荆条,爬上对面的山头。点点揪着黑豹的脊毛也跟上来,站在我的旁边,一只手紧张地抓住我的衣袖。只见对面山腰的土坎下,一只灰白的狐狸蜷伏成一团,惊恐地抬着脑袋,呲着牙。鹰已经开始攻击,它们的双爪还无力擒住一只活蹦乱跳的狐狸,只好瞅准时机轮流向下俯冲,用强劲的双爪把刚站起来准备逃窜的狐狸击翻。

  “放狗咬死它!可累坏它们的。”

  点点急得直跺脚。我手一指,早已按捺不住而前爪扒地低声咆哮的黑豹便兴奋地斜刺里冲下,眨眼功夫就扑到精疲力竭的狐狸跟前,一张嘴就咬住狐狸的脖子。这时,一只鹰想护住它们的猎物,疾冲,一爪击在黑豹的肩部。黑豹痛得狂叫一声。恰好另一只也冲下,黑豹机灵地往旁边沉肩一闪,那鹰一下子扑空,待急忙振翅时,黑豹一个箭扑,咬住它的翅尖。那鹰一个趔趄,差点一个倒栽葱撞在山坡上。黑豹又扑,疾冲而下的另一只鹰用翅膀将它打翻。

  “叫黑豹回来!”点点怕它伤了鹰,忙捶着我的背。

  “黑豹,回来!”我叫。黑豹听见我叫它,瞅瞅一边奄奄一息的狐狸,又瞅瞅头顶上尚不甘心放弃在那儿盘旋的鹰,悻悻地哼一声,舔舔嘴,不情愿地慢腾腾跑上山来。

  “踢死你这个王母娘娘!”点点没好气地抬腿踢了黑豹的屁股一脚。

  这个点点,还惦记着牛郎织女呢。

             (三)
  好几天来,老庄爷的做法好生让我和点点奇怪。每天早晨,他都背一大捆胡麻杆来,在一个崖头下积攒着。他让我们保密,不能跟家里人说起这事,不然就不和他一起放羊了。也不让黄虎黑豹子母狗们溜出去撵野兔,省得撵来不得不烧他的胡麻杆烤兔肉吃。

  一天中午,饮完羊,等羊们歇稳开始反刍后,老庄爷安顿好狗,和我、点点一人背一大捆胡麻杆,蹑手蹑脚地直奔旁边的一条荫蔽的山沟。走了好一阵,他打手势叫点点我停下。我和点点顺着他的胯下望过去,见不远处有个雨水冲成的洞,有大半个人高,里面黑黝黝地不知有多深。老庄爷见洞内没什么动静,一把扯过我和点点背上的胡麻杆,连同他那团一起扛起,麻利地冲过去,把那个洞口一下子塞了个严严实实。随后他手掰脚踏棍撬,弄下一大土圪塔,尽力抱起,颤颤微微地寻到半山腰,找到一个小天井,伏身下去听了听,将怀中的土圪塔扔下去,用脚踩实,满意地笑笑,一边下山,一边向仍然摸不着门道的我和点点大声宣布:“熏狼!”

  老庄爷解下屁股后面吊着的水壶,往洞口的胡麻杆上淋了点水,然后点燃,并且抓下头上那顶半新不旧的草帽煽风助火。狼洞本来是雨水经久侵蚀鼠穴而成的,除了老庄爷填死的那个天井较大一点外,别处还有若干小腿粗细的洞可透气通风。因此,等老庄爷煽了一阵山腰里的小洞开始往外冒烟时,我和点点就趴下身子把耳朵对在洞口听。微微潮湿点的胡麻杆燃烧形成的烟又浓又呛,狼在洞里被熏得哑哑得干咳着,喘着粗气,咚咚咚来来回回地跑。点点被往外冒的烟呛着了,咳了一下,说:“我,一对儿大狼!”

  狼跑动的声音越来越弱了,到后来甚至连喘气的声音也听不到了,老庄爷还在那儿一个劲地煽着,一脸的汗珠儿。点点从山腰上走下来,望着老庄爷落了一层灰的松松垮垮的光膀子说:“庄爷,死了!”

  “死了?”老庄爷仰起干橘皮似的脸问。

  “听不着它们跑了,也听不着它们出气了。”我也走下来。

  老庄爷说再等一等吧,狼这东西七条命呢,不容易死。他让我和点点去看看羊卧得怎么样,顺便把他的子母狗带来。等我们回来后,老庄爷爬上山坡,把耳朵贴在冒烟的小洞口凝神屏息地静听了一阵,才下来,用放羊棍拨散洞口的灰烬,撕去没能烧尽的胡麻杆,待洞里灌满的浊烟向外飘散得差不多了,点了长长一束胡麻杆当火把,一手提了棍,猫腰钻进洞去。我和点点壮壮胆子,正准备要钻,听得洞了老庄爷惊叫了一声,随之看到一只狼嘴里衔满白沫,眼睛通红如火,跌跌绊绊从洞里软兮兮地跑出来。点点吓得“妈呀”大叫,转身抱住我的腰。狼被烟熏个半死,晕头转向毫无咬人之意,一味拖着尾巴顺山沟奔命。候在一旁的子母狗却不容它多跑半步,立时扑了上去,一肩膀将它撞了个四蹄朝天,一来二去咬断了它的喉咙。

  点点吓坏了,像抽去了筋骨似的,一条腿半跪在地上,软软地抱住我,脸上没有一点儿血气。我把她抱起来放在膝上,柔声安抚她说:“不怕,不怕,有我呢!”

  点点的脸上突然泛起好看的红晕,眼里闪着迷离的光,气很短促地叫:“哥,哥……”

  她的脸埋向我的怀中。我一怔,蓦地想起牛郎织女来,脑海里也闪出老庄爷平日眨巴着小眼睛训我们是“小两口”的话,就紧紧地搂住点点……

  “嘿,连窝端!”老庄爷一手提着三个狼崽,一手从尾巴上拽着一只大狼,笑吟吟地钻出狼洞。

            (四)
  俗话就说得好:放羊三年不做官。别的人忙死累活的,可我们仨羊倌可悠闲自在得不得了。在假期里,我便整天去放羊。天刚蒙蒙亮,妈妈替我喂好狗清查完羊之后,百多只羊就争先恐后地挤出圈门,“咩——咩——”地呼儿唤母般叫着,山羊打头,绵羊随后,顺路而下。我这儿一响动,点点就斜对面山坡上的圈门旁,娇叱一声,放出羊,羊儿们便也乖乖地“咩咩”而下,同我家的羊汇聚在一起。老庄爷则迟一点,老腿老腰老胳膊不太顶用了,我和点点赶了他的羊,领了他的狗,先行一步。他用过早饭,吸一锅旱烟,自会慢步寻来。

  正是草盛时期,阴面山坡半尺高的草叶上挂着点点露珠,在晨晖霞光中熠熠闪光,直惹人眼。我和点点先让狗满山坡探一圈,看里面是否藏下狼——尽管这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之后,散开羊,任它们自由采食。山坡上登时一片一片地白。黄虎和黑豹是地地道道的牧羊犬,很机警,把好动而走远的山羊赶拢一点,让人挺省心。

  自打有了那次狼洞口的经历后,我和点点之间有了惟妙惟肖的变化。在别人面前不像以前那样嬉闹无猜了,装作互不搭理,车行车道马走马路,尤其在老庄爷面前,更是一本正经。如果山中别无旁人,我们就会肩并肩坐在一起。有时静默无语,有时要说些话儿。

  “点点,我长大以后要娶你。”我说这话儿的时候心“嘣嘣”地直跳。

  点点一听,打了个激灵儿,羞涩地勾下了头:“不怕嘴烂!”

  “我们要两个娃儿,一个男,一个女。”

  这回点点就不依了,就用小拳头捶我,嗲声嗲气着:“打你,打你!”……

  揣度到老庄爷来时,我们便远远地坐开,点点绣点点的花,我看我的书。老庄爷早识透我们那点小小聪明,踱到跟前,偏着头笑笑,便胡溜达去了。看到山那边邻村种了田的二阴地里有人,他便过去借火吸烟;看到山道上有人出山或是进山,他便长长吆喝一声,招招手,等那人停住,就去唠嗑上两句。有时,他会坐在山头上唱几句山歌:
        “以前走路手挨手,
        各说各在心里头;
        如今相撞装不见,
        鼻当山梁嘴当沟。”

        他还唱这样的歌子:
        “昨夜做梦梦得忙,
        梦见嘎妹在身旁;
        哪知醒来是个梦,
        手拍胸口脚踢炕。”

  一听这些歌子,点点便偷眼儿我,而我也偷眼儿瞅点点。目光一撞,迸出火光,俩人烫着似的赶紧偏过头。

  老庄爷爱给我们说古。当他在山头上望上半天不见一个人影儿时,就常常回到我们跟前,半躺着,半闭着眼,就给点我和点点龙门阵,如“木莲救母”啦,“陈州放粮”啦,“白鹦哥盗桃”啦,“梁山伯与祝英台”啦,多得很。

  老庄爷还会“麻衣相”,但他从不轻易示人,说是泄漏天机要遭天遣。一天,他突然兴致勃发,说要给我算命。我知道老庄爷不轻易给人算命,也知道算命是件很玄乎的事情,就赶忙诚惶诚恐地答应了,应他的要求,面朝正南盘腿坐好。老庄爷则神兮兮地双腿打坐,凝神屏息地给我相面相手,这样许久。之后,他长吁一口气,说:“蟾宫客。”

  点点不知道“蟾宫客”是什么意思,就问。

  “这家伙以后要中状元呢!”

  老庄爷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又望着点点,蓦地一把揪住我的耳朵,说:“娃蛋你负不负心?”

  我痛得“嗷嗷”直叫,听出他说的意思,羞涩得不知如何开口。老庄爷见我不开口,不依,扬起巴掌佯装要打他:“日后你苦了点点,我铡了你这陈世美!”

  点点见状,赶忙抓住老庄爷的手。老庄爷叹了一口气,望望点点,又望望我,摇摇头,站起身来,象征性地拍拍屁股上的土,点一锅烟,背着手,带着狗翻过山梁转悠去了。

  羊们吃饱了,窝在背阴处眯着眼反刍。黑豹讨好地嗅着黄虎的鼻子,围着它转。偌大的山谷显得空空荡荡起来。太阳在草叶上灿灿烂烂地照,草叶在风中起起伏伏地摇,空气中满是微甜的青草味儿和淡淡的羊膻气。

  我和点点依旧坐在那儿。点点双手搂着脚踝,下巴支在膝上,眼眸一动不动地拴在一丛草上。我用一根手指在地上划着,说:   “点点,我不做陈世美。”

  “你说这个是啥意思?愿做不做!”

  “点点,我长大一定要娶你!”

  “没出息!”

  “点点!”我有点生气了。

  “我不会拖累你……”点点沉默了半晌,幽幽地说。

            (五)
  我山外的姑妈捎来话,说要我到她那儿的学校里念书,十六、七的人了,才念八年级,学习还那么个样儿,将来考大学怎么行!

  那天晚上,我爹一边不眨眼地盯着电视节目看,一边嘱咐放羊回来埋头吃饭的我明天歇一天,洗刷洗刷,后天送我精精神神去山外姑妈那儿念书。我一听,就吃不下饭了。我打心底里也想去山外见见想象中的平原大海汽车高楼,多读读那些有美妙故事和神奇学问的书,但我惦记着点点,想说不去可又不敢。我也不看电视,想着点点,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起来去放羊。妈妈让我歇着,我说没事,放羊又不累,至于洗刷,下午早点收羊也一样。我要见点点。那天,点点好像也听到这事似的,穿了新的一套衣服出来。依旧是红衣黒裤,很打眼。只是她神色呆滞,失去了往常的活泼。等白云朵般的羊们在青葱的山坡上吃稳,我吆喝黄虎、黑豹和子母狗守着四面山坡之后,坐到点点的身边,想了半晌,才开口说:“点点,明天我要到山外念书去了。”

  “你念书去,管我的啥事。”点点捻着一根草茎,冷道道地说。

  “你等着我回来。”

  “我为什么等你回来!”点点依然是那样的冷淡。
  
  “那我就不去山外念书了。”

  “没出息。”

  “点点!答应我……”我有点急,抓住点点的胳膊使劲摇。

  “丢开我!”点点举起另一只手,“我要打了!”

  “点点!”我闭上了眼睛。

  点点没有打我,却扑在我的膝上,“嘤嘤”地哭了起来,一只手轻轻地捶着我的背。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抱着点点的头,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就这样,我和点点相偎相依着,忘记了中午要饮羊,忘记了给羊们再换一面山坡去吃草,一直到太阳入山落霞满天,一直到黄虎黑豹堵不住急于归家的羊而朝我们焦躁地叫起来。

  这天,老庄爷一直没有露面。

  我出山时,黄虎和黑豹蹲在能望见山道的山梁上,叫了两声,算作送别。我盼望再看到那个小红点,但那个小红点始终再没出现。峰回路转之际,恍然间一个小红点闯入我的眼睑。我不怕从颠簸的骡车上摔下,兴奋地站起身来。可定睛细瞅时,那儿除了逶迤的山坡还是逶迤的山坡,除了青青的草还是青青的草,除了那群白白的羊还是那群白白的羊……别的什么迹象也没有!我禁不住眼泪盈眶。可不是,那个小红点啊,多少次地映入我的眼睑印在我的心底,拂也拂不去,洗也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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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7-10-26 14:44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原创]   那山、那人

最初由 杨先 发表
           (一)

  信不信由你,这儿除了山多沟深人烟稀少之外,再无其它特别之处。山外来的生客好容易碰见个当地人,问路。当地人头一抬,轻描淡写地扬扬下巴道:“喏,那儿。”这扬扬下巴的距离...

  信不信由你,这儿除了山多沟深人烟稀少之外,再无其它特别之处。山外来的生客好容易碰见个当地人,问路。当地人头一抬,轻描淡写地扬扬下巴道:“喏,那儿。”这扬扬下巴的距离,就会足够使那外地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顺着曲曲盘旋的山路走上四五里。正当那人满腹狐疑再想找人问问时,转到山侧,就听见几声警惕的狗叫。循声望过去,见对面山腰平坦处,憨墩墩卧着几眼窑洞在瞅他——那正是他所找的去处。
写得妙!这样的开头让人产生联想 !
3#
发表于 2007-10-26 20:42 | 只看该作者
读这篇小说,联想到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人,景、情融为一体,好一曲山野牧歌。精华作品!
4#
发表于 2007-10-26 22:30 | 只看该作者
 抒情而有意境!欣赏!问好杨先朋友!
5#
发表于 2007-10-26 23:37 | 只看该作者
美好的意境,问好杨老师!
6#
发表于 2007-10-27 10:40 | 只看该作者
真正的好小说,佩服!昨天就读了,忍不住又来看!
7#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7 13:43 | 只看该作者
贴子发上去之后,觉得改为第一人称似乎更好一些,便改了,望版主和朋友们谅解。
8#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7 19:49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读这篇小说,联想到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人,景、情融为一体,好一曲山野牧歌。精华作品!


谢谢田老师的鼓励!
9#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7 19:53 | 只看该作者
也谢谢香玲、有泉、永红、洪水河畔的关注,恕不一一回复,在此一并问好!
10#
发表于 2007-10-27 20:00 | 只看该作者
牧歌似的叙事,极具诗情画意。好东西!
11#
发表于 2007-10-27 22:25 | 只看该作者
偌大的山谷显得空空荡荡起来。太阳在草叶上灿灿烂烂地照,草叶在风中起起伏伏地摇,空气中满是微甜的青草味儿和淡淡的羊膻气。

再来欣赏!妙语多多!问好杨先朋友!
12#
发表于 2007-10-29 09:14 | 只看该作者
  “以前走路手挨手,
        各说各在心里头;
        如今相撞装不见,
        鼻当山梁嘴当沟。”

        他还唱这样的歌子:
        “昨夜做梦梦得忙,
        梦见嘎妹在身旁;
        哪知醒来是个梦,
        手拍胸口脚踢炕。”

看着就亲切,好的很。问好作者。
13#
发表于 2007-10-29 18:08 | 只看该作者
杨老师好。越写越精,赶紧练书法吧。
14#
发表于 2007-10-29 21:50 | 只看该作者

祝贺

好棒,一个青梅竹马的故事,一篇田园牧歌似的抒情,祝贺,学习了!
15#
发表于 2007-10-29 21:53 | 只看该作者

学习

点点没有打我,却扑在我的膝上,“嘤嘤”地哭了起来,一只手轻轻地捶着我的背。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抱着点点的头,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就这样,我和点点相偎相依着,忘记了中午要饮羊,忘记了给羊们再换一面山坡去吃草,一直到太阳入山落霞满天,一直到黄虎黑豹堵不住急于归家的羊而朝我们焦躁地叫起来。
   文字精美,寓意深厚,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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