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听琴

百里烟

　　听琴

　　文/百里烟

　　白茹不能忍受和块木头做邻居。她把一个梨瓜丢给陆原的时候，对方仅傻愣着，梨瓜掉在地上摔成两半。难怪他半夜弹奏钢琴都是单音呢，莫非天生的迟钝？白茹认为是这样的。

　　白茹租住的这栋楼被命名为'省艺楼'，因为这里的住户大多在省艺术中心工作，也有跳槽经商去的，白茹的房东就是其中之一。这一带的房子环境不错，幽静，对自己写作有利。可她搬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难以令人安静的事，撞倒了邻居陆原。

　　白茹正倒着上台阶，指点搬家公司的人搬自己那台笨重的电脑，她想过换一台，却无法痛下决心。这台电脑是高长野送给她的，即使现在与他分手了，可谓物是人非，但那一段记忆还在牵绊着自己。与高长野分手的原因根本就不明确，说给任何人听都会觉得可笑，没有理由的分手总在不经意时令自己沉思，答案似乎只可意会。

　　撞倒陆原之前，白茹嘴里一再说着，师傅请慢点啊，别碰了……脑子里都是高长野那天抬电脑的形象。陆原本不会被她撞倒，以为背对自己上楼的白茹知道身后有人，谁知道她这时候想着高长野啊？终于到了啊！高长野又变回力工。白茹长出一口气，转身欲打开自己的房门，只觉肩膀一疼，陆原已坐在地上了。

　　真是的！你站在人家身后干什么？白茹抱怨道。一个陌生的男孩坐在地上，仰视自己片刻，随后慢慢站起来，从力工身边擦过，白茹感到一件冰冷的背心飞下去了。

　　仔细想来，是自己撞倒了人家，终是理亏。可对方怎那么不禁撞呢？一个如林黛玉的小伙子怎么能让人同情！？事后，白茹还知道了陆原就住在自己的隔壁，才出来就被自己撞倒了。

　　喂，你住我隔壁啊？听见楼道有脚步声传来，白茹刷地把自己门打开，把男孩唬一跳，只点了点头。他长得帅气，带着几分忧郁，像霜打的梨瓜。男孩随即走进自己房间，关门的声音很轻，虽然足够体现他的涵养，却惹恼了白茹。什么态度这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这个邻居很可能是个哑巴，要么就失恋了，对啊，他失恋了和我就没有关系了，如同自己边上楼边想着高长野的时候，男孩一定也没集中精神，这样彼此扯平了。

　　白茹在浴室里冲洗自己一天来的疲惫，水止住的时候还能听到水流声，那么清晰。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静下来听，方知道不是水流声，而是隔壁男孩在弹奏钢琴了。白茹小时学过钢琴，虽说没考过级，却能分辨出弹奏者的水平。那些穿越墙壁的声音像敲打木鱼，没有和弦伴奏，只在单调地释放一些流行乐的曲子。不伦不类的！白茹没好气地说。

　　白茹照例白天睡觉，彻夜写作，饿了就泡面，半个月下来，已逐渐适应了新空间及旧的夜晚。她正在赶一部中篇，答应小说报的刘编辑在月底交稿。自从与高长野正式分手后，白茹顿失许多灵感，坐在电脑前，脑子里和电脑屏幕一样空白一片。有时临近午夜，白茹写着写着便隐约听到男孩的钢琴声，索性跑进浴室里听他弹奏的是什么。男孩今天弹奏"水手"，明天"一生何求"，都是老掉牙的歌曲。这些歌曲白茹也听过，有一股熟悉的气味从嗓子里透过来。

　　白茹啊，写的怎么样了？刘编辑关心地打来电话。
　　抱歉啊刘老师，恐怕我无法按时交稿了。
　　没什么，你把前部分用电邮发来让我看看。
　　好的。白茹发送了邮件，独自点燃一颗烟。
　　刘编辑似乎一直期待着审阅，没过一个小时就给予回复：这样弄不行的，要改的，得加紧。
　　白茹从未受到刘编辑这样的否定，未免有些失落。她在写一个很阳光的故事，却无法让心里充满阳光。刘老师，我没法改了，白茹打电话直接告诉对方。
　　你要是不修改我是无法用的，即便我这边过了，二审也未必能过。
　　那就算了，谢谢您。白茹挂了电话，她知道刘编辑会有些遗憾，无奈，自己实在不能写下去了，更别说卷土重来。隔壁传来男孩的钢琴声，没有和弦的单音孤独地跳跃着，却是那首"光阴的故事"，白茹跟着哼哼，春天的花开秋夜的风，和冬天的落阳……妈的！白茹把电源插座踢到墙角，屋子一瞬间黑了下来。

　　电闸的保险断了，白茹在踢插座的时候爆发了一个电光。她手里没有工具，即便有也不敢碰门外的电闸，只好去敲男孩的房门。男孩穿着一件宽大的长袍，袖子多出一大段，像个年轻道士。白茹支吾着好容易才说明情况，见男孩点点头转身入内，过不久手里多了一把螺丝刀，上面绕着一段保险丝。让白茹惊讶的是男孩安保险丝的手法十分高明，见他一只手握着缠绕保险丝的螺丝刀，几下变魔术一般就装好了。
　　厉害啊？！白茹好奇地打量对方，你叫啥？
　　没什么，我家的保险丝也总断的……哦，我叫陆原，已经好了。男孩说完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轻轻带上房门，只留下白茹站在空空的楼道里。他原来不是哑巴。

　　陆原继续在屋子里弹奏那首"光阴的故事"，随即停留片刻，改为"童年"。白茹听到童年里的声音，尽管没有伴奏却是一种单纯的光线，软绵地辐射自己的内心世界。她不需要站在浴室里就能准确地听清钢琴送出的音调，也许自己的听觉被男孩隐约的琴声磨练得越发敏锐了。陆原帮助过自己一回，这份情是要还回的，往后不定还要麻烦人家什么事呢。白茹站在水果摊前就想到了这个问题，随手买了几个梨瓜。

　　白茹来到自己房门前，一手提着水果袋，一边低头找门钥匙。就见陆原开了门下楼，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和自己擦肩时点了点头。白茹刚好象想起来什么，陆原，请等一下！什么事？陆原站在下面和白茹隔着九凳楼梯的距离。你琴弹的不错，这个给你，接住！白茹说完像抛绣球般把一个梨瓜掷向对方。可是，陆原丝毫没有反映，看着梨瓜落在身边，摔成两半。

　　倚在床头，白茹眼中闪烁出泪光。她不能理解自己丢过去个梨瓜给陆原，为什么他那么呆滞？难道他根本不愿意接受自己的一点报答？这个总在深夜弹奏歌曲的男孩一直在排斥自己周围的事物？一种孤独莫名地袭上心头，白茹嘴里一咸，把眼睛闭上。
　　白茹，你原来在这里？
　　怎么的？白茹问高长野。
　　没什么，你原来有个小情人才和我分手的是吧？高长野轻蔑地笑着。
　　你胡说！明明是你先喜欢上别人，反过来说我？！白茹没想到外表文质彬彬的高长野原来是这样的无赖。
　　算了，你就承认了吧，呵呵，人们都说写字的女人都很浪漫的，你不认为是这样的吗？
　　你胡说！高长野你这个无赖！野人！白茹猛地坐了起来，房间里并没有别人。

　　接连好几个夜晚没有听到陆原的琴声了，白茹已适应了男孩无和弦伴奏的演奏方式，她逐渐听出男孩还是经过些乐理训练的，曲子调性弹的很准，音节把握的也很到位。她想和男孩谈谈，却又觉得男孩只能用曲调和自己交谈。你弹啊？倒是弹啊！白茹不止一次在心里重复这些催促。然而，她也逐渐习惯了失望，把这些失望当成平静的失去，也逐渐适应了安静的夜晚，不能写出一个字的夜晚，波澜不惊。

　　秋天的风很大，包容的尽是纷纷扬扬的落叶，路上到处有叶子载歌载舞。白茹也和陆原在楼道里遇见过，两个人只是点头一过。偶尔，白茹给对方一个微笑，陆原的目光边很快从白茹脸上移开，白茹发现，自己也逐渐习惯了这种相互的沉默。

　　白茹照例提着一袋子梨瓜走进黄昏铺垫的院子，她看到陆原穿着牛仔裤，夹克衫的袖子依旧很长，有些邋遢。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你就自己在那间屋子里吗？你的家人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陆原打了一个愣神。家人在北京，我不愿去那里，我想自己过。对了你是个作家吧？我晚上不弹琴了，这楼的墙壁隔音不好，以前打扰过你，对不起啊！
　　别这么说，你弹的都是我喜欢的歌……白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啊，能弹出调子来就可以了，这样我很满足。
　　不管怎么说，上次那只梨瓜摔两半了，这袋子都送你吧，我得感谢你！
　　感谢？感谢什么？陆原摸不着头脑，一手接过那袋子梨瓜，木然地抱在胸前。风起，陆原右肩垂落的袖子上下翻飞。

　　2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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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陆原在文中到底要起什么作用？
我总觉得他是单薄的：）

百里烟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陆原在文中到底要起什么作用？
我总觉得他是单薄的：）

塑造一个人不是要其血肉，那是形容上的事罢了。
陆原虽单薄、残疾。但陆原有用一只胳膊敲打出的乐音。贤惠兄若说白茹单薄我倒不反对哈

百里烟

最初由 太阳神 发表
百里对女性的心里感觉把握得惟妙惟肖.
我读百里的小说,总是神经紧张,害怕读误了.
生活中的心里最难把握的了.

拜托GG，你快误读一次好了，百里很久没见光了嘎嘎

百里烟

最初由 太阳神 发表
我倒觉得白茹不单薄.
她的心里变化和那种微妙正符合...

替GG说完吧，是缺真实在里面。

yushu369

其实不缺什么，人嘛，总是对陌生人有一种好奇，尤其是感觉不到威胁的陌生人。
写得挺好！

百里烟

最初由 yushu369 发表
其实不缺什么，人嘛，总是对陌生人有一种好奇，尤其是感觉不到威胁的陌生人。
写得挺好！

还是自家老师向着自己的学生。
得意~~~~~~

百里烟

最初由 太阳神 发表
也不是缺真实.真实不在于真有其事,而在于你描写的感觉真.
我的缺少什么,可能相对于个别读者而言,缺少叫那些人一看就明白的东?..

挖屋，我的太阳大神仙GG，好神仙GG，真乃知音GG也

百里烟

拷S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