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感觉的盛宴 文字的天堂

飞飞儿

　　　　———浅议聚斯金德《香水》高超的艺术感染力


　　法国人素以浪漫享誉世界，但受本国哲学传统的影响，法国人的理性精神也不容疑。把天性浪漫的想象力用理性的哲思精神统一起来，写出来的文字自是法式大餐，其色之美，其味之浓，历久弥厚。读罢法国作家帕•聚斯金德写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香水》，便有这种感觉：他用文字带我们享受了一次感觉的盛宴，从而也用文字营造了一个奇异的天堂。这个世界，不是用视觉建立的，而是用天才的嗅觉建立的，这个世界在天才香水专家---格雷诺耶的灵魂中隐秘地狂喜着，通过作者妙来之笔也成就了文字的盛大狂欢。

　　在这部香味的巨著里，嗅觉启动的各种通感导向的是回忆的巨厦。说到回忆，不由想起普鲁斯特关于回忆的长篇巨制《追忆似水年华》，其中那承载着对祖母记忆的小点心“阿德莱娜”，各种夜间刺激人想象的声响……无不让人感叹作者在回忆机制上的探索是多么深入。可以说，用通感打通回忆，勾起读者同感并不是什么新颖的手法，而聚斯金德借嗅觉走向过去的曲径却别有风景：格雷诺耶，天生的香水专家，生来就具有记忆各种气味的异常天分，凭着嗅觉，他“看”到一个别人看不到的世界，这是一个味道的天堂。这个卑微丑陋的“怪物”生命力极强，他不需要人类的任何感情，他生命的乐趣就是储存并留住香味，出于本能，为了摄取少女独特馥美的体香，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与道德意识地杀害了那个洗黄杏的少女，以后，他用回忆中的香味自慰，在想象中构建自己的香味天堂，而这个少女的香味是他最美的大餐，从此，他明确了自己的使命，或者说，他开始走向罪恶（他并不认为这是罪恶，就象他不知道有上帝一样），他开始疯狂地想尽办法占有这种绝美的香味，象萃取植物、无机物、动物的香味那样占有香味……恐慌于香味在记忆中的失散，用科学的方法将味道萃取以储存回忆，这是不是人类对于记忆的一种乌托邦构建？

　　在这部小说里，唯物主义的物质观与浪漫主义的写作手法融合得天衣无缝。格雷诺耶制造的香水，能够复活死人的体味从而唤醒具体的想象，他能够象换面具一样变换体味塑造自己的形象，而他采自25位绝美少女体香制成的极品香水，集萃了世上的美丽与爱欲，只用了一滴，就颠倒众生，制造出群交与狂醉的大混乱，虽然有着极度想象的成分，但也不是没有科学依据的。按生物学的解释，所谓的气质也就是一个人通过激发自己身体各种激素而形成的一种独特的体味，因此，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吸引在于一种化学物质的传递，这个物质交换的过程虽然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神秘化学程式，但人的情感情绪受体液支配却是有据可查的。虽然有这种坚实的物质观作为保护，我们却仍然会在他的文字中迷失，如那群狂迷的信众一样，在这个香味的天堂里迷醉得不知所以，这当然拜他丰富的想象所赐。

　　用理性的观点可以评述这部作品的思想内涵，但却道不尽这本小说的味道。我能知道的是：格雷诺耶用香味可以迷惑众生，而聚斯金德也有这种蛊术，他用的是文字。他的文字用词遣句专业精确，对情节走向控制自如，沉静处，如无声惊雷，放纵时，也兀自内敛。他写格雷诺耶的母亲：“……还是个青年妇女，二十五岁，还相当漂亮，嘴里牙齿差不多都在，头上还有些头发……”他写格雷诺耶用香味掌控世界：“他按外部的需要象换衣服一样变换气味，这些气味使他在人的世界上不受搅扰，不暴露其本质。”格雷诺耶醉心地做着自己的事业，经常能感受那种常人无法体察的狂喜，但他目标明确，绝不会被感情左右，聚斯金德同样有这种控制的能力：他不沉迷于故事的发展，他不在煽情的细节上大做文章，他只是细心地一点点构筑着自己的文字世界，象制造奇香的格雷诺耶一样，用沉静的笔触打造着这部奇书的魅力内涵。格雷诺耶装作傻子或者牲畜卖力工作，以便掌握萃香的核心技术，好构建自己的香水王国。聚斯金德也从不卖弄文字的技巧，只是平实地按照时间顺序叙述，不露感情，不带批判，始于激情，终于理智。格雷诺耶把杀人萃香当作艺术来做：在杀害最后也是最美的那名少女时，他做准备工作的那份细致，他坐在尸体旁边幸福的等待……聚斯金德写这种人间惨剧时也完全是当作艺术，并不自作聪明地去评说什么以展示自己的道德立场。如果有人从阴暗心理相通这一点来诘责作者的道德水准，那么就是没有体味到这种奇异的冷静中放纵的美感。

　　对于格雷诺耶在山洞中的七年野人生活，有人感觉是赘笔，通篇来看，好象如此，除了使故事走向结局多了些波折，似乎并没有太多意义。但我却觉得从理解他这个“怪物”的思维来说，有一定助益。人们对这个丑陋渺小得象“扁虱”一样的人物歧视迫害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他并不渴望世俗眼中的成功，只凭本能做事，知道自己的天分该用在何处，一句话，他是要完成天才的使命的，但这需要过程，在山洞中的岁月，他用那第一个少女的香味达到极乐世界的方法也算一种天启吧，他与其说是被恶劣环境逼迫下山，不如说是在一种遁世的静观状态中，被心中的使命唤醒。而且这与作者走传统现实主义路数，按时间过程写故事情节的走向一致。

　　写恐怖的罪行，写阴暗心理的作品很多，爱伦•坡揭示犯罪心理的侦探小说、芥川龙之介深入人性底层挖掘的原罪意识，这些作品各有千秋，令人难忘，但从构建一个专属自己的世界来看，聚斯金德的独创性无可替代。他用嗅觉构建一个世界，把一个惨绝人寰的系列谋杀故事当使命一样神圣讲述，象对待艺术一样精心打造，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凡的能力。我赞同一种观点：从道德伦理的角度对自己的故事进行批判并不是作家的使命，而展示一个我们想要的哪怕是想象中的世界，作家却是可以做到也应该致力的。

　　可能是博尔赫斯说的吧：我只能给你想要的，却没法给你真实。聚斯金德营造的这个香水王国或者香水天堂，存不存在，我认为没有必要讨论，我只知道它给了我许多激动，它给了我一种想象：聚斯金德（或者说格雷诺耶？）“所创造的是技艺高超的香味特技，是非常精湛的小巧游戏”，那么，或许我也有这个天分，通过萃取文学大师文字中的灵魂，构建一个我的文字天堂？这种想象无比美妙，我无法拒绝。


　　2008-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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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学武

几年前，我读过聚斯金德的这部作品！今天看到飞飞儿就此写出的评论，心中有一种振颤的感觉！ 确实，面对生命中诸多诱惑，我们该用怎样的爱，来诠释人性中贪婪的美丽！
思路随笔触，文字随心境，意到笔到，意到情到！欣赏！

跃农

最初由 程学武 发表
几年前，我读过聚斯金德的这部作品！今天看到飞飞儿就此写出的评论，心中有一种振颤的感觉！ 确实，面对生命了诸多诱惑，我们该用怎样的爱，来诠释人性中贪婪的美丽！
全篇思路随笔触，文字随心境，意到笔到，意到?..

一水

文字干净利索，对文体的把握老道成熟。

结合本篇，也仔细看过了前几期飞飞儿的书评。总体印象，文字不但质感美，叙述自然，而且旁征博引，是位认真读书的人。

推荐飞飞儿的首篇首发，加精鼓励！

lqm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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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

飞飞儿

很高兴在江天的首篇首发得到大家的认可，会更努力的！

飞飞儿

最初由 一水 发表
文字干净利索，对文体的把握老道成熟。

结合本篇，也仔细看过了前几期飞飞儿的书评。总体印象，文字不但质感美，叙述自然，而且旁征博引，是位认真读书的人。

推荐飞飞儿的首篇首发，加精鼓励！

谢谢一水一直以来的鼓励！远远地握手！

柯英

飞飞儿的评论很有特色，直观印像加理论阐述，读起来十分有味。

于文华

最初由 柯英 发表
飞飞儿的评论很有特色，直观印像加理论阐述，读起来十分有味。

     同感，学习，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