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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原创] 蛰居岁月(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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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7-15 10:0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2 编辑 <br /><br />         (一)毕业前夕
  又是一个春天,东北广袤的平原上,一列从北向南疾驶的火车。我和寝室的老七龙学一声不吭地坐着,他坐在过道的右边,我坐在过道的左边。对面的小两口打情骂俏地玩着扑克牌,身边的老大爷轻阖双眼,这个世界似乎与他无关。我掏出仅有的两枚“喜之郎”,把草莓的扔给龙学,(我最讨厌吃草莓味的人造食品,总觉得有股洗衣粉气息。)自己留着荔枝味的。我看着龙学面无表情地撕开鲜艳的包装纸,一口吞下洋红色的晶体,然后,继续发呆地望着前方。我站起身来,抽出一根烟,晃到车厢连接处,吧嗒吧嗒地喷云吐雾。
  正是早春时节,铁路两旁种植的那些一闪而过的北方普通树木,白杨,杞柳,榆,国槐,刚刚显出些鹅黄的色泽,茫茫原野之上芊芊纵横的野草已经露出翠绿的身段,庄稼的幼苗还未见影踪,所以,大地基本上还是呈现出土黄的基调。很象自己浮躁彷徨不安的心。吐完最后一朵烟云,在淡蓝色的烟雾中,我看见遥遥的天边无聊地悬挂着的琥珀色的夕阳,光彩已经暗淡,昏鸦不时聒噪而过,我知道暮色就要来临。而列车依旧奔驰。
  这几天来,为了我报考外校某大学世界经济专业的研究生,龙学特意陪我从沈阳一路奔波到长春,因为他家在这边,而且同学比较多。但是最后还是落到现在的无功而返,因为那位导师出国了,况且根本找不到很接洽的人,就算见到对我的考研帮助也不会很大。所以,连日来我俩就一直泡在了酒缸里。这话一点也不悬。因为他是朝鲜族,他的朋友们都特别能喝酒。每次酒桌相会我都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我就在心里琢磨着:千万别给汉族同胞丢脸!别给辽宁老乡丢脸!别给帅哥们丢脸!有一次,五个哥们坐上一桌,大呼,上菜上酒来!于是,一箱冰川啤酒搬来了,一大盘狗头摆在我面前了,一兄弟举箸夹来一狗脑袋顶门的瘦肉,热情地递到我嘴边,我望着无辜的狗头和它那对深邃空洞的眼窝,差点呕吐……当晚我们喝了两箱半啤酒,开始坚强的我,终于醉卧酒场。依稀记得酒后我们还去了浴池洗澡,脱衣服的动作尚还清晰,次日清晨醒来我却找不到锁衣服的柜子和浴池的出口。据说,已经喝醉的我还在拍桌怒吼,张狂叫嚣:“干!干了这杯!”然后一头卧倒。
  然后,就是然后了。我和龙学逃了课到吉林,就是为了喝几顿痛快的酒。曲终人散的列车上,我们都默默地感受着徒劳与落寞的孤寂。俗话说得好,时间跟电一样,转眼到了初秋,我世界经济的教材已经复习得差不多,可是还是有句俗话说得好,地球上的事情不好琢磨,又一件事情发生了。
  那天,从不踢球的我踢了一场友谊赛回来,我们哥几个走在操场边的路上,迎面遇到外贸班一侃爷,这伙计劈头一句:“六子你考XX大学世界经济是吧?”“是啊是啊。怎么啦?”“我也准备考那个,前天听说他们改革了,要加考数学四……”“啊!”闻此噩耗不啻于得知我们大使馆被炸……“怎么办?”这是我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反复思考权衡的问题。“怎么办?”“凉拌!”一句流行口头禅指引了我前行的方向。于是,我决定始乱终弃。
  放弃,意味着改弦易辙。我开始寻求继任的人选,此处非福地,另换好风水!借来同学的招生简章,东翻西找,就这样又一个月就要过去了。我的目标定在了另外一个学校的经济史上面。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个莫名其妙的专业,连我都说不清。当时的一个念头就是别考数学就行。虽然从中考到高考每次我的数学成绩都还差强人意,可我心底下就一个古怪的恐惧:我学不好数学!所以选择研究生方向时也是遇数学则避。现在想来都后怕,我是头报考前一天才跟我校教研室老师借来一本有关经济史的著作,匆匆翻了几眼,觉得很简单,于是,第二天,就报了。
  闲言少叙,还是那句话,时间跟电一样,冬雪飘得差不多光了的时候,我考试的结果出来了。考得如我所料,很棒。355分,门门及格。当年那所大学招收6人,我排名老六,跟我大学寝室的排行同。我心底小心眼寻思着:嘿嘿……还真让我给蒙上了!考研很容易嘛!不象师兄们夸张得那么苦啊,我就用了一个来月!经济史,算什么东西啊?真不知道研究学问的那帮人是干什么用的,这种“雀巢”似的学科有P用?有什么好钻研的呢?沾沾自喜之余,我又沉醉于酒场,开始和寝室兄弟们花天酒地,毕竟,新的一年已经来了,我们要天各一方了,美好的前程展现在我眼前了。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老婆会有很多的了……
  然而,又是那句俗话,地球上的事情不好琢磨。我没被录取!活生生给人顶下去了!这种打击不啻于闻知我们家门口的飞机硬是叫美国佬撞飞了!这可咋整?毕业在即的所有美丽构想在一瞬间“强虏灰飞烟灭”了……这可咋整?我被录用的国家公务员资格已经被我辞退了,这可咋整?我把天都掀歪了的牛皮白吹了……经过跟家人的密切协商,最终决议立案,再让我考一年!于是,我搬到了那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小屋子“同泽斋”里,在那里,开始了我新一轮的备考生涯,在那里,建立了我与三兄弟铁打般的友谊,在那里,我体验到了学生时代未曾拥有过的激情!
  毕业前夜,老七龙学留下一张纸条,叮嘱我好好备考,没一声告别,悄悄地踏上了我曾熟悉的那次返乡的列车。我们哥几个坐在圆月高悬的校园主楼后的小树林里,高歌畅饮,默然而泣,直到天明。“下一个月圆之夜,就是咱兄弟再会之时!”“说的好,干!”“干!”“革命友谊深似海,长征路上齐向钱!”“JUST干IT!”……天亮了,大伙陆续离开,空旷的校园,我们曾经如此熟悉和亲切的地方,就留下我一个人。
  夹起书包,揉揉惺忪的双眼,昨天的欢声笑语还在,今日的身边物是人非。我最后一个走出母校,在奔向“同泽斋”的路上,对自己说:“开始吧!”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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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7-15 10:29 | 只看该作者

(二)同泽斋的秋天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2 编辑 <br /><br />  一九九九年,我青年时代最有激情的时光。就在这一年的夏季开始之前,我搬进了“同泽斋”,认识了三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喜子,阿明和丹尼尔。
  “同泽斋”是个大学寝室,这个寝室是学校专门出租给考研专业户用来备战考研用的。第一次冲击折戟而归后,我和我的新朋友们便在这里整日苦读,嬉戏,度过了平凡而积极的1999。
  喜子和我是一届的,大学电脑方面的专业,毕业后从北京回到老家东北,来到沈阳高压开关厂,一家国营企业,效益不是很好(在沈阳还算可以)。更重要的是,聪明的喜子不甘就这样聊度青春,于是,考研;阿明是专科生,在NOKIA专卖作经理,日子比我们好过些,可这家伙野心很大,拒绝平庸,于是,考研;丹尼尔和我一个学校,外语系专业,比我小一届,因而压力相对最小,这孩子貌似内向,心里有数,最大的特点每本书的天头地脚写满着名言警句豪言壮语。就这样,来自不同地方的四个踌躇满志又多少有点郁郁寡欢的家伙凑到了一起。
  开始的时候,我们彼此都不怎么说话,好象每个人心里都只抱着一个态度:就是来学习的,学习第一,友谊第二。很快地,这种沉默状态被打破。白天,阿明,喜子去上班,丹尼尔去上课,我自己在屋子里看书听歌;晚上,大伙都回来了,我们看着书,聊聊天,其乐融融。除了丹尼尔稍显含蓄之外,几个都是特能搞笑的人。阿明的特点是善于演讲,经常开导别人,我们有时候叫他崔老师。他吹的本事的确大,你正感伤呢,他几句话,你噗嗤一笑,烦恼烟消云散。喜子爆的是冷幽默,经常在大家嬉笑渐渐平息,血压值恢复正常之际,突然地冒出那么一两句,大家立马喷饭……可他们还都说我最逗。我不服,到现在我也觉得,他们这个说法才真是逗。
  天气一天天地凉爽起来,有一天,我经过学校南院,顺路买了一盆“一叶兰”回来,一进门就发现阿明的桌子上也赫然摆放着一盆“文竹”。我俩会心一笑,看来我们都是热爱生活的人。记得有则故事说,二战结束后,有外国人经过德国的一个小城,在一片废墟的住宅区,看见一户人家竟然养着一盆生机盎然的花,于是他说:这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民族。数年后德国再次崛起。我在跟阿明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阿明沧桑劲道的老脸上也闪耀着慈祥认许的笑容。
  这是夏季最后的骄阳,可人心依然充满浮躁。我们都觉得虽然天天翻书,浏览,可也仅限于浏览而已。丝毫不见什么实质性进展。而且,由于我上次报考经济史属于临头抱佛脚,所以这次我一直在寻觅适合自己的专业和学校,一切都没有定下来。 我高中时代的红颜知己若菲同志给我寄来了北京一所高校影视文学专业的材料和书刊。因为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一直喜欢文化艺术这方面的专业,而临界的这些边缘学科也都列入我的选择范畴。至于为什么不直截了当报考自己喜欢的专业,当时就没转过这个弯来,就认为虽然喜欢,但是非科班出身,而且越是喜欢什么越是高看什么,反倒不敢去报考。这跟追求女孩子一样,你当作普通朋友来交往的,怎么跟她说话都自在自得,一旦面对所爱,反而手足无措,不敢展开追求的攻势了。就这样我认为采取“迂回战术”是明智抉择。实际证明,我错了。喜欢什么,就去追求什么。回家的路少得从来都只有一条,不错的。
  我开始反复研究那些关于影视戏剧方面的术语:蒙太奇、空镜头、远景、侧逆光……古里古怪的词汇和陌生的字眼。多少个昼夜,我辗转反思于两难之间——考,还是不考?而同时,我却在没头没脑的复习着,两眼充满了陌生的迷茫。在一个雷电交加,室友酣睡的夏夜,我就着枯黄的台灯,抽着劣质的香烟,喝着有点变味的绿茶,心情起伏难平。在自己的日记里愤然写下这样的诗句来表达感受:
  铁云如磐压旧楼,电破乌篷夜色忧;独伴寒灯更鼓骤,风雨过后是清秋!
  时间真的跟电一样,恍惚间便来到了诗意浓浓的金秋。虽然,没有心境去品味秋的风采,彷徨的心依然找不到航行的方向,可是,室友的彼此关怀和贴心话语宛如凄清季节里温暖的春风,让我时时感受着家园的温馨。有一天夜里,阿明抱出了他那把破烂的吉他,坐在我的椅子上(请注意,是我的。)开始乱弹。一边弹一边问我有没有什么歌词,他要编曲弹唱。我把自己所谓的诗集扔给了他,喜子和丹尼尔我们几个不禁哑然失笑,我说:“你还有这一手?那同桌的你是不是你写的啊?”阿明神色扬然,说你们就听着吧。翻到我最近的一首烂诗,名为《无题——病中作》信手弹唱起来,竟然有滋有味:
冰封了尘土
世界更冷酷
苍白又荒凉
风枯了头发
霜凝了明眸
梦戏要散场
谁踩了我的心
踩碎了我的希望
寂寥又荒唐
  一曲终了,我们拍掌喝彩!搞得我也兴致大生,于是,取出竖笛,吹了一支“知音”……是夜,窗外繁星点点寒,屋内,欢声笑语人不寐。丹尼尔按下键开始录音,喜子也激情四溢,落落大方地一展他独特的公哑嗓,我和阿明又一起二重唱《请跟我来》《外婆澎湖湾》《蓝色理想》等几曲校园民谣……就是在这样的苦闷日子里,我们兄弟几个相濡以沫,自娱自乐,象刚刚走进校园的懵懂新生,象质朴天真顽劣的孩童,一天天抒写着无产阶级青年流放者的书生气和酸臭的浪漫。
  已是深秋。屋里屋外到处渗透着刺骨的凉意。我发现自己看书有点走火入魔,毕竟不是本专业的,经常被一些“离经背道”的课题、“标新立异”的领域所吸引。我想这也是跨专业考研者需要注意的问题。考研也只不过是一项应试复习,千万不可钻研牛角。搞一些神神秘秘,花枝招展的东西,不是我们所需要的,那也许(也只是也许而已)是研究生们才做的事。对应考的我们来说,那样,太奢侈。所以,我越来越有种莫名的恐慌,也许是自己对这类光怪陆离的学科感兴趣?我总觉得自己不会的太多,象只漂游的独木舟,在茫茫大海中迷失了彼岸。
  这一切,在与我又一位高中同学,已经考上研究生的哥们老马相遇之后,彻底改变了。
  那时候,秋叶差不多落尽,晨风里飘着霜,赤裸的树木光洁无华。毛衣已经加在了我颓然的身上。我知道,冬天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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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7-15 11:20 | 只看该作者

(三)插曲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2 编辑 <br /><br />  老马和若菲一样,都是我高中最要好的同学。他们俩一个班长一个团支书,我啥也不是。靠耍点小聪明在学校里混出点“名声”。
  一女两男整天在一起晃,似乎总让人想起小说情节或者剧本里的故事,可惜到现在也什么也没发生。不能否认我对校花级的若菲同志有过想法,不过大家呆一起太久了,反而不容易升华感情。至于老马,去年就已结婚,再也没机会了。
  我比较晚熟,大学才谈了个对象,在谈对象之前我向远在南方的若菲请示。
  可以谈恋爱吗?
  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也在谈
  于是谈了。然后吹了。
  这次也一样,我每有问题就要咨询他们。因为我很幼稚,自己拿不定主意。我问老马。
  我考XX大学XX专业好吗?
  不好
  为什么
  因为你该考我的学校
  于是改报老马在读的学校。然后落榜。
  那一年,若菲养颜,老马读研,我考研。
  在不同的地球上做着不同的事情,我象一只秋天里的僵虫,用层层的茧将自己包裹。在那个被我命名为“同泽斋”的小屋子里,泅渡季节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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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7-15 11:27 | 只看该作者

(四)九九之冬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2 编辑 <br /><br />  又一个冬天就要来到了,我不再是应届生了。我在考研,但不孤独。
  寝室里越来越冷了,几乎接近了零度。夜晚看书的时候不可能安稳地坐上一个钟头,双手麻木地翻转着书本,两条腿一刻也不停地抖动。喜子请假了专心复习,阿明没有报考,他要的只是一个好的环境,丹尼尔买了台电脑,开始研究IT。也就是说真正要考研的,就剩下我和喜子。
  我们几个人入秋以来已经养成一个好习惯,就是每天夜晚都要出去绕着操场跑步。风风雨雨从不间断。黄昏最后一抹晚霞隐没后,阿明会从桌下掏出他那双历史悠久的运动鞋,喜子静静地低头从床下拎起他肥大的“双星”,我猴子般撺掇着摆弄着我的“李宁”。丹尼尔稳如泰山,他只在早晨跑。
  跑步的时候我总在最前面,到最后我总是在最后面。这倒不是说他们比我速度快,关键是我的耐力好。开始他们欺我孱弱,说话时不把我放在心里面的语气,当我始终维持老样子跑了一圈又一圈的时候,阿明大喝三声:真TMD是个畜生!喜子敷衍着眯起他死鱼似的眼睛冷笑。于是,我就被他们叫做“牲哥”了。而相应地,喜子由于粗大,被叫做“畜哥”,当然,我所以长跑占据优势是因为我高中时是3000米运动员。而短跑我甘拜下风,阿明却不同,强劲无敌,我和喜子约好了叫他为“兽哥”。就剩下丹尼尔了。怎么办?不能丢下他啊!为了维护寝室团结,我们一齐给他起名叫“禽哥”,因为他身材最小。我们四个,牲畜禽兽。真是四大猛男!
  日历一页页的撕下,考期一天天的走来。我和喜子都感到安不下心来,复习效率也低了。我拿出文房四宝——笔,墨,纸,烟灰缸。开始愤笔疾书,最后满墙都是我帖的大字——“破釜沉舟”、“天道酬勤”……当然还有所谓的诗:
  逸兴壮思当怀远,万里长征起步艰;破釜沉舟雄心在,明朝沧海挂云帆!
  最后我嫌写的不过瘾,干脆直接挥毫于雪白的墙壁,够不着的地方喜子帮我搬桌子。先是写了“草上之风”四个立轴大字(借论语‘小人之德草,君子之德风’句意以自夸),又题写书斋之名——“同泽斋”。取名于诗经:“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表达同仇敌忾,“在战略上藐视考研”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
  结果效果不错!我和喜子竟据此塌实地复习,度过了考前这段最恐慌的时期。
  于是,步照样跑,书照样看,觉睡得香,歌偶尔唱。我们的玩笑声一刻也不曾停过,现在的我闭上眼睛,还可以听得见那时候的欢歌笑语,还能够看得见他们傻忽忽真诚可爱的脸,仿佛,这一刻,我又回到了从前……
  我们不只是坐在同泽斋里“同泽”,每个月我们要出去改善几次。在我们学校门口有一家“归家”酒吧。那是我们的“老地方”。说是酒吧,其实主要供应三餐。但是环境相当不错。有一次,我们四个围坐在角落的一方小桌旁,要好了酒菜。玩够了一遭“猜牙签”的游戏之后(那是我们必玩的酒桌游戏),推杯换盏之余,我们忽然谈到了各自的理想。
  清晰的记得,那天酒吧的夜晚,每个人的面颊微红,但并没有喝醉。藤黄的灯光打在我们的脸上。阿明以一贯的信誓旦旦说,我肯定要开一家公司,拥有自己的一番事业!丹尼尔仍然那么“羞涩与木讷”,两手在桌子下交叉着,眨巴着眼睛慢吞吞地说,我就想玩好电脑,再利用我的英语,搞个自己的工作室;我说,我当然还希望做一个自由的SOHO或撰稿人;喜子又仰起他宽阔的白胖胖的大脸,一本正经地说,我倒没想干什么,反正老时候能开间这样的酒吧,找大伙聚聚,就不错……
  好!干杯!
  为我们的理想!
  为我们的友谊!
  干!为我们成功!
  酒吧里依然喧哗,灯影摇曳着,我们每个人的眼里都闪耀着青春的希冀与激情的光芒。
  当我们为各自的理想苦苦拼搏,当躺在被窝里的我们因为寒冷蜷缩,当我们头顶悬挂的时钟滴答不停,雪花在外面准备着降落。九九之冬,终于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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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7-15 11:33 | 只看该作者

(五)一些片断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2 编辑 <br /><br />  九九年的冬天终于来临了。
  那一天早晨,我们都还蜷伏在刚刚温暖的被窝里打鼾,就听见窗户边的喜子一声闷喝:“我靠,下雪了!”
  来不及穿衣服,我们三个“噌”地窜了起来,趿拉着鞋子,挤到窗边。
  我们眼巴巴地贪婪地望着窗外的纷纷大雪,仿佛我们这辈子在南方长大。“我们去照相吧!”不知道是谁的提议,立刻得到了除了阿明之外所有人的赞同,因为他还得上班。
  “好好好同意同意同意!我这就去借相机!”不顾阿明的感受,我赶紧更衣洗漱准备下楼。
  “我把这身大衣披上……”我一回头工夫,喜子已经占有了我的羽绒服……
  雪地里,我们摆着各种呆若木鸡的造型,逗得偶尔经过的早起的姑娘们的嬉笑。看在她们同是考研战友的份上我们没跟她们计较。(这个时候还留校的不消说除了恋人就是考研者)
  已是傍晚时分,雪依然下个不停。阿明也下班了,可怜兮兮地询问我们的拍照情况。看他刚毅的面孔上也平添了三分楚楚柔情,我们也心软了。拿出照相机把余下的胶卷拍完。但这次是在屋里,外面已经完全漆黑一片。“我们合影吧。”丹尼尔下楼叫来了他的同学,于是,产生了那张同泽斋的经典照片——四个老爷们一溜的排坐,一起回首望向镜头,每个人都戴副墨镜,表情诡异而骄傲。——背景:窗户上醒目地悬挂着不知谁刚洗过的内裤(酷?)!
  这个时候,我已经和大学的女友星星分手了。除了与女友天各一方的喜子外大家都是王老五。而由于我出身于这所学校,尚且还有几个同学偶尔来看我。其中,最让喜子难忘的就是我的密友绵儿。
  绵儿是我大学同学,同在学生会担任要职。彼此更熟悉些。因为“情投意合”,我们互相也都很倾慕。可是有缘未必就能相守。是的,我们也曾经漫步于雪夜的街头说着一些无聊而打趣的话语,我们也曾经在走廊的尽头一起为了晚会演出排练对歌,我们也曾在小饭馆里静静地述说心中的苦闷和隐衷……可是我们没有成为恋人,没有。在我为考研而拼搏的时候,她已经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并结交了男友;在我跟同泽斋的光棍们摸爬滚打的时候,她正坐在温暖宁静的教室里读书;在我乐意再和她促膝而坐聊一聊彼此的过去,回忆一下美好的时光的时候,她只是留给我一个明媚的微笑,告诉我专心复习……
  可她还在全心全意地帮助着我。我和喜子的假单位是她求她父亲开得介绍信盖的章。我每次考研报名填写的信封都寄到了她那里。我还可以吃到她给我削的苹果,还有巧克力。找她帮忙,我不感到一点的犹豫和迟疑。也许,这就是男女间的友情罢!她交了男友,她很快乐,我很高兴。虽然,我还会想她,还会惦记她,可从来没有过苛求。也许正象一首歌唱的那样:我要的不多……
  我要的不多,这点连喜子也看得出来。那时候绵儿去看过我几次,每次喜子都在场。不知道哪来的邪劲,喜子愣是从此念念不忘绵儿。直到现在打电话时还不时把她挂在嘴边儿。——下回得跟喜子好好谈谈这件事情。说到喜子,不得不由衷再赞叹这厮几句。这是个怪才。别看长的象唐僧,白白胖胖娇憨可爱。心里面竟是“邪念”。而且对音乐有独到见解。比如,那时候,我们常放一首周华建和莫文蔚合唱的歌曲《痛苦过》。他就分析,女声演绎得非常到位,有种风情在里面,而周华建却象个傻逼,自唱自的,完全没理会莫文蔚的意思!而一些荤段子,他讲来竟一本正经面不改色……佩服!
  其实,我们简陋的录音机里播的最多的歌曲专辑是齐秦的《丝路》,老狼的《恋恋风尘》和许美静的《精选辑》。还记得有一次,阿明抱着吉他,我站在他身旁,两人一起装模做样演唱老狼的《音乐虫子》,并不时地故做推敲斟酌状,坐在那边的喜子终于被我们骗过,惊讶并带着明显的赞叹说道:“哎?你们还真有两下子!这歌作的的确有水准!”直到我和阿明忍俊不禁,他才恍然大悟。室内一片狂笑…………
  现在,再难听到在同泽斋里飘荡的熟悉话语;现在,再难坐在“归家”酒吧里憧憬未来述说理想;现在,再难和绵儿一般的知己坐谈;现在,再难躺在床上几个人一起静听反复播放的许美静和老狼……
  我们还在坚持跑步,在那个无眠的冬夜。永远在我内心里定格的是那个十足的风雪夜——零下20几度,暴雪刚止,野风骤起,操场皑皑无垠,阿明,喜子,我,穿戴好行装。一字排开,站在雪地。环眼,万径人踪灭;举头,千山鸟飞绝。我们互相招呼一声,点点头——箭一样向前奔驰!雪,没了小腿,随时可能摔倒。我们踉跄地坚持,我们高歌一曲《狼》前进,我们没因为环境的恶劣少跑一圈。每个人都努力坚持着,吐出的每一句歌词都铿锵有力,自信的笑颜绽放在每个人的脸上。我们知道,前方的终点,不是绝境,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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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7-15 11:4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2 编辑 <br /><br />恩,该吃午饭去了,嘎嘎。。88

7#
发表于 2003-7-15 13:5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2 编辑 <br /><br />我疯了哈!都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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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7-15 21:51 | 只看该作者

(六)平安夜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2 编辑 <br /><br />  这是世纪末的平安夜,和别的夜没什么不同。天又下雪了。
  这次,我没在同泽斋。因为,大龙打电话找我过去。
  大龙是大学寝室的老四。朝鲜族兄弟。名字叫大龙,长得象头猪。当然,一头很帅的猪。终于说到大龙了。其实我早该说他,因为他是我的好哥们。毕业后,我们寝室兄弟八个,有四个留在了沈阳。虽然彼此离得很远,但经常要抽空聚一聚,象大学时代那样喝酒,闲聊。老二,老三,老四都有了女友,就我一根光棍。
  大龙有女友,是我们班的一枝插在“龙屎”上的花(权且这么叫罢)。但他们离得就远了,不在同一所城市。这样,大龙的苦闷与孤独就不比我少多少,甚至更要强烈一些。所以,我们俩接触的也就比别的哥们多一些。当然,我俩接触的多还有个原因,就是他租的房子就在学校外的小区,离我们也很近。每次我俩喝酒都是他买单,喝酒的地方也很固定,一家叫做“民族冷面店”的小饭馆,我们大学常去的地方,老板也是朝鲜族,很和蔼亲切。用什么话来表达对“民族”老板的赞颂都不过分,我们没少欠他酒钱。
  这次,大龙又来电话了。
  “老六,你现在手头有没有零钱?”
  “恩,多少?”
  “400。老丈人(准岳父)周末过生日,我去看看。”
  “没问题。”
  “过来吧,民族等你。”
  “好,等我。”
  大伙都还没回来,我留下张纸条,反手锁上“同泽斋”的门,下了楼,直奔“民族”。
  刚走近民族门口,老板娘就认出我了,热情地招呼着,让我进屋。撩开厚厚的门帘,推开门,往炕上一瞥,大龙早坐在小桌子边等我呢。见到我,他露出一点惊奇的神情。
  “怎么把头发染成黄的了!?”
  “哦,刚失恋,又快过年了,换个心情。”其实我染的是栗棕色,我怀疑这家伙色弱。
  于是,我俩聊起琐事,聊起过去的故事。偶尔彼此开心地大笑,由于我这人习惯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地放声说笑,经常会惹得周围的人对我“刮目相看”,可这次竟无人理会,也许是因为平安夜吧?平安夜!多么让人伤感的字眼!就如情人节是单身者的阴霾,母亲节是孤儿的悲哀!大学里里外外,今天,能结伴出游的早都陆续地离开了校园,只有孤独的人们,无奈而积极地挤在饭馆里,在众口铄金的咀嚼声里,在喧哗欢腾的酒令声中,让大家为自己祭奠,感受微薄的欢乐。
  然而也有幸福!然而也有幸福,今天,我和大龙,他和我,两颗各怀疲惫与感伤的心灵,曾经是那么的熟悉,虽然时间阻挡了归期,我们还能够这样重逢,共话经年,不也是乐事!?大学四年的友谊,经历的风风雨雨,仿佛又历历在目。在这样的雪夜,我想起了白居易那首我特别钟爱的诗: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这是怎样的意境啊!两个阔别的老友,在漫天风雪的平安夜,围坐在火炕上的酒桌旁,忘记了一切烦忧,说说心里话,倾吐不平事,道尽心曲……话题终于还是离不了“爱”与“考研”。考研是对我说的,大龙的鼓励,跟他的批评一样,随时让人安心,温暖。他猪一样慈祥可爱的面容,时时激励着寒冷的我,直到今天。而爱情的话题多少让我们更加地寂寞。或许是被爱伤太深,或许是找不到爱的真谛,我们不时地默然相对,象一对干枯的等待春天的老树。
  却在这时候,很巧,海子和他的女朋友进来了。海子也是朝鲜族的,认识他一方面是因为大龙和龙学,另一方面是因为一个爱上海子的女孩子(我班同学)因为得不到海子的爱而精神失常了,我和导员,还有龙学和海子,曾经护送她回家。往返的几天,让我对所谓的爱情感到更加的迷茫。
  如今,海子找到了自己的最爱。那个女孩的精神失常,到底是谁的过错?海子是无罪的。可人们往往同情“弱者”。于是,海子一时间似乎成了当代陈世美……而我想这件事,也在海子心中,永远地留下了疤痕。
  “你怎么也在学校啊?”我还不知道海子毕业后也留在了这里。
  “啊——你们也在!太好了啊,我一直也没走,准备考研……”
  “又一个同行者!呵呵”我心里想,竟又多了几分慰藉。“快来一起吃酒!”
  于是,三个男人,一个开朗的女孩,围坐一起,吃着猪肉粉条,涮着牛羊肉,大口地喝着酒。喝到兴起,大龙,海子下了地,开始跳起了朝鲜族的舞蹈。老板看见了,跟老板娘一起过来也跟着跳,接着,满屋子的朝鲜族或汉族的人们都站起来,或拍手,或加入,平安夜的气氛达到了高潮!连愚笨如牛的我也情不自禁手舞足蹈起来,海子的女友唱起了嘹亮清脆悦耳的歌……
  午夜的钟声响过,饭馆里渐渐恢复了平静。我们半醉半醒,酒还被呼喝着上个不停。
  终于酒终人散。我走出了饭馆。饭馆外,行人已经寥寥,街道重复冷清。只有路灯。只有枯黄的路灯寂寞地照耀。而漫天飞舞的雪丝,在那路灯的光线下,宛如无数迎空乱舞的夏夜飞虫,无序的旋转。象是无数挣扎着的希望。我踉跄着长长吹了一口气,在雪地的跋涉中,拢紧了外衣。是啊,天太冷了,在世纪末最后的一个平安夜里,我寻觅着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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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7-15 21:54 | 只看该作者

(七)最后的晚餐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2 编辑 <br /><br />  人有时候就是靠着信念的支撑才得以活着,除非他是单纯得要命或者傻子。而另一面的情况是,越是心灵丰富,修养高深的人,越容易仅仅由于一根信念支柱的坍塌而被击跨。
  我既非傻瓜白痴也不是心有城府之人,所以,在看不到希望的曙光的时刻,我选择了病倒。
  我倒下了,在临考试一个礼拜前。那段时间莫名的烦躁与慌张,当再一次清醒和平静恢复之后,我悲观,甚至于产生了厌世情绪。所有的理想,雄心,意志,在一个孤独的夜里,土崩瓦解。我撕毁墙上的书画,揉碎昨日的希望,在那个冰冷的冬夜,情不自禁泪湿双眼。
  于是,我就带着病愈后的无谓和颓唐,参加了第二次研考。后果可想而知。
  当我知道成绩的时候,千禧年2000的春天已经来临。当千禧年2000的春天来临的时候,我再一次走进我生命里的严冬。可恨的是,依然考的不坏,名次第三,更可恨的是单科有一门卡在了53,而我那门刚好52。我无言。我那时已离开了同泽斋,三个伙伴也分道扬镳,只有喜子还和我在一起。
  这样我就还得回到1999年年末,简单回忆一下考研结束后同泽斋的尾声。
  终于考完了,春节也紧跟即至。每一位研考后的人的感觉都不是解脱,而是虚脱。真的是这样,一种激越澎湃的山涧落渊无声的空虚,一种疾驰的汽车悬崖失控的措手不及。同泽斋的我们没有象考前约定的那样出去痛饮,而是默默地思考明天。
  考完了,出分之前,有两种活法,一是闲赋在家;一是找份工作。我选择了后种。还有一周就过年了,我得抓紧在年前找份工作,这样回家后也好向父母交代。我心里打定主意,开始出征了。
  听说省电视台一个月前在招聘,打听不到是什么部门招聘,连电视台在哪也不知道,就这样拿着地图,摸索到了目的地。开始连大门也进不去,费劲周折总算经过重重关卡,获得了面试的资格。终于暂时被一个经济新闻的栏目组接纳了。我当时那心激动呵!傍晚时分乐颠颠奔回同泽斋。
  他们都忙自己的工作了,直到接近半夜了才回来,我把应聘了 的事告诉大伙。他们都替我高兴:“走啊!喝酒去啊!”于是,在零下几十度的寒冷冬夜,我们几个跑到快要收摊的麻辣烫店铺……就这样,考研结束后没喝的酒,这次补上了。在我印象里,那好象是同泽斋最后的晚餐。那顿酒,大家喝得最开心。
  2000的春天赶来的时候,同泽斋就成为历史。
  喜子考取了北京的研究生,阿明换了份新的工作,丹尼尔拎着电脑回到了济南,我当了记者,名落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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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7-15 21:56 | 只看该作者

(八)闺狼阁散记

  同泽斋的租期到了,我们也做鸟兽散。

  散伙之前,阿明,喜子和我窃居喜子他姐姐的研究生宿舍(因毕业暂时空出无人住),我戏称这间女生环绕的房间为“闺狼阁”。 盖因原本的闺阁居住进了三匹狼的缘故。

  那时侯的每一天都在“狗苟蝇营”的状态中度过。因为这层楼还有一些毕业未走的女生居住,所以我们这些“另类”的存在,完全是以瞒天过海的生存姿态。“不敢高声语,恐惊半边天”是我们的真实写照。

  现在想来,那段尤为短暂的春天里的日子,也是颇值得纪念的。每一天黎明的曙光温柔地投射进屋子,我们这些“城市流窜犯”纷纷起床,悄悄洗漱,迈着轻快的步伐,开始各自一天的忙碌。到了黄昏时分,总是这样的情形:我蹑手蹑脚推开房门,就见喜子懒洋洋躺在“自己”的床上,观看着即将开始的《笑傲江湖》(香港版),然后在我俩一起微笑着欣赏着令狐冲的逍遥,岳不群的“温柔”语调的时候,阿明跟个采花贼似的鬼头鬼脑溜进了寝室……

  这样的日子并不长,研究生要彻底离校了,学校也就全面清理寝室,扫走包括我们在内的这样的“垃圾”。我们又将居无定所。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希望多在一起再呆些时间,哪怕是一天也好。

  终于,有一天,我们露馅了。那天,我们仨正在屋子里看《笑傲江湖》,忽然有人敲门。阿明闻听,男人本能的自尊的正义感使他马上掉转头去望着窗外,面颊绯红,一言不发。喜子很是镇静,一张白胖脸从容安详宛如夕阳。惟独我最没有男人味, 我屁颠屁颠跑过去开门,门开了,是这个寝室的女生。

  “我来收拾下东西,你们是阿芳(喜子姐姐)弟弟和朋友吧?”

  “啊,是啊。”我和喜子轻松下来。

  “恩,快离校了,这两天你们在这帮我照看照看行李……”她边说边麻利地收拾好了。

  “没问题,有事就打电话,东西你放心,有我们呢……”我和蔼而慈祥地微笑着,宛如这个房间的主人。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就要离开闺狼阁了。电视台一时分不出地方给我住,阿明找到他同学的地方,喜子说,你跟我走吧,我们单位寝室正好还有张空床,那家伙要辞职,不来了。

  后来,我在日记里这样评述着:虽然,流浪的我们居无定所,年轻的我们还在奔波,不过,正象困苦会磨练一个人的意志一样,现在想来,这段苟且偷生的生活是多么幸福和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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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7-15 22:01 | 只看该作者

蛰居岁月(9)工人生存

  我的父亲是一名普通的工人阶级,母亲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所以我也是无产阶级。但是我一度没有工作,所以我是流氓无产者。

  走进学堂以后的我,就不再生存在曾经耳闻目睹的工人阶级圈层之中了,心里面更少了对我们国家领导阶级的挂念,显然,我已经“沦为”小资产阶级的一部分,或称准小资产阶级。每次坐在豪华的采访车里,徐徐经过这个城市的工会大楼,看着发旧的横幅“工人阶级是我们国家的领导阶级”,心里一阵轻蔑的讥笑。总要想起枭雄曹先生祭起皇帝老儿,高呼:万岁在上,臣誓死效忠,得令即从。而我就是给曹先生研墨的侍从,领着自得的俸禄,心无旁骛。

  傍晚下班,我便骑着自己那辆破旧不堪的自行车,风里雨里拼命往回赶。心里想着明天的采访序言。

  晚上,我带着几分疲惫回到我的新居——喜子他们工厂的独身宿舍,我把它叫做“风石轩”。

  就这样,金碧辉煌的电视台,零散破烂的自行车,苔痕斑驳的“风石轩”,三点一线,构成了2000年春天我生命的全部。

  说到风石轩,不能不多说几句。而自己的思路也愿意在这里停滞。说不清为什么,似乎是那里有几分艰苦,有几分欢笑,有几个天真直爽的工人弟兄,有几许淡淡而深刻的亲情……而人,总愿意“忆苦思甜”,好象,这样就可以展示自己的多元化的经历,就可以表明自己的磊落的立场,上升到哲学的高度说明人生是苦尽甘来的。其实,这是我们国家什么事情都讲究“出身”、“原则”,万事与“政治”、“立场”挂钩带来的人性的根深蒂固的坏毛病。

  话是这样说,我不是还在这样做?讲几句辩解的话,无非是“我实在怀念那些共患难经酸辛的穷哥们”,倒有相当大的实情。

  为什么叫“风石轩”?据地理研究,地质表面经过所谓的“风化作用”,会使得地表遭受侵蚀而变质变薄,古代的土壤的祖宗就这样诞生了。而各种石头再经风吹雨淋,会一方面斑驳脱落,一方面显现出一种光滑简约的状态……一句话,风石,在我眼里,是光棍的代名词。

  风石轩再加上隔壁哥们共有六根光棍,加上我,齐了,七匹狼。

  风石轩的兄弟们,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具备伟大的工人阶级所具备的一切美好品德,当然也包括我在内,呵呵。至今忘不了我们一起做饭,一起夜夜喝酒,一起通宵打牌的场景。可爱的石头(我的老乡)整天作出另人咋舌的诡异动作,我们呼之为“现代无产阶级的神秘肢体语言”,石头也不计较,反倒以之为荣。随着《单身情歌》小林的心酸哭诉,石头偏偏起舞。于是,小军抱起灰溜溜的吉他,喜子仰抑着肥硕的脑袋,我扭摆着生硬的身躯,石头最酷了,左手指天,右手垂地,表情安逸自然,动作夸张而诙谐,一场简约主义蹦迪正式开始。

  虽然,大家薪水微薄,生活处处洋溢着无穷的欢乐。邻近的弟兄也经常光顾,我们说着下流的粗俗话,在这个男性乐园里习以为常;我们轮流下厨作菜轮流买酒,偶尔有盒我采访带回来的“红塔山”大家激动难抑片刻分光,倘若是“555”或“七匹狼”,那简直是极品,非留到把“三塔”、“黄果树”抽干了再享受不可。

  无约无束的生活,洁白而缤纷。只是,有一次由于我的自私和卤莽,给一位邻屋的兄弟造成了尴尬和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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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7-15 22:05 | 只看该作者

(十)平凡的世界

  2000年的春天是属于风石轩的。每一天我骑车来回一个多小时奔走,看惯了沈阳这个城市的花开花落,草长莺飞。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下班时分抬眼看见夕阳红,仰面看那林荫路两旁白杨树的颜色由浅变深,由黄转青。自然界是美好的,社会却充满了苦难。

  那一天,是周日,我自己到外面放风,呵呵。就在自己很有兴致地看见花花绿绿衣裳的男男女女们穿梭着散步,购物,说笑,这个时候,我突然被一阵叫骂声吸引了目光。

  我转头看去,就见一个满脸尘土衣着破烂的车脚工(就是靠给车主装卸矿石之类的货物而赚取微薄资金的临时工)追赶着呼喊着跟在一辆东风牌货车后面奔跑,车后斗上面已经坐着的三名车脚工对着车下的他拳打脚踢,恶语相向,而那人竟不闪避,许是被打昏了头,瞪红了双眼木讷地嗫嚅着什么,依然拼命地跟着车狂奔!

  由于道路行人拥挤,车速不时地缓慢,那人竟终于手扒上了车沿,一只脚也勾在了上面,车上的三人怒不可遏,骂得更凶了,手脚并用,直打在那人的脑袋上,脖颈上,手上……车子重又开动,那人终于被打翻在地,他拉开了哭腔嘶哑地喊着:“是我先跟上这车的,你们仨合伙欺负人!凭什么把我给赶下来?我一天没干上活了……”接着又做最后的挣扎,冲到了有驾驶座位的车头边上了,抓住车门不放,司机终于也“忍无可忍”,龇牙咧嘴扭曲了满是落腮胡子的肌肉骂了一句:“操你妈的贱种!滚!”只一耳光,那人便不再做声,真的滚开来,摔在马路牙子上去。

  假日的行人熙熙,人们也只是无情的看客,大家漠然地张望着,聚了又散去,好象观看了一场免费的角斗表演,中年人麻木地继续逛街购物,情侣们打从那人身边走过,女的皱着眉头轻声说着好可怜的人男的在耳边悄悄嘀咕了两句什么安慰的话,于是女的粲然一笑了。我呆在那里,表情一样的麻木,只是或许多了几分不自然。心里翻滚着不是滋味。我看见那人倒地片刻,倒也无妨,也不反抗。连一句回敬的国骂也无,拍拍屁股站将起来似乎颓唐地转到街角,继续等下一个机会。

  我再也没有心情去逛街。在回风石轩的路上,我在把所见的这部分无产阶级为了生计而被迫转而对抗同一资源抢夺者的无产阶级的整个过程略微地回味了一遍,只是对自己说:将来,我要做个昂首走路的人……
 
  我是这样想的,做起来却不免伤害他人。这就是做人的个体性与社会性的矛盾。

  我说,由于我的自私与卤莽给邻屋的兄弟造成了伤害,其实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那天,我从外面回来,看见屋子里石头和另外一个模样象阿Q的工人(我这么想的)在看我的磁带。我就感觉有点别扭,石头不必说那是我的老乡和哥们,可这家伙跟我哪熟啊?凭什么动我的东西?要说怎么这没什么文化的人就是没修养呢,跟他们也用不着客气。

  所以当阿Q带着几分害羞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这都是你的吧?”

  我面无表情地答道:“是”。

  石头在旁边说:“他是邻屋的,跟我一个车间。想借你的磁带听听。”

  我说那行啊就是别给我弄丢了弄埋汰(东北话脏的意思)了就行。然后我笑一笑,以表现我的大度。

  其实我倒也没有不想借的意思只是的确不太放心,那家伙感觉脏西西的。不过他倒似乎并未在意,就把我的磁带拿走了。我也没当回事就出去买啤酒准备做晚饭。可回来的时候,石头对我说,阿Q把我的东西送回来了。 我问为什么啊?我借他了呀。石头也笑笑,说:可能这兄弟感情丰富吧。

  呵呵,我怎么这么笨呢!只想到只有自己会知礼节,却不曾想过他们的感受。知识分子历来以为自己最清高,可最食人间烟火的往往不出其窠臼。

  路遥说过:“……在他们(有文化的城里人)看来,也许没有文化就等于没有头脑;没有头脑就不懂得多少感情,可是实际上也许恰恰相反……”

  今年夏天,我回去看大伙的时候,很想特意看看那个被我一时的偏见所伤的阿Q兄弟。石头告诉我他下岗了。也许他根本没有把那事再放在心上,何况我也许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就象,春天刚与我一笑而过,风石轩就成为了又一个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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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03-7-16 00:29 | 只看该作者
晕:))弯刀长篇横空出世!!
喵~~~~~~~~~~~~~~
14#
 楼主| 发表于 2003-7-16 01:45 | 只看该作者

谢谢

继续呵呵~
15#
 楼主| 发表于 2003-7-16 01:48 | 只看该作者

(11)越来越远

  一转眼,我在电视台已经混了大半年了。如果说自己在记者的岗位上有了什么长识的话,那就是让我学会了顺从和坚持。

  白岩松那时候出了一本书,卖的挺火。叫做《痛并快乐着》他在沈阳签名售书时我去看了一眼,排队的人接起了长龙。买的人以青年一族“追星”的居多,但这并不妨碍我们考虑白的书中的某些认真的东西。

  除了一些见证“大事”的记载外,我关注的是这本书与书名的诠释与被诠释的关系。痛,并快乐着。按我的理解,以有限的圈内人的视角来理解,道出了作为当代中国传媒人的由衷。那就是顺从与坚持。

  我,没有背景也没有资历,甚至没有本科专业的优势。但这也不妨害我采访报道出许多市级的独家新闻。这没有我值得自恋的地方,相反地,这样仅仅是我存在下去的基本。仅此资本而已别无其它。

  采访中很多事件依然历历在目,而值得纪念的太少。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端坐在写字台后面某保险公司副总时给我的惊讶-----我从没见过这么胖大的人。只在卡通片里见过的那种。我立刻联想起了袁大头。我站在他面前,立时渺小了许多,就象猴子对视河马。那次采访很费时,因为他完全表达不清,确切的说是表达不清他的秘书给他写好的发言稿。末了,我们都如释重负,他递给我一根中华,我们微笑着深深地吸一口气。

  我记得,那次冒雨在街头采访卖报的报嫂们,雨花打在摄像师的肩头,打在我的睫毛上,打在报嫂们挥动伸展的紧攥着晚报的手臂间……我和他们一同乘车归家,车上我们高声地谈笑,我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村庄,大人们在树阴下张家长李家短的围坐畅谈,孩子们在人群间穿梭嬉戏……

  我记得,学校都在忙着迎接新生。一家六个女儿的吉林市一个农村的母亲满面愁容,在大学校园里目光凝滞的沉默。这是第六个女儿考上了大学。我想怎样帮她们一把呢?我一样没有钱。我问老师可不可以减免学杂或搞些捐款?学生干部说他们正在筹划。于是我提来了摄象机,没有大的横幅和标语,我说我来吧。顾不得自己写字的拙劣,我蹲在教室里挥毫,呵呵。然后,学生干部们宣传,我拍摄并指挥着,学生们陆续走过,投下微薄的一笔……

  我记得,省里搞下岗工人社会保障制度宣传大型活动。省长,省劳动保障厅厅长,带一众人马前来挂帅慰问并发言。一群记者围拢了省长,省长慷慨陈词口若悬河面无表情严肃端庄,我仔细听着却听不出啥于是不停地提问着,省长惯性机械般地应对自如对答如流。我转身采样询问老百姓,一个老工人保持不动坐在石凳上哼笑着不语。回去的路上,快到40岁的摄像师对我说,兄弟,以后遇到那样的甭理他,带搭不理的,什么态度,要么你就叫他站起来说话……

  我记得,第一次拿“红包”的情形,以及以后的一次比一次 的自然。可是个别老记者跟我说,你难道没主动 索要过?我懵然,我连想都没想过。我记得辛苦采访的片子被制片人一声令下枪毙的郁闷,我记得在酒桌上听着领导讲着实在无味的笑话附和应对的尴尬与不安……有太多的记得与不记得,自己也无从说清。

  也许,我更记得生活中无数的积极面和真实的欢颜。然而,时光流转,来不及回味,就眨眼不见。

  眨眼之间,已是又一个秋天。我似乎离自己对待生活的态度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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