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对面

孙香汗

　　我在逛书店的时候，无意中又看见了铁凝的《对面》。我产生了一阵轻微的昏晕和兴奋，好象吸毒者看见了面粉，更像是歌者听到了旧日恋曲。铁凝这个渐渐变得悄无声息的女作者，曾经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我知道她写过《麦秸垛》和《哦，香雪》，但更重要的是她的《对面》、她的《对面》的女主人公，一个外号叫做“洋马”的高三女孩，垄断了我高三时的性幻想。我记得这个高高大大长着金黄色汗毛的女孩在高考结束后，递给住在她家对面的同班男同学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肖禾，我要和你性交。”铁凝就是通过这样直挺挺的一句话捅破了我爱情的气泡，令一个本应该沉浸到学业中去的高三男生，沉浸到赤裸裸的性幻想中，难怪我的班主任在讲台上青着脸说我在高考复习的冲刺阶段看黄书，并毫不留情地叫我上台撕破《对面》和我的脸面……我更加渴望高考的来临了，“……高考结束后，递给住在她家对面的同班男同学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大家都看到了，前辈作家们就是这样毒害崇拜他们的文学后进们的，令我对她所有的作品只记得一个外号叫“洋马”的女孩和一个叫“肖禾”的男孩，和他们之间的情节。

  　　人真的是一架非常神秘的机器,它会分泌液体和神秘的玄思,并且习惯于把记忆\幻想\感受\情绪等等搅拌在一起,煮一锅混沌的汤。哲人说，人使用语言是一种穿小鞋的感觉。我觉得哲人是在告诫我们人常常会被语言掐紧。对此，我有了一定的体会，我觉得“对面”两字使我陷到回忆和想象的汤里，像一只煮融了的饺子，与过去和虚幻的一些东西粘在一起了，勉强地保存着现实的肉馅。

  　　我租住在一幢农民房里，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天井，我住在天井的南面，当我从书店回来走进天井的时候，我不禁转头朝我房间的对面望了望。对面的房间仍旧空着，墙上爬满了青苔，阳光照不进去，里面阴森森黑黝黝的，也可能走出来女孩的吧，但一定是狐鬼幻化的。我叹了口气，多大的人，还相信一厢情愿的小说。

  　　晚上的时候，我跑去看《凶宅幽灵》，宣传得挺火的，说是大陆第一部惊悚片，当然看了之后是既不惊也不悚，就是有个戴着面具的人不断地杀杀杀，把住进他那座房子的人杀光，早就知道是他杀的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何况那演员长着一张共产党员正义的脸，让人觉得他杀人是迫不得已、杀的都是坏人，坏人都死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我一边洗头，一边回忆着里面一些稍稍还有些刺激的镜头，旁边还摆着一台收音机，正放着风靡杭城高校的系列鬼故事“夜半鬼敲门”。这个时候我好象听到有个柔和的女声在和我说话，我停下来听，那女声又没有了，我就继续洗头，在哗哗的水声中我又听到有个女声掺杂进来，好象迫不及待要和我倾诉什么。我下意识地一转头，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穿白衣服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她的嘴唇翕动着，好象在和我说什么……我惨叫一声……（这个故事告诉女同志们别在深夜洗头。）

  　　一叫完，我就冷静下来，这世界上究竟是没有鬼的，就算有鬼也是个女鬼，欢喜还来不及，有什么好怕的。我戴上眼镜，看清楚了，是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女孩。她正在向我道歉，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吓着你了，吓着你了……”你说这女人多不会说话啊，这不是等于在讽刺我吗。我沉下嗓子说：“你有什么事？”她说：“你收音机声音能不能关轻一点，我在看书。”我说：“噢……你住哪里的呀，我们这幢房里住的五六个人我都认识，没见过你呀。”“我刚搬进来。”她说。“你住哪里？”我说。

  　　“对面。”


  　　敢情是下午刚搬进来的，可那房间在天井的北面，一年到头见不到阳光，一个女孩子住那里心里不碜吗。阴气太重了，阴气。我瞥了她一眼，人小小的，脸白白的，就是头发太长了，乱糟糟的披在那里，我突然害怕她会阴沉沉地翻眼一笑，匆忙地把收音机关了。“关了，关了……我关了。”

  　　“谢谢。”她说，她果然一笑，是极温和的一笑。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会儿觉得她很诱人，一会儿又觉得她的睡衣太宽大了，好象里面空无一物，就一件白色的睡衣缓缓地飘进对面的房间里，门只开了一条缝，它就飘进去了，然后门关了，里面幽幽的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窗帘，看见她的影子在不安地走来走去。

　　我胡乱地洗完头，眼睛不敢闭上，泡沫跑进来，刺刺的灼痛。关掉电灯躺下来，一转头，隔着两层窗帘，又看见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影子，我心里有些着慌，又打开电灯，趴到窗户底下，透过窗帘缝隙观察她。我看见她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她的影子慢慢走到窗前，突然蹲下去，窗帘上映出半个头顶。她一定也在窥视我的房间了，我们两对眼睛穿过中间幽暗的天井，专注地观察着对面。

　　我不知道当晚是怎样睡着的，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地板上，灯还开着，一看手表，已经八点四十分了，就算现在是躺在办公室的地板上，也已经迟到十分钟了。打开门，发现对面她的房间门紧闭着，灯好象也还开着。我站在天井里刷牙，刷得满嘴白沫和牙血的时候，她的房门突然开了，钻出她半个头来，看见我，又很快地缩回去。我感到莫名其妙，莫非她担心让我看到她屁股上的尾巴。

　　后来我走出院子，故意很重地关上院门，然后躲到屋后，果然，过了一会儿，她的头钻出来，像风扇开关一样左右拧动了几下，确定周围没人的（我怀疑她只是在确定周围没我）时候，她的人就从门缝里滑出来，她穿着跟她昨晚睡衣一样宽大的白色连衣裙，飞快地朝路口跑去，好象有什么东西追着她，又好象她要去追什么东西似的。

　　我犹豫了一下，很想跟着看看她要去干什么。但我究竟还要吃饭，乖乖地赶到单位挨领导的批，领导的话我一点也没往心里去，我的心里填满了她的影子，这个女子究竟是干什么的，这么神神道道的。

　　下午一下班，我顾不上吃饭，先回到住所。一进院门，我看见她的房门紧闭着，墙上的青苔似乎比以前更厚重了，简直要爬满门窗，把房间遮得更加幽暗。我钻进自己的房间，坐立不安，留神听院子里的响动，我听啊听听啊听，一直听到自己肚子不断地打雷，还没听见她回来。

　　我终于熬不住了，趴到她房间的窗台上望里看，房间里黑幽幽空荡荡的，什么家具也没有，跟她住进来前一样，难道昨晚她就在这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呆了一夜？她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她为什么要在半夜里走来走去？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但她始终萦绕在我的心间，令我在梦中好几次看见她的走来走去的白色睡衣。

　　第三天是双休日，房东来了，他一见我就说：“小孙啊，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一个房客吓跑了……本来住你对面的，一个女大学生准备复习考研的，她说我这房子安静，都付了三个月房租了，只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就搬了，你有没有看到过她，你看到过她的噢，挺文静的一个姑娘……”

　　“什么……什么，你说……你说我吓跑她？”我反应不过来。

　　“是啊，”房东好象不好意思说我的样子，“她说对面房间里住着一个怪人，半夜里洗头听鬼故事，叫你收音机声音轻一点，你就像疯子一样地叫，三更半夜不睡觉趴在窗帘后，通宵亮着电灯发出荷荷的怪叫好象不要睡觉似的，是人晚上都要睡觉的，她越想越怕，早上起来还看见你口吐白沫，白沫里还都是血，没把她吓死！当天下午就叫她的同学帮忙搬走了，她自己都不敢回来……房租我也不好意思收她，全还给她了……你喜欢过夜生活我们不好干涉，我就跟你说说不要影响别的房客休息……噢，你都租了两三年了，我们都朋友了，你就帮我照顾照顾。”
2003.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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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qisen

汗汗，我没有明白呀？感觉很多头绪。

孙香汗

谭谭，我很无奈啊，你一说不明白，会有很多人跟着说不明白，
一两段是引子，
第三段到最后一段一个故事，
一个她是你的对面、你也是她的对面的故事，
一个万事互为对面的故事。

tanqisen

对不起呀，汗汗，我不知道会这样呀，我再仔细的读一下。

左显辉

嘿嘿，这几天产生了不少西区可可样的悬念大师，有意思啊！

tanqisen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嘿嘿，这几天产生了不少西区可可样的悬念大师，有意思啊！

？？？
你的话 俺不明白？？

浪子天涯

一篇好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