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与酒

赤山子

　　　　　　　　　　　阮籍与酒
　　　　　　　　　　　　赤山子

　　写下这个题目后，我的心情感到莫名的沉重，不知是因为魏晋那个时代，还是阮籍们矛盾而坚定的生命追求。

　　正如余秋雨所言，阮籍生活的年代是一个无序和黑暗的“后英雄时期”。虽然没有了刀光剑影，没有了征战厮杀，没有了豪情壮志，但尔虞我诈充斥着那个时代，专制屠杀渲染着那个时代，抗争挣扎拥挤着那个时代。
　
　　说起酒，历史上的许多名士，或者将酒练就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人生感慨，或者用酒演绎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命自得，或者拿酒成就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潇洒飘逸，或者凭酒寄托了“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的凄苦相思，或者举酒道出“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豁达壮美，而阮籍，一个旷放不羁、任情自适的中原汉子，却用酒，与那个时代抗争，反抗尔虞我诈和专制屠杀，诅咒那个无序的时代，嘲笑这个黑暗的年月。想到曹操和刘备远去的时代，阮籍用酒给世人展现这样一个无奈而凄苦的英雄形象，让我的心灵不禁颤栗起来，为那个醉态翩翩的诗人，为那个酒助诗兴的“英雄”。

　　阮籍本有济世之志，但频繁的社会变迁，人心的险恶难测，不时地挤兑着他的生命状态和意识形态，也唤醒着他的人格觉醒和人性自觉。“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的建安豪情淡然远去，“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的沧桑孤独油然而生，“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的生命感慨姗姗而来，“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的人生悲哀步步逼近，“临觞多哀楚，思我故时人”的生命追念点点浸透，“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的生命思索丝丝缠绕，“亲昵怀反侧，骨肉还相仇”的社会思考惭惭觉醒。一方面，他或者闭门读书，或者登山临水，或者酣醉不醒，或者缄口不言；另一方面，他爱恶分明，青白眼示之，用大醉六十日不醒来拒绝皇亲。

　　我不知道，阮籍写诗时是否饮酒，但我明白，阮籍的一生与酒与诗分不开。要是不饮，那他率性质朴的酒性豪情怎能蜕变出“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的“咏怀”经典？要是不饮，“临觞多哀楚，思我故时人”的悲苦凄情从何而来？也许是矛盾和无奈把阮籍推向人生的思索边缘，孤独和无助练就了他一口气“饮酒两斗”的酒量，让阮籍在醉态中嘲讽着这个时代的无序，也让诗人的披发赤脚抗争着这个年月的黑暗，梳理着阮籍内心深处的文化人格。

　　读《晋书阮籍传》，发觉阮籍的一生大多浸泡在酒里，他的生命、他的诗文、他的叹息、他的抗争，甚至他的眼泪，都飘溢着酒的窖香和淳厚，那缕缕酒香牵动着阮籍的生命气息。也让我们在阮籍摇摇摆摆的醉态里，理解着阮籍破裂的生命轨迹，孤独的人格坚守，无奈的矛盾心态，还有无以形容的痛快和痛苦。司马昭的赏识无法化解阮籍心底对司马氏集团的人性判定和价值取向，任何赐予，只能换来阮籍的“不与世事，酣饮为常”，而大醉六十日不醒来拒绝司马昭提亲，则把这份坚定和固守演绎到了极致。闻知母亲去世，镇定自若，举棋不乱，棋罢却“举声一号，吐血数升”，母亲下葬前“饮酒两斗”，也“举声一号，吐血数升”。阮籍把血和酒浸泡在一起，把人格坚守和慈母情怀融合在一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悲恸动天，撼动着那个时代的非人礼仪和价值时空。阮籍率性而饮，不醉不休，一次，酒罢驾车归家，迷途忘路，以至无路可行，便下车路边恸哭，直哭得草木动容，日月失色，荒原起尘，行人驻足。路人笑阮籍沉醉失态，阮籍哭世人昏迷苟且。当阮籍离开最常识他、容忍他的司马昭主持的宴会之后，酒意飘然，意趣盎然，意邀来一群猪举杯共饮，喝得不亦乐乎。那神情，那言辞，那举止，是否在应对那刚刚结束的宴会上的达官贵人，就不得而知了。阮籍主动要过一次官，是去做步兵校尉，原因竟然是“闻步兵厨营人善酿，有贮酒三百斛”，为官一任，“纵酒昏酣，遗落世事”，看来除了喝光三百斛酒之外一事无成。是不为吧？抑或是不愿为吧？

　　阮籍用醉酒来傲对那个无序的时代，用《晋书》的评价来说，“外坦荡而内淳至”。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个醉酒的故事，给我们诠释的是阮籍的大仁、大义、大智、大勇、大悲、大苦，还有几近崩溃的大无奈，酒香里飘荡着阮籍的智慧，酒味里沉淀着阮籍艰难中坚守的中国文人的文化人格。
　
　　阮籍的坚守越是荒诞，越是离奇，让我们的心情越是沉重，沉重在那一片特殊年代记忆中的酒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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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相崧

　　
　　先生文笔精神均不错，欣赏。也许求醉是因为醒的痛苦，一直以为酒只有跟孤独着同在，在凄清独绝的境况下被人独饮的时候，才最见酒的品格。
　　精华！

赤山子

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先生文笔精神均不错，欣赏。也许求醉是因为醒的痛苦，一直以为酒只有跟孤独着同在，在凄清独绝的境况下被人独饮的时候，才最见酒的品格。
　　精华！

谢谢程版的精华鼓励！

赤山子

“也许求醉是因为醒的痛苦，一直以为酒只有跟孤独着同在，在凄清独绝的境况下被人独饮的时候，才最见酒的品格。”是的，酒的品格的再现，也是人的品格的张扬。阮籍张扬得太纯粹、太可爱，也太让人感到悲苦了！那一个时代，一直让我感到沉重，每次提笔，总是笔重千斤，但又一次又一次地割舍着我沉重的心情！

赤山子

嵇康版有点冷清，希望大家都来关注一下！谢谢！

柯英

阮籍的高士风格，也只能在那个开明的时代特立独行。欣赏了！

堂珂

最近读了魏晋南北朝历史，感觉阁下点评得很是到位，可是说是抓住了其内核！而几个排比句式的运用，和整篇气势贯通的文字，营造了一种一泄千里的气势！学习！

一丁

但凡文字谈饮酒，我总觉得是知音。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