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的暗示[分享]

王棣

音乐的暗示


前几天受朋友的邀请，到剧院听民乐，听到中途我不得不离场，不知道这些音乐人为什么要把民乐搞得象交响乐。我自己的理解，民乐应该更悠扬、悠远、飘渺、渺茫，如行云流水，如细雨清风。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苏轼说自己写文章“常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与现代意识流小说的手法暗合。心中想着“峨峨乎高山”，琴声便拔上去、拔上去，上有万仞之高，下俯不测之深，幽谷里云雾缭绕，峰崖上苍松如龙，空灵中也能使人感到一份矫健的精神，象万丈霞光穿透空谷的云气，象石间激泉划破空山的寂静。心中想着“洋洋乎江河”，铮铮的声音密集起来了，汇成了水，流淌着、蜿蜒着、从山间到丘陵，穿过树林，穿过猎人的号角，穿过平原，岸边传来农村节日喜庆的鼓乐。王维送元二使西安时写下一首《渭城曲》，用音乐表达使人听到一丝留恋、一丝惆怅，听到对过去友情的回忆和对未来前途的茫然，“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对于不识字的人任你的文章写得怎样波澜壮阔蕴涵了人生中一切的悲喜情感、展示了社会矛盾给普通人民带来的深刻痛苦的影响，他们都无法领会。戏剧电影隔着一层幕，让人清晰地感觉到自身和剧情间的距离。看惯了窗前四时变化的青山，门前蜿蜒曲折的溪流，旷野上奔驰的骏马，田间开满小花的路径，美丽的图画也难以吸引这些眼睛。只有音乐、歌曲，虽然听熟了活活的水的流声，满树枝鸟的歌唱，细细的轻柔的风吹过草尖，夜间的狐狸神秘地相互呼唤，却依然能够贴切地偎上心来，摇荡、拖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我个人的经验，当某只歌触动了内心隐蔽的感情，引动一脉细流舒缓地从心上爬过，也许是歌词牵连起一串回忆、一丝神往，也许是歌曲安抚了烦乱躁动的心绪，引发了无限延伸的想象，这想象向更远的空间伸出触角，向过去未来的时间里寻求熟悉敏感的景物情感。音乐有的是留待填补的空白，令各人依各自的性情发挥漫无边际的幻想，在脑中幻出一幅图景，一段往事——而当这旋律经过多年再次响起，他代表了一段岁月，和属于那段岁月的心情。

如一切赏心怡神、娱人耳目的艺术一样，音乐教人在一份平凡的生活里领略体会由一点而渐渐波动扩散的美，这中间需要一点距离。科学要人们认识自然、认识世界、认识人类自身，越深入就认识得越清楚、精确、细微，乃至能够破译一切秘密，甚至人的性格成因。但所有的美都禁不住显微镜的窥视，翻开历史，那些改变一代人、几代人命运的事件，等到站得远一点，抽身出来，才看得清楚，然后赞赏伟人的英明决断，嘲笑那些失败者的多端寡要、迟疑和愚懦，置身事中，谁又不会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粉碎？一首歌、一个曲子，领略到似是而非的时候才会感觉最好，一首诗能够朗朗背诵之后反不如初读时更能引发强烈的共鸣。名著往往更加耐人寻味，令人常读常新，一次次得感动我们，把一些现实生活埋葬的情感宣泄出来，让平淡乏味的头脑重又生出少年时的灵性，心微微得发热、放光，敢于反抗硬板板冰冷的现实。

唐末产生的词经过五代到了宋渐渐地盛大起来，原因大概也与宋朝统治者采取忍辱苟合的对外政策有关。他们的太祖因为自己是篡位者，猜忌大臣，致使武备衰驰，终为外族覆灭。正因如此，人民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生产作业，社会较稳定，经济较繁荣，那些浪漫、纤柔、绮丽的歌曲便在“清明上河图”中的闹市青楼广泛地传播开来。传到现代的词足以让我们想象那些歌在当时的繁盛和流行，然而那些曲调居然消灭了，不曾记载下来，或许是因为缺少变化，熟悉之后再难启发人的灵感、灵性了，唱滥了市面，使人不再怀爱惜之意。相对于曲调，歌词却在同一曲牌下不断地推陈出新，造出的意境很轻易陷落柔弱的心，沉思、怀念，悠然远想、慷慨感喟。

就这样，那些陈旧的老调子被人忘记了。一切流于形式的、淤积起来不能回转繁生的东西都将腐败于地层之下，沉积于大水之底。然而设若真有人沉睡了千年醒了来，或是修道成仙化鹤返归人间，看到山川城郭俱改、人事世情全非，正呆楞楞翘舌不下，忽听到某一句歌暗合了那时的曲调，纵然修成了正果，忘了人情世道，忽略了嬉笑悲哀，怕也会有几滴泪珠滚出他俊朗如星月的眼睛，流下他飘逸如飞瀑的青须。想着年少时的一切均已归入尘土，那怀抱琵琶、正襟危坐的美人已被活蹦乱跳、圆臀细腰的小女子代替，尚牵着一丝思恋的故乡早已高岸深谷、沧海桑田，不复春雨小楼、深巷池塘，做仙的滋味也索然得很。

因异族的入侵，社会的巨变，人心为悲愤所激，有些阐述柔情申发感喟的诗、乐、礼仪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顺着历史的长河流向了汪洋波涛之中。但当太平盛世，依然一派歌舞升平景象，柔靡的声音缠绵的曲调重又铺陈而来，把人的心摆弄得又柔软又多情。“玉树后庭花，花开不复久。”向来被认为是亡国之音，歌而可亡国，可见歌的力量。

激烈的钟鼓金石依然催动着男儿心底的暗流，血液沸腾了，忘了母亲不要乱跑的叮嘱。藐远深邃的管弦丝竹安抚他们，使翻滚的血液静下来，思考一下这样躁动的意义。远方更加空旷了，那些美丽的星星原是燃烧的顽石，蔚蓝的天幕外一无所有。想要遗世独立了，遗世却也无法独立，不过洗净沾满灰尘的心，清爽一下继续做一征人而已。

敬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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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猫阿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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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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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儿

欣赏！

娴情逸致

不错的文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