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房子

康康

　　1

　　抖抖家底吧，或说献个丑。这年头，有人在炫富，有人在露美，有人炒作绯闻甚至丑闻，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为的是上位上脸上档次。本人在此非炫非炒，是在自己的小胸怀里自说自话、在小思想或说想当然里实话实说罢了。

　　在物欲的时代，在经济大潮的当下，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落伍者，是个商品房都住不起的落拓人。如果说房子是一种产业，一种大产业，那我真是有愧，于此“产业”毫无作为且拖了后腿。这么说，实是不给自己半点面子了。但为了挽回半点面子，本人要大言不惭地说，去掉商品二字，其实，房子，我也能拥有，真的真的拥有，因为我会造房子。只要被“允许”，如我这样的人都会有房子住的。看官若不信，请听我自圆其说，牵强附会也好，强词夺理也罢，姑且说说。

　　2.

　　自己给自己造房子，不知几千年，在今朝突然就停住了。10岁前，我住的是草房子，我还参与过草房子的翻新，例如编制草筋，往屋上递稻草。

　　草房子，四面土坯墙，屋面屋顶最外面覆草（我的家乡盖的是稻草）。稻草下面是芦席。芦席要手工编制，是个细致的手工活，新芦席上了屋面，显得整洁而明亮，透着芦苇成熟的淡淡的清香。日久，由于虫蛀鼠咬、烟熏火燎、蛛网集结，芦席就破败的不成样，就得换了。后来出现新物件叫沥青牛毛毡的替代了芦席，省去人工编织的劳累，方便实用，成本也低廉些，但沥青牛毛毡颜色黑，铺上屋，屋内的光线就暗了许多，且泛出沥青的怪味儿，日久它也会起脆损坏，挡不住雨水的渗漏。最外面的稻草，过了一定的年日，日晒雨淋，加上老鼠的啃啮造窝、麻雀打洞，虫子钻爬，就会破陋不堪，这时需要人爬上去，把旧草推下屋项，换上新草，用长长的草筋（编成的草绳）前后左右固定。换了新草的屋，就有种新房子的气息。

　　感觉在住的方面，人与动物其实没两样，都需要一个窝，钻进去，风雨在外，一切就踏实了

　　草房子易造，但雨天屋漏也是草房子常有的窘境。虽然瓦房也会由于屋瓦的松动开裂而漏水，但草屋换成瓦房却是住房的一大革新，其气象令人欣喜与新奇，让人对生活有另一种全新的向往。有一个时段，在我年少之时，盖瓦房，是某人家在村中很有成就的证明，也是一生中最有脸面的事之一，那时谁家盖得起新瓦房，谁家就已步入“出类拔萃”的行列，这跟如今在城里买得起（不用还贷）商品住房是一样的人世体验。

　　我全程见证过瓦房的制造，还搬运过砖头瓦块呢，记得当时抱着砖头，脚下打滑，砖头落下来砸着右手中指，骨折般疼痛。那年，我十岁。自家造房子，脸上挂着汗，却不感觉有多劳累，可能心里欢喜之故吧。

　　瓦房除了屋瓦、石灰石、石片需要购买外，其余的全是自己置备与制作。砌墙用的砖多半是红砖，早先也是自制的——制好的泥砖坯放进自建的窑内煅烧，后来经济条件略好些了，就省去了自制的麻烦，去窖场购。

　　前年备木材毛竹，去年备石块石灰，今年备瓦片墙砖，经过几年的未雨绸缪，各样材料备齐了，就选个黄道吉日，请来木匠、砖瓦匠和帮工，着手造房子了。那时，各家造房子给木匠泥匠当下手的做小工的，都是亲戚和村人，除了师傅要付银子管吃喝，他们全是无偿帮忙，管顿酒饭即可。但这也是人情，各自有本心账，先欠着，待前来帮工的人家也有造房子一类的大事时，再忙也要丢下手头的生活，前去帮忙，也叫还工，就是还人情。乡里乡亲、亲戚朋友，谁没有个急难或需要人手处？还有人未请自到，主动跑过来，走到主人面前说，我来讨杯酒喝，行不？主人自然喜不自禁，脸上堆满了笑说，哪里话，什么酒不酒的，你能来帮忙，是瞧得起我家呢。累你了！累你了！

　　互相帮忙度过难关，困难便战胜了，且增进了彼此感情，如此，无不体现着和谐精神。民间生活，千百年来，就是这样亲帮亲、邻帮邻，趟过悠悠的历史的河流。后来看到老子的“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从字面去看，一直不敢苟同，咱们这儿前村后庄相隔数里，彼此都认识、串门、互帮互助呢，怎会不相来往？直到商品房的出现，直到小区的围成，才佩服起老子的“远见卓识”，哲人就是哲人啊！伟大！

　　房子的门向，一般是后门朝北，不是正北，前门向南，不是正南，老人说正北正南方向只有皇门可为，平民百姓是不可以的，没有那么大的福气承受，反会伤及自家。其实，这都是权贵们的自私的极致，私利的触须伸到生活的每一处，并为此编制一套“冠冕堂皇”的谎言，让黎民百姓退避三舍，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上天”的旨意与安排，不得生出异心去觑视，否则便失了本份、有失体统，会招致不利、不测。在规则的世界里，一切都何以规则，只是有的很离奇很神秘，有的很强权很霸道很蛮横，强权的让人间习以为常，甚至为之自觉不自觉地维护，几乎成了基因，代代相传。

　　其实，门向正与偏，倒是其次，有窝住，即是安好。

　　3.

　　不想，若干年后，瓦房也开始落伍了，各家相继造起了新式房屋——钢筋混泥土式的楼房。掂量着经济条件，先造一层楼房，过几年，待积蓄够了，再造二层三层楼房，一般为二层，条件好些的人家，一次就造出二层楼房。窝越来越漂亮了。这样的楼房用材除了石块、红砖依旧，已经不用石灰泥浆不用草绒木料了，全是钢筋混凝土结构，无需费时费力自制，各样材料，市场上都有供应，方便快捷。混凝土是水泥黄沙石子粉煤灰及混凝土添加剂按比例混合着，由搅拌机搅拌而成，如今全是商品混凝土了，即由厂家生产好商品砼，统一出售。此时，再看瓦房，例如我家的，年月久了，墙体有了裂缝，风可以穿进来，屋面有了破损，雨可以漏进来，蹲在那里，灰头土脸，卑微的模样；邻在楼房附近，好似粗布旧裳、低眉垂眼与衣着光鲜、器宇轩昂对映。于是，各家憋足劲儿要完成这一生中的大事，造楼。

　　世事，好像一夜间变快了，时间也似乎一转身飞了起来，一切可谓日新月异。人心，也不得不适时而动。

　　衣食住行的欲望总是处在饥饿半饥饿状态，人们开始纷纷外出，寻求温饱，寻求成家、养老、育子的费用，寻求造楼房的票子，村庄小镇开始空巢开始凋敝。

　　外出的人喘气未定，捏着造房子的积蓄喜洋洋地归来，房子突然变成了商品成了投资品，成了心头拂不去的痛。数年的积攒本可以在宅基地上造出二层楼房够一家老小居住，可一纸严令，不得自行建造。已经造好了的，也得统统地拆掉。那就给个图纸给个规划，按规定的样式指定的地点去建造吧。这也不行！你们会充分利用空间，协商一致造高楼？谁住一楼、谁住中间、谁住高层？怎么分配？谁愿意与你为邻……都是问题嘛。你得去买房，买一层一层叠在空中的围成房子形状的空间。一切行动听指挥，你不能另类，得统一步伐统一到一个模子里来，方是协调与和谐嘛。

　　好，那就去买房吧。却蓦然发现，同样的窝，住不起了，原本就是用来居住的窝巢，突然变得“高大上”起来，金子似的，山一般地压在肩头，把人压成了“奴”。囊中的积蓄开始羞涩，瞬间凌乱，茫然无措。一时两时得不到遮风挡雨的窝，心，开始日日不安起来。“安得广厦千万间，哪想啊，小厦千万间，天下寒士即俱欢颜了呢。
　　.       捏着不断缩水的积蓄，本来可以用它给自己及家人安个窝的积蓄，在空中叠加的“窝”前徘徊，喃喃自语：我原本是可以有房子的，有自己的窝的！造这样的窝的材料款和人工，我能够负担得起的。只是、只是……我这是小农意识么？

　　尘世中，我这样说：我原本也有房子的，可不可以给自己挣一点颜面？这样想着，我又过了一日。
                                                                     2016.4.28 写  2016.5.22 修改

秋实

先抢沙发，占个座

时光安然

读完，五味陈杂呀。
好在我还有个窝在将就着，不然也会思绪凌乱。

文字闪耀生活

房子的事难住了多少大众，有个窝先安顿下来，以后房子越来越不值钱了。有文采的人，信手拈来就耐看。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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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对基本生存条件的痛点，本已麻木，经作者说出来，忽然觉得当下的人们活得可怜。我们还是土地的主人吗？

康康

秋实 发表于 2016-5-23 06:22
先抢沙发，占个座

谢谢老师！问好！

康康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6-5-23 13:37
读完，五味陈杂呀。
好在我还有个窝在将就着，不然也会思绪凌乱。

问好安然版主！

秋实

一早，边吃早餐边读此文，如安然所言，确实五味杂陈，那份纠结、那份无奈、那份无助、那份痛楚，感同身受。小老百姓奢望不高，只求温饱、安居，然而在时代大潮中，好多愿望并非自己可以掌控哪，这就是悲哀。
历数造房子的变迁，一情一节恍如眼前，让不谙造房事宜的我佩服得不行，难得的经历啊。
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记录下来，也是一种自我慰藉吧。
问好康康老师！

夏冰

一篇叫人生发感触的文字。
哎，想当年，租房住的窘境，着实愧煞人，其实不仅仅是个人的问题，可就是臊得慌。就算是目前，房子的问题依然是问题。遥遥无期的问题。
老百姓想真正解决房子的问题，还真是个问题。

一孔

哈哈，你简直就是我们村的，我们村的房舍变化和你写得一模一样。

水如空

诸如盖房子这样的活儿……我也干过的，虽然干的只是零碎活儿……、
只是现在，也只能说说了……

康康

秋实 发表于 2016-5-24 07:59
一早，边吃早餐边读此文，如安然所言，确实五味杂陈，那份纠结、那份无奈、那份无助、那份痛楚，感同身受。 ...

是的，忠实地纪录 下来，先不说什么 主题吧。呵呵
问好您！

康康

夏冰 发表于 2016-5-24 08:36
一篇叫人生发感触的文字。
哎，想当年，租房住的窘境，着实愧煞人，其实不仅仅是个人的问题，可就是臊得慌 ...

呵，看看房子所附带的那些税儿，就明白它为何一直下不来，同样的商品，好像只有它被救市。

康康

一孔 发表于 2016-5-24 17:29
哈哈，你简直就是我们村的，我们村的房舍变化和你写得一模一样。

所以要写下来啊，就因为它具有普遍性。
呵呵！

康康

水如空 发表于 2016-5-24 20:50
诸如盖房子这样的活儿……我也干过的，虽然干的只是零碎活儿……、
只是现在，也只能说说了……

是的，只能说说而已。文字于我首先是抒发，情怀也好，牢骚也罢。似乎不够阳光与正能量哦。好在，也没说什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