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万里山水 于 2016-6-18 16:25 编辑
童年按照某种规定划分,是指出生以后,七岁之前。能记住三岁之前经历的人,都是牛人。日本有一部电影叫《我两岁》,记录那个年龄的故事,估计有代劳的人在帮忙。深度挖潜个人的记忆仓库,也许有人能在大人的帮助下触及相关的事件记忆,想起片断,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这也是一个有趣的事情,每一个人都可以沉静下来,看看自己能想到自己小时候最早的记忆点在哪儿,可以苦思冥想,也可以借助道具和他人帮忙。我把童年擅自给拖延到八岁,小学二年级结束之前来划分,因为要表达的玩,需要界定一下时间范围。
我的记忆被推导到两岁三岁之间,因为有哥哥姐姐帮着记忆。我知道自己在那个时候,很是幸运。母亲年轻的时候干过一段时间的力气活,在新兴的煤矿里,和年龄相当的女子们组成女子运输队,为煤矿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拉地排车早出晚归,白天难得见到自己的孩子们。偶尔从能看得到的地方经过,被眼尖的孩子们发现,哥哥姐姐会带着我去帮着母亲推一会地排车。这时候我的任务就是坐在车上,担当平衡或者就是少爷的角色,享受短暂的乘车时光。因为哥哥姐姐都不可能享受得到,足以让我想不起来的童年经历,散发着一丝我可以想象得到的小皇帝一样的贵族光环。
人们忆起童年,总有美化的倾向和嫌疑。把有限的自在恨不能说成天堂。这里面的主观气息太浓,长到足以不再太主观的年龄,反省童年,感觉才有相对客观的把我和审视。像长出了另一双眼睛,去俯瞰和评价幼小身影里面的灵魂和情感,童年未必有深意,长大也未必都睿智。本能的成长,伴随着相应的心灵和意念,奔走在不同的时间段落上而已。童年一般不去刻意想长大以后会做什么,长大以后的人倒是可以评价和说三道四着自己的幼小世界。现在的孩子们,为了游戏躲避着大人的看护,眼睛红红地从网吧里出来,属于与时俱进地完成着属于自己的游戏时光,靠着高科技在虚拟世界里穿越,和只能在真实世界里玩耍的孩子们,也有了区别和不同。谁更快乐和投入,都可以比对和探究。
我小时候能记住的事情,包括门口平房一侧的空地上有一台磨盘,那是我爬上爬下的一座玩具,我没有见到过它被正式使用过。更大一些的孩子或青年人,把它当作锻炼身体的道具,可以当作跳马,一跃而过。更多的时候是我打瞌睡等大人回家的一个周转站,想来那是一座石匠的艺术品,在那个时代陪伴着我,像一位长者无言呵护着一个懵懵懂懂的幼儿。听母亲说,有时候回家的时候就顺便把睡着的我给抱回家了。那一种无意和自然,全然没有担忧人贩子流窜作案之虞。那个时候,很多家都没有院子和防盗门的。所以我也没有机会和家里人失散,多年后眼泪汪汪地在《等着我》节目中完成和家人的团圆。
小时候的玩,想来相当有创造力。其一:捉迷藏。孩子们天然的游戏,有些智力的因素,也有环境的制约。孩子们在平房之间有限的空间,靠着树木,拐角,暗处,展示着自己的心思和选择,在发现和躲藏之间,交换着身份角色,可以玩得不亦乐乎。太晚了不行,家里的人会叫喊,谁谁谁,回家睡觉喽。我们这些职工子弟们,因为居住的相近,结成了自然的玩耍帮派,召之即来,来之能玩,玩之能玩得不亦乐乎,然后呼啸而散。
其二,猜角色。一人做解说,做猜角色的人双眼被解说之人双手蒙住,众人排队从主持人面前一一走过,需要做出和别人不一样的动作举止,被解说人描绘,完毕之后,让蒙住眼睛的人说出做某个动作的人是谁,可以有几次的机会,猜不出继续重新进行。这项游戏遇到笨蛋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有的需要在动作之外,加上声音来加大被猜中的可能性,还有实在是老猜不出来的,主持人的手指缝可能就不那么严丝合缝了,为了保持自己的公正性,还可以秘密告诉,不要第一次说出某人做了某个动作,配合默契的人可能会为长大以后做攻守同盟打下了良好基础。
其三,推铁环。借助工具的运动游戏。一直在猜想铁环的出处,怎么会成为可以做为游戏的玩具。看到一位小时候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诗歌作者说,他是打破他家的水桶,留下的桶箍,才得到属于他的玩具铁环的。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出了辅助工具,带钩的推把的。我小时候见到的铁环,在煤矿上有男孩的家里,几乎都会有一架或者几架铁环。我有时候找父亲去玩,在一个叫通风工区的地方,会看到排列着长长的圆圆的帆布筒子,支撑帆布筒子保持直立形状的东西,不就是孩子们玩耍用的铁环吗?这个发现很让我感到快乐,甚至有了成就感。后来发现工区厂房的墙上,就挂着许多的铁环,好家伙啊,谁的父亲和兄长在这里工作,找个铁环玩,就不用发愁了。
铁环需要一个硬度较大的铁丝握成一个半圆形弯钩,然后和把形成九十度,以便可以推动铁环的滚动。有讲究的家长,还在铁环上再加上几个小圆环,在滚动的过程中发出悦耳的响声,非同一般。独自推铁环玩的孩子,和形成团队的孩子一起推铁环玩,是煤矿街道和居住区经常见到的情形,玩推铁环游戏的人们,基本都是在学龄前。之后都会自然绝迹。铁环属于矿用设备,估计家长们也没有花钱去买,想到属于孩子们的玩具太少,大家都被允许和理解,所以没有听说谁的家长被指责和因此受到处分过的。
其四,纸质游戏。里面分类较多。1:叠飞机,扔飞机。前者是用于观赏,后者是用于运动。2:烟盒游戏。叠成三角,四角,元宝状,可拍可吹,可以锤头剪刀布定优先权,然后争夺看谁取得得多,赢过来的归自己所有,输掉的就等于是别人的了。回想过往,我在收集到的许多烟盒的图案上,放飞过许多童年的幻想和想象,我由衷地感激自己的父亲,他不会抽烟,却为我收集了那么多的烟盒。我盼望父亲下班回家,也是盼望他能给我带来好看的不一样的烟盒。记得父亲给我找到过名叫琥珀的烟盒,说一个能顶八百个烟盒,把我给高兴得不得了,到现在还能想起小时候的惊喜。尽管事情只是老人家当时的发挥,一个年轻父亲的夸张和吹牛。
3:糊风筝放风筝。风筝又分蛤蟆壳子和八角两种。八角需要更多的竹子,蛤蟆壳子只需要三根小竹棍就可以。我做的蛤蟆壳子比较完美,从煮浆糊到有了胶水和塑料胶带,我都可以做得一丝不苟,无懈可击,直上蓝天。从我做小孩子的时候,到为别人家为自己家的小孩子做风筝,一直很自信和自在。我放风筝有一种矛盾的心情,一方面高兴风筝飞得带劲,一方面担心风筝断了线。后来发现有一种风筝线很坚韧,据说能刺入人的肌肤而不断,但是放起能飞到很高很远的风筝,我还是摆脱不了断线的担忧,所以很少去玩。4:纸坦克。做成链条状长圆形状,在有风的冬天玩最带劲,随风而跑,跟着纸坦克一起跑,可谓一路欢歌不轧带。直到大风把纸坦克吹到远方,吹到天涯。玩耍的孩子,有风有纸玩具,就可以把欢笑播撒。5;叠纸玩具,有的孩子可以从别人那里学会叠出好多别出心裁的造型。即使菜鸟也可以叠出几种船或者飞机,小手在纸张的反正折叠中,显出了灵巧,心灵也会在叠出的过程中,体验到神奇和快乐。
其五,物件玩具。我常常在想,是什么人依据什么原理和情形形成了对于物件的游戏制定,让简单的东西变得五花八门,变化多端,他应该获得许多孩子们的喜爱和尊重。1:玻璃球。小时候称呼为硫儿蛋。二分钱或者五分钱可以买到大小有所区别的硫儿蛋。每个孩子大约都会有几颗。新买的,晶莹剔透。好看的里面还有形状不一的花纹。玩法多样。仅举一例:划两条横线,和一块四方形。四方形中每个人放置一颗自己的硫儿蛋。在一端横线后把硫儿蛋弹向另一边横线,以靠近线的位置一次类推,排列出名次,然后依次靠自己的手指弹动自己手中的硫儿蛋,把四方形中的硫儿蛋撞击出圈就为自己的战利品,归自己所有。在弹动过程中,可以攻击别人的硫儿蛋远离四方形区域,或者把对手们的硫儿蛋弹入进四方形,让对手们进入禁区,也可以判定对方出局。小小的手指,小小的儿郎,趴在地上来回观察,需要调动自己的眼力和指力,是不是很能开发大脑和观敌瞭阵的洞察力?
2:木棍游戏。二人游戏,每人持一根小木棍,还有一根公用的稍短的木棍。挖一小坑,形成一个小角度。斧头剪刀布排除顺序。优先者用棍敲击短棍,看棍落在划好的不同位置,来完成敲打短棍的次数。如果是五次,可以连接敲打短棍五次,把短棍打到很远处,需要对方尽量往划好的区域扔,每扔一次,需要处罚一次,直到完成最后的扔进区域才可以交换角色。小小木棍,敲击另一个木棍,可以打出很远,需要来回地奔跑,也算是一种运动锻炼方式了。
3:打皇帝。最能反映出孩子们内心黑暗的游戏,是使用砖头做道具完成的游戏。划一横线,参与者每人使用一块小石头代表自己,看谁扔得离线最近,依次再往划好的一个区域排列好几块砖头,分别代表着皇帝,太监,打手等角色,没有机会打到的人沦为被罚者角色,名额可以几个人共有,可以多人参加。皇帝命令打手们去惩罚被罚者,太监可以帮着皇帝出主意,如何折磨被罚者。这个游戏就是一个以折磨人为乐趣的游戏。皇帝可以命令跪下,张嘴,扫膛腿,扭耳朵,捏鼻子,配之一各种名号,譬如踢倒枪毙。能想起来的各种单一和组合的惩罚,数目繁多,看热闹的喝彩的,常常可能让被罚者恼羞成怒,发誓一旦自己做了皇帝,绝不轻饶对方。而惩罚的次数有时候没有明确规定好,又让私刑没完没了,没有法制观念,只有皇权泛滥。唯一对被罚者有利的情形是,皇帝可以暗示太监,突然喊出一声啊哈,众人需要及时撤回安全地域,倘若被被罚者逮住,需要背着被罚者回到划好的安全地带。算是一种安慰。这种游戏,可以说充满了滥用刑法,激起仇恨的元素,很是残酷。有的被打哭,有的直接导致打架的开始。
无独有偶的事情是,多年后我观看西藏电视台的节目,在大空地上围着成百上千的藏人,参加比赛的人手拿一块石头,往空地中间的直立的砖头上投掷,砸倒砖头者被众人欢迎,掷中砖头的藏人一脸自豪和骄傲。敢情和我们小时候玩过的蹩脚游戏有惊人相似的一处。我们小时候的游戏是残酷的,藏人的大人游戏只是小时候游戏的一段,他们的后一段应该是接受奖状或者奖金了吧?
其六,性别分类的游戏。我一直感觉到了游戏中的性别的分类。这是孩子们在玩耍的游戏中有明显区别的地方。譬如跳房子。划好不同的方块,双脚不能碰到划线上,碰到属于失败者,让位于下一位游戏者进行。这个游戏,在我看来只是属于女孩子们玩耍的,还有专属女孩子的游戏,包括扔沙包,踢毽子,跳橡皮绳,抓骨头子。羊骨头被染色,撒在划好的小圆圈里,需要眼快手快,既准又稳,简直可以培养出一代下手能力很强的女强人,而跳橡皮绳的女孩子们边跳边念歌词:马兰花开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小裙子高飞,小身段摇摆,像小燕子像小马驹,好看又臭美,连很多大人都能看得眼睛出神。那种口中念叨的歌词,是不是ruapo的前身和先行者?
属于男孩子的游戏几乎是全方位的,除去几个女孩子玩耍的有限的几个。男孩子喜欢战斗游戏,住在不同区域的孩子们,约好在某个地点和时间,以石头做为武器,直到有对方受伤的消息和动静就立刻鸟兽散。这种游戏非常危险,万一遇到有劲的孩子和倒霉的孩子,都是不幸的降临。脑袋流血属于常见的情形,会遭遇大人们训斥和限制,或者继续秘密进行,或者销声匿迹,不再参与。在遇到大节日却又缺乏实际游乐项目的童年某个夜晚,组成一伙的毛孩子,还开创过一种新的冒险游戏,去到宿舍区有老家在上海的人家门口,去找人家的麻烦。我们的一位老师不幸被毛孩子们选中。届时,大家全都拿着自己手中的小石头,一起砸向目标的家门。受到惊吓的人家开门,看到一门口的毛孩子,除了质问,愤怒,谩骂,诅咒,其实也没有打孩子的现象。老师家的一个女儿,好漂亮好洋气的上海女孩,还是我的同学,对此我很是纠结。躲在群众之中,低着头,尽量不被发现。这种找挨骂的游戏,感觉比较独特于童年游戏,有点找虐的感觉。多年后对一位美丽的大龄女同事闲谈,她说她小时候也随众做过这种游戏。一瞬间,我感觉到了某种不可思议,卑劣,无聊,冒险的男孩子游戏,居然也有女孩子参与,一下子扩展了我对于独特游戏的性别,地域的界限圈定。
在玩腻了磨洋红,摔泥碗,看蚂蚁旅游,饲养蚂蚁,逮光光蜓(蜻蜓),粘知了,捉小鱼虾后,在下雨趟水沟,下坑学游泳差点丢掉小命之后的时光里,居然想到要爬上矿区的制高点去玩。高高的煤仓,有斜挂在四方形建筑对角线上的铁梯。对只上过二层楼经历的童年,简直就是一座高山峻岭。趁大人没有注意,就一小步一小步挪了上去,到达很高的地方的时候,一往下看,我的妈呀,立刻感到了天旋地转,恐高症在一个五岁毛孩子身上发作了,后悔至极。想哭不知道找谁去哭,半天没敢动,最后一步一部挪着下来,感觉又有半天的时间了,总算是下来啦。
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私自爬煤仓壮举之后,又进行了一次攀登矸石山的冒险之旅。可能是看记录片中开山放炮滚石头场面的影响,感觉能爬上高处往山下滚石头一定很好玩,严重误解了人们开山建造大寨田的雄心壮志。记得为达目标还专门找了一位邻居小玩伴,登上了煤矿的至高点。举目打量煤矿的大好河山,很开眼界,可以看到远方的煤矿,道路,铁路,以及近处的住宅区和熟悉的街道。尔后的行动中,我们找到了一块大的矸石,两人一起努力,把它推动起来,大石头滚动起来果然很好玩,比电影还好看,不过看着看着就担心起来,眼看着大石头,一路凯歌猛进,翻山坡越水沟,直接就跑过马路,跳进了一户人家院子,眼见就要跑人家里去做客了。可把我们吓懵了,赶紧走人,两个人默契合作,在几十年间对此行动保持了沉默。
在煤矿里长大,地面的风景看到了一些部分,地下的情形对于孩子们也是一种好奇。无处可玩的时候,也会来到井口,矿工乘坐的挂在钢筋上的猴椅,也要见缝插针坐一小会,只要没有大人管,就可以玩耍一会。一般也不会多玩,毕竟也怕大人呵斥。有一座无人把守和空置的井口,为想冒险的孩子们提供了可能。没有手电,没有可见的光线照亮,一群孩子手拉手一步步走向井口深处,不知道要走多久所以都比较紧张,直到有人说听到了水声,有人碰到了什么东西而惊叫,大家才转过身来,向进来时候的井口返回,离井口已经太远,井口像针头一样的光线,在远处微小,指引着孩子们走出父辈们工作过撒过汗水的地方,像一首歌,像一个梦,在多年后经历过冒险入井的孩子们心里珍藏和复活。
童年的游戏还有很多,因为时间有限,需要孩子们抓紧时间去玩,去体验和遗忘。所以遗漏的记忆和想象,总是阻碍着人们在自由王国里飞翔和停留。想起童年游戏中一个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一种,就是大家在一起,被主持游戏的人说出一个任务,就是触摸到某处一个物件然后回来,谁完成的最慢,就是失败者,开始担任主持工作。我想我现在既愿意做那一个最后才完成任务的失败者,也愿意做一个想主持任务的发号施令者,在多年以后,还念念有词,喋喋不休。我还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小屁孩,在下雨之后的水沟里,打堰,玩耍,因为喜欢清澈的雨水,连塑料凉鞋也脱掉了,赤着脚丫在水里跑,因为快活,还没有注意到水沟里的细碎玻璃,已经刺破了脚丫子,殷红的血液,正和雨水融汇在一起,在时光里一路蔓延和流逝,在等待着属于一个人的童年岁月的刺痛和终结。
2016年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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