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父亲离开这个阳光灿烂的世界多年了,但他的灵魂仿佛始终游逸在我身边,令我无法释怀。说起灵魂来,许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迷信”,其实也并不尽然,我宁肯相信人是有灵魂的——
父亲去世后的一个礼拜,我突然收到一张稿费单:3000元。虽然,当时以专职自由撰稿养家糊口,经常收到数千元稿费不算稀罕,但因为刚安葬完父亲拖家带口从千里之外归来,手头正紧得心里发毛。突然收到这张“大额”稿费单,我自然欣喜若狂!老婆天生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一个劲儿催我快去邮局领钱,还给我换了一身崭新的行头。
那天天气贼好,雨后新晴,阳光明媚,夏风清爽。我一个人哼着小曲,自由潇洒地行走在林荫道上,感觉活得真像个神仙,似乎已经没有了刚刚失去父亲的悲哀。来到热闹的街边正赶上对面绿灯亮了,便急火火地跟人群准备过马路。谁知撩开大步跨过一滩泥水,蓦然感觉额头“啪”地被人甩了一巴掌,我猝不及防脑袋“嗡”地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待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有几个闲人在围观,眼里流露着看耍猴似的惊讶和好奇。我赶紧爬起来,抬眼望,才发现自己是一头撞在了一块铁质的广告牌上。然而,我对天发誓,自己又不是瞎子,刚才明明没有这块广告牌呀!
那天虽然当街出洋相丢人,好在没有摔伤,也没有摔在泥水里。取钱回到家里,跟妻说起这事,她也感觉挺奇怪的。我们聊到最后,终于得出了同一个结论:那一巴掌是老爸扇的!由于各种原因,我连续三年没回家过年。一月前,父亲重病家里怕我担心瞒着我,结果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这样不孝的儿子,岂不令父亲生气?!一生惜钱如命的父亲在天之灵,看我这不孝儿一身新装兴高采烈地去取汇款,气急之下扇一巴掌也算是警告:你个狗日的,钱要省着花!
这之后的一天中午。妻外出购物回家,刚走到院子,就见一股旋风忽喇喇从前面刮来,绕着她的左腿缠了一圈。妻只觉得左腿凉嗖嗖的,并没在意。
进了家门,妻感到自己很累、很困,便放下东西,倒头睡去。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近旁活动。妻睁开眼,不仅大吃一惊:只见一个人影,身着老年白汗衫,就坐在床边,手头似乎还夹着一支烟。虽然脸部不太清晰,但她直觉是父亲。妻立马被吓醒,忙翻身坐起来,却什么也没有了。
“爸爸回来了!”下午我一回家,妻就神秘地告诉我,并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她中午被旋风缠绕和梦中看见父亲的情景。
我是不大迷信的,但又不能不相信妻的讲述。妻从不在这方面撒谎,也没必要编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寻开心。老家人都认定,旋风就是人的灵魂,我自小就听说过。难道那股旋风,果真是父亲的魂?难道父亲,果真随我们来到了这座城市?来到了儿子的家?
父亲去逝后的那段时间,我一直没梦见过父亲,大妹、小妹都曾梦见了父亲,这令我非常伤感。难道,父亲还不原谅儿子么?在他生命的最后三年,我一直没回过家,直到他去世。父亲现在能够来找儿子,实在是我的福气,那怕他已经是鬼魂,与我阴阳隔界。
从父亲去世的当天晚上起,我的冰箱就开始“闹鬼”。今天三个灯全亮,明天一个灯也不亮,后天又灭两个,亮两个,里面总是难以制冷。妻就开玩笑说:“肯定是爸爸嫌冰箱费电,不让亮灯。”也许吧!父亲自从去世后,几乎成了我们每天的话题。每当望着他老人家慈祥的遗像,想起他一生的不幸和辛劳,我就禁不住心头泛酸。可惜,我一次也没梦到过父亲。
那年除夕之夜,我竟意外地梦见了父亲。父亲仍然穿着那身又旧又脏的黑呢外衣,步履蹒跚地从门外进来,我大喜过望:“爸,您还活着!”边喊边过去抱住他老人家。蓦然,父亲却空气一样消逝了,我一惊,就醒过来了。
大年初一清早,给妻一讲,她说:“过年了,爸爸也该回来了。”也许是因为除夕夜,我们给他老人家上了供品,他果真回来陪我们守岁。
大年初四下午,我又累又困,就看了一会儿书,睡了。待晚上醒来,妻和女儿我争着告诉我一件奇怪的事:下午,她们母女俩关着门正在客厅“偷偷”地看电视,先是女儿发现门底下的缝隙亮光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便以为是我去卫生间,就对妻讲:“爸爸醒来了,又不让我看电视了。”于是,妻拉开门出来,见卫生间并没人,再推开卧室门,我还在呼呼大睡。妻就过去安抚女儿:“你爸还在睡觉,放心看吧!”
谁知,刚过了几分钟,妻忽然发现门缝底下亮光处,又有人影走过,她以为这次真是我醒来上卫生间。出来一看,卫生间的门仍然关着。她又推开卧室门,我仍在床上躺着。咦!奇怪了?那人影是谁呢?听得我毛骨悚然,便问:“难道没有响动?”“没有。一点响动也没有。”妻和女儿争着回答。 恐怕是父亲来了。但是 ,这话我没说出口,怕吓着女儿,妻却从我的表情里,已经读出了内容,我们会心地一笑。但愿父亲,终于在儿子家过了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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